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雁山

坐公交车的时候，从路边杂货店里飞出来一只蟑螂，立在窗户上，把芳芬雅吓了一跳。

“咿呀呀呀！”

原本还在专心记忆街道的奇怪魔物从喉咙里发出了这样的字眼，她真的对那个剪影发出了本能的呼喊，一边后退着身体狠狠抓住我织物之下的皮肤，那边瞬间就出现密密麻麻的痛觉。

……

北方魔物？

——

这次短途的行程是从家中就开始计划的，在我说出对前一次雷击事件判断的质疑之后，她马上就回到自己的房间，拨通了一个电话。

墙壁的隔音效果并不算太好，或者是这个事务所的四周实在太安静，使得我能听清隔壁传来的声响。

想起刚才芳芬雅的样子，我自己的身体中突然涌现出一股紧张感，那是一种自己被操控了一般的感觉，躺在床面打算消化那些疑虑。

昨夜积累的焦虑和兴奋便在此时化为疲劳，我感觉眼睛干涩，便让神志休息了一下……入梦前也闻到了淡淡的铁锈味。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坐电梯。

那个蓝宝石般的瞳仁正温柔地看着我，感觉就像是在盯着惯养的宠物一般。

感觉自己盯着上司一类的人物看多少有些不雅，很快就变作惊醒状。

之后就迷迷糊糊的，坐在公交车的座位上也想睡觉，明明是在公共场所的说……

总感觉被偷走了什么。

芳芬雅并没有太在意我猛然嗜睡的症状，想起夜里迷之激动亢奋的心情我也没做仔细思考，大概是我个人的原因让身体在生理层次上产生了不适，或者那天晚上我根本就没睡觉。

然后芳芬雅带我来到另一个支配成员中含有魔物人口的场所。

她说那个是她自己的上司给她的情报，一走进大门，她就摘下冬帽，露出自己显著的魔物特征。

用来遮挡视线的门帘是由大小塑料彩珠穿纵而成，在我们身后发出连绵不绝的响声……让这处古玩店的内部重新陷入黑暗，重要的还是看守店铺家伙的人脸，他的胡子像是坚硬难以剃掉一样长长短短粘在突出的下巴上，头发的分割会让我感觉里面藏着两个被锯掉的山羊角……也许只是光照的缘故，总之不是我该注意的东西。

“这里不欢迎……”

声音扁平苍老的男人抬起墨镜看看我，言语之间有迟疑的成份。

“……血族。”

芳芬雅此刻轻笑了一声。

“没关系，我知道你这个店在干什么，我又不会把你们看作是摄取血液的羊群，我有我自己的补给，不过现在他丢了。”

她朝较老的人炫耀自己健全的身体；扬起长发的同时，更多的线条会被表现出来，没有抱胸。

“哈……”

店员深吸一口气，像是放心了什么事情，紧接从面前拿起一颗银针，拨开了他身后的什么。

空气中很快便扩散了一股焦香味，这样的味道大概是有种功能性……好在这次没有上次影响心智的感觉了。

“大概是那位吧，前段时间在线的接待员接收到了假的入会申请。”

啊……这男人这是在，芳芬雅好厉害，这就让对方开始提交信息了。

“这样，那大概就是你说的那个人。”

白发抖动一番，是芳芬雅点了点头，男人看见我闲的发慌，便用下巴的圆端指点一下我的身后……

那里有十分古朴的红木沙发，是一种强行矫正别人使用某样坐姿的家具，而且很昂贵。

单单摆放在那里就给我一种压迫感。

我迟疑了一会，但毕竟不想在这种地方显得太过张扬，就以很收敛的姿势坐了上去。

然而事实上……

好舒服啊，这把椅子，我甚至在一旁还看到有意购买来的夹心硬糖，那个是我最喜欢吃的口感。

暂时作为满足的旁观者记录远处那两位的对话。

“实际上我们内部有所反应，曾经动用科技手段追查那个男人，但却受到莫名的阻碍终止了，随后就有匿名来信自报家门，让我们知道你是来自‘那边的世界’。”

