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呜～”

伴随着一阵海螺鸣响的声音，码头上正在晒网、修帆、拾弄渔获的吴越渔民们，不禁抬头看向海上。.夕阳的霞光中，远处的帆影渐渐变大，从一个小黑点，慢慢变成了视线中不可忽略的庞然大物。

值守在码头的吴秩、郑宜二人，马上安排码头上干活的越人为渔虑一靠岸坐着准备。

而在盐场检查的夏羽，也看到了驶进码头的渔虑一号，放下手中工作，交代了在盐场值班的越潮和几个二期生注意事项以后，便赶至码头。

看着船上挺身玉立，指挥着众水手落帆下锚的虞洋，夏羽觉得这次估计有所收获了。

留下清点入港货物的学生，两人便径直回了成均馆。

“此番收获如何？”夏羽道。

“收获不小，这次主要是买一些岛上亟需的铁料和布匹为主。船上有一千九百匹布，还有两千斤铁料，另有一些桐油，还有作物种子。其实岛上最紧要的还是人力缺乏，现在船场、锯木场虽然人力尚敷使用，不过将来要是开建大船，人力肯定不够。”

“是啊，靠岛上逃民口耳相传招揽流民，数量既少，而且长久的话必然引起官府注意，不利我们在此地发展。要想个办法，阻止村民继续这么做。”

“这次上陆，还结识了章安县丞葛恬葛自安，此人算是还有些见识。能从寒门学子中脱颖而出，应该不是什么平庸之辈。”

“那就多加结交，岛上的出产也可以托他代为销售一部份。”

“这我省得。”

……

“本来还想多去章安城里逛逛，不过看了看当地街市，也并无可观之处。虽然章安港有一些海外贸易，不过市场并不广大，进口的货物应该是以贩运至内陆为主。想来更大的货量应该就是直取会稽、建康去了。”

“暂时不必考虑那么多，增加海船还有熟练水手数量才是正事。你的创教大计设想得如何了？”夏羽问道。

“难啊，中国人本身比较务实，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都有临时有求于神祗才会，临时抱佛脚。而且有学识的儒家士族，从孔子开始，敬鬼神而远之。岛上的越人倒是挺虔诚，不过却是原始的拜物教。并没有很成体系的神学体系。”虞洋抱怨说。

“而且孟子有性善论，人人可为圣贤之说，董仲舒‘性三品说’，把人性分为‘圣人之性’、‘中民之性’和‘斗筲之性’。尤其儒家还坚信，存在着像尧舜、孔子这样的“天纵之圣”、“万善具备”的道德完人。由于众人在道德上的不平等，那么少数道德优越的少数人，必然在逻辑上有权利教化道德上有亏的多数人，必然导致精英自居天命，自己封做民之父母，代替民众思考，结果必是愚民和**。”

虞洋似乎也有些想发泄，“更为关键的是，通过所谓的修养德行，进而治平天下，那么道德完人，可以在人间实现一种至善的、绝对美好的大同世界。这样就淡化天堂和人间界限，削弱了人对超脱于人世之外的敬畏，结果就是神化现实中的政治权威。只要不承认人智的有限性，不对人的基本特质持怀疑态度，就必将导致人对于自身的盲信。如此人群就必将自己的所有信任和力量集中到少数人手上，这样在思想上就已经否定了众治的可能。必然就不会有共和。”

夏羽接过口，“对，这样对于人世之外的绝对存在失去敬畏，那么人群中最为强大的就是世间的政治威权，就直接获得了人群的所有敬畏。统治者就获得了政治、思想、教育等等的所有合法性，没有了制约，也就更容易导致力量的集中。这样短期内的圣主明君、贤相忠臣统治可以很快进入盛世。但是人欲终有突破道德约束的时候，绝对的控制也就更容易腐化堕落。由于力量对比的失衡，统治者也就会更加不顾及底层的感受，终有一天就是礼崩乐坏，所有一切推倒重来。所有在盛世时期积累的文化、艺术、器物的文明，瞬间就会被**的牺牲品和产物——暴民，所毁灭。一治一乱啊！”

