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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默王》第七回手足情深血浓于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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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默王》

第七回《手足情深血浓于水》

前面说到,蒋一帆早锻时,眼光只是往跳舞的队伍里睃,寻找他妻子于洁。往日里,二人是同来同往,即便是因家庭矛盾越演越烈,二人还是同吃一锅饭,只是各吃各的,吃完起身便走,如同在大排档小吃一样,陌生人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吃完搁下碗筷各奔东西。夜里呢,尽管是同睡一床,却是相背而卧,相背无言,叹息之声相闻,各想各的心事各做各的梦。

不管怎么说,二人当着外人的面,还勉强维系着夫妻关系。可是一夜之间,二人竟摊牌决裂了,蒋一帆看到于洁跳完舞,骑起电动车扬长而去,心往下一沉,完了,她铁了心了,飞鸟各投林了。

昨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昔日恩爱夫妻,关起门来却如同路人,不,还不如路人呐,路人之间尽管陌生,却也能问个路啥的,相互还能笑脸相迎呐。二人觉得心里堵得慌,于洁提出,老是这样子也不是个办法,大家都痛苦,长痛不如短痛,是合是散,一句话,千丈麻绳总得有个结。

蒋一帆头脑嗡一下炸了,不好,于洁要动真格了,散是万万不能的。他不想先接触实际问题,于洁性格火辣,跟自己一样,是气死驴的脾气,那样容易谈僵,后果不堪收拾,他想先把气氛缓和,再因势利导,和为贵嘛。他嘿嘿一笑说:是啊,我们这样,同吃同睡,说是夫妻呢,又没有实质的夫妻之事,说是情人呢,又不至于这样明目张胆,说是未婚同居呢,不靠谱,那是年轻人的事,跟我们不搭嘎。

于洁对蒋一帆的“阴谋”心知肚明,根本不理这个茬,沉下脸冷冰冰地说:别跟我嬉皮笑脸,说正经的!

蒋一帆这一招失灵,又打起了柔情牌,话锋一转:三十多年来,这个家全靠你支撑,我一个大老爷们儿,聋子的耳朵,完全是个摆设,你是家里的顶梁柱,你为家庭付出了太多,于洁,这可是说的正经话。

于洁听了受用,面色稍和缓:别给我评功摆好拍马屁。

蒋一帆小心翼翼察颜观色,见于洁脸上阴转多云,信心大增,继续“评功摆好拍马屁”:穷家难当,我跟大哥蒋先锋一样,是老实槌子实心疙瘩,无能窝囊,一辈子打工,什么也没攒下,就这房子还是沾了老祖上的光,所幸的是老大老二没有跟我争这份老祖产,蜗居归蜗居,总算有自己的穷窝。人常说,夫荣妻贵,夫怂妻穷,于洁,你亏大了。

于洁:废话,我什么时候嫌弃过?天生不是富贵命,穷日子穷过,认亏了。

蒋一帆:于洁,我不是傻子,馒头有数客有数,实事求是嘛,我不想贬低你,不想埋没你的贡献,更不想失去你,你没有果子吃,听点果子话,也是甜的。

于洁:糖抹在鼻子尖上,闻着香舔不上,树梢上挂灯笼,外面红堂堂,里面光荡荡,尽扯些没用的,跟你说话太费劲,对牛弹琴,滚一边去!

蒋一帆:嗳,别介呀,王大哥说的,你总该听吧?

于洁:天皇老子的话都不听……诶,慢着,他怎么说?

蒋一帆:我说嘛,王大哥句句真言,一句顶百句呐。

于洁:废话!

蒋一帆:王大哥对我说,于洁是个多贤惠的妻子,配你蕃茄酱绰绰有余,我就想不通,于洁这样出色的女子,当初怎么会被你骗到手?奶油面包沾上发霉的蕃茄酱,好一朵鲜花插在牛屎堆上,你××的是碰上牛屎运,癞蛤蟆缠上白天鹅。

王大哥怎么会想出这番话?这蒋一帆竟好意思说出来!于洁心里发笑,脸上微有笑意:王大哥抬举我了,其实,我有什么好?

