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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风华叹璃殇》003偶得乐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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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孽……他根本不是我的外甥……他就是个该死的妖孽!”秦逸恶狠狠盯着正在一本正经翻阅《皇庭录》的夏元璃,心里不停地暗自咒骂着。

从元璃恢复神智到现在,仅仅只过了五天,然而对于秦逸而言,却是仿佛身在噩梦里度过了整整五年之久——短短时间,经历过难以言喻的打击和挫败,让自诩儒雅风流的秦逸几乎要愤怒得发痴发狂……

被整,接二连三没完没了的被整,什么喝茶的时候被加了咸盐,吃饭的时候多了白石子,穿鞋里面搁了小钉子之类种种,这还都是小打小闹。最让秦逸窝心的,是今天他一起床就发现自己的胡子竟然被剃了半边,左眼淤青、右眼红肿,整张脸也红彤彤莫名涨大了两倍不止,甚至连眉毛也都被精心修成了倒八字子的形状!

该死的,这小混蛋是怎么溜进我房里来的?最关键他究竟昨晚给我下了什么药,怎么被折腾成了这幅鬼样子,我居然一点都没发觉……

偷眼看着神头鬼脸狼狈不堪的秦逸咬牙切齿,却又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装作刻苦学习的元璃心里正不禁偷偷暗笑着。

“看起来那本百草志里记载的没错,昨天用得那种野曼陀花汁果然是有奇效!我不过给这痨病色鬼的酒里加了那么几滴,结果晚上他竟睡得还真和死猪一样,倒是方便我帮他好好打理了一下仪容。嗯,现在这样子才符合他的气质嘛!明明就是一个身体羸弱、猥琐不堪的色鬼,还在人前装什么秃尾巴鹰?连我贴身的侍婢也敢打主意……哼哼,我就让你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几天下来,他和秦逸这个舅舅过招已经不止数十次。自从无意间听到,自己的侍婢菱巧儿偷偷向同伴哭诉秦逸恶行的那一刻起,元璃就算是和这个便宜舅舅彻底结下了梁子。本来他就看秦逸那做作的模样不顺眼,也仗着他皇子的身份摆在那里,秦逸根本就没胆子挑衅。所以,闲暇时挑空儿就捉弄秦逸,成了他几天以来最大的兴趣。而且,他下手根本不避讳别人,摆明了就不怕秦逸他知道的架势——就是我故意整你又怎么样,难道你敢动我一个指头吗?

元璃满不在乎又故作无视他的表情,分明就是把秦逸的脸面狠狠扯下来甩到地上,还用脚来回使劲碾压那样,简直可恶到了极点。如果可能的话,秦逸此刻都有了把这小混蛋生吞活剥的想法。

不过,他也最多就只是有这个想法而已。

确如前所言,秦逸的确不敢对元璃有丝毫怠慢。不仅是如此,哪怕明明知道就是元璃在恶整自己,他也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满。就在数天之前,圣上已经下旨允九皇子元璃在秦国公府中暂住修养。而最让秦逸窝心的,这旨意还是他老爹专门向今上讨来的莫大人情。说什么让皇帝老子体念父女天性、祖甥之情,其实归根结底,还不就是眼前这小王八蛋让雷劈了吗?

要秦逸来说,劈下那道雷分明是老天爷开眼才对,怎么就没直接劈死这个该死的小混蛋,也省得自己被其恶整了还得在面前百般地去陪小心。如果说自己能找借口躲开这小混蛋也就罢了,可偏偏老爹还多此一举,非给挣来个给皇子授读的差事,硬是把自己拴在了这书房的几尺之内,连大门都走不出去了……

想到这里,秦逸又不禁有些牙根发痒。夏元璃这个小子不但整人的花招层出不穷,而且他的记性还远超于普通人,绝对可以堪称是过目不忘。短短不过三四天,秦逸肚子里几本经书典籍就已经被他掏了个一干二净。这还不说,连书房里挂灰的那几十本诗歌词赋连同散篇杂记,也被夏元璃一一拜读,熟记于心。现在的秦逸基本上就是个陪读奉茶的书童,每天看着这位九皇子抱着老厚的史书品头论足,还时不时被白眼嫌弃的地位。

有些意犹未尽的啧啧嘴,夏元璃把手里厚厚的皇庭录往桌子上一丢,伸了个懒腰说道:“真是没劲,除了歌功颂德,就是一些没有油水的官话套话……我说舅舅大人,你这房里难道再没有些野史杂闻类的东西,还可以让我打发时间的?”

