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安润琦在现大洋的吸引下，倒是一点儿个时间都不耽误，很快就到了地方。
北京是座老城，达官贵人自然是不在少数。安润琦看了一眼这眼前三进的大院子，尽是王侯家的制式。
安润琦心里的算盘打的响亮，肚子尽数鼓捣着——“旧时亲王的宅子，哪里会有什么不好！只是怕普通人不敢接盘，再说现下这世道，手里能有几万现大洋的中国人也是难找了，怕是只能找驻京的外国人了。”
宅子里只有个老仆看门。老仆倒也尽忠职守，带着润琦里里外外的看了一通。宅子是越看越欢喜，安润琦发现宅子样子虽不新，屋子里设施倒也洋派。让润琦更加觉得“外销”有望。
“不错不错……”安润琦边看边赞叹，又在离开之前顺手给看门人打赏了一块大洋，嘱咐着好好打扫，自己可能随时会带人过来。
说起和外国人打交道，安家任何人.都比润琦有经验，更老道的多，可是这次舅叔给了这么一个馅饼给自己，润琦便不打算让老爷子帮忙了。自己倒是想出了个办法，自己常去六国饭店，知道酒店往来有钱的大人物多，便让前台把自己有处中式老宅要出手的消息放了出去，自己姜太公钓鱼，果然在第二天下午就有了人往家里来电。
“安先生的这所房子真的很不错。”来看房子的是个叫井上纯一郎的日本人。井上生在满洲国，中文倒也还流利，时不时还有关外的浓郁口音，倒是让人觉得有些子有趣。
“井上先生有眼光，”润琦陪着他在宅子里闲逛。腊月天里，院子里有些败落，润琦知道日本人习性，便说道，“这院子给井上先生自己布置，想必能非常精致。”
“哈哈哈哈……”日本人大笑，露出一嘴歪三倒四的牙口来。
其实润琦本没有与日本人交易的想法的，觉关外人家还占着自己国家的土地，为人也没有那些白皮高鼻坦率，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再怎么矜持，倒都是苦了自己，那边舅叔又催的紧，倒也随意了不少，也没必要与现大洋过不去。
井上倒也是爽快，润琦四万大洋的价格也没有拒绝，“只是，安先生，我没有大洋，我按市场价给安先生折合成美元怎么样？到时候您在花旗银行开一个户头，我通过银行给您转过去……”
润琦听到日本人要给美元，差点喜形于色，笑出声来。现在市场上一美元能换两枚半大洋，这么一折，便是一万六千多美元。可是润琦多了个心眼，刚见日本人那样子定是不差钱的，便狮子大开口要价两万美元整，并要日本人立马拿一万美元现金送去舅叔那里。
买卖比润琦设想的还要顺利，待到安景瑞痊愈回家。润琦已是房钱两清，钱款到账，成了个小小富人了。
“还是家里好，医院那消毒水还有那些个外国护士身上的味儿，我实在是吃不消。”安家的饭桌上，老爷子打趣，逗得大家发笑。老爷子留过学，作风洋派，甚至还是个基督徒，可是年纪愈发大了，几千年的老思想便迈过了耶稣与圣经，只觉得眼前全家团圆，才最合自己的心意。
二哥安亚琦也已经回来了。饭桌上二哥又提起给老爷子办生日宴的事儿，“现在都不流行在家里办了，爸，您说家里人手也不够，家里亲戚过来，也忙不过来。”
“我也没打算让他们吃饭啊！”老爷子明显不高兴了，“不留他们，晚饭的时候，就咱们一家人吃饭！”
“二少爷您放心好了，”老陆做事得意，又比较清楚老爷子的喜好，想着二少爷好不容易回来，实在不想这爷俩吵起来，“这些事儿，我来安排就是。不用二少爷和老爷操心的。”
安润琦眼里看，心里笑，想着大哥不在，这二哥倒是想揽家里大权，又见老陆在一旁做和事佬，实在好笑。
和事佬老陆又开口，“只是不知道大少爷能不能按时回来。”
“不是发了电报吗？真不行就再找人过去带个口信。”
“你们一个个的，”老爷子吃的慢条斯理的，“仕琦在西安是做公事，公事重要，要是仕琦真不回来，我这老头子还也不会怪他。”
安景瑞的话中话，在座的个个都听在心里，老头子最喜欢润琦，大家知道，可是大家也知道，老爷子最看重的还是自己的大儿子。
“亚琦也该是时候成家了！之前有不少人与我谈过，我老了，怕是眼光与你们年轻人不太一样的，亚琦的媳妇还是你自己去挑的好，也快过年了，亚琦你就甭回天津了，在家里多呆几天……”
“爸，天津那边……”
“我知道你忙。”安老爷子先发制人，“天津那边先让手底下的人照看着，把你的终身大事解决了再说。”
润琦的这个二哥在外面呼风唤雨，可是在家里还是最怕老爷子，听得安景瑞这么一说，便不再顶嘴，只匆匆找借口回了房。
见亚琦走了，安景瑞便拉着润琦下棋。
润琦随了娘亲的长相——肤白，又是个小窄脸，眼睛里生秋水，生得是漂亮好看。安景瑞赏花似得，倒是下棋分心。
“爹，你不会是也想给我把终身大事给一起操办了吧！”安润琦故意这般说道。
“你倒不急，你才多大，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嘛，你爹我也年轻过！”安景瑞边说边吃子，“让你在天津多玩几年，到时候玩腻了心收回来了，反倒对人姑娘有好处。”