于洁这番话,其实是投石问路,她怀疑蒋一帆是借话说话,弄不好是自己编撰出来的,以此来讨好卖乖,当初,她就是这样被蒋一帆连说带哄“骗”过来的,闺密替她惋惜,她笑笑,木已成舟,奶油面包沾上了发霉的蕃茄酱,甩也甩不脱了。

蒋一帆胡编的鬼话见效,心里嘀咕,尊敬的王大哥,对不起了,我要盗用你的名义,借助钟馗打鬼,喔,不对,是,是拉大旗作虎皮,一举降服于洁……

于洁虽说偏过脸,似乎并不理会,却用眼角余光不住地睃蒋一帆,瞥见蒋一帆嘴唇蠕动,晓得他又在想鬼点子。近墨者黑,近朱者赤,这个蒋一帆,竟跟着王振喜学会了随机应变的本事,于洁不恨王振喜,因为王大哥处处是与人为善,可蒋一帆……其实,他也是心照不宣地想极力维护这个家庭哩。打人莫打脸,她不想点破,让蒋一帆下不了台,不管怎么说,她总得矜持点,她倒要看看,蒋一帆还会玩出什么花样?

于洁威严地咳嗽一声,直视蒋一帆:蒋一帆,你在念什么鬼经?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蒋一帆:王大哥一下子说出了你十大优点。

于洁:哦?

蒋一帆如数家珍般一二三四叙说……这最后一条呢,也最重要。

于洁:说。

蒋一帆:你呀,重情重义,心地善良,对待蒋小莲,不是亲妹胜似亲妹。婆妈过世后这几年,你接替她任劳任怨地照顾小莲,实属不易。

于洁:王大哥是清天。

蒋一帆:人都说,孩子是自家的好,老婆是人家的好,我要说,老婆是自家的好。自夸老婆被人笑话,别人夸自家老婆,胜似一枝花。

于洁:这是你编的吧?

蒋一帆:我是有感而发,发自内心。王大哥还告诫我,不要生在福中不知福,于洁是女人中的精品,要懂得珍惜。

于洁:你真是这样想?

蒋一帆:对天发誓,我要是虚情假意,就……

于洁:住口!哪个要你赌咒发誓了?拿根面条上吊,吓不了人。我问你,既然晓得珍惜我,为什么对我的身体健康不管不顾?

蒋一帆:天大的冤枉,你的健康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于洁:哼,冤枉?我多次对你说,给妹子擦洗身子太累,妹子身子太沉,有几次使劲拉她时差点栽倒,我实在吃不消了,你总是要我再坚持一下,你心疼过我吗?

蒋一帆:你要我怎样?

于洁:妹子多次要我们把她送到养老院,你总是拦着挡着,喔,活该我就是金刚罗汉不败身?我再倒下了,够你喝一壶的,还说什么我的健康就是你最大的幸福,城隍庙里卖假药,哄鬼呐。

蒋一帆似被蛰了,一下子跳起来:妹子要上养老院,是怕拖累我们,你也要她上养老院,是不是嫌弃她了?

于洁无限委屈:我嫌弃她?这些年我无怨无悔为她熬汤煎药,端屎端尿,擦洗身子,眉头都不皱一下,何曾嫌弃过?

蒋一帆无奈地说:大实话。这些年,你帮着我照顾小妹,尽心尽力,我心中感激。我妹妹实在太可怜了,我不忍心把她送走,百里路已经走下一多半,能不能再咬咬牙坚持一下?

于洁:你顾及兄妹之情,就不顾及夫妻之情?我的精力已经衰竭,再硬抗下去,死路一条。选她选我,你看着办吧!