摸了摸依然发木发麻的肥脸,秦逸没好气地撇撇嘴,“那种东西根本就是违禁刊发的,我可没本事给你淘换!”

“那可就有些麻烦了……我说舅舅,咱姥爷今天上朝出门前可是特意嘱咐过,让我认真准备功课,他回来是要叫我去答对的。你这儿一推六二五倒是痛快,难道是准备让我给他老人家去交白卷?”元璃把双手往脑袋后边一抱,翘着二郎腿搭到了桌子边上。

秦逸气得差点吐血,心里话说你个小王八蛋敢不敢再装得过份点儿?论你这几天看过的书本,摞起来怕是足以让好多十年寒窗的儒生都得为之汗颜,居然还腆着脸和我叫唤说准备交白卷?你明明是怕麻烦,才每天拿着几张胡写乱画的大字去糊弄老头子,真当别人都是瞎子看不见呢?

不过这话也就心里发发牢骚还成,真让他直接指鼻子骂元璃是个小王八蛋,那估计老头子回来,非先得把自己打个半死不可。还敢对堂堂皇子不敬,那不是嫌自己活的命太长了吗?

“行行行,我去给你找行了吧?”

秦逸现在拿这个祖宗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乖乖俯首听命。他转头出了书房,直奔自己的房间里面,在架子上一通翻腾,也不管是什么经史子集还是乐谱图册,只是挑大部头的选了七八本抱在怀里,没好气地往元璃面前一放,“给你!”

“商论、农典、夏律……咦,这是什么?”

元璃突然从里面抽出来一大迭厚厚的画册,花花绿绿全是些曼妙半露的男男女女簇拥在一起,下面还有着不少标注,而封皮上却写得是“太玄经”的字样。

秦逸啊了一声,连忙伸手抢过来塞进怀里,一张脸涨得发紫,“这个你不能看,太……太深奥了!”

元璃似笑非笑地看了他几眼,没说话。心里却暗自讥道:“真是个色心不改的家伙,居然还玩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把戏……竟然把院子里的春宫图包在了经典封皮里面?也不知道老头子看到了会是什么反应,恐怕他第一时间就会暴跳如雷吧?嘿嘿……”

翻到一摞书的最底下,却是还有一本写满了宫、商、角、徵、羽字样的古怪书册,封皮上标注的是乐典两字,编者却是没有具名。

“这本是什么东西?”

翻了几页,根本就摸不着头脑的元璃皱眉看向秦逸。

“哼!总算还有你这个妖孽看不懂的东西了……”

秦逸摸了摸自己只有半撇胡须的嘴唇,故作高深地抬起了头,一副眼神迷离的模样慢悠悠说道:“此便是乐本。凡我儒者必修课业,乃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书云五音,可分宫商角徵羽。“宫”为音之主、五音之君,帅众音。亦有云,夫宫,音之主也,第以及羽。其行为土,君之象,中也,居中央,畅四方,唱施始生,为四声之纲。每宫但一调……此为上;商者,居“宫”之次,属金,乃臣之象而和之……三即是角,属木乃民之象……亦不可缺;四是徵,属火,为事之象……为变述;五则为羽,属水,乃物之象……十二律又分为阴阳两类,凡属奇者称阳,属偶者称阴。阳者分黄钟、太簇、姑洗、蕤宾、夷则、亡射……阴者为大吕、夹钟、中吕、林钟、南吕、应钟……故五音于五行之道,含君臣民事物其中,分应人身之五脏六腑,情之六欲……谓为大成。”

元璃初开始还听得无趣,但听到后来结合手中书本,却发现这乐典中竟暗含了天地阴阳八卦五行大道,而以五音十二律之道,亦能补七情六欲之缺,正脏腑经络之常,仿佛是眼前被推开了一扇神秘大门,而在门里更是一片自己从没见过的世界。

才刚刚听得入神时,却发现对面秦逸突然停住了介绍,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道:“当初送我乐典的那个琴师也就讲了这么个入门,你要真有兴趣,恐怕还得单独找个懂这里面道道的人才成……”

“真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元璃刚刚被吊起来胃口,却在紧要关头被掐去了半截,脸上不由露出了愠色,冷冷问道:“那你立刻帮我找个乐师来……我要研究这本乐典。”

秦逸一听,却是不计较这小子的态度,反而是心花怒放般连连点头,“那根本就不成问题,要说有名的乐师我可认识不少,那不管胖的、瘦的、高的、矮的,弹琵琶的还是唱小曲的,院子里都……”

“打住!”