像是山羊的脸谱男人如此说着，自身并未借助记事本之类的仪具：

“所以关于对待态度方面，我们对于你们的合理请求可以采取正面态度，但那也是有底线的。”

“我今天来这里只是为了询问一件事情哦~”

芳芬雅有意展现自己人畜无害的一面。

“说吧。”

坐在桌子后面的人毫不慌张，很果断地顺应了对方的需求……

芳芬雅却没有如我期待那般马上说出那种话，而是犹豫再三考虑一番，然后才试探性地指出她想询问的事件：

“嗯……首先，我猜你们的社群组织里是排斥人类的加入的，不过就算是魔物的种族主义者也会让你们在管理上非常头疼……”

山羊男表情一亮，可惜我看不到他的眼神。

“……可以告诉我你们存在至今的理由么？”

她微微弓下身子，仿佛对此事带有某种歉意。

啊啊，那个还真是请求着什么一般的姿态，只有从话语的意义上可能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我还以为那个人之已经问清楚了，结果他并没告诉你嘛。”山羊男说着：“有些事情是连我也不知道的，不过我们的社群不近似那些依靠劣质图腾来提供公共魔力的教会，这个组织专注于收集掌握富裕根本的魔物关关系网，从本质上来说是服务业，并且有专门的医护团队来治疗魔物病。”

“听上去像是好的社群，可是怎么会发生那种事呢。”

芳芬雅继续低头摆出思索状，那副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搞得我也有些紧张。

“嗯？你说哪件？！”

山羊男的表情好像变成食肉类动物一般凶恶的样子，我似乎有些明白芳芬雅谨慎的缘由，耀英檀真的不会把这种事讲给她……这部分暂时只能由她自己来办。

“莫名其妙触电身亡的那次。”芳芬雅朝空气伸出一根食指：“那个看起来很像是魔法对吧？我们最近身边也有人目击到类似的事件，所以来找同样的受害者采集情报啊。”

“只有这种事千万不能说！”

桌子后面的人突然一跃而起，已经显出近似于惊慌的态度，他甚至为了阻止芳芬雅，而在主顾之间越线。

又大又长的手骨严严实实地锁在芳芬雅的下巴上，他看上去已经难以容忍说着那种事情的芳芬雅了……

眼睛也并没有盯着她，而是在我和房间里的其他东西中扫视，说道：

“怎么嘛……原来你们全是‘有关系的人’。”

我在那一瞬间提前咬开了糖果的夹心，感觉自己被吓到了。

“对不起……”他像是恐惧着什么一般盯住芳芬雅后退到原来的位置：“不过，有关于最能直接形容‘那个’的，千万不能说，只有直接形容真的不可以！”

那是怎么回事……只有歇斯里底已经不能完善形容了，这个人，就好像受到过极强烈的打击，产生了病态一样。

只有一点可以确定……作为目击者，我最好不要再向任何人提起“打雷”的事情。

“那么，被‘那个’发生过的家伙，有没有什么不干不净的背景……以现代的道德观来衡量的话。”

芳芬雅像是没有注意到对方的感情一样，紧接着发问。

“我已经强调过我们这是服务业了……完善收集客户们的个人信息不在职权范围内，从业务原则上也不允许……”

他搔抓着自己的头皮，这份紧张导致他的镜框也有松动，在那个泄露面部的斜角里，我看到了异于常人的瞳孔。

芳芬雅沉默了一会，本来松弛的背影开始变得张。

她突然拍了一下那个男人身前的桌面：

“我只是在问有没有！”“……那个客户的具体情况，事后你们纠缠的时候也有所了解吧？快点把你们知道的告诉我啊！否则我现在就触犯那条禁忌，看看我和你身体的耐受性谁更强哦。”

“啊……”

他擦了擦眼镜，慢慢喘息着镇定下来。

“事后我们被质问了，死者牵扯的地下产业相信了我们的失职，不过……那种事情就像是突然出现的，但确实有其因由所在，只是想依靠他们群体需求起家的我们也并不干净，受到牵连也是理所应当……想要阻挠人与人之间差距带来的问题什么的，本来就是一种悲剧。”

