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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行》第五章 狐死必首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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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龙种!!!

那王婆子听到后面的这三个字,脚下一软,差点没跪下去起不来。

龙种!龙种啊……怪不得花三姑一口一个奴婢的自称,害她还纳了好一阵的闷儿,原来是这姑娘攀上高枝儿了!即如此,那自己不就是伺候的娘娘了?那大把大把的富贵,可是要追着撵着的送上门来,赶也赶不走了?

正思忖间,心头却是一沉:可如今这样子,别说孩子多半是没了,这要当上娘娘的正主儿看样子怕也是保不住的!如此一来,自己别说是富贵了,估计这一家老小的命,也捂不过今晚了……

思及此,她连跪带叩地把头叩得嘭嘭响,三五几下楞是把头都给叩破了。

“娘娘饶了草民吧,娘娘这都生三天了,愣是下不来啊,估摸着这龙胎早就……早就……”

那两个字就是不敢说出来,慌得只一个劲儿地叩头。

帐外的花三姑冲着弄婆招了招手:“王婆子,你过来……”

那婆子慌忙连滚带爬的跄出内间,花三姑一边温软地捊了捊她汗湿的发丝,一边小声道:“我这女儿是被那寻欢的男人负了,她前日里得了个恩客,说是边远小国的王室中人,几月下来便珠胎暗结,偏生我这女儿心气儿大,就一门心思的想要个富贵荣华,竟至蒙了心智,她也不是什么娘娘,只是这样叫着她,她心里好受些,才肯听话!你若是有什么法子,得速速把她胎儿落下便是,但得要个稳妥之法才是……”说着,一绽黄澄澄地金子塞进了王弄婆手中。

若是在平日,这一踩九头跷的婆子早就活泛开了----一个青楼的苦命人儿,值得花妈妈这般破财么?

许是给累了三天三夜,又瞧见了这真金白眼,脑子突然不大灵光好使了,眉开眼笑地接过来:“花妈妈,你早说啊,看我在这都耗了三天了!”

还真以为是个贵主儿!

“不过,王婆子,真的就没法子了?”冷不防花三姑游魂般阴恻恻地凑进了王婆子的耳朵,直勾勾地盯着王婆子看,那眼神,已是在看一个死人。

偏那婆子竟不知晓,一迭声儿地:“法子?有的有的,反正得把那死胎催下来,我这儿有一剂药……”王婆子从怀里捣腾出一大把小药包,一手捏着那金元宝,一手在怀中好一阵翻翻拣拣。

这当儿花三姑却沉思地看了一眼床上的雾原子夜,一眼深深。

王婆子边把那锭金元宝满意地咬上一口,边在身上来回擦拭,边顺手把一个药包递给了花三姑!!!

有的时候,仅仅一两个极小的差错或是巧合,便是人力穷及永生都无法弥补的遗憾。

所以即使在很多年以后,每当花三姑想起这一段旧事之时,她脸上那经年不变的笑容便总会变得晦涩难明。

当年她总以为孩子反正是没了,雾原子夜迟早是可以回到门中接替教主之位,也许以后还会有孩子罢,可这不是她该关心的范围,天女违背教规婚配帝王之家本就已是不该,这样倒好,也断了雾原子夜所有的念想,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是雾原门中的花三姑,一生只对雾原一脉尽忠,不是对轩辕家尽忠……

思及此,她转身将那药包连忙用水调了。

今日她的思绪似乎有些乱,若是平时,她一定会再三印证手中之药,雾原门中本就由用毒擅长,自然是识得一些药理,然而亦就是今日的小小混乱思差,却让她后来终其一生都活在无尽的赎罪中。

……

“王婆子,怎么会这样?”一把拖过那弄婆,花三姑的声音已然变了调。

血,一个人的身上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的血?!像流不完似的,从床上的各个角落犹如断线一般滴落,再像一群蜿延蠕动的蛇,瞬间涌至花三姑的脚下,凶猛而无声地包围了她,再很快流到了她的身后。

血蛇迤逦,无声无息。

生命犹如悄然从枝头坠落的夜合欢,满室只得一地凉寂的血色月光。

一滴冷汗涔涔从发间滴到了地上,几不可闻的就消失在那一室的血红里,纵然是杀多了人亦见多了死人和血光的花三姑,亦不免愕然。

王婆子脚下一软:“药……药拿错了!”

听到这一句,花三姑的脸色瞬间血色尽失,浑身冰骨彻凉,她一掌抚上了王婆子的脖子,那王婆子却早就两眼一翻,咕咚一声直直的就栽了下去。

花三姑悔痛无边地看着自己的这双手,怎会?怎会?害了主子的人怎么会是自己!

罢!

心中懊悔难当,双眼一闭,她便反手拍向自己的天灵!!!

榻上的雾原子夜却突然眼光澄明,挣扎着坐将起来,拿开了一直覆于脸上的面纱,苍白如纸的脸上竟带起了两朵艳丽的红晕,眉间一抹不知何时逸出的如蚕豆大小的异色绛红,转瞬变为胭脂淡浅,逐渐无光。

此刻她容颜清寂平静安详,在那绝世的容光中她出声轻唤:“花三姑!”

甫一见雾原子夜的脸,花三姑心下立马已是了然。

回光返照!!!

雾原天女的不死身,破!

此时花三姑心中犹如重捶:自己就算是死一百遭,也洗不掉这千古罪人之名!

