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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魔》第三章 血仇与绝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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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那魔鼓一出,引动天下武林人跃跃欲试,无不想将此神物据为已有,以期役使武林,称霸天下。此间欲问鼎神器的姣姣者,正是横行江湖二十年、号称“佛门四凶神”的四个职业杀手。

此四人据说都是和尚。他们平日将其真面目隐蔽在各自的寺院和那一袭骗人的袈裟之下。因其武艺高强,心狠手辣,加上四人联手作案,“佛门四凶神”在江湖上横行二十年,竟没有人能够遏制他们。他们只干一样生意:有偿杀人,而且索要的价格极高,虽然价格极高,却照样生意兴拢。令人奇怪的是,他们犯下了一系列令人发指的罪行,在江湖上却很少有人说得出他们的长相。因为他们杀人从来不留活口,在现场上的目击者也没有一个活得下来。那些希望除掉仇家的雇主,须得通过许多中转的渠道,从联系生意到事成后付款,“佛门四凶神”始终不曾露过面。当然,他们杀人从未失过手,也从未有过收不到酬金的时候——对于这一伙神秘的冷血杀手,谁敢在金钱上有半点拖欠?

这一伙杀手作案时也象一般盗贼一样,有自己特殊的记号:他们来无影,去无踪,杀人之前,随着“阿弥陀佛”一声佛号,他们就会象死神一般出现在被害者面前。干完自己的暴行后,他们总是在现场留下一小串念珠。

正是因为这一点,人们才推测出他们可能是一伙和尚,或者是一伙伪装成和尚的杀手。当然,也仅仅是推测而已,因为在他们的血手之下没有目击者。

正是“暗室欺心、神目如电”。“佛门四凶神”恶贯满盈,早已为自己结下了一批执着不渝的复仇者,此间冤冤辗转相报的结果,竟将那焦点引到了赤发魔头和魔鼓身上,造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少年英雄人物。这天将降大任的少年复姓令狐名玉,乃是湖广镖局总镖头“金刀”令狐楚之子。

这少年英雄的父亲“金刀”令狐楚,是一个仪表堂堂的红脸膛汉子,一生仗义行侠,一套祖传的“八卦刀法”曾经打遍天下无敌手。有一次,金刀令狐楚不幸阴差阳错地开罪了“佛门四凶神”中那个最为心狠手辣的魔头。

那事发生在一个深夜,金刀令狐楚正寄宿在一家客店里。半夜里,令狐楚被一阵骚动声惊醒。他轻轻地从床上起来,拿起自己的金刀,蹑手蹑脚走出自己的房间,朝着楼上发出响声的房间摸去。

他从门缝中望进去,看到一幅惨不忍睹的暴行:一个面目狰狞的驼子,身上血淋淋的,下半身什么也没穿,一条丑恶的生殖器在灯下晃荡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浑身**,刚被扼死:床上还躺着一个美丽妇人,已经死了,也是浑身**,手里还死死捏着一把带血的短刀。

一切都十分清楚,这是一场令人发指的奸杀案。被害者在临死之前戳了凶手一刀。

令狐楚想都没想一下,一脚踢开房门进去,和凶手交上了手。

凶手身上负了伤,行动有些不便,被令狐楚砍了一刀。

凶手负痛大吼一声,跳窗逃跑了。

那凶手在跳窗逃跑时展现的惊人身手,使令狐楚蓦然想起一个名字:“驼鸡活阎罗”——传说中的“佛门四凶神”之一!

令狐楚之所以想起这个名字,是因为这个魔头作案有一个附带的标志:作案现场往往留下一名或几名被奸杀的女人尸体。

有一次,一个遭到奸杀的女子,在咽气之前说出了两个字:“驼子。”于是人们才得以知道,这伙魔头中有一个驼子,人们还给了他一个绰号:“驼鸡活阎罗”。

等到令狐楚意识到和自己交手的是什么人的时候,一切已经太晚。他明白自己已经招来了杀身灭门之祸。

和那个魔头交手的第二天,恰好是“金刀”令狐楚五十大寿生日。

在这次生日宴会上,“金刀”今狐楚当着三百多名前来祝寿的亲朋好友和武林同道金盆洗手,宣布从此了结江湖上的一切恩恩怨怨,当天晚上就放火焚烧了自己的庄院,举家迁到一个谁也不知道的荒僻山沟,买了一处田产,过起了隐姓埋名,与世无争的日子。

隐居之后,他们从来没有迈出过这山谷一步。令狐家原来的一切家盯丫环等都被这夫妻二人遣散了。

如今,令狐家与外界联系的,只是一个目不识丁的中年妇人,叫张妈。张妈是一个丑陋的寡妇,木讷而愚笨,是令狐楚夫妇在避难途中雇来的—个女丐,无儿无女,没有任何亲人。令狐楚先前所认识的江湖上人物绝不会认识她,这个地方的人更不会与她有什么联系,自然不会走露风声。

家里的粗活儿就由张妈干,儿子令狐玉也由张妈带着。

当他们刚到这里的时候,儿子还在妈妈的肚子里。如今,小令狐玉已经三岁了,他们一家人仍然平安地活着。金刀令狐楚眼见大功告成,心里欣慰极了。他哪里知道,死神此时正在赶往这里的路上。

这一天是柯河镇赶集的日子。每逢这一天,张妈就要牵着一匹瘦弱的驴子,走五十里山路到小集镇上采购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回来。这天她完成采购任务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听到院外答答的蹄声,令狐楚习惯性地抄起金刀。等弄清是张妈回来了,他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金刀放回墙上去。

令狐夫人王氏目睹了这风声鹤戾的一幕,禁不住嘲笑他:“令狐老爷,我看你已经为这魔头吓出毛病来了。你明天最好还是找个太医看看吧。”丈夫刚要答话,就听到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干巴巴的“阿弥陀佛”

令狐楚神色骤变:“他来了”

夫人王氏也大吃了一惊,刷地抽出剑来,凝神细听。

阴沉沉的山谷中,再次传来一阵刺耳的笑声,随着是一声怪叫:“令狐老弟,你还不出来迎接贵客么?”

令狐楚一直在等着这个声音,已经等了三年。以他的阅历和经验,他心里明白:这魔头绝不会就此放过他和他的家庭。果不其然!

