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我还不知道，其实从回到三国的一刻开始，历史就不再全然按照我知道的路线运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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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与孙策结伴回庐江的路上，我打定了两个主意，其一，我一定要在短时间内学会马术，虽然我扮演的是个文士，不过骑马总还是要学会的。另外，面对几个流寇就只能束手待毙的经验让我深觉在乱世之中若无力量，随时也有陨命的可能。我当然不会认为自己能成为什么武胜关张，匹敌吕布的盖世高手，不过要是被几个连名字都没听过的小卒给杀了也太丢人了一些。所以决定有时间多向黄盖他们讨教一下，当然，也包括我那位主公。

一路无事，回到庐江，孙策为我引见了程普、韩当两位将军。韩当对我倒还算是客气，但程普程德谋看我的眼神却总是带着几分怀疑。我能明白他的担心，如今孙策寄居人下，手下无兵无将，一不留神就可能引来杀身大祸，难怪他要处处小心。不过我也没有要刻意讨好的意思，所以我经常避开他的目光。

我们只在庐江逗留了几日，因为新任的庐江太守已经到任了。那几天孙策的眼睛总是很灰暗，我知道他依然不甘。

没过几天，不愿继续留下去的孙策便率领我和黄盖等三将一起返回寿春。袁术见孙策得胜归来，大喜，当夜便设宴款待孙策。孙策也要我一同前往。但我却不愿赴宴，如果孙策说自己在庐江城外得了我这么个挂名的军师，势必会引起袁术的注意。在全无自保能力时候，我还是想尽量减少意外发生的可能性。名声在有些时候是助力，但有些时候，也可能是麻烦。

程普见我不去，也自告奋勇留下来，不知道他是不是认为我想暗中做什么对孙策不利的事情。孙策见我们二人坚持，倒也没有强迫，只自己带着黄盖与韩当前去赴宴。

待到孙策等人离开，我回到自己的住处，随手拿起从黄盖那里借来的《孙子兵法》，这还是我第一次亲手拿着真正的竹简，看着上面清晰的字迹，我不禁哑然失笑，光是这东西大概就要让我那个整天忙着考古的老爸羡慕到吐血了。不过可我不是来这里考古的，一笑之后，我还是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书简上面，今后这些课本上面没有的知识或许要陪伴我相当一段时间，能够学会多少，可能直接关系到我能够生存多久。

《孙子兵法》并不很长，虽然古文阅读起来并不那么容易，好在学校里的功课和平时的阅读还给我累积了一些经验，半蒙半猜得倒也能读下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总算把这十三篇通读了一遍，揉揉有些酸痛的眼睛，我细细回味自己能够记忆下来的残片。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始计篇开篇即是此句，生长在一个称得上和平年代的我当然是无所谓。但是对于生活在乱世中的孙策以及其他诸侯来说，没有足够的力量的结果就是成为别人的饵食。在这种时代里面，真诚永远只是桌面上的遮羞布，**裸的利益争夺才是这个时代最永恒的旋律。没有民主或者共和，只剩下最残酷的社会达尔文主义的本质。

“啊，我也得学会适应这种东西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不知道该说是兴奋还是郁闷。看看夜色已经深了，我便准备休息。可还没等脱掉外衣，忽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然后有人轻声问道：“沈先生可睡了？”

“哪位？”我有些疑惑，这么晚了难道还有事？

“主公已经回来，请您到他那边，有事相商。”

“哦？我这就去。”我应了一声，将那人打发走了。坐在床边盘算了一会，也想不出孙策究竟会有什么事情。索性对着铜镜整理了一下衣冠，迈步走出了住所。

来到孙策房中，没想到程普、韩当、黄盖也都在场，一个个面容严肃。再看孙策，脸上挂着怒容，眼里透着层层的杀机，那份气势实在让人有些生畏。暗暗吞了一口口水，我走前几步施礼，“主公深夜叫我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孙策看到我进来，面容稍微缓和了一些，站起身抬手，“先生不必多礼，请坐。”看来他的愤怒应该与我无关，这让我多少轻松了一些。虽然汉代的那个经坐很让我有抓狂的冲动，不过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件事情。谢过坐，我在孙策的对面坐定，笑问道：“主公面带怒容，不知为何事不平？”

“被先生看出来了。”孙策哼了一声，点头道：“今日去袁术处赴宴，本为庆功，谁想那厮竟然倨傲无礼，言语之间，每每提起刘勋那鼠辈，显是嘲笑与我，此恨如何能平？”

“原来如此。”我心中暗笑，孙策确实豪勇阔达，但却也有年轻人普遍的性情急躁的弱点。郭嘉就曾经评价这位小霸王“轻而无备，性急少谋”，如今被袁术轻慢，当然难以咽下心中之气了。想到孙策之死，我觉得实在应该提醒一下自己这位主公。

“主公稍安毋躁，如今袁术声势正隆，以我方之力与其对抗无异以卵击石，正是戒急用忍之时，想当年韩信亦有胯下之辱，主公所要的功业，又岂止于韩信的程度。”我话一完，其余黄盖等人也附和道：“主公，沈先生所言也与我们相同，切不可因一时之气而毁万金之身。”我看了他们一眼，没想到这几个赤壁大战之中坚定不移的主战派此时倒是开明得很，本来我还担心他们几个也和孙策一条心思，那我可要多费不知多少口舌了。

孙策见我们意见一致，沉吟了半响，终于道：“我亦知道不可为一时之气而引祸上身，但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焉可平白受辱而无动于衷。”看来他虽然心动，但却难忍一时之气。不怕，我还有后手留着。