蒋一帆:于洁,你冷静一下,我们再商量商量。

于洁:跟我没商量,去跟你亲哥哥嫂嫂商量吧,这些年他们过问小妹多少?他们难道就没有一点手足之情?

于洁越说越激动:凭什么我们就要当冤大头?历古以来,都是老实人吃亏,耍奸使滑的沾便宜,你脑子被驴踢成脑残,我也犯贱,跟着当二百五,图个啥呀?门口挂的五好家庭牌子,能当饭吃?人都说,一母生九等之人,我就弄不懂,爹妈那样忠厚老实的人,怎么竟生下你两个哥哥那样的冷血动物?还有你两个嫂嫂,都嫌脏嫌臭嫌麻烦,都躲得远远的,不管小妹的死活,这还是人么?畜生!

蒋一帆也火了,一下子跳了起来,吼道:不许污辱我哥哥嫂嫂!你想送小妹去养老院,才没人性。你们都不管,我来管,少了张屠夫,不吃混毛猪!

二人争吵声越来越大,于洁多年的辛苦竟被说成没人性,压抑久了的怨气怒火一下子如火山般喷发,如泣如诉喊一声:你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刚才的甜言蜜语,是哄鸡子上窝呀?你是伪君子,没良心的畜生,这日子没法过了!

无疑于火上浇油,蒋一帆驴劲也上来了,脖子上的筋似蚯蚓般暴突:你愿咋样随便,我不拦你!

于洁断然一声:散伙!

于洁乒乒乓乓一阵收拾,蒋一帆情知不妙,几次上前阻拦,都被狠狠摔开,于洁疯了般,拖起拉杆箱,摔门而出。

蒋一帆呆若木鸡,门呯地一声,蒋一帆全身一震,颓然跌坐在床沿。

蒋小莲房里传出嘤嘤的哭声,蒋一帆猛然惊醒,赶紧去安抚小妹。

…………

蒋小莲的泪,早已打湿了枕巾,三哥三嫂刚才的争吵声、打斗声,声声入耳,犹如一支支利箭,箭箭射中心窝。

这些日子她察颜观色,三哥三嫂在她面前,没有一点感情流露,一切如常,可是她清楚,家里表面上的平静,是暴风雨的前奏,这一切都因她而起。

她想得很多,自己不争气的身子,先是带累了妈妈,妈妈过世后,又带累了三哥三嫂。三哥三嫂这几年衰老得很快,头发已经花白,她心中有愧,她心疼,她恨不得立即死去,再也不连累别人。她设想了多种死法,可是又被一个个否定,办不了哇。越想死越是死不了,只能求其次,多次提出要上养老院,说的次数多了,惹恼了三哥,被训斥了一顿作罢。

三嫂说得不错,她不是嫌弃小妹,她想继续照顾小妹,只是年龄增长,渐渐力不从心,要送小妹上养老院也是迫不得已。三哥是舍不下兄妹骨肉情,不忍心把小妹送走,可不送走又能怎样?嫂嫂是家里的顶梁柱,把她累趴下了,这个家也就房倒屋塌了。她想高声劝阻,“送我上养老院”,不行,这不是火上浇油吗?她怕哭声更加激起哥嫂的矛盾,只得用枕巾捂住嘴哭。

三嫂绝望地喊“这日子没法过了!”断然一声“散伙!”紧接着乒乒乓乓一阵收拾衣物,哗啦哗啦拖动拉杆箱的声音,随即门呯地一声响,她晓得,嫂子走了,要跟哥两掰了。她心碎了,忍不住嘤嘤哭泣,也顾不上用枕巾捂嘴了。

蒋一帆过来解劝,蒋小莲哽咽着说:三哥,我心里清楚,你和嫂子矛盾的根子在我,不能因为我影响你和嫂子的感情,明天就送我去养老院,你不用管我,你和嫂子对我的好,我忘不了,只是今生今世不能报答,只能等来世了。

蒋一帆潸然泪下:小妹,哥舍不得你离开呀!