仇敌可能是跟在张妈的后面找上门来的。

令狐楚提着金刀走了出去。走到院中,想了想,出乎意料地又将金刀丢弃在地,对着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院门前的一个丑陋的驼子颤声道:“前辈,三年前的事,纯属误会,在下无意之中得罪了,虽然是在下无知,可也自知罪无可耍今日劳您寻上门来,愿杀愿剐,在下毫无怨言。只求您能大发慈悲,放过我的妻儿,在下来世变牛变马,也要报答前辈大恩。”

那驼背魔头道:“你这个人好会算计,欠了我的帐,你想你那一条小命能还清么?别做梦了。快,把你的金刀拣起来,好好和我杀一常你要是命大,就逃出去,不然的话,你就到阎王爷那里去求情吧”

这时,夫人也提剑走了出来,朗声道:“老縻头,你这些年也欺得我们苦了,为了躲你,我们夫妻二人在这山沟里一藏就是三年,你当那日子好过么?好,今天我就和你拼一拼。”话音刚落,剑锋一闪,令狐夫人已经向那魔头勇敢地扑了上去。

魔头将身子往旁一闪,躲过了这一剑。随之长袖一甩,将令狐夫人的剑卷在了手里,连她整个人都卷了过来。随后,魔头伸出食指,在她的百会穴上直捅进去。

令狐夫人脑浆进裂,身子一软就倒地气绝。

令狐楚见夫人一招都没过,就给这魔头赤手空拳地杀了,不觉悲痛地大叫一声,从地上拾起金刀,向魔头砍杀过去。

那魔头动也不动,两指一弹,令狐楚手中金刀脱手而出,“铮”的一声消失在夜色中。随后,魔头两手一起一合,令狐楚的脑袋就被拍成了一个扁葫芦,跟夫人一样,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张妈见男女主人双双惨死,疯了。竟抱着孩子,从屋里突然跳出来,向这魔头扑了过去。

魔头往后一闪身,将掉在地上的令狐夫人那把剑拾起来,从张妈的背后插了进去,再从孩子的前胸透出来。

张妈向前一扑,死在地上,将孩子压在身下,一只手仍然紧紧地捂着玉儿的嘴。张妈和孩子浸泡在血泊中。

魔头看着地上令狐楚的尸体,自语道:“你惹谁不好,偏惹我。看看,一家四口就这么完了!我当初被人算计,受了重伤,你趁火打劫,刺了我一刀,现在你知道我是惹不得的了吧?哼”

魔头说完,转身一纵,从窗口飞了出去。

魔头疏忽了。三岁的令狐玉奇迹般地毫发未伤!孩子身上的衣服太多,从张妈身上透过来的剑头只戳穿过了孩子的衣服,孩子不过是吓昏了。

等魔头走后,这孩子醒过来,从张妈的身下爬了出来,站在院子里,看着母亲和父亲。

月光下,爹爹和妈妈躺在地上,脑袋都是扁扁的。他拨拨爹,爹不动;又拨拨妈,妈也不动。

小令狐玉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那魔头料理了令狐楚一家,再赶往源州府去,他还得去料理另一个叫莫会通的仇家。

这莫会通真是吃饱了撑的,竟在自己的庄院组织起一帮庄客,每天操练武艺,公开声称要与这四个魔头放对!

“这家伙真是活得不耐烦了!”“驼鸡活阎罗”想。这次他就是去处理这莫家庄的,却意外地在途中发现了令狐家的藏身之地。这可是一笔意外的收获。

但莫家庄可不像令狐家那么好惹了。这里戒备森严,正在等着这魔头的到来。连庄主在内,加上十多个自愿前来的江湖上的朋友,莫家庄有一百二十个严阵以待的武士——一百二十个马上就要死去的人。

云从龙,风从虎,大祸之前必有凶兆。

这天夜里,素以清静闻名的莫家庄忽然闹得鸡飞狗跳。

刚交三更,住在院中的客人都被几声凄厉悠长的怪叫声惊醒。莫家庄人从梦中惊醒,只听得朔风一阵紧似一阵,穿沟窜峡,漫过山谷,尖叫着向莫家庄扑来。远处群山山壑死寂一片,了无生的气息。漫长的恐怖,比料峭寒风更加冰冷地钻进莫家庄人心头。

第二天,是一个阴沉沉的天气。莫家庄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天没有看到太阳。

莫家庄庄主莫会通,这年四十六岁,膝下无儿,只有一女,刚刚六岁,取名小娟。

小娟人虽小,却喜欢刀剑,拿起剑一挥,挺像那么回事,庄里的上上下下都很喜欢她。小姑娘不怕人,不怕事。

人越多,就越觉得好玩,整天在院子里疯跑,也没人管她。

这天早上,如同任何一天一样,莫家庄的人们一大早就去庄外的林子里练功,小娟自然每天也跟着去。

大人忙大人的,她玩她的。当她正一个人在一旁猴儿般摩仿大人练功时,不远处的草棵里冷不防钻出来一只红眼睛的小兔子,她放下小剑,悄悄地追了上去。

那小兔子也不怕人,见她追来,就跑几步,她一停下,那小兔也就停下来,像是等她一样。

小姑娘好奇,一直追了下去,忽然看见那小兔子钻进了一丛乱草当中。

小娟蹑手蹑脚地直到近前,伸手一抓,突然,从那草丛下竟伸出一双熊掌般的大手,狠狠地抓住了她。她不由自主地惊叫了起来.小娟的叫声惊动了在林中操场上习武的人们。这些日子,大家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一听到小娟的叫声,都知是那个魔头来了。

莫会通急得不得了,边跑边叫:“大胆妖魔,不许碰我孩儿”一语未竟,忽听得“哇”地一声惨叫!人们看到,闻声跑到最前面的莫家庄庄丁头领阎武师,突然颈脖子向后一仰,大张着白眼再不能出声——原来喉颈正中不知被何处飞来的一把钢刺插个正着,汨汨流出大滩鲜血,立时气绝身亡。

驼背魔头出现了,谁也没有看清他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手中挟着小姑娘。莫庄主拔剑在手,大喝一声:“杀”带头冲向了魔头。

众弟子跟着他冲了上去。

那魔头将手中的小女孩放到地上,身子一纵跃了过来。

他不使兵刃,迎着冲来的人挥舞起双掌一阵急拍,只听得“扑扑”的一阵乱响,冲在前面的人,连莫会通在内,一眨眼已被他拍扁了十七、八个。

可叹那莫会通与魔头结仇三年,一旦交手,连一个回合也没有打上,就惨死在他乱掌之下。混乱中,一个年长的庄客悄悄从地上将小娟抱起,逃到从林深处去了。

直等到第二天早上,老庄客方才颤颤兢兢抱着小娟回来。莫家庄已是荡然无存。唯余一堆堆焦黑残垣,几缕青烟。

老人摸摸砖石,尚有余温,几根大梁压在碎石下,犹在冒出些许烟气。山雀在残垣间啄食跳跃,四周一个人影也无。绿茵茵群峰衬托着这片瓦砾,天空中盘旋着一群秃鹫。

小娟眼里汪着泪,看着惨死在地上的爹爹和莫家庄的叔叔伯伯们,一声不吭,也不挣扎,也不闹,只是一个劲地落泪。

“哇”的一声,一只丑恶的老鸹拍拍翅膀,箭一般掠过阴沉沉的天空。

在那“佛门四凶神”之一的驼子血洗莫家庄之后,如同他们突然出现在江湖上一样,他们突然又在江湖上消失了。

他们消失得如此彻底,以至于就象这世上从来没有过“佛门四凶神”,也从来发生过那些触目惊心的血案。

对于他们的突然消失,江湖人士当然都举额相庆。侥幸之余,也不免对其中的原因作出过种种猜测。

有人猜想,这四个恶惯满盈的魔头大约给什么不愿扬名的高手干掉了。若是这样,当然就谢天谢地,虽然仍有人感到遗憾:就这样,真有点便宜了他们。

也有人猜想,他们大约是良心发现,或者是已经捞得差不多了,就决心从此隐姓埋名,安安稳稳地躲起来去受用他们这一笔血腥的财富。为此,许多仇家仍在不遗余力地追捕他们,不让他们安享这作恶的余润。

