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祸水东引
刘夫人骇得脸色发白，用力的咬唇，死死盯着那喘不过气来的儿子，“王上，王上！这话可不能说啊！凛儿的品性您是最清楚的！他怎么会违背纲常、私相授受！都什么时候了，凛儿你还不快说！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出实情，你父王不会怪你！”她一边用力的拽着翼王的手臂，一边打了龙凛一巴掌，翼王的手慢慢松了些，而后放下。
喘过气来的龙凛猛咳了几声，众人都等着他说出什么宫中秘闻来，龙凛看了一眼面前满是忧色、不断用眼神示意着的刘夫人，心下一横，“罢了，我便说了实话吧！母妃说的是，这样的脏水，儿臣是万万不能接的。请父王母后母妃治儿臣先前的隐瞒之罪！”
翼王挥手又坐回位上，王后见状也拉着刘夫人站到一边，“大公子快快从实交代吧。”她给刘胜一个眼色，刘胜会意，让宫女内侍等闲杂人等都退了出去，紧闭殿门。殿内仅剩几名嬷嬷和侍卫留守。
“其实......儿臣确与宫人......有私......今夜，也是她......传信让儿臣潜入宫中......相会......”王后闻言，眼里忍不住漫上了喜色，她余光瞟着刘夫人面上的尬色，心里乐开了花。好啊，好啊，等了这么久，今日要让你和你那废物儿子一败涂地！
王后追问到，“谁！”
“是......”龙凛有些羞于启齿，“是阜新殿中的一个侍女……”
刘夫人又羞又愤，上前便是一巴掌，“糊涂！”心里确实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你堂堂王子，怎能和下人搅和在一起！整个东焕，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居然闹出私会这档子丑事！你有何颜面见你父王！还不快认错！”
龙凛把头垂的低低的，俊脸也是红通通的，不知是挨打的，还是感到羞耻。翼王冷冷的瞧着，抬了下眉。“你是说，是那女子邀你夜半进宫？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儿臣绝不敢再有半句假话。母妃与丽嫔素有来往，儿臣帮丽嫔寻觅良药后，每次都是交给她，一来二去，儿臣便动了心。只是那女子出身低微，儿臣拿不准父王和母妃的态度，便不敢禀告。耐不住相思之情，只得……是儿臣无能！给王室丢脸了！请父王母妃责罚。”
“来人，去阜新殿召这宫女来问话。”
“诺。”
不一会儿，内侍便根据龙凛给的线索在阜新殿找到了那名宫女，带来阜阳殿。
“奴婢参加大王王后刘夫人大公子，祝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王后夫人公子千岁千岁千千岁！”宫女跪在厅中，瑟瑟发抖。看着一旁站立着的、脸上阴沉又带着伤的龙凛，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求大王王后饶命，贱婢知错……”
“下贱女子，心怀不轨，勾引公子，其罪当诛！”王后冷冷说道，站在一旁龙凛头低的更深了，面色不虞。
“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大公子，救我救我啊！”那女子惊恐的望着站在一旁的龙凛。只见他面若土色，双拳紧握，却还是不置一词。此时此刻，他哪里还有说话的资格，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他看了她一眼，苦涩的摇了摇头。
女子见她的情郎并没有要为她出头的意思，对当下的情况也更加清楚了。泪水奔流而出，颓然坐到地上，停止了呼喊。
“你若说实话，孤可饶你一条命。”翼王瞧着龙凛和宫女之间的小九九，确似有情一般，心中有了考量。“甚至，可免了你的宫女身份，许你自由。”
女子眼睛一亮，龙凛也是不可置信的样子。“谢主隆恩！只要大王肯饶奴婢一命！奴婢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与大公子是如何认识的？”
“回禀王上，自从奴婢跟着丽嫔娘娘在夫人殿中见过大公子之后，便仰慕于公子的风姿……”
“丽嫔和夫人见面是为何事？”
“回禀王上，我家娘娘自受刺之后，一直余病未除，夫人好心对娘娘说能帮忙在宫外寻偏方，娘娘于是就时常前去阜辰殿拜访。”
“丽嫔近日夜晚常不能安神，你既然是她的贴身侍女，应该清楚内情，阜新殿近日可有什么怪事？”
“回禀王上，娘娘近日主要是夜间会听见孩童哭声。但是，奴婢和嬷嬷夜里便宿在娘娘卧房的外厅，我们睡得很熟，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所以……宫里都传，怕是有小鬼缠上了娘娘……”
“胡说，哪有什么鬼魅之术。志远大师查过阜新殿内外之后发现阜新殿里有淡淡的苦艾草的气味。这气味极淡，掩藏在安神香的香气之下，显然是被人刻意掩盖着。”王后呵斥到。“王上，臣妾已询问过太医，太医说苦艾草有令人迷蒙、产生幻觉的效果。若是有人有意将这东西用在丽嫔身上，再加以暗示，丽嫔难免会信以为真……”
“哦？这么说，果然是有人刻意为之，想加害王嗣。”翼王思忖道，“殿中的一应用度可有记载？”
“回禀王上。大多数物品都是从宫内尚衣局等各殿领取的，药材都是从太医院领取的，都有详细的记载。殿中只有少部分物品是没有登记的，这部分一般是后宫各位主子们送来的。”
刘夫人顿时明了，立刻询问，“比如哪些东西？”
