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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经风云》第一章 燕巢幕上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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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李贺《雁门太守行》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风难平,浪不尽。

黄河附近的官道上,一架马车慢悠悠经过,驾车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身着青色麻布衣裳,面容却是十足白皙,白皙到仿若女孩子。

“吁!”少年拉拉缰绳,停下马车,“姑姑,这路上好像有个人,看样子要么是昏迷的,要么就是死了的。”

车帘子被一只纤细的手撩开,和少年同款青色麻布衣裙的成年女子从车内望过来,“真不知这算得上什么天灾,这人定也是这次洪灾的受害者。”女子叹了口气,“汉臣,我们下去看看。”少年跳下马车,女子紧随其后。

姑侄俩走近一看,枯黄杂草交织的官道上,仰面躺着一位衣着华服的男子,绫罗衣裳即使泡在水里也有着耀眼的光彩,看样子才刚泡没几天。少年瞥了眼全身,腰间还有半截锦织绳子,许是挂荷包用的,“这人运气真不好,不仅受了这洪灾之苦,还受它打劫之灾。”

女子看向半截绳子,“世道险恶,人心难测,不料世风竟然到了这般田地,”她拿起男子沾满灰尘的手,给他把脉,从袖口拔出一根绣花针,卷起他的袖子,在他手臂上的经脉扎了一针,轻捻银针,静心感受。

依照她十几年的从医经验,看样子还能救上一救,“把他搬上车去吧,带到下一个落脚处,若是救的活,是我们医者的本职,若是实在救不了,给他一副棺材,倒不亏了他这通身富贵。”

少年与女子合力把男人架上马车,扔在车里,女子坐在马车另一边,“姑姑,你怎么不待在车里面了?”

“你小子是不是忘了咱们是逃难去的,这里面可塞满了我们的家当,连你爹娘祖父他们的排位都快没地方放了,现在多了一个人,怎么挤得下。”

“姑姑,莫是不是怕他死了,不想和尸体待在一起。”少年哈哈笑了两声,“咱们西河镇的人都说你是女神医,恐怕这世间只有我晓得你有多怕尸体。”

女子一个爆栗子打在少年头上,“还不快点赶路。”

“生来富贵奈若何,天命难违奈若何,红尘如沙奈若何,人若逝水奈若何。”

夕阳西下,少年的歌声悠扬,马车悠悠前行,荒芜的官道渐行渐远,不远处的烟火缭乱人眼。

入夜,西京。

傍晚的时候,一行人神神秘秘来到闲云客栈,何故神秘?店小二接待了这一男一女,只是他们偏要自己去安置马车,还要从后门入驻。没错,这一男一女,更确切的说是一大一小正是官道上的两人。

店小二看见他们驾着一“尸体”从后门进来,慢吞吞搬上楼的时候也着实吓到了,看见楼下客官并没有看过来,连忙上前搭把手,“这位客官醉的不轻呀!”

女子会意,迅速配合把男子搬进了屋子里,放置在床铺上,店小二急的满地打转,“我说姑娘呀,你订两间房,还以为只有姑娘和那小生,怎么还有个不省人事的。”他瞄了眼床铺上的那位,“这人可别是死了吧,姑奶奶这般可让咱生意不好做。”

女子看他着急的样子,笑了,“你慌啥,我又没说他死了。”

“就算没死,这要死不活的样子不也晦气么。”

“就是为了你们客栈考虑,我们才要从后门进来呀。”少年开口说话,从怀里摸出两串通宝钱,“这是三天的房钱,多的不用找了,有事找你帮忙。”

既然不是死了的,有钱不赚他又不傻,“小爷您吩咐。”

“什么小爷大爷的,我都还只是个孩子。”

“小公子有什么需要?”

“好了,汉臣,别和他耍贫嘴了。”女子开口,“小二哥,快些去准备洗澡的东西,要快,水烧开些。”又转向少年,“去把药箱取上来,再去后厨找些草木灰。”

两人一并下楼后分开行动,此刻屋子里,男子被安置在床铺上,女子拿出了银针,她帮忙脱了男子的上衣,男子虽然年纪不小,却背如洁玉,肌理分明,她思索片刻,依照医理给他穴位施针,不一会儿,男子终于有了些动静。

“水,水...”男子口中发出微弱的声音。

喝了一肚子的水,你居然还要喝。女子又扎了一针天突穴,男子“噗”的一声吐出腹中积攒黄河水,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仿佛看见了床帘与光线。

“水,给我水。”声音依旧虚弱。

她下床,给他倒了杯,拿过来要往他嘴里喂,他眼睛依旧虚虚眯着,隐约看见一女子,未曾睁开眼睛看清,头脑昏涨,就向前倒去,女子恍惚接住,用手试探了他额头,烧成这样了,她把他放置在床上,盖上被褥,出门带紧房门,下楼去催,“汉臣,你们快些。”

小二看见她下楼,在催促,打住和掌柜的交盘,“姑娘,水就快烧好了。”

女子看到了掌柜的异样的眼光,走进,轻声跟掌柜的简单说了句话,掌柜的瞪了小二一眼,“还不快按着姑娘说的做。”小二也不知她跟掌柜的说了什么,害的自己还挨了骂,“姑娘慢等,水马上就好了。”

不一会儿,店小二提着热水桶上楼来,少年也拿完了东西进来,小二他们出去之后,女子走到桌前,拿起行李中的药材和工具开始调配,随后把男子从被窝里拉起来,靠坐在床上,把调配好的液体从倒入安置好的热水里,桶里冒着热气、颜色清亮的水一下子变成了墨绿色,还发出了淡淡的清香。