兄妹俩抱头痛哭一场,哭完,心里舒畅些了,沉下心来商量解决办法。

蒋小莲:三哥,我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为什么不管我呢?我们不都是同胞兄妹吗?三嫂说他们是冷血动物,是这样吗?

蒋一帆皱眉沉思一会,深叹口气:唉,一言难尽!

…………

蒋一帆的爹早逝,大哥蒋先锋初中毕业后,响应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锣鼓喧天,红旗招展,胸佩大红花,意气风发地下乡插队。

“农村是一个广阔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蒋先锋朝气蓬勃,踏实肯干,成了知青中的先锋模范人物。

上面指示,大学还是要办的……要从有实践经验的工人农民中间选拔学生,到学校学几年以后,又回到实践中去。

经向阳公社革委会推荐,蒋先锋成了首批工农兵大学生中的一员。新枝发牙,不离老根,是农村这片广阔天地,圆了蒋先锋和家人的大学梦,他要回馈贫下中农再教育之恩,决心毕业后,扎根农村干革命。

两年后,根据“社来社去”原则,他重新回到乡下,当了向阳公社农业中学﹙农中﹚老师。

老实憨厚的蒋老师,成了不少姑娘暗恋的对象,公社“铁姑娘红旗排”排长章金花,火辣辣的脾气热烫烫的心,敢爱敢恨,大胆向蒋先锋表达爱慕之情。

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面对俊俏泼辣能干热情的章金花潮水般的爱情攻势,蒋先锋难以招架,正值青春年华的两个人,闪电般进入热恋状态。花好月圆之夜,二人坐在校园台阶上,谈天说地,起初,二人还保持一段距离,可越谈越黏糊,越谈靠得越近,干柴烈火,不用说爱不爱的,激情迸发不能自制,二人偷尝了禁果。

蒋先锋事后想想后怕,进城向爹妈吞吞吐吐说了此事,爹妈急了,说你好歹还是个大学生,怎么谈了个乡下丫头?还,还动了人家身子,大姑娘的身子是随便动得的?想甩也甩不掉了,今后一辈子就呆在乡下当泥腿子吧。

蒋先锋也懊恼,难不成自己的终身大事就这么定了?

爹妈还告诉他,邻居朱大婶给他介绍了一个对象小何,论人品长相,论家庭出身,论家庭条件都呱呱叫。姑娘的爹是国家干部,说了,若结了亲,以后可以有办法把他调到城里工作,户口也迁到城里,吃商品粮,拿工资,省得你在乡下当什么农中老师记工分。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自己看着办吧。

蒋先锋心里也犯起了嘀咕,乡下的艰苦他深有体验,爹妈给他指出了一条康庄大道,美好的前景触手可及,理想很丰满,现实却骨感,原先扎根农村干革命的决心开始动摇。

机缘巧合,一家人正说着话,小何姑娘来了。这姑娘,高挑的身材,白白净净,一笑俩酒窝,一身淡雅衣服,给人一种文静、优雅、大家闺秀的感觉。小何礼貌地跟蒋先锋的爹妈打了招呼,眼光飞速地掠过蒋先锋。

这就是小何?啊……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么,蒋先锋立即被吸引住了,不错眼珠地盯着她。小何用眼角的余光迅速睃了一下,二人眼光相遇,电光火石,哧地一下,眼睛立即放光,小何莞尔一笑,红了脸低下头,蒋先锋只是咧开嘴嘿嘿地笑。

房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只剩下他们二人,房门被掩上,外面也静悄悄的,这样的场面,这样的氛围……

蒋先锋如坐针毡,犹豫了几次想离去,可是,像被磁石吸住,始终鼓不起勇气,脸上憋出细密的汗珠。

小何抬起头,仔细看看蒋先锋一副尴尬的样子,微微一笑,掏出一方手帕递过,燕喃莺呢地:拿去擦擦汗。

蒋先锋接也不是,不接又不是,小何微嗔:你这人,怎么?