宫女回忆片刻，一五一十的数了起来，“最近送来的礼物，主要是王后娘娘赏的玉如意和金锁；刘夫人让大公子寻的安神香和养身散；华夫人送的熏香；昭嫔娘娘制的孩童肚兜；再就是赵才人赠的金步摇首饰礼盒……”
刘夫人和王后对望一眼，“华夫人向来鲜与宫人来往，现尚禁足在宫中，她如何会送来礼物？”王后厉声道，“你胆敢有半句谎话，本宫必不饶你。”
“回禀王后、夫人。华夫人之前的确是很少与我家娘娘来往，送礼也只是下人来转交，从未登门过。但是，礼都是送到了的。”
“这香是何时送的？”
宫女认真回忆着，“因为与华夫人甚少来往，所以，华夫人的事，奴婢反而记得挺清楚的。夫人一共差人来过两次。一次是娘娘刚封了嫔位不久，一次便是那日娘娘去阜阳殿求见过大王之后。”
“你能否辨别香料？”何安附在翼王耳边，听了几句吩咐之后便下去准备什么了。
宫女的点点头。“好，那么你就从这几个香囊中，找出刘夫人的和华夫人的来。”何安命人呈上几只香囊，其中便有先前从龙凛身上搜出的香囊。
宫女仔细看过，斟酌许久挑出一只，“回公公，这一只是阜辰殿刘夫人的”说着举起另一只，“这一只，是华夫人殿中的绣工，但是，香料却不是……”迟疑了一下，她举起最后一只，“这一只，香气与阜荣殿送来的一致。”
翼王以质询的眼光看了何安一眼，何安微微颔首。翼王明了。“好了，你起来回话吧，这事就到此为止。你的话，自会有人去查证。谨言慎行。”宫女谢恩，起身站立。翼王接着问到，“今日可是你约大公子进宫的？”
“没有，奴婢并未约大公子。”
站在一旁的龙凛着急跳出，“我分明收到了你的亲笔信件，才连夜赶来。”
宫女连连摇头，“今夜阜新殿有法事要做，我们所有的宫女侍卫几乎都被志远大师安排在外殿，随时听候差遣。我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约公子前来呢？”
龙凛脸色一变，蓦得抬头看向翼王。“父王，我确是收到传信才过来的，”他又看向女子，“而且你信中还点明了，要我子时过了便来。寻常都是下半夜相会，我收到信时也觉得奇怪，今日怎么如此之早，可你信中言辞恳切，并嘱咐我一定要按时前来，说有要事相告。我这才不顾一切赶了过来。”
宫女一脸懵懂，像是完全没听过这种说法一般。“可是……我确实没有写信啊。”在场众人顿时明白了什么。
“你们两的事，还有谁知道？”刘夫人追问到。
龙凛摇了摇头，“只有身边从小跟到大的贴身侍卫，平常就是他来替我两传信。他是绝对可靠的。”宫女仔细想了想，也摇了摇头，一会儿，又迟疑了，似乎想起什么，“有……有一个。便是与我同为丽嫔娘娘贴身侍女的那名宫女。之前奴婢在房中把玩大公子所赠的扇坠时，被她瞧见，好生打趣了一番。说起来，夜半私会的法子，也是她提出来的。她也帮我隐瞒了很多次。”宫女说着，红了脸，垂下头。
刘夫人一把拉过这宫女，“你可要好好想想，那宫女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特别之处？”宫女思索着，突然灵光一闪“啊，她特别擅长丹青，时常会帮丽嫔娘娘临摹名画，修复旧画。”
“擅长临摹？那也就是说，伪造封笔迹相同的信件也不是什么难事了。”刘夫人若有所指的看着翼王说到。
“那侍女从何而来，现又在何处？事发时，她在做什么？”刘夫人进一步逼问到。
“具体的奴婢也没有多问，只知道……她入宫前好像是在左相大人府中做过奴婢。她平常安安静静的，鲜少说话，丽嫔娘娘信任她，一直是让她来负责卧房的布置和洒扫……”
刘夫人义愤填膺，“王上，这还不明显吗？这分明是有人要设计凛儿和丽嫔妹妹啊！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好狠毒啊！”
王后柔声安抚，“姐姐先别着急，一面之词不足为证，若大公子果真冤枉，王上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大公子一个清白。”刘夫人看了她一眼，掩在袖中的拳手握紧又送松了，松了又握紧。
翼王面色森寒，“刘胜！传令下去，捉拿与此事相关人等入狱，严加审问，务必给孤查个水落石出！”刘胜伏地领命，翼王看着殿中众人，又说到，“拟旨，大公子龙凛夜闯禁宫有失仪表，私相授受品行不端，不堪为天下表率，即日起免去禁军总管的职位，自领二十大板，禁足府中罚半年月贡，在府中静思己过！”顿了顿，“另外，”
龙凛心有不服，但在刘夫人凌厉的目光下还是乖乖领旨谢恩了。
“至于这个宫女，勾引王亲，居心叵测，论制当斩，但念其知错能改，服侍有功，准许从轻处理。罚去浣衣局做工半年，半年之后免去宫人身份，逐出宫去。”
宫女哭哭啼啼伏地谢恩，被侍卫带下去了。
翼王王后起驾回殿，刘夫人带着龙凛也离开了这惊出一身冷汗的阜阳殿。刘胜依旨领人前去阜新殿，何安则带着一队人马出宫前往左相府。宫女们在后面收拾残局。
此时，三更打响。多么漫长的一天啊，终于是结束了。然而暗藏着更加汹涌的波涛的明天，已经来临。
此时，在阜荣殿的后殿中，小小的女孩从梦中惊醒，皱着眉头听着外间熟睡的嬷嬷那微微的鼾声。梦中那种窒息的感觉让她不寒而栗。
她起身披上外衣，小心的绕过外间的嬷嬷打开门走了出去，只见西方天空，残月仍在，而东方天际，已有缕缕霞光。远远的，似乎能听到早起在膳房烧水的宫人们劳作的声音。她心中极不安宁，直觉告诉她，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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