十三年倏忽过去。

广西五凌山。

烈日融融的三伏天。

酷热的气流将每一株小草烤灸得萎蔫伏地。连野兽飞禽也都悄悄躲在阳光晒不到的石缝里和树荫下,懒得动弹。层层叠翠的山峰活像凝固的画儿,暂时隐蔽起往日勃勃的生机。

五凌山少女峰下,一座幽雅的庄园静卧在一片沉寂之中,一条守门狗拖长着舌头躲到屋檐下,肚皮一起一落喘粗气。再勤奋的人,在这种酷热的天气下也要歇晌。

奇怪的是,有一个老者却不在乎这毒辣辣的阳光,虽然浑身淌汗,嘴里却在“嗨嗨”大吼,顶着毒毒的太阳练把式。

他练功的原因在于:“佛门四凶神”在这一年又突然出现了。

这年元宵刚过,中原武林又突然笼罩在一片腥风血雨中,一月之中,发生了三十余起血案,共有五十多人被杀害!

被害者均为颇有名望的高手。这些受害者就是那些声称要与这“佛门四凶神”为敌,要为武林讨个公道,在十三年里一直不遗余力地追寻“佛门四凶神”的那些人。

杀人者行动之诡秘,手段之毒辣,较之十三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整个武林为之震动,流言四起,人心惶惶。一些胆小的人已找了隐秘之所躲了起来。因被杀者多是在家中遇难,于是一些武林人物不得不弃家出走了。

一些势力庞大的大门大派,白道黑道的舵主掌门人,又重新纷纷聚会,或讨论这些不可思议之事,或侦骑四出,查寻这些血案的凶手和原委。

但无论众人如何努力,这些江湖血案仍是渺无头绪。死的人固已死了,杀手则如风如烟消弥于无形。

这些震动武林的大事,引起了百万大山中一位高人的注意。这位高人,已隐居在这五凌大山中二十余年,自入山之日起便再也没有涉足过江湖之事。

然而,近日来,家人突然发现这位金盆洗手的高人开始练起功夫来,而且常常神秘地外出,往往数日不归。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都干了些什么?

这位高人就是那个顶着五月的骄阳练武的老者。他叫司马越,是位内外兼修的武学大家,他的功夫只能用“深不可测”四字来形容,是当年在江湖上人人敬重的泰山北斗。

没人知道,十三年前,正是他,发现了那驼子魔头的蛛丝马迹。在对那凶残的驼子进行秘密跟踪时,他救下了令狐玉和莫小娟这两个孤儿。

他将这两个苦大仇深的孤儿收为他的关门弟子,教给他们武艺,让他们有朝一日出山为他们的父母报仇,也为整个武林受害者讨个公道。他虽已发誓永不涉足江湖,但却没有谁规定他的弟子不可以涉足江湖。

十三年里,令狐玉已经十六岁,是一个苗条而健壮的少年:而莫小娟已经十八,出落得亭亭玉立,是一个美貌惊人的少女。这一对孤儿在师父司马越的指教下,武功已经大有长进。

十三年里,这深山的庄院中只有他们六个居民:除了他们师徒三人,还有一个九岁的小书僮,一个七十余岁的老仆人,再有就是教他们姐弟二人读书写字的侯老先生,也已经七十开外了。令狐玉、莫小娟姐弟二人都知道自己的身世,也知道他们习武的目的。莫小娟知道的还不止这些。

她已被很含蓄地告知:令狐玉是他的小师弟,今后却是他的小丈夫。

这是师父的安排,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除了这个聪明活泼的小师弟,她绝不会嫁给任何别的男人。

但令狐玉才十六岁,师父决定过一两年才把这一点告诉他。不过告不告诉他也并没有什么关系:少年令狐玉情窦初开,一直对这个美丽的师姐倾心地崇拜,言听计从。在这个少年人的心目中:除了这个温柔机警的师姐,他不可能设想和任何其他女子一起的生活。

这简直就是天作之合的一对儿,根本用不着什么人为的撮合。

这一天,司马越很早就把两个徒儿叫到了练功场,声音低沉,神色严竣,告诉了他们江湖上最近发生的惨剧。

司马越道:“为师的思之再三,邪魔为祸江湖,竟至如此惨烈,我若蒙在鼓里,倒也罢了,而今知道而置之不顾,天下焉有此理,岂不有违我侠义道本份?我于二十余年前发誓,再不踏入江湖一步,这个誓言,今天我也不打算废除,因而——”少年抢着道:“师父,你若不废除这誓言,却怎么去插手江湖中事?”

少女道:“师弟,不要打断师父说话”

司马越沉着脸望着少年,继续道:“我虽不再介入江湖是非,但可由你们代我——”

听到这里,少年发出了一声欢呼,兴奋地和师姐交换了一下眼色:长了这么大,他们下山的回数屈指可数,而且都是由先生或老仆人领着。此番师父却惠然首肯,竟主动提出让他们自己出去闯荡江湖!

司马越浇了他们一盆冷水:“徒儿,先别高兴得太早”

“为什么?”姐弟二人同声问道。“玉儿这几年虽然功业修为大进,但即使再加上娟儿帮助,仍然远远不是那几个魔头的对手。”师父沉声道。

少女莫小娟听了眨眨眼,她虽然武功不及师弟,却远比师弟有机心。她知道师父所说非谬,但也有一点疑问:既知如此,为什么又要他们姐弟此时下山?她知道师父足智多谋,对此一定早有安排,所以她什么也不问。

令狐五少年气盛,听了师父之言有些不高兴,道:“照师父的说法,这魔头岂不是永远也没人对付得下了?”他生怕师父又收回让他们出山的成命。

司马越道:“除非你们能得到魔鼓。”