蒋先锋只得起身接过,一股沁人肺腑的香味,熏得他如醉如痴,脚底一软,再也站不起身。

倒是小何落落大方,直面蒋先锋:紧张什么,我会吃了你?还是大学生哩。

蒋先锋满脸涨红:初中毕业考试都没通过,稀里糊涂拿了张毕业证书,被推荐上了两年七二一大学,麻袋上绣花,底子太差,算什么大学生啊?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小何莞尔一笑:想不到老实人还会幽默哩,不管怎么说,都是大学生,现在可稀罕哩。朱大婶到我家介绍了你,爹妈可满意了,逢人就说……

蒋先锋:爹妈?

小何涨红了脸:喔,我爹妈。你干嘛呀,明知故问,揣着明白装糊涂,还,还看着人笑?看得人怪不好意思的。

年轻人自有说不完的话题,二人不再拘泥,越谈越投机。蒋先锋猛然想起小何似乎把她爹妈当成两人的爹妈了,说者是有心还是无心?可听者已经有意了,这不是谈恋爱么?那天夜里,章金花与他缠绵后说的话在耳边响起,“从今天起,我已是你的人”,自己童贞已失,是“有妇之夫”了,怎能脚踏两只船,再……

蒋先锋后背一阵发凉,谈话戛然而止,小何诧异地盯着他,关切地问:你脸色不好呀,怎么了?在乡下干活累了?

蒋先锋脸上肌肉一阵痉挛,鼓足勇气说:小何,你是个好姑娘,只是,我们俩是有缘无分哪。

朱大婶在小何家,是灶王爷上天,尽拣好的说,小何还半信半疑,现在二人近距离接触,眼见为实,小何喜欢上了这个憨厚的七二一大学生,更坚定了托付终身的想法,脑海深处,已经谋划着幸福的未来。蒋先锋猝不及防的回绝,犹如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她颤抖着声音追问了一句:你,你说什么?

蒋先锋咽了口唾沫,一字一顿:我们俩有缘无分,今后朋友相处。

剃头挑子一头热,女弃男正常,男弃女犹抽女脸,小何脸色发白,低下头,极力忍住泪水不往下流,夺门而出。蒋先锋爹妈不知就里,追出门去,小何已跑远。

蒋先锋爹娘对儿子一顿训斥,关起门来相对唉声叹气,还能咋的?

…………

蒋先锋若有所失地回到公社农中,一人坐在空落落的台阶上发愣,拿起小何遗落的手帕,放在鼻子上嗅,一股清香撩人肺腑,这就是资产阶级的香花毒草?小何笑吟吟的影子老在眼前晃动,特别是那一对撩人的小酒窝,令他情乱意迷。难不成保尔?柯察金被佟伲娅俘虏了?不,他没有保尔?柯察金高尚,小何也不是资产阶级小姐佟伲娅。他后悔自己一时冲动,与章金花做下了那种事,况且是无法弥补的,难以启齿的龌龊事,章金花的那句“从今天起,我已是你的人”,犹如紧箍咒般,将他勒得喘不过气,他还敢有非分之想么!

章金花把宝贵的贞操献给了蒋先锋,认定了已是蒋先锋的人,对他格外关切,农村姑娘心地善良,勤劳朴实,将蒋先锋的宿舍打理得清清爽爽,今天送烙饼,明天送荷包蛋,唯恐蒋先锋饿肚子,犹如妻子对丈夫一样关爱温存。

她发现蒋先锋自进城回了一趟家,就变得心神不定的样子,对她也不冷不热,生分了许多,心生疑窦,几次追问,蒋先锋总是吱吱唔唔。无意中,她发现蒋先锋枕头下藏了一条花手帕,还有淡淡的香味,不由得心头一震。

章金花性格刚烈,眼里容不得砂子,既然“已是你的人”,那么,问个清楚明白理所当然,在她如火炬般的目光逼视下,蒋先锋如实说出了回家后发生的事情。

章金花:这么说,你后悔跟我谈恋爱了?