“汉臣,你替他擦试一下身子,在这里守着他,若是水凉了就唤人再加些热水,一直擦拭到出汗,等汗再出透了就擦干放在床上用被子捂严实了,睡一觉就好了。”

“姑姑,那你干什么去。”

“我去药店给他抓点药,有几位药材我们没有带。”女子走出房门,留了句,“对了,汉臣,把他衣服扒光了,底裤也不可以留,全身都得擦。”说完飞速跑开。

“姑姑!”难怪让他来,自从跟随姑姑行医以来,他就没少脱男人的衣服。

等到女子再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屋子里男子窝在被褥里,已经能听到睡觉时明显的气息声,少年斜躺在床铺另一头,她拿来多余的一床被子,盖在少年身上,熄灭了屋里的灯盏,去了隔壁房间。

清晨,少年醒来的时候,闻到了屋子里的药味,他掀开被子,走下铺,看见女子拿着扇子蹲在地上煽一个小炉子,炉子上就是那味道源头,“姑姑,您这么早就起来给他熬药,等他好了一定要狠宰一顿。”

女子睨了他一眼,“你可不能抱着仇富的心理,咱们医者,哪怕他是恶人,在这种时候该怎么救就怎么救,不能忘本。”

“也不知他好些了没?”

女子望了眼床铺上卷着被褥的人,“好了,我下去拿些吃食,你现在可以去叫醒他,让他把衣服穿上,等吃过早食这药差不多也该成了。”

女子走后,少年摇了摇男人的身体,男人动了动,还是不愿醒来,少年捏住男人的鼻子,男人猛然坐起,正好撞在少年鼻梁上,“唉,疼死了,疼死了。”他摸着自己的鼻子,另一只手捡起男人的衣服递给他。

男人这才看清屋子里的情景,这应该是客栈,但是充斥着药味,自己躺在床上,盖着被褥,面前是面目清秀的少年,少年手里拿着的是自己的衣服,自己的衣服,他看了眼被子里的身体,伸出手抢过衣服。“你是何人,为何要脱我衣服。”

少年见男子面目狰狞,看着温润如玉的脸有些恐怖,到底是十来岁的孩子,被男人的气场吓到了,“我随姑姑一同救你,给你擦拭身体守了你一夜,一醒来就这么凶,活该你落了水去,活该你被贼人偷了荷包。”

男人明了他的话,“是在下唐突了,元某谢过小兄弟。”从少年手里接过衣服,那少年也十分知趣的转过身,“你先把衣服穿好,我姑姑拿早饭去了,一会儿就上来。”

说话间,男人已经穿好衣服,“好了。”少年转过身去,这人真奇怪,昏睡不醒的时候只晓得是个有钱的主,眼睛睁开后,言谈举止无不透漏出一股贵气。“还不知你们姑侄贵姓。”这小孩口中的姑姑,该是恍惚间看见的女子。

“姑姑说,做好事无须留名,而且江湖险恶、人心难测,都不知你是好是坏,不能随便告知你。”

“呵呵呵,”男子口中溢出爽朗的笑声,“小兄弟可真有意思,若是害怕我是坏人,又作何救我一命。”

“姑姑说了,无论你是好是坏,救你是出于医家人的本分。”

“你姑姑是医者。”

“那可不,姑姑是我们西河镇闻名的神医。”话一说完,意识到自己大意了,“我们不是西河镇的,不是西河镇的。”

女子在门外听见对话,敲门后进来,“汉臣,过来帮我拿东西。”

男子这才看清女子面容,女子与少年穿着同款麻布衣裳,与少年有七八分像,看样子也只是普通百姓,她步伐轻盈,却不是个有武功的,男子面色放松,与女子眼神撞在一起,女子竟然有一瞬间出神,活了的人就是不一样呀。

男子恭恭敬敬行了一合手抱拳礼,“元某谢过姑娘救命之恩。”

女子盯着他抱着的拳头道,“先生看来是江湖中人。”她把食物分了些给少年,与他一同走到桌边,放下食物,拉起凳子就做,“袁先生也过来就坐吧。”见男子不动,“你已经昏睡好几天了,就没有饿的感觉么?”黄河水还没喝够,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

“元某多谢姑娘。”又是一个抱拳礼。

“我看你倒不像是寻常的江湖中人,这通身气派,温文尔雅,更像个读书的。”

“说起来,还不知姑娘尊姓大名,救命之恩,来日必当重谢。”女子笑着摆了摆头,“我们姑侄二人也是逃难来的,先生在江湖上行走,若是遇见有人问询,还望不要泄露了我等行迹。”她说的极为诚恳,“若说这救命之恩,你若是助我们隐匿,便是最大的报恩。”

“元某知晓了。”男子不再追问,想来他们也许是躲避仇家,若非有要事在身,他倒是可以相助他们。

“快些吃过早食,你虽醒了,身体还很虚弱,这药还得养着。”男子从容走进桌子,坐在一旁,也吃起早食。

餐桌上,少年狼吞虎咽,女子大快朵颐,唯有这男子,细嚼慢咽,显得小家碧玉,少年拉着女子的袖子,“他一个男儿吃饭怎么这么秀气!”

一个爆栗子砸在头上,“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男子看见这边动静,“怎么了?”再一看少年碗里已然吃了个精光,笑着拿起面前餐盘里的馒头递了过去,少年接过馒头,看了眼无奈的姑姑,笑嘻嘻的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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