“什么魔鼓?”两个徒弟一齐问。

“你们跟我来。”师父说,转身回到庄院的前厅,在一榻凉椅上半躺下来,眼睛怔怔望着屋外的群山,似乎在回想一桩十分遥远之事。

两个徒弟乖乖地跟着进来,坐在师父身旁。

小娟拿起扇子,轻轻为师父打扇。

师父没有开口说话,谁也不敢吭一声。

司马越将双眼闭上,半晌才睁开,望了两个徒弟一眼,终于说话了:“这都是很早以前的旧事了。为师的还在当孩子的时候,曾听你们的太师父说过,很多年以前,云南有一个名叫南世玉的鼓王曾制出过一种魔鼓。此鼓威力无边,前辈有言:谁能拥有魔鼓,必为武林至尊。”

“那后来谁拥有了魔鼓呢?”少年忍不住又插嘴问道。

师父捋了捋长须,慢慢说道:“由于为魔鼓威力太大,鼓王南世玉一直慎谨地保守着魔鼓的秘密,不愿将它传给任何人,生怕有朝一日落到坏人手里,杀戳无辜生灵,为祸江湖。连他的亲生儿子,在鼓王生前,也不知道如何使用这魔鼓。

就这样,天下最可怕的杀人武器虽然造出来了,却从来没有用过一次。老鼓王想,也许他可以将这魔鼓的秘密就这样带到坟墓里去了。谁知有一天,这魔鼓竟莫名其妙地被窃走了……”

“啊,是谁窃去了?”两个徒弟一齐发出一声惊叹。

“不知道。”师父把两手一摊。“江湖上人只知道,这鼓王虽然没有追回魔鼓,却追回了鼓棒。所以,这魔鼓缺了鼓棒,也就不能为害武林。”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过了半晌,这少年突然问道。

司马越道:“恐怕至少有一百年了……”

“那师父为什么今天又要提起这个话头?”少年失望地问,他显然认为师父在讲一桩天方夜谭。

“这正是为师的今天要说的事情。这事好不古怪,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就应该永远过去了。

殊不知最近一向,这消失百年的魔鼓却突然出现在天山一带,并落入了一个歹人手中。更奇怪的是,最近中原武林中也出现了一系列残酷的搏杀事件,据说都是为了争夺那只魔鼓的鼓棒。这就是说,恰好在这时,这鼓棒不知怎么也再次被人偷走,并在中原一带出现了。”

两个徒弟睁大眼睛,听得津津有味。

“很多人都为此忧心忡忡,假如持有魔鼓的人得到了鼓棒;或者持有鼓棒的人得到了魔鼓,必将极大地为害中原武林,而武林中人,也必将为争夺魔鼓引起一场血腥的惨祸。

所以,为师的才决定借此机会将你二人派出山,先到天山寻找魔鼓,然后设法找到‘佛门四凶神’,报得大仇,并拯救武林众生。徒儿们,这个担子可不轻呵!”

两个徒弟目瞪口呆。

少年想了一阵,犹犹豫豫地问道:“这天山这么大,却是从何着手去寻找这魔鼓?”

听了此言,师父微微一笑:“据为师的掌握的消息,那‘佛门四凶神’也在赶往天山途中,他们的目的显然也是为了夺取魔鼓。只要盯住这四个魔头,魔鼓即有线索可寻。汝等的大仇也可望报。”

令狐玉莫小娟师姐弟二人一听到‘佛门四凶神’的名字,早已眼圈红红,一齐道:“师父,弟子等这就下山,寻找这几个歹人,找到魔鼓,报那血海也似大仇。”

司马越微笑着点头:“孺子可教也。你二人事不宜迟,明日就可下山。不过要谨记为师的一句话:以你等目前的功夫,万万不是这四个魔头的对手,还望你等小心在意,多用心机,少用武力,设法弄到魔鼓。否则不但报仇无望,还将枉送你二人性命。”二人齐声答应了。

次日一早,师姐弟二人收拾停当了,师父早已在厅堂里等着他们了。

师父将一大包银子交给莫小娟,令狐玉道:“师父,徒儿们出山为父寻仇,追查魔鼓,不是做买卖,不要这许多银子。”

师父说:“你们这就不懂了,岂不闻‘在家千日好出门处处难’,出门在外的人,诸事不便,全靠金钱打点,师父当年救你们姐弟二人时,代你们变卖了庄园和田产,这也是师父为你们保管起来的钱,你们就不要推辞了。”

莫小娟接过了银子。

“这里还有一样东西,”师父从桌上拿起一把折扇,交给令狐玉,“这把扇子,你们千万要好好收藏,它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也许会救你们的命。”

令狐玉拿起折扇,莫小娟也凑过来细细端详。

这是一把很普通的折扇,只是比一般折扇稍大,但比一般的折扇沉得多。

打开一看,一面是金色的,上题有宋人一首小诗:“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晚风吹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是用遒劲的草书写成,没有题写入的署名和印章。

另一面是一片银色,没有任何字画。

“师父,这是什么?”令狐玉问。

“别小看了这把折扇,它是你们的识别标志,当你们有危难的时候,有识得这把扇子的好汉会挺身出来救助你们。

你们看看这扇子的制成材料,它的骨架系用纯钢制成,按动机括,可以发射暗器。”师父拿过扇子,在扇柄的机括上一按,只听得“啪”的一声,一支绣花针般的暗器射出来,没入五丈开外的柱子中。

“这扇子就交给令狐玉使用,小娟是女孩子,拿着怪惹眼的。好了,我交代的事情你们都记住了罢?”

姐弟二人齐声答道:“师父放心,弟子已经谨记在心。”

“那就去吧,夺得魔鼓,报了大仇回山,为师的再为你们庆功。”

师姐弟二人含泪拜别师父,戎装轻骑望山下而去。一路快马加鞭,三日以后就走出了十万大山,望临州方向而去。

却说西边武林中人被那魔鼓搅得天翻地复之时,远在万里之遥的南疆澜沧江畔,云南大理府三百里外的瑶山之中,也发生了一件与魔鼓有关的大窃案。事情发生在滇南的九月深秋之季。

一个月色朦胧、星光稀少之夜,只见黑衣劲装两骑,星夜疾驰在澜沧江畔蜿蜒而下的山间小路上。

深秋的冷风,象刀子一样刮在一男一女两个骑士疲乏的脸上。粼粼江水反射之下,月光依稀照见两个骑士冷竣的面容。

男的大约三十余岁,腰悬一把宽大的精钢宝刀,长着一张瘦削而俊气的脸,只可惜一道冷酷的线条挂在嘴角,给这张本来十分英俊的脸上带来一种狠巴巴的味道。

女的二十岁出头,脸庞俊俏,表情柔和,如果没有那一身黑色劲装和背上那柄长剑,人们会把她当成娴于诗书的大家闺秀。

他们已经一刻不停地疾驰了一天一夜,两个人都满身尘灰,脸上透出极度的疲劳。但他们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他们都知道,一旦停下来,他们也许就永远也走不出这片神秘的群山了。

在他们身后五百里瑶山的一个庄院里,一个威风凛凛的七十岁老者正对着八名垂首侍立一旁的青衣武士勃然大怒:“怎么?没有追到!把所有的人都给我派出去追!一定要抓到他们!死的活的不论!一定要把东西追回来”

随着一声声:“是!是”,一匹又一匹快马奔出庄园,消失在四面八方的暗夜之中。

静寂的深山里,只听见由近而远“得得”蹄声的回响。

五百里外那一男一女两骑还在星光下狂奔。这是一场毅力与体能的较量。女的在扑面冷风中提高声音对男的喊道:“师哥,求求你,咱们停下来歇一歇吧?”

