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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驼铃》第七章 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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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张娥,苏芒往家赶去。

回到家里,已是晌午,父亲和母亲都在田间干活。苏芒赶到田里将信交给父亲。父亲拿着信,看了半天,父亲一边看一边笑,那笑是发自内心深处的自然流露与喜悦,苏芒好像从来没见到父亲这么开心过。母亲也笑了,苏芒也笑了。

苏芒很好奇父亲那封信里写了些什么,她一直后悔没有头看一下。她后来问过父亲几次,父亲都搪塞说没写什么。不过苏芒能够猜出那是一封无可奈何的求助信,写那封信父亲一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与勇气。

在父亲的授意下,苏芒当天下午就回到教室里上课了。父亲告诫她,关于找人以及查分一事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在老师与同学们惊讶中苏芒又回来上学了。同学们仅仅是好奇地私下耳语一番,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只有老师十分的不乐意。

“苏芒,你怎么还来上学?”陈老师一脸阴郁地问道,话语中充斥着不满与厌恶。

“我爸叫我来的。”苏芒只顾翻着书,并没抬头看老师。

“哟——你爸这么能耐啊?你爸这么有本事你还要考什么试啊?你直接去上初中不就行了吗?不要在我的课堂上!收拾书包出去!”说到后面,陈老师的声音抬得很高,几乎变成了嘶吼,也许他认为只有这样凶狠才能在这一群孩子面前找回些尊严。

班里鸦雀无声,空气瞬间凝固了。陈老师站在讲台上,瞪圆了双眼,直直地盯着苏芒,似乎在酝酿着下一次爆发,又像在等待着苏芒的反击。

然而,苏芒却什么也没说。她使劲地吸了一下鼻子,把眼里不停打转的泪水给逼了回去。她麻利地收拾好书包,搬起凳子,走出了教室,坐到了走廊上,把书本在自己的腿上摊开。教室里传来了陈老师在讲台上边摔着课本边咆哮的声音。

第二节是数学课,数学老师是杜老师,一位四十多岁的女教师,和陈老师一样,她也是第一年带苏芒的课。杜老师在走廊上路过苏芒身边时,脸同样阴郁着,她把头昂的很高,仿佛并没有看见坐走廊上的苏芒。

苏芒本想叫声“杜老师好”,可以话到嘴巴又咽了下去,只能目送着老师优雅背影,伴随着她那钉了铁钉的皮鞋后跟与水泥地撞击出的“当、当、当……”声,走进教室。

课大约上了一半时,那个头发花白的周教师走了过来。

“苏芒啊,怎么在外面听课啊?”

“我被老师赶出的,陈老师不让我在里面。”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走到教室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十分礼貌地微笑着冲着里面说:“杜老师啊,让孩子进去听课吧,孩子小,不懂事,不会说话,我们不去计较。你看看行不行?”

“哎呀,周老师,你看看还劳你大驾!我都不知道她在外面。不过话也说回来了,这预考都没考过还来上学不是浪费时间嘛,还不如回家帮着干干活,都这么大丫头了。”杜老师嗓门尖尖细细的,似笑非笑、不紧不慢地说。

“唉——杜老师啊,这孩子不是就想学习嘛,再说了凡事都会有个转机。反正教室里还有这么多空位,要不就叫她坐到后面去也行。这坐在走廊终归不像话的,其他老师来来去去的看着也难看,你说呢?”周教师依旧一脸慈祥。

“周老师啊,这事情我不过问的,进不进来这是她自己决定,也是陈老师的意思,发什么了什么事情我都不清楚哎——”

“谢谢!谢谢!陈老师那边我会去说的。”周老师转头对苏芒说:“苏芒啊,赶紧进去吧,快跟杜老师说声谢谢!”

“谢谢杜老师!谢谢周老师!”苏芒低着头,搬着凳子又进了教室。

“那杜老师你忙,谢谢你大人大量,我回头再跟陈老师说说。”

苏芒又可以坐进教室里听课了,但接下来的日子二位老师依旧不待见苏芒,不过,再也没有将苏芒赶出教室。只是谁都不知道苏芒作为一名落考生这样继续来上学的目的是什么。

转眼到了六月初,升学考试开始了。所有参考的学生一早就在小学集中,统一由杜老师、陈老师带领着去乡中学参加考试。苏芒则单独一个人走去考试,她远远地看着他们集合、出发,待同学们约莫走出一里地时苏芒也开始出发了,保持着这个距离跟在队伍的后面。那天早上父亲是交代她跟着集体一起走的,苏芒嘴上答应了但是并没有那么做,这是她第一次忤逆父亲的话,她说这是为了尊严!