元璃气得直扑愣脑袋,站起来用手一指背后架上古琴,大声道:“看到那个没有……我要找的是正儿八经,有真才实学的乐师,别给我带那些乌七八糟的人来,我看着闹心!”

“那……也成!我还真知道一个精通音律而且还颇晓旁门杂学的人,我这就帮你把他请来!”

秦逸心里似乎已经择定了某个人选,刚准备转身要走时,突然眼珠又转了转,停下脚步对元璃说道:“我说外甥,咱们既然话说到这儿,恐怕我这授读的差事也就该交付出去了……那你房里那个丫头菱巧儿的事情,咱好歹能不能……嗯,商量商量?”

“不行!不怕实话和你说,巧儿姐我已经打发出府,送了盘缠抚恤让她回乡找人家安置了……劝你也趁早给我死了这份心!而且别说她,就连春燕、铃儿我迟早也得都统统打发走……在公府里,我只要还待一天,你就别想着欺负下面那些丫头们,只要让我知道你对谁动心思,那我就马上跟姥爷说,让他立马送人出府!”

元璃索性把实底都交了出来。

他老早就看不惯了秦逸这整天围着裙子打转的德行,为了保险起见,他不但安排人送了菱巧儿出府,而且连自己身边几个侍婢也都统统赏回了身契,还每个都送了一大笔安家钱给她们,言明这一两天就全都放她们各回故里。至于秦逸,这几天下来他也已经腻歪了再拿他出洋相消遣,迟早自己还要回宫去,难得有这机会还不如抓紧时间,多学些东西更来得实在。

“你……你……唉!你可真是……暴殄天物啊!”秦逸一听说元璃把身边侍婢们都打发了,不由郁闷得只想要吐血三升!自从这个小外甥被留在府里,老头子大手一挥,直接把各房模样最耐看的丫头们,全归拢齐送到了元璃房中。如今这小子一股脑儿全给打发走了,这让自己可怎么办……

难道去找老头子告状吗?

只怕后果用屁股想也能知道,准是打板子的家法伺候,外带老娘和媳妇、几个小妾她们再一大通没完没了的啰嗦,真是想想也觉得脑仁疼!

算了,既然没了想头,那就老老实实到外边打围子,找粉头吃花酒好了……

秦逸的精气神一下子短了三寸,原本可以脱离苦海的兴致也顿时减退到了近乎颓丧,低声抱怨了一句,便唉声叹气、耷拉着脑袋地往门外走去。

“对了,你顺便还得帮我再挑架好琴带回来……话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元璃兴致勃勃去架上取琴,却发现那具琴身早就腐朽不堪,于是连忙又追到门口向秦逸嘱咐道。

这一嗓子来得猝不及防,让秦逸打了个趔趄,差点一头撞上了廊下的柱子,他气得浑身直哆嗦,扭头想要大骂却依旧没提起来勇气,憋了半天却只是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行、行……你是我前世的债主,这辈子的祖宗,这家里你说啥是啥……要琴不是吗?我去老爷子房里给你取,把他那架最宝贝的冰纹八宝梓桐拿来让你用,这总可以了吧……”

“那姥爷问起来怎么办?都说君子不夺人所爱,书里可是都写的明明白白呢……除非,是你非要送给我不可……长者赐不可辞,辞之不恭嘛。”元璃一脸天真,看起来绝对是个乖乖的小毛头。

“行!我就说是我要的,好送你当做修习乐理的礼物……”秦逸脸色憋得发紫,嗓子眼发腥,一阵阵的热血翻涌着直欲脱口喷将出来,呼呼带喘地说了这么一句,便踉踉跄跄抱着头,往前院快步走了出去——他实在是忍不了了……

再这么待下去,非得被这小王八蛋活活气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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