男的回过头来,掀开遮挡视线的骑马大氅,用同样的大声答道:“你想找死吗?师妹,一定要在天明前冲出遥山,否则,我们都会送命的”

那女子听得此言,想说什么,又止住了,将牙一咬,抖动缰绳,“得儿”飞快赶上师哥,肩并肩,一刻不停地驱马狂奔。

终于,在曦微的晨光中,也们隐约看到了大理城佛塔的尖顶,他们已经成功地把千里瑶山远远甩到了身后。

“这下,你的南苇爷爷再也追不上我们了!”男骑士将马缓下来,用手背抹掉脸上的汗水,转头对身后的女子说,脸上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这男骑士说的“南苇”,就是那个大发雷霆的白发老者。这南苇可不是一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儿,他就是江湖人称“八臂神工巧匠”,著名的“云南鼓王”南玉山的孙子,威震南疆的第三代云南鼓王。

这星夜狂逃的一男一女都是南苇的心腹之人,那男骑士是南苇最得意的大弟子,名叫薛飞,江湖人称“鬼手暗器”。

女骑士是南为的亲孙女,名叫南苹。江湖人都不大知道她,因为她躲藏在显赫的家族神威光环之下,其实也不是一块好对付的料,在鼓王家族里,单就武功来说,她可是其中的姣姣者。

他们是一对情侣。

这第三代“云南鼓王”南苇,虽然没有祖父巧夺天工的本领,却也继承了鼓王世家的大部份惊人天赋,善于制造一切最精巧的杀人武器。

而且,鼓王家传有一套绝世武功,叫作“南腿三十六招”,它的创始者南玉山曾经以这三十六招变化无常的腿上功夫打遍天下无敌手。这套功夫在鼓王家族一代代传下来,为了不致于使鼓王世家的绝世功夫流落到外人手里,他们严格地奉行着“传男不传女”的家规,连鼓王的亲生女儿也不行。

这第三代鼓王南苇,不但继承了家传的手艺和武功,而且还继承了鼓王家族正直的品行,深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的道理,从南玉山发明魔鼓以来,这杀人利器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人。但它的威慑作用不可小视一一近百年以来,鼓王家族成员拿着一块小小的魔鼓令符可以走遍天下。

无论是黑白二道还是各地官府,从来没有一个人敢于对令符持有者有任何轻慢。鼓王家族令出如山,然诺如山。鼓王家族的行止没有任何污点,他们从不无故得罪任何人,也从不宽恕一个仇家。当然,实际上也没有任何人敢于开罪鼓王家族。一个世纪过去了,鼓王家族在遥远的南疆瑶山之中繁衍生息,安居乐业。云南一境有赖鼓王家族的虎威,从未受到江湖上风风雨雨的骚扰。就连各代王朝的苛政暴治,到了云南境内也不得不略事收敛。

遗憾的是,在第二代鼓王南屏原晚年的时候,出于一时的疏忽,这魔鼓竟被号称“天下第一神偷”的“天山双侠”

宁猛、余秀秀夫妇盗走了!

为了盗走这魔鼓和那些绝世秘籍,二人不惜乔装改扮、隐姓埋名,在南家庄院卧底潜伏了整整十二年之后才得手。

鼓王深知这种疏忽将给江湖上带来多么险恶的后果,闻讯后立即率领手下一直追了九千里,终于在漠北沙漠中追上了天山双侠,击杀余秀秀夺回了魔棒,而宁猛却在负伤后带着魔鼓远远逃遁到西域。

鼓王南屏原仅仅追回了鼓棒,虽然这镇家之物不曾完壁归赵,但那魔鼓缺了鼓棒,最利害的杀人招数也就发挥不出来。正因为这一点,鼓王也就没有继续寻找魔鼓,而是立即毁掉了魔鼓的图纸,仅将鼓棒作为传家之宝,一代代传于子孙。

许多年就这样平平安安地过去了,谁知到了第三代鼓王南苇晚年,一模一样的灾祸竟然又发生了。

灾变发生在鼓王家族的内部。正正是“明偷易躲、家贼难防”。这薛飞是鼓王南苇最信任的徒弟,而南苹却是南苇最为宠受的孙女。

任性的南苹爱上了她那英俊的师哥,野心勃勃的师哥则说动了堕入情网的师妹,合伙偷出了这南家的传家之宝逃出了瑶山,企图去天山找回魔鼓,以此号令天下。

这一对犯下弥天大罪的情侣绕过滇池、横穿大理城之后,已经是第五天黄昏之时了。

他们已经精疲力竭。虽然他们在路上还买了一对善跑如飞的滇马,四匹马轮换着骑。可即使是这样,四匹千里之驹也累得口吐白沫,眼看就要倒下了。

“师哥,你看!”南苹欣喜入狂,用马鞭遥指着前方,暮色苍茫之中,远处的山脚下有一家农舍,偏僻清静得紧。

薛飞想了想,看了看他们的四匹坐骑,同意道:“好,我们就到那里去借歇一夜吧。”

两人打马快奔,转眼来到山脚之下,南苹跳下马,将缰绳递给薛飞,“师哥,你看着马匹,我去与主人商量。”

出门在外,一个女人比男人更容易得到旁人的帮助。薛飞懂得这一点,一声不响接过缰绳,远远看着南苹走近去敲响了这家的院门。

这是一个四合院的茅屋,主人是一对中年夫妻,还有一个老母和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子。

“大哥,我夫妻二人远道而来,赴京赶考。一路贪行错过了宿头,欲在贵处投宿一晚,不知能否收留奴家夫妻一夜?”南苹上前,柔声裣衽,对闻声出来开门的男主人恳求。

说毕,对薛飞打了个手势。薛飞牵着四匹马慢慢走过来。

主人打量着这一对男女饱经风霜的憔悴的脸,看看那四匹累得马上就要倒下的坐骑,一声不吭地将二人让进屋来,拍拍手叫出浑家和孩子,吩咐为客人生火做饭,说毕转身出去安排客人的马匹。