考场外,同学们都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聊着天,一个个既好奇又兴奋,他们早苏芒十多分钟到达。一个眼尖的同学也看见了苏芒走进了中学大门,就大声叫着:“苏芒!”听见叫声,苏芒迟疑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跟同学们打个招呼。

“你过来干什么?”杜老师一脸惊愕地问道。若不是碍于面子她兴许会说苏芒“疯了、神经了”,这些都有可能。与杜老师同样表情的还有陈老师,除了惊愕还有厌恶、不解。

“陈老师好,杜老师好,我来参加考试的。”苏芒说得很大声,说完,她故作轻松地露出一副开心而又友好的笑脸。尽管这副小心思大人一眼就看穿了,但是在孩子的心里自认为是做的完美、巧妙、甚至是聪明的。苏芒此刻就是这么想的,她想,她应该让这二位老师嫉妒、难堪。他们刚刚那同步的惊愕表情已经让苏芒充满了胜利的喜悦。

“我要让你们难堪的日子在后面,我这次依旧还要拿个全校第一回去,而且我这个第一名将不属于这个小学,更不属于你们两位老师。”苏芒被自己的想法激动不已。拜别同学,她骄傲地往办公室走去领准考证。

是的,苏芒说的没错,有一次张娥放学较早,路过小学时告诉过她,说她去问过张老师,说苏芒的名额是纳入乡中心小学里参加考试的,这是乡里最高级的一所小学。

每当回忆起此事时,苏芒常调侃说:“真的要感谢那个年代入学考试制度、学籍档案管理的不健全,否则就没有了这段传奇故事。”

是啊,人生的每一段经历都是一笔财富,或早或晚,都不容忽视。它将教会你思考与成长,只是苏芒的成长比我们提早了许多。

六月中旬,升学考试的成绩单下发了,苏芒以全乡第二名的成绩考入了初中。其他孩子的成绩单都是自己去学校领的,而苏芒的成绩单则由周教师送到家里来的。

那天中午,周教师留在苏芒家吃了午饭。饭桌上,苏芒父亲说:“周老师,关于孩子这次考试,前前后后我知道您一定给予了很多关照,但是,有一个事情我还是不明白,就是为什么两位任课老师坚持说孩子没有预选上?这中间到底有什么故事,想必您是略知一二的,能否今天给我透露一下。虽然事情也都已过去,但是如果不弄明白,将在我心里一直是个坎,在孩子心里上也是一辈子的阴影。我始终猜不透为什么这个不公就会落在我家孩子身上,而且这是赤裸裸的不公!”

老教师呷了一口酒,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跃民啊,人都有糊涂的时候,有时候甚至就是针尖大的错误,但是犯了就是犯了,再回头,难!这是你心里的一道坎,何尝不是他人心里的一道坎呢?与他们共事多年,为人我还是清楚的,但是就是这次小错误毁将了他人一生的名誉——”

老教师停顿了一下,又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跃民啊,孩子这次的经历不光在我们小学人人尽知,在其他小学也都传开了。前些天我和校长参加乡里培训,中心小学的老师就打趣我俩,问我们这么优秀的学生为什么要拱手让给他们小学,我们被问的无地自容。教书这么多年,我从来没在那个学生家吃过饭,更没有给学生送成绩的先例。今天我之所以来送成绩,除了校长授意之外,我更想来给你和孩子一个交代,跟这次考的好坏无关。这一个多月来,一直是我心里面过不去的地方。”

“孩子受的委屈我都看在眼里,你可能会想,为什么校长也不过问呢?没有证据啊,尽管这都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事,但是不能空口无凭啊。这个班被顶替名额的不止苏芒一个,但是另几个孩子都是成绩相差不大,很难觉察。这种情况每年都会有几个,只是从来没人去追究。”

“可是让其他孩子顶替苏芒是很不明智的举动,因为成绩悬殊非常明显啊。”父亲问道。

“据说之所以出现这档子事因为他们认为苏芒年纪最小,留一级也不要紧,班里的哪个孩子不比她大好几岁呢,就是出于这点考虑吧。可是他们没想到苏芒这个孩子不依不饶,更没料到她竟然还敢独自跑去找中学老师,一下子就扯了他们这层遮羞布。”

“来周老师,我敬您一杯,感谢您对孩子的关照!”

“不不不,跃民啊,我敬你,替学校跟孩子陪个不是。”

……

苏芒坐在角落对着成绩单一个人傻笑着,一切的不公与委屈似乎都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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