蒋先锋:你是我的初恋,我珍惜。

章金花:珍惜个屁!抛弃初恋,你跟那个姑娘开始再恋?过几天再跟其他人再再恋,你是花蝴蝶呀?你翻脸比翻书快呀,我章金花看走了眼,早晓得你是这怂人……

蒋先锋:嗳,别骂人呀,这么没文化。

章金花:嫌弃我了?早干什么了?嘁,你以为你是谁呀?就你有文化?我还不稀罕呢!

蒋先锋:金花,别发火呀,你听我解释。

章金花:解释个屁!你喜欢城里的资产阶级小姐,是你的自由。

蒋先锋:她,她也不是资产阶级小姐呀。

章金花将花手帕一下扔向蒋先锋脸上:这香味俺乡下人闻不惯。

蒋先锋:金花,我,没有脚踏两只船呀,我已经回绝了她。

章金花:我先回绝你!追求我的小伙子排成队哩,你等着喝酸醋吧。

二人不欢而散,过了一段日子,风平浪静,蒋先锋暗自庆幸,赶紧回家告诉爹妈乡下的对象黄了,愿意在城找一个像小何这样的姑娘。

事有凑巧,邻居朱大婶来串门,数说蒋先锋的不是,错过了小何姑娘。蒋先锋有苦难言,只得推说自己一时犯浑,后悔莫及。蒋先锋的爹娘跟着数说了几句,只是央求朱大婶重新帮着找一个小何这样的姑娘,朱大婶是个热心人,立马起身而去。

一顿饭工夫,朱大婶一进门,就喜滋滋地拍手打掌地呵呵大笑:哎呀,鱼生四两各有主,婚姻不是等闲的哟,该是哪家的人,终归要进哪家门,这小何姑娘该是蒋家的人哩。你们说巧不巧?我在街上正遇到小何,她告诉我,别人给她介绍了几个对象,她都看不上眼,还只有大婶你介绍的那个七二一不错。嗳,先锋,你怎么成了七二一了?

蒋先锋呵呵傻笑着说:我是“七二一”大学生,就是人家说的工农兵大学生。

朱大婶笑得直喘气:哎哟喂,啧啧啧,你们前世姻缘今生定哪,才见了一次面,就亲昵得对暗号喽。得来,事不宜迟,我已经替你约了小何今晚见面。

蒋先锋:婶子,人家小何能不计前嫌?

朱大婶:小何先是问我,蒋先锋什么态度?我说了,他说他怕配不上你,又不好意思说出来,一时犯浑,说了不该说的话,错过了一桩好姻缘,也伤透了你的心,懊悔死了,今生今世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好姑娘了,我看他急得直捶胸顿足,想死的心都有。

蒋先锋:婶,我捶胸顿足不假,可没有想死呀。

蒋妈:咳,傻小子,朱大婶说得越重,人家小何就越感动哩。

朱大婶:着哇,嘴是两片皮,说话有转移,媒人是好当的?

蒋先锋迫不及待:她怎么说?

朱大婶:人家小何可不是小肚鸡肠,她大度地一笑,那,大家都吃回头草吧。

蒋先锋高兴得一下子跳起来,搂住朱大婶叭叽一下吻:婶,你就我亲妈,妈!

朱大婶:嗳,亲儿子!