安润琦觉得父亲说的这话，说的倒也还颇有些深意，便扯上了嘴角笑了。
安老爷子又不紧不慢的说道，“最近华北这边不太平，天津也不是什么长久安稳的地方，你既然有了那么些个现金，也别给我尽数消遣了，去上海租界里置办个小公寓，也算给自己多留条后路……”
“爹！你……你怎么……”
“哈哈哈，你这小子，北平的哪个银行里没有你爹我的熟人？还能瞒得过我？”安老爷子倒还和善，并没有责备什么，“这事儿就算是我们爷俩之间的秘密，亚琦那德行，我也知道你在天津那边也做不了什么，这就当你爹我给你做投资用的资金吧！等个十年八年的，我看你还能不能让我收回本来！”老头子还是笑嘻嘻的，“将——军——！”
得了父亲的指点，润琦也有了在上海置办产业的想法，只可惜自己只是京津两地的地头蛇，上海虽是去过，但是实在不熟络，自己又没有多少空余时间能去上海了解行情。润琦想了个两全办法，决定找一个自己信得过，又熟悉沪地的人来。
“三少爷怎么想起我来了？”——润琦找来的人就是曼君，“这去过上海的人可是多了去了，也不是只有我一个。”曼君妆容俏丽，红唇显得人皮肤牙齿都白。
“瞧你这话说的，我倒是看得起他们？”润琦笑。
这般子市侩俗气，若是换了旁人，相由心生，早就生得一副可怖尖酸的容貌了。只可惜润琦虽是窄脸薄唇，却也只是显得清淡无谓，倒没有世俗的感觉来。脱下稍显贵重的大衣外套，倒挺像是个大学讲师一般，甚至还有着一副读书人的矜贵傲气来。
见曼君有些不情不愿，润琦又突增孩子心境，竟是对曼君说道，“快，答应我，再给我说几句好听的，我便有个天大的好消息同你说。”
听得了这么一讲，倒是逗笑了曼君。说不上是母性，曼君倒还是挺喜欢润琦这样与自己撒娇，心里欢喜的很，嘴上却是，“三少爷真的有趣，求人还求到天上去了。”说完还觉得有些不够，拿起手包佯装要走。
安润琦知道这娘们的套路，既不拦也不说话，低头切起了牛排。
曼君自是知趣，又重新坐了下来，软言细语道，“好好，我答应三少爷就是。只是现在上海的房子也不便宜，三少爷哪里来的闲钱？”
“这便是我要告诉你的好消息。”润琦三言两语将事情的经过陈述了一番，“到时候我给你本支票，你在上海的开支，尽数在那户头上扣钱就是，我现在也不差钱用，到时候买房子剩下的，就都留给你了……”
“好！”宁曼君自然也是爱钱的人，只是对润琦这般施舍还一副救世主的样子有些不满，应的也是心不在焉。
“等到时候你好好将房子装潢一下，就按照六国饭店套间的样式弄，从头到脚弄成西式的，热水汀与浴缸都要有……”润琦还真的在自己的大方上嚣张自得呢，当然没有察觉曼君的走神，“这样一来，我哪天不想在二哥跟前受他白眼了，就去上海待上个把月，也挺不错，上次帮大哥去上海找你，也没咋细逛，听说上海比天津卫还要热闹几分，我倒也想去好好去住上一段时间。”
“上海定然是好的，可是人呢，还是在家舒心，要不是这样，我干嘛又从上海回来呢！”
润琦终于发现了曼君的不快，“过去的事儿也不要想了，这不是都回来了嘛，我也不着急，也用不着现在就去，年后再说。上海你也慢慢看，呆的不顺心了就回来，啊？好不好？”
润琦言语温柔，眼睛里锐气消退，睫毛长且浓密的将眼神过滤的柔和极了，让曼君心安，“我知道了，你放心就是。”
安润琦知道是曼君想起在上海的往事，又想起她在上海的遭遇，也是有点心疼了，喊来侍应，给曼君添了一块饭后的巧克力甜点。待得侍应一走，润琦被遮挡的视线开放，抬眼便见那同与自己在厅上坐着用餐的男人有些眼熟，稍稍迟疑的腹诽，“井上？”
润琦当初买宅子时，想着井上人生地不熟，还给他准备了一些做饭看家的仆人（当然都是另找他要了钱的），怎么如今他还在六国饭店里面吃饭，还一副长住客的样子？
安润琦有些疑惑，便喊来扎着黑领结的侍应生小头领，问起那边穿和服男人的情况来。
“那是井上先生，是日本商社的经理。”
“他在你们饭店长住吗？”
“原来是长住了，可是后来听说井上在北平买了房子，再后来房子被井上先生转卖了，井上先生便又住回我们饭店来了。”
“转卖？”安润琦心里发蒙，自己的价格不低，难不成是井上发傻转手贱卖了？
“你可知道他房子卖给谁了？”
“听说过一些，好像是买给了一个姓韩的将军。”
这年头世道乱，拥兵自重的军阀不在少数，将军倒成了是个人都能喊的称谓，安润琦倒不怵，只是关心他转卖的价格。
“井上先生倒是阔了，不少人都传他卖了十万大洋呢！”
“多少！”安润琦傻了眼，胸里有些隐隐作痛，“你说多少？”
侍应见安润琦反应激动，有点不知所措，也发了慌，“十万……十万大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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