雾原青杀一门世代忠烈,竟不知在今日一念之差竟生生夺了主子的命!!!

命运不由人,一错之下,大错已成!

从武功被废那一刻起,同时护体的不死身便只得一点残存的灵元,而这唯一可以赖以活命的灵元,雾原子夜此时已生生转到了腹中孩子的身上。

“婢子……在!”生平第一次,从来笑容犹如刻于脸上的花三姑,声音已是带了哭腔。

“将本宫扶起来,”她声音更轻,“开窗。”

“是……娘娘。”花三姑依言而去,心中不安已经隐隐扩大。

“我以为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千算万算,竟没算到我会死在西元,”她闭目笑若空花,“越鸟必南栖,狐死必首丘,飞禽走兽尚且哀其所生,想我轩辕皇室百世葬于澜庭故土,本宫死后营魂识路,亦要魄归澜庭!”

“娘娘!”花三姑‘扑通’一声跌跪于地,重重三记响头,已泣不成声。

“他……刚才在动呢,你,取剪子来罢。”

“主子!!!”花三姑终于大骇:“不可!!!”

“去吧……我本淮王旧鸡犬,不随仙去落人间……如今,已是我随他而去的时候了。”

……

花三姑手捧利剪,敬举过头,神情肃穆,“婢子当随主子仙驾,为主子宝船开路!”

“青杀门门主听令,”雾原子夜将怀中锦囊递于花三姑,反握剪刀置于叉开的双腿间。

她语速平缓,竟似感觉不到半丝疼痛,“平生憾事,不能亲见我轩辕旌旗遍插故土,复我山河……待他长大成人后告诉他,不可有妇人之仁,若他不能埋藏仇人,那便等着仇人来埋藏他罢!国仇家恨,他没有平凡终老的命!若是要怨,且待完成了肩上的重任,再来阴曹地府找我理论!”

“主……子!”花三姑跪于满室血汩中,顿首于地:“婢子、领命!”

利刃破肉,于这碜人的‘咯吱’声中,雾原子夜飘忽一笑,声音越来越低:“还不迎……接……小……”

婴儿静静躺在女子腿间,悄无声息。

雾原子夜笑得满足,胸前再无起伏。

这一抹最后凝固的悲苦无望的笑,此后浸穿了花三姑一生的年华。

“花三姑恭送主子驾鹤归乡!”她重重一记响头叩于地,双手捧起满身血污的婴孩,对着婴儿沉睡的小脸,凝重开口:“雾原青杀门门主花三姑,恭迎小主。”

女婴。

然而此时有谁知道,遥远的澜庭上空,那场下了整整三个月的瓢泼大雨终于立止,风从遥远的天边吹过来,吹进彼端西元的长夜里,融融夜色中,那夜风沁人的凉,带着万年寒泉的冰冷,穿过岁月的渡口,冷冷贴上人的脸。

夜风中,花三姑抱着小小的襁褓,一弯月牙,在她身后投射着淡淡的微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好长,好长……

长得就像岁月的罅隙里,抠不出的梏桎,凝结着永生难赎的罪。

“缘可以遇,不可以求。”

昨夜梦中似有一声轻微地叹息,带着了然,带着欣慰。

“也为寂寞苦吗?”

恍惚循声望,终得与他遇。

信郎,子夜来了。

死本是生的来处。

到得最后,这人间的绝色,竟是谁也得不到。

这一刻天际沉沉,浓云压顶,风雪将起。

娘走了,我来了,这世上,居然一定是有人死了,才有人生么?

娘是我的因,而我是娘的果。

可是娘,你为何不问我便决定了要用你的命来换我的命?

“主子,若你还能听见,婢子回话,主子产下的是……轩辕家的公主,雾原家的小主。”

辰年辰月辰日辰时生。

这是我落草来到这个世间的日子,简单,好记。

是的,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传闻中,因生就一张艳绝天下的脸,却让脚下这片大地陷入战祸纷飞中的女子,也是因为这一张绝色容貌而走进了千夫所指的亡国妖姬的史册里,最后更不可避免地成为了史册上的一点拈之不去的艳屑。

她一生被人摆布,不能忠于自己;当容光褪尽,她终于能够如愿地死去,无声而寂静地湮灭在风尘中,像坠入深海的一颗流星,不再受到任何流言恻目的侵扰。

而当年这个名动天下却薄名如花的女人,就是我娘,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雾原子夜。

只是很多的人都并不知晓,包括史册上的所记载的她的谥号只是:已亡平澜国轩辕氏之妻子夜皇后……呵呵,应该是当年父皇的竭力隐瞒起了作用吧,因为仅仅是一张脸,便已引了一场四国之战,让娘成为千夫所指,若是其余几国皆知娘的姓氏是----雾原,是可窥这皇朝天下百年玄机的天女,那这世间,又是怎样的一番乱象?!

而我,在我十八岁之前,真的不知道自己就是曾经盛极一时的平澜王国的公主,不知自己亦是那自六国版图上消失的轩辕皇室唯一后人,更不知道的是,我竟然是传闻中拥有神秘可怕力量的雾原神族的后人,轩辕长歌。

如果可以,我宁愿,永远不曾知晓。

前几章沉重一点是必然的,鸡血之后必见狗血,不会让各位看倌失望滴,当然,剧情的精彩跌宕是必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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