女主人是个面目和善,老实巴结,大手大脚的乡下婆娘。手脚倒是挺麻利,先安排客人洗一洗,不久就端上来一锅米饭,三样蔬菜和一大碗腊肉。

“山里人日子清寒,拿不出象样的东西招待客人,也没有酒。还望客人休要见笑。”女主人用双手在板凳擦了擦,请客人坐下,再把双手在围裙上揩了揩。

二人连声称了谢,坐下来狼吞虎咽。五天里,饿了啃锅巴,渴了捧泉水喝,这顿饭可真香。

不大一会儿,一锅米饭,几大盘菜就报销得干干净净。

主人早已为他们收拾出一间客房:干干净净一张大床,铺着草席。

南苹见了,心中一热。走到女主人面前,从头上取下一枝金钗子,双手奉上:“难得大嫂一片热心,小妹没甚好东西可赠,就此作个纪念。”

女主人哪里肯受,推之再三,方才欢欢喜喜收了下来。

“这可要值不少的钱。”乡下女人喃喃道。

“大嫂大哥的盛情,可没法用钱来计算。”南苹说。

实际不,那金钗的确要值不少的钱,至少值得下今晚这种规格的一百顿晚饭。

临睡前,这薛飞将屋里屋外仔细巡视了一番,方才吹灯上床。

“师妹……?”黑暗中,薛飞蠢蠢欲动,将那手探将过来。

“我累了,连出气都费力。”南苹将胸脯上那一双不安份的手挪开——男人都这样:什么事都漫不经意,却整天惦记着这个。

“唉!”薛飞叹了一口气,翻了个身,将一个强壮的后背对着南苹,倦眼欲闭。

朦胧中,却听得在南苹叫:“师哥”

“嗯?”薛飞睡眼朦胧,喉咙里嘀咕一声。

“我总觉得咱们这事做得不太妥当。”

“做都做下了,有什么妥当不妥当的。”薛飞不耐烦了,将被子往身上紧了紧。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没有事儿。若我们不将这魔棒偷出来,也许这魔棍永远就这么挂在墙上,这事也就永远过去了。”南苹执着不放。

“师妹差矣,你不是已经知道,自从魔鼓在天山出现以来,天下有多少英雄在跃跃欲试,谁不想将这魔鼓据为已有,称霸武林?既然知道魔棒在师父手中,咱们的南家山庄还能保持多久的平静?我们不偷走,别人迟早也要下手的。

今非昔比,鼓王家族再也没有镇山之宝可以镇慑人心了。南家庄一场血光之灾在所难免。我们偷走魔棒,也许倒还可以给山庄免去一场浩劫。你爷爷应该感谢我们,而不是派人追杀我们。”薛飞说。

“天下人一旦知道鼓棒在我们手中,我们岂不也成了天下人追杀的目标?江湖上好手如云,我们在明处,别人在暗处。即使躲过了爷爷的追兵,我们又有多少天可活?”南苹忧心忡忡。

“有了魔鼓就不怕了。”薛飞道。

“拿到魔鼓,你会用它来杀人吗?”南苹问道。

“迫不得己的时候,我会的。”薛飞斩钉截铁道。

“曾祖父在发明魔鼓时,并没有想到要用来杀人。”南苹说。

“他不用来杀人,又发明来干什么?既有神器,天下人共窥之也是常理,若是落到歹人手里,连你我最终也将受害,倒不如先下手为强。魔鼓掌握在我们手中,还可望得到合理的使用。”薛飞的理论严密。

“我想不清楚,反正总觉得这事不大对头。”南苹感到自己不是师哥的对手,叹了口气,妥协了。

“想不清楚就别想。早迟你会想通的。睡吧,明天我们还要赶路。”薛飞一掌扇熄了灯,翻过身子,想快点睡着,可怎么也睡不着。

他看着师妹的起伏的胸脯,心一铁,翻身压在师妹的身上,两手摸索着脱着她的身裳,南苹挣扎了几下,见阻止不了师哥,也就顺了他的意,随他去了……

一阵无声地动作之后,薛飞精疲力竭,翻身仰躺着,立刻就睡着了。

南苹看着身旁的师哥,叹了一口气,也侧身睡去。

第二天南苹起床,见师哥已经收拾停当,准备赶路了。

“师哥倒早,这几天赶路太辛苦,我一睡下就不知时辰了。”南苹有些不好意思:习武的人偷懒贪睡,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南家不是培养太子太保的官宦之家。南家是世世代代的习武世家,全靠早起晚睡,打熬出鼓王家族成员的一付钢筋铁骨。南苹一翻身下床,赶紧穿衣梳头.不想一眼看到桌上有件东西,楞住了。

“师哥,这不是我送给女主人那一付金钗吗,怎么又在这里?”

“女主人说她已经用不着了。”师哥诡谲地一笑。

南苹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预感。衣服也没穿好,飞快地跑出里屋:主人一家,包括六十多岁的老母和十二岁的小男孩,全都躺在血泊里,脖子上开着一道可怕的大口,血还在汩汩往外冒。

“你……”南苹手指着师哥,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这下他们就没法对人说我们来过了。”薛飞冷酷地说。

“你,你,即使这样,你也用不着把他们都杀了!”南苹气得声音都颤抖了。

“若是让你爷爷知道我们的去向,恐怕这地上躺的就是咱们俩了。师妹不必难过,我也是不得不如此。”薛飞不敢看师妹的眼睛。

“人家好心收留了我们,你就是这样报答他们?大人也倒罢了,可这老人和孩子……”南苹的声音气若游丝。

“斩草不除根,必为后患,这样也就免得后半生提心吊胆防人报仇,连个觉也睡不安稳。‘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薛飞丝毫不为师妹的悲天悯人所动。