“真好，只有这些就足够了。”

得到了赞同与确认，在气愤之余芳芬雅还甩给我一个严厉的眼神……虽然今天发生这样的窘迫严格来说并不全然算是我的责任，但我现在确实因为反对她的直觉而愧疚了。

倒不如说。

那种东西，真的只是虚无缥缈的直觉么？

总之关于打雷以及耀英檀先生失踪的事件，很多零碎的部件暂时还浸泡在迷惑的云雾里。

我本以为芳芬雅马上就要带我奔赴下一个执行工作的地方，好不容易等来的出租车师傅却把我们扔在繁华的商业步行街……

我好久没有来这里了，承受不起的消费场所，琳琅满目的繁华商品什么的，无论哪一种被根植在我的记忆中都会造成相当激烈的压力反应。

“等等！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克制不住的冲动让我大喊出来，当我意识到时，某种来自自己的期待已经被暴露无遗。

芳芬雅看到我的反应，很快就察觉到了什么。

在她开始对我微笑之前我还有其他事想做……

“对不起！是我声音太大了！”

一边说着，一边狠狠鞠了一个躬。

“没什么关系的。”

芳芬雅直接朝着人流密集的地方走去，并没有理睬我的夸张表现：

“带你逛街的小恩小惠~这个不是可以增进感情么？平时有看上想要的衣服也可以趁现在买，只要不是太过分我都可以接受。”

在我快步追上她的途中，发现芳芬雅依旧是那种笑脸。

等待绿灯的时候，她的眼瞳带着微妙的情感缓缓看向我，然后我才发现那个已经变成了暗红色，和之前蓝宝石的颜色根本不一样，看上去彻底危险化了，但举止还是很平常柔和。

已经是下午五点了……跟随天色暗示改变瞳色也很正常吧。

或者是有其他的心事之类。

再想确认她的表情时，便已经很难越过眩色墨镜的遮掩防线，妄图想通过调整身位让自己看清她全部的表情，最后却只是让她亲手下挪墨镜，同时对视着。

已经从暗红色变成鲜红色了！好可怕！

似乎是为了缓解我无聊的举动，芳芬雅带我拐入单人营业的墨镜店，那里有很多大框的掩面墨镜，让自己的视觉被灰暗覆盖，便更能看向十色的灯火，忽视从身边略过的小细节了。

然后我们一起喝很难喝的自动售卖纸杯咖啡，用同一根吸管捞飘浮在碗内的麻薯。

最后，她为我挑选了一件很浮夸的长领风衣，也为自己买了一件白色款，我们两个怪人就从衣装店走到彻夜营业的街机厅，嘴里叼着奶茶吸管。

“今天晚上想住哪里？”

她让我花钱买了游戏币，我们各缩在陌生游戏机的角落，等待选中驾驶游戏的位置。

“不回家么？”我问道，但是想到这里到事务所住处的车程，还是放弃考虑这件事。

“今天出来玩是为了销声匿迹啊，蓝雁山，你看那个男人那么紧张的告诉我们关于‘那个’事件的事情，那种能快速凭空聚集能量的魔法肯定和社会活动产生的图腾有关，现在它开始吞并那些自己生产图腾的魔物公益社群所……我们做出这种举措就相当于把标准性信息投入了水，同样的，耀英檀现在也肯定不想和我相见，他大概还觉得自己还有可以做的事情。”

“这样真的可行么？”

尽管芳芬雅的推论很有道理，但是她口中的图腾对我来说还是一个极为陌生的概念。

听上去就像是产生魔法，受供奉而又脆弱的神明那样，有种暗藏在浮华之下来自深渊的恐惧，仅凭念想和行动就能聚集很大的力量。

“不知道呢，有时候身子就擅自行动了起来，听完那个古玩店里男人说的话我就想这么做了，对了，小雁？”

“怎么了？”

“你对我的眼睛很感兴趣嘛？今天晚上让你看个够？”

“哎……算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