蒋妈早已笑得合不拢嘴:先锋啊,你今天就不要下乡了,晚上陪人家去看场电影。

蒋先锋喜滋滋地买了两张电影票,只盼着太阳赶紧落山。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顾虑了,与小何谈对象也理直气壮了,更谈不上道德问题了,因为,是章金花先提出分手的。

无巧不成书,世上的事就是这么蹊跷。这几天,章金花感觉身体有点不适,吃不下,又老是呕吐不止,在公社医院又查不出什么毛病。章金花的妈放心不下,就强拉着章金花到城里医院检查,可检查单要第二天才能拿到,回,还是不回?母女二人左右为难,正好在医院门口遇到一个远房亲戚,亲戚远来香,大家亲热得不得了,亲戚要挽留母女二人,章金花母女是老实人遇客气人,把客气话当成老实话,顺水推舟留下了。

晚上没事,亲戚邀母女二人上街闲逛,到了电影院门口,蒋先锋、小何二人正双双往里面走。“这家伙,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脚踏两只船,怪不得要变心哩!”章金花怒火中烧,想上前揪住蒋先锋问个究竟,妈妈赶紧拖住情绪失控的丫头,章金花怕亲戚看出什么丢了面子,只得强忍怒火作罢。

第二天,章金花母女到医院取了化验单,医生告诉她,你怀孕两个月了,这是妊娠反应,回家注意休息。

章金花母女如五雷轰顶,昏昏沉沉地坐车回去。一到家,章金花妈妈就关起门,严词训斥章金花,追问是哪个的孽种?

章金花羞愤交加,昨晚的一幕,已经气得她彻夜未眠,妈妈反复劝说,既然你已经回绝了人家,人家就是自由身,重找对象与你何干?咱金花在乡下,也是百里挑一的姑娘,媒人踏破门槛,咱找一个胜似他的,气煞他!

章金花想想也是,算了罢,跟这种怂人没的说。可是,事情发生了变化,两个月前的那一次,自己竟有了他的种,若是被他甩了,这可是伤风败俗的事,以后怎么嫁人?唾沫星子能淹死人,被人家前指后戳,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章金花铁青了脸,向妈如实说出了一切,母女二人同仇敌忾,誓死揪住蒋先锋不放!

这一切,蒋先锋还全然无知,他沉浸在甜蜜的爱情里,憧憬着锦绣前程。

…………

第二天,蒋先锋乘车回到乡下,在农中宿舍里,哼着歌:甜蜜的种子甜蜜的种子无限好喽喂,甜蜜的歌儿甜蜜的歌儿无限甜喽喂……

“蒋先锋,给我滚出来!”门外一声怒喝,蒋先锋一愣,出门一看,章金花母女铁青了脸,似凶神恶煞般站在门口。

蒋先锋一脸困惑:喔,是婶子和金花呀,快请进屋坐。

章金花怪模怪样地学着蒋先锋哼唱:甜蜜的种子甜蜜的种子无限好喽喂,甜蜜的歌儿甜蜜的歌儿无限甜喽喂……

蒋先锋:金,金花,你,你这是怎么了?

章妈:你这个畜生!

章金花咧嘴嘻嘻一笑:蒋老师,种子好,歌儿甜呀。

章金**近一步,蒋先锋吓得连连后退:你,金,金花,求你别唱别笑了,这笑比哭还难受。请进来,有话好好说。

章妈:就在门口说,金花,大声说给别人听,让人认清这个畜生的真面目!

章金花一声冷笑:蒋先锋,昨晚电影好精彩呀。

蒋先锋这才放下心来:喔,昨晚你也去看电影了?

章金花:去啦,还跟一个狐狸精手挽手进去呐。

蒋先锋:喔,你不是回绝我了么?我重找对象有错么?

章妈:把那个拿给他看。

章金花掏出化验单,狠狠摔在蒋先锋脸上:瞪大眼睛瞅瞅,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

章妈:你是拔××无情的畜生!

蒋先锋看了看化验单,顿时脸色发白,额角渗出汗珠,语无伦次:这,这……

章金花:哼哼,这什么?甜蜜的种子么。

老师和学生陆续到校,都好奇地朝这边张望。

蒋先锋:马上要上课了,我,我放了学就过来,有事好商量,好商量。

…………

叫花子打煞人,钱偿命,蒋先锋想钱到公事了,与章金花反复商量,去人流,他负责全部费用,并一次性补偿营养费。

章金花不依不饶,说我一个姑娘家去打胎,被人晓得了,今后怎样做人?