“你可真是心如蛇蝎!”南苹仿佛看到了一向隐藏在温柔体贴外表下的师哥的真面目,只感到浑身冰凉。

“哪一个面孔才是真实的他呢?”南苹恐惧地想。

“咱们已经是背水一战,不是杀人,就是被人杀掉。犹豫不决和心慈手软,得用生命作代价。”薛飞冷酷地补上一句。

南苹不再说什么。南苹不是那种喜欢和男人争个输赢的女人。她默默地跟着师哥出门,翻身上马而去。屋里留下躺,着四个主人。

他们都死了,因为他们不合收留了这对逃亡中的情侣。

二人继续骑马疾行。前面是一片绵延的群山,只要翻过这座山,就进入广西境内了,过了山,鼓王家族的势力就更加鞭长莫及。

薛飞和南苹几乎是同时松了一口大气。

正正在这时,四个持刀的黑衣汉子站立在山凹口,一言不发地望着他们。

根本没有任何解释警告。刀影一晃,黑衣汉子已经向这对情侣攻过来。

其中两个黑衣汉子同时单刀一举,欺身直进,朝薛飞扑过来。

四个人,正好两个对付一个。

南苹拔出长剑,站着没动。剩下的两个黑衣汉子一个欺到她右侧,单刀疾发,削向她持剑的右臂,另一个欺到面前,单刀平出,招式十分平实,刀光一闪,直探南苹心腹。

南苹仍然站着没动,直等对方两把单刀快要沾身,她才发出一声冷笑,突地后退半步,抖腕发剑,划出一道森冷的剑光。

但听“当当”两声,南苹封开了两人的刀势。回腕一剑,横扫而出。

两个黑衣汉子身形轻轻一闪,便自避开了这一剑,随又举刀还击。两人联手,双刀如风,招招指向南苹身上要害。

显然他们已经得到命令,不必顾惜这个南家小千金的生命。

南苹已经明白了这一点。不愧是鼓王的孙女,她手中一柄长剑,施展开来十分了得。剑光如匹练缭绕,幻起重重剑影。没有几招工夫,就把两个黑衣汉子的刀势压了下去。

两个黑衣汉子联手合击,配合默契,依然无法占得半点优势。这时另外两个黑衣汉子也已和薛飞交上了手,而且已经占了上风。

薛飞不是南家的人,较南苹功力较浅。对付一个,还差不多,要他以一敌二,就显得力不从心。十几招下来,薛飞已渐渐落了下风,长剑左封右架,剑势支绌,现出败象。

南苹见状,又气又急,大声道:“你们两个该死的东西,真要惹火了小姐,今天就要你们的命了。”

她左首黑衣汉子大笑道:“好个南小姐,你爷爷已吩咐下来,要取你们的头去。”说毕单刀一紧,刷刷两刀,斜劈过来。

南苹知道他们所说是实,她了解爷爷的脾气。见两把刀逼近,急忙举剑封架,对方刀势太沉,她被逼得连退两步。

那黑衣汉子见已占上风,咧嘴一笑笑,手中单刀一晃,迈步直欺过来,喝道:“小姐,还是放下刀,乖乖随我回去吧?”话声未落,张口“唉”了一声,突然翻身往后倒去。就象喝醉了酒。

另一个黑衣汉子,眼看同伴无缘无故地往后倒去,心头不由大吃一惊。一个失闪,又被南苹剑锋划过,割破了肩头衣衫。虽未受伤,却已气馁,双足一顿,往后跃退。

南苹左手一指,喝道:“你也休想逃走。”却从袖底再次射出一支细小短剑。正是同样一枝袖剑要了他那同伴的命。

那黑衣汉子知道小姐袖剑厉害,却待躲闪,已是不及。

但觉执刀右腕一阵剧痛,单刀“当”的一声落到地上。身子晃了两晃,也跟着倒了下去。

临死之际,两个汉子才明白了南家祖传暗器确非浪得虚名。

那合力围攻薛飞的两个黑衣汉子见状大惊,身法稍一犹豫,薛飞长剑已穿透一人心窝。另一人却待要上前帮助同伴,那边南苹长剑已递到,一声叱喝,两个黑衣汉子一前一后中剑倒地,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

二人翻身上马,也不看地上的四具死尸,急忙飞驰而去。他们不知道前面还有多少追兵。但他们明白:逃生的希望已经很少了。第三代鼓王足智多谋,很少有人能从他精心设计的合围中逃生。

然而,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更何况是一对青年情人。

这薛飞南苹二人经了广西边境那一次伏击,更加小心谨慎,一路上晓宿夜行,马不停蹄,急急的赶路。

这一日,到了南明山下,个小镇,大胆找了家客店住了一宵。第二天一早起来,照着店伙所说上山路径进入这百里大深山,打算用三天时间越过这南明山,进入福建地界。

二人翻山越岭,走了一二十里光景,入山渐深,林海朦胧,群峰层立,松涛阵阵。走出这条狭长的山谷,接着景物又是一变,只见四周峻峰环抱,中间是数百亩大小的一片平地,正是设伏打围的好地方。

苍松翠柏掩映之间,隐隐透出一阵杀机。

倒底是鼓王的得意弟子,薛飞情知不妙,正待叫出一声“师妹,走”却听得一声凄厉长啸,伏兵已从林中转出!

当头是一个骑在马上的老者,后面跟着三个青衣劲装汉子。这是南家庄的大管家。一人之下,千人之上。

连他都亲自出来领导追捕,可见这对男女确实犯了弥天大罪。

那老者上前对南苹一躬身子:“小姐别来无恙?快交出鼓棒,随老身回去听候你爷爷发落吧”

南苹还未及回答,那薛飞却已策马上前:“大管家,我二人出走之时,已打定主意:逃得成就逃,逃不成大不了一死。老头儿休要噜唣,今番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有本事就上来见个高低”

老者听了,气得一声怪叫:“毙了你这小子”手一抖,镖枪飞射而出。另外三名青衣劲装骑士也一齐抖手将镖枪掷出。但见四道精虹,锐啸刺耳,一齐朝那薛飞上中下三路射去。

就在这老者一声怪叫声刚出口之际,只见这薛飞已经翻身下马,身形突地往前一仆、一侧、一滚,背上雁翎刀已执在手中!

“嗖嗖嗖嗖!”四支镖枪从他身上掠空飞过。

“嚓嚓嚓嚓!”尘土飞扬中,四把致人死命的东西齐齐插入一丈开外的上中!

躲过那四支毒镖,这薛飞更不怠慢,一连两个急滚,抢进了两三丈,“唰唰唰”刀光并起,恍似一团雪球,满地飞旋,然施展“卷地刀法”,猛然朝老者的马脚砍去。

那老者未曾料到对方身手如此矫捷,镖枪落空,刀光入目,对方已然急攻而至。

老者大惊,忙不迭双腿一夹马腹,一提缰绳,坐下健马“嘶嘶嘶”一声急鸣,两只前蹄已人立而起。

这薛飞亦未料到对方骑术如此了得,刀光过处,健马前蹄已然扬起,他的身子也跟着滚了过去。那老者见状一挫腰,坐下健马后蹄“蹬蹬”退了两步,前面一双铁蹄猛然往下一落,就照准这薛飞身上踹去!

不料这一狠着,却被那薛飞早已料到了。他身形刚一滚进马腹下面,不等两只铁蹄落下,立即拧腰挺身,脚跟用力一蹬,“嗖”地斜掠而起,迳从马腹之下穿出去,同时,刀锋一带,芒一闪,红光直冒!

“希聿聿!”那老者坐下的健马一声悲嘶,胸腹侧面已然裂开了一条大缝,刚刚踹着地面的两只前蹄突又猛地扬起,险些将老者掀下马背!

只听得“砰蓬”一声大震,尘土飞扬,马儿倒地,那老者慌不迭甩镫推鞍,右手一按马头腾身而起!

这一连串变化说来话长,其实只不过一眨眼工夫而已。

健马挨刀倒地,老者腾空而起落在地上之时,那薜飞也恰好飞身落回他原先站立之处。抬头一看,敌方阵营又出现了七名劲装骑士。

突然,一缕寒光从一株枣树后电闪而出,直取七名骑士当中最右边的一骑!却是那南苹已经出手相助师哥。

见南苹飞刀过来,那名骑土双腿一夹马腹,健马猛地往前一冲。谁知那枣树后突然又飞出一缕寒光,其势如电,只一闪,就射入了健马的胸腹。马儿悲嘶了一声,猛地一颤、一掀,“砰”然冲倒地上,挣扎难起!马上的劲装大汉总算见机得快,丢镕腾身飞起,免了被压在马下之厄!