虞洋也叹道，“统治者有了绝对力量，民众就相对只有更少的自由，失去了自由也就没有了创造力。”

“那么如果有了你说的宗教，又如何保证宗教不会完全的控制思想、舆论？”夏羽说到。

“不应该留下一个过于细化的看待万物之固定模式。上帝之是造物，凡人并不总能天然懂得万物运作，教会只能使不信神和信他神的迷途者，回归上帝的怀抱，而修行、接近神的过程只能通过个人对于经典的研读，对于万物的研究，以及向善。这样应该能够解除教会对于神学解释权的垄断。”

“那么如何在你早期创教的时候，保证信仰的统一性。所以早期应该教会主导。而且我们可以在我们的《圣经》里面加入很多科学的东西：宇宙和世界，还有饮食卫生的东西等等。”

……..

“这次去弄到什么书没有？”夏羽问道。

“半卷的《山海经》，上古神话。哦，你原先电脑里面有没有什么书？”

“可能就是存了一些以前看的电子书，《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哈耶克的《通往奴役之路》，还有一直没看的《二十四史》，《史记》，《淮南子》。还有一些以前看的穿越架空小说之类，应该没有其他人文类的书了。”

第二日早晨，阳光明媚。

虞洋缓步走入成均馆。夏羽正在给二期生上几何课。

“为什么半圆之内，直径AB与圆周上任一点C所成之三角形，其正对直径之C角为直角。诸学生何人能给出证明？”

……

“哦，无人知晓。如此，有谁人想到方法？”夏羽便将直角的顶点和圆心相连，然后说“如此，原三角形ABC，变成了三角形AOB和三角形BOC？”

这是下面的吴穆，似乎有些领悟，“此二个新三角均为等腰三角形。”

“是矣。其他同学有何看法”夏羽这时给其中三角形BOC画了一条垂线。

为了不输给吴穆，刘津赶忙答道，“夏师方才所作垂线亦是AC之平行线。”

“进而吾等可得何等结论？”夏羽引导着。

“因为平行线之内错角与同位角相等，而且等腰三角形底角相等，如此可以将平角AOB分散至大三角形ABC之三内角。可以证明三角形内角和为180度。”这次一鸣惊人的却是徐寅。

“依据此种相等关系，亦可得出正对直径之C角为直角。”刘津也是不甘示弱

……

下面的学生有的恍然大悟，有的还在摸头思索，有的已经在地面上进行推导。夏羽便等着他们自己思考，然后重新画了几个相同的图，做一些辅助线，但是并不说明。

“哦，原来如此。”马上有学生反应过来。

“本次课后作业为证明圆心角为何两倍于圆周角。本堂课到此结束”看着本次课效果不错，夏羽觉得应该给他们更多思考的空间，便宣布下课。

“起立，恭送夏师，谨颂师祺！”当天值日的学生领着众二期生送别夏羽。

启发式教学、还有重逻辑推导而轻结论，这才是真正的教育啊，虞洋点头想着，重要的不是结论，而是思考的方式，而是重视逻辑与推演，重视实证。

看到虞洋也来了，那些正在上手工课的三期生们，放下手中正在制作的各种筹码、算珠，向他们的虞师问好。虞洋也一一回礼。走出南堂的夏羽，也看到了虞洋，两人便并肩走了出去。

“课上得很不错了，真的是有名师风范了。”

“想我也是研究生，教现在这种小学水准还是没有问题的吧。”