“主公不必担心，只管以玉玺向袁术借兵，我管教那贼最后死无葬身之地。”

“哦？”孙策眼睛一亮，坐直了身子问道“先生何出此言？”

“袁术，势利小人，觊觎天子之位久矣。若得玉玺，他日必要称帝，到时借讨伪帝之名，天下之人必共同诛之。只要主公人强马壮，何愁没有雪耻之机。”曹操或者刘备我不敢说，但如果袁术得了玉玺，除非刀架到脖子上，那家伙肯定会迫不及待僭称皇帝，对于这一点，我丝毫也不怀疑。

孙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先生之言，正合我意，如此，明日一早我就同袁术借兵。”我点头称是，回看黄盖等三人，他们也是面有喜色。尤其是程普，虽然一言未发，不过我看得出，他眼里的那份敌意已经减少了许多，或许他也明白我对孙策并无什么恶意了吧。之后看孙策意兴正好，我又随便和他聊了一会儿江东之事，之后与其他几位将领一起告辞。

第二日，孙策依我所言以玉玺为质向袁术借兵，一如所料，大喜过望的袁术一口答应给孙策三千士兵，五百战马。更表示要向朝廷表奏孙策为折冲校尉，殄寇将军。计划一帆风顺，历史的车轮似乎还没有什么偏转，孙策也是心满意足。回到住所之后，又将我和其他几位大将召来，仔细计议起兵之事。因为孙策家属均在历阳，连日争战恐为人所趁，因此我建议孙策先将家人安顿好，以防万一。这个想法和孙策一拍即合，当时他便决定，先至历阳，与吴景会合，商议共讨刘繇之事。

起兵当日，孙策银盔银甲，脸上写满了雄心壮志。背后程普、韩当、黄盖一字排开。列队的三千士兵也是盔明甲亮，精神百倍。在孙策身后，刚刚学会骑术的我在马上看着这一切，心里也涌起一份难以言喻的热情。虽然不知道我来到这个时代有什么使命，但如今，我可以亲眼见证一位霸者的诞生，单只这一点就足以令我兴奋莫名。

孙策点兵完毕，一举手中的钢枪，“将士们，如今群雄纷起，正是男儿建功立业之时。如今兵发江东，不胜无归！”

“兵发江东，不胜无归！”阵列里面响起轰然应和之声，虽只三千之数，却也震得人耳鼓生疼，直透天际。

“好……”孙策一挥手中枪，刚要喊出“出发”二字，忽然营外有人高声道：“左将军，阳翟候袁公路到！！”

“袁术来了！！”听到这个声音我心里一惊，袁术竟在此刻出现，不知道打了什么主意。史书中所记载的都是大事，像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不会有什么记述，我也拿不准这事与我所知道的历史是否符合。

犹豫之间，只见十数骑缓缓行入营地，当先一人一身便装，长脸深目，仪态傲慢。到了孙策身前，只在马上微微欠身，“伯符难得今日之气势，也不枉我来这里一趟。”只看这人的气度就猜得出他必是袁术无疑。

初见此人，我便更确定自己没有在他手下是个绝对正确的决定。

“袁大人请了。”见到是袁术前来，孙策虽然满心嫌恶但也不能表露出来，只是在脸上堆起一副笑容。

“不知伯符此去，胜算如何？”袁术轻描淡写地问道，“如果有顾虑，我可将坐下大将纪灵随你一同前往，你看怎样？”袁术说着，在他背后，一个身高体健的壮汉向前提了提马，一对混浊的眸子里面露出四溢的血腥气，我不喜欢这种气势，人和野兽是有区别的，我一直这么骄傲的认为着。

纪灵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嫌恶，朝我这边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我别过头，不愿看他，只把目光放在孙策的身上。袁术的提议哪里是派人帮忙，分明就是想找个方便监视的人选，不过以袁术目前的实力，如果他真强要纪灵跟随，我们也不能怎么样。如今我也插不上言，只能把眼光投在孙策的身上，看他如何应付这个局势。

孙策对于袁术的说辞似乎早有准备，听到袁术的话，点了点头，眸子中的精明一闪即逝，“大人的美意，小侄已心领。只是如今吕布虎倨徐州，那人武勇天下皆知，如今大人虎狼在侧，岂可为小侄而失大将。小侄虽不才，区区刘繇之流倒也没有放在眼里。”

“好，伯符果然少年英雄，不愧乃父之风。”袁术抚掌笑道，“既然如此，我就敬伯符一杯，祝君此行旗开得胜。”说着一挥手，一个从者托过一杯水酒，孙策从托盘上面拿起杯子，一饮而尽，将空杯放回托盘之上，朝着袁术一拱手，一举手中的枪，钢枪在阳光下映出耀眼的光芒，一如他的主人此刻的心情。“将士们，出发！”说完一马当先向营外走去，其余众将依次随在后面。

我行在最后，与袁术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发现袁术的表情阴恻恻的，似笑非笑。就连他背后的纪灵，也不住地冷哼。袁术似乎发现了我对他的留意，冷冽的眼神如电一样逼视到了我身上，我赶忙低头，催马向前赶去。

及至远离了寿春，我这才肯回头，遥望自己刚刚离开的地方，心里不断闪现出袁术脸上阴狠的表情。那个狡黠的笑容逐渐变成一个阴影，投射在自己的心里，而且越是回忆，阴影便越是扩大。我直觉感到那背后隐藏了一些什么，但毫无线索的直觉对于我提前做好准备没有任何的帮助。

抬头望望头上的蓝天，前路漫漫，我忽然害怕，不知道这一行，究竟是福，还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