那老者一声厉吼:“好!接招”身随声进,右手一挥,一柄“铁头杵”对着薜飞斜劈而下!

他这柄奇门兵刃,全长三尺六寸,柄粗如茶杯,手形的六部比平常人手略大,中指与无名指挺直并拢,食指与小指向内屈,指节间紧扣着一根八寸长的钢笔,大拇指与无名指内各藏着三根“化血神针”,只须按动柄上的开关,随时皆可发,三发内可贯重甲,端的霸道绝伦!

那薛飞也是鼓王家族弟子,对老者这根‘铁头杵’自然不会陌生,但见他眼神炯炯,眼见“铁头杵”以平常的一招“玄鸟划沙”任意斜劈而下。

按正常情况,他只须微退一步即可让过,但却突然发现对方双目中杀气一闪,面有喜色,不由暗自冷哼一声!身形往后一仰之后骤然一塌腰,身材暴缩,高不过三尺。

“嗤!”的一声,就在那根“铁头杵”划过薛飞胸部之际,一声锐响,从老者中指里飞出一缕红光。

“笃”的一声,红光掠过薛飞的头顶上空,射入他身后一棵枣树干中!若不是他缩身得快,保险一招就得命丧于此!

薛飞躲过了一针贯胸之厄,更不怠慢,身形疾冲而出,直撞入老者身前,右手一抬,“卡”的一声,从大袖里暴然伸出一柄寒芒似电的短剑,刺向对方的“丹田”大穴!

双方相距不及八尺,几乎是伸手可及。老者一招无功,“铁头杵”已然用老,右半边身子空门大开,而对方却是森森剑气直透内腑,只听得“嗤”一声裂帛声响,老者登时衣裂肉伤,小腹上被短剑划开一条八寸长三分深的血槽,血珠进现,当场倒地气绝!

薛飞一招得手,身子跨过老者尸体,冲出三步,长身而起,正待冲向后面几骑,陡听得师妹大声疾呼:“师哥小心了”。

薛飞闻得警报,闪电般借着前冲之势一仆,身形沾地,一连几个急滚,打横里滚出几丈之遥!

“嗤嗤!”两声锐响,两缕红光直射入他仆倒之处的黄土地里一闪而没!

他急滚之势骤止,倏的往回一滚,“嗤嗤”两声响过处,两缕红光以一发之差,紧贴着他肩背的衣衫,射入土中!他更不停顿,双手一按地面,身形凌空倒拔而起,在两丈高空倏地一拧腰,右手一挥,“叮”的一声!短剑已将一根“化血神针”击飞!

紧接着,这薛飞双臂一抖,又是一个凌空倒翻,短剑幻起一座剑山,朝正前方的青衣骑士卷去“铮铮铮”一连串金铁交鸣乍进之下,爆起一蓬蓬火花,刹那间,剑气一收,群声顿寂,却见七个骑士已然倒下三个!

那活着的骑士见己方连折四人,不由得大惊,四骑齐出,“嗤”地一声,打出一把金钱镖。但见满天花雨,洒向薛飞周身三**穴!当先一名青衣骑士将手一扬,再打出两把飞刀,但见一前一后两道电虹,直取薛飞“七坎”、“灵台”两大穴!四面抢攻,二种手法,俱是势如霆击电闪,锐不可挡!

那边南苹见事态紧急,一声清叱“来得好”右手一挥,手中宝剑光芒电耀,涌起了一堵剑墙,挡向漫天洒来的金钱镖。双腿一挥一卷,身形倏地上升三尺,左手前后一扬,两柄小金剑电射而出。

三个动作一气呵成,快似石火电光,但听“叮叮叮”一阵急雨般的脆响过处,对方的一把金钱镖已化作一蓬铁屑,纷纷落地!

那薛飞见师妹出手成功,一声大喝:“你等还不走却等何时”暴喝声中,人剑合一,去势如电,直射那四名青衣骑士!

四人见对方来势汹汹,不敢抵挡,忙不迭闪身躲避。南苹也攻上前来,大喝道:“你等再不走,就赶快纳命来”喝声一落,一柄单刀挟破空锐啸,急攻四人胁背。

这南苹刀化长虹,将最前面那青衣骑士长剑削断,正待振剑取对方的性命,突然耳听破空之声大作,左、右、后三方都有兵刃同时袭来,只好放过了这对手,身形一飘一闪,斜飞闪避开去,然后猛地转身,刀势暴长,向后方偷袭者迎头劈下!只见刀化金虹,如匹练横空,那背后偷袭的青衣骑士立即身首分家!

陡地,一段乌光闪亮,圆圆粗粗的东西从斜刺里飞地来,越过了正待出手砍杀其余敌手的南苹马头,直向她手中金虹宝剑截去,其势如电,劲急异常!

“卟!”地一声金铁交鸣,南苹的金龙宝剑剑尖登时爆出一蓬强烈的火花!

听见得“嗤”的一声,金龙剑剑尖一偏,扫向这又一个偷袭者前胸,剑芒所及,衣裂肉开,现出一道八寸长的伤口,几乎达肩入骨,顿时鲜血泉涌而出!

这实施偷袭的青衣骑士“哎”的一声惊呼,身形往前一仆,直窜出三太之遥,方才勉强拿桩站住,痛的冷汗直流!

另一骑士见同伴处境危急,“哼”地一声,霍然欺进,金刀疾挥,暗劲如涛,一涌而至。这南苹一咬银牙,娇躯微微一侧,一式“顺水推舟”,将涌来的暗劲一消、一带、一推,化向一旁!饶是如此,她仍禁不住马步一浮,上身晃了一晃。差点从马上倒下。

对方“咦”地一声冷喝道:“好手法!再接一招试试!”却见他不用兵器,五指如钩,疾朝南苹胸前抓去。

女孩子这地方怎能让人乱抓?这南苹羞怒交加,一声清叱,双手迅扬,“柴门拒虎”、“拦江截斗”两式同发,右掌拍向抓来的五指,左掌如刀,斜削对方左腕。只听得“噗”的一声,对方一条手臂已被生生削下!

南苹见伏兵已伤了元气,掉头对师哥大喝一声“走”,两匹快马电一般往前面森林中窜去。

那余下的诸人亲眼见了二人手段厉害,竟也不敢追赶,眼睁睁看着二人肩并了肩,发出一声轻啸,在林子那头绝尘而去。

再次逃脱追杀。可是这种逃亡的生涯几时才是个尽头?

这一对冒冒失失的情侣,开始震慑于流淌在鼓王家族血液中的那种执着的复仇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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