两人走到成均馆东的操场上，虞洋取出旁边小木屋的手弩，上箭，瞄准，击发。箭只飞快地飞出一条平缓的抛物线，钉落在箭靶上。

“力道不错，现在手弩的制作也越来越上轨道了。夏羽你做的很不错啊。”虞洋赞道。

“感觉在这里时间过得很慢，每天和学生在一起，上上课，然后去盐场、锯木场、农场看看。有空检查一下木材处理。没有以前那种被人逼迫着向前走，为了一套房子，为了欠银行的贷款，奔波不已。”夏羽也拿起一把手弩，上弦，装箭，平静下心绪，下然后激发。

虞洋，“是啊，生活也规律了。不会每天半夜才睡觉，基本不离开通讯工具，S、qq、手机。没有自己思考慎独的时间，只是劳碌劳碌。不能说那是蝼蚁的生活，不过相比之下，现在确实更接近自我。”

夏羽点头同意，“是啊，处在人群当中，确实寂寞不已。好像有着和全世界的联系，却独独不能靠近自己的心。现在的状态，反而更容易思考。”

“其实我们现在不过把视线超脱出个人的生活，更多的做协调管理的工作，思考着各方面的储备，不断调整计划。很多琐碎的事情，我们其实也在亲历亲为。但是我们现在有了目标，所有不容易迷失。就如是肩负一个使命，前面有了箭靶，有了目标。”虞洋又射出一箭。

“没错，这应该就是一种肩负使命的感觉。天定我命以担己责。”

……

这次虞洋回航之后，由于岛上有了充足的铁料，村西耿满的铁匠铺变得越来越忙碌了。当月底由于耿满一人和几个村中学徒的生产速度已经赶不上夏羽虞洋的订单数，夏羽便提出在锯木场北，南田溪溪水湍急处，新建一个锻铁场，夏羽、虞洋、耿铁匠三人合股，夏羽、虞洋各三成，耿满四成。

一个月后新的锻铁铺建成，看着比之以往自己小铁匠铺规模大出十倍不止的锻铁场，耿铁匠觉得自己晚上睡觉都要笑醒了。自己只要保证以后每年带五个学徒，而教出的每个两年期学徒的打铁手艺都不输自己，这样自己就有了四成的股份。这个新锻铁场，土地的平整、石块垒的墙壁，粗大木梁，水力的木质风箱，这些都是夏羽、虞洋投入的，耿满觉得自己的便宜真是再大也没有了。

其实耿满那里知道，这打铁可是个门手艺活，中国自古以来重视铸造远甚于锻造，又过早使用煤炭炼铁，导致出铁品质不高，自唐后兵器的质量一直平平。现在使用水力拉动活塞式木质风箱，烘炉的炉温就可以加的更高。

而使用连杠将水车的圆周运动通过杠杆转化为铁锤的锻打，一个简单的水力锻锤也得以制造成功。可以预见其后造船所需的铁钉，铁索等铁件的生产速度必将大大加快。而有了快速的锻造设备，由于相对于铸造，锻造加工能保证金属纤维组织的连续性，使锻件的纤维组织与锻件外形保持一致，那么铁件质量的提高也将是显而易见。

由于购入的铁料当中炒钢居多，因而采用节省人力的水力锻锤，制造百炼钢的兵器也不再是一个耗时费力的庞大工程，岛上兵器制造水准因此也得以阔步提高。很快成均馆的学生便都有了自己的钢制佩剑，自然根据学生的身材，佩剑也是大小不一的。

成均馆的体育课上自然也便有了剑术一项，考虑到学生练剑时难免失手，平时练习都是使用木质练习剑。到正式的对练，也都叫岛上妇人编制藤甲，护具齐整之后方才进行。

当咸康七年八月中，西元341年9月，当全装软帆的渔虑二号下水之后，为了增加岛上的人力，同时使得人口流入不像先前那么不再为自己所知，夏羽下令，两艘海船，“渔虑一”“渔虑二”出到附近外洋，让船上吴人越人水手登陆到附近几个小岛上，招徕愿意上南田岛生活的吴人和越人渔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