章妈故意狠狠抬高价码,蒋先锋难以承受,也急了,说:这不是讹人么?

章妈顺手操起拴门杠,狠狠地说:我就是不讲理,只讹畜生不讹人!

蒋先锋也火了,说了一句绝情的话:章金花,我们好歹也好过一场,就说这……事吧,只有过一次,哪能这样巧?再说,就能认准是,是……我的?我是本着好来好散的意思,耐下性子跟你们商量,反倒赖上我了,你们要是没完没了,随你们便!

章金花被彻底激怒了,跳起身一把揪住蒋先锋衣领:好你个白眼,你不认账是吗?好,咱们走着瞧,我要告你借谈恋爱为名,脚踏两只船玩弄女人,我要让你声名狼藉,让你顶风臭三里,我不想活了,你也不得好死,咱俩个同归于尽,我得不到的,那个狐狸精也休想得到!

没过几天,蒋先锋耍流氓的桃色新闻传开了,公社也接连接到学生家长的“人民来信”,说这种人道德败坏,不配当人民教师,经公社革委会讨论决定,撤销蒋先锋的农中教师资格,下放生产队劳动,改造资产阶级世界观。

风云突变,蒋先锋彻底垮了,鸡飞蛋打,与小何的“前世姻缘今生定”?定不了喽。

蒋老师成了蒋农民,终日闷闷不乐,不修边幅,人也消瘦了许多。

章金花肚子越来越大,个中秘密也早已是公开秘密,她也深深后悔,自己不该意气用事,弄得两败俱伤。

蒋先锋爹妈看着儿子这样心疼,事情既然这样,只有让儿子跟章金花破镜重圆才是上策,两个老的舍了老面子,到章金花家上门求婚,章妈也顺水推舟,蒋先锋就在乡下与章金花草草结了婚。不久,儿子出生,户口自然落在乡下,蒋先锋筹措了点钱,两边老人也帮着凑了点钱,盖了三间屋,真正做到了“扎根农村干革命”。

黄鼠狼专拣病鸭子咬哩,倒霉的蒋先锋,接连遇到倒霉事,当年“铁姑娘红旗排”排长章金花在劳动中,处处带头,农业学大寨,寒冬腊月,北风呼号,河里结了冰,她身上有情况,却不管不顾,第一个砸冰下水,清淤积肥……久而久之,落下一身患疾。婚后数年,患疾发作,几乎成了废人,只能做轻微活计,逢阴天下雨,只能躺在床上。蒋先锋本来就像文弱书生,忙完家里忙地里,人不老头老,早早的就头发花白,稍干点活就喘气,家里每时每刻都飘荡着煎药味。

…………

蒋一帆的二哥蒋维安,是四兄妹中的佼佼者,长得人高马大,用现在流行的说法叫小帅哥。

蒋维安从小就不安分,书读不进,偏偏喜欢摆弄点小玩意。有一次邻居家请了木匠打家俱,他一放学就去看,边看边琢磨,过了几天,他就师傅长师傅短的叫个不停,主动帮木匠师傅做小工,手脚又勤快,接接拿拿,甚至去帮着买包烟什么的,几个师傅都喜欢他。他人又机灵,什么事一学就会,再过了几天,他就能帮着打打下手,况且干得有模有样,木匠作头赵春开玩笑:这个蒋维安,长得人高马大,手脚勤快,聪明灵巧,倒是块好料子。

其余几个撺掇赵春收下蒋维安当徒弟,赵春搓着胡子茬哈哈大笑。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蒋维安回家对爹妈一说,爹差不多把鼻子气歪,斥骂:没出息的东西,不好好念书,倒想学手艺。你可曾听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蒋维安头一梗:学木匠就下贱?木匠是劳动人民,劳动人民最伟大,不是有句话叫*******************么?

蒋父被戗得直翻白眼,蒋维安一不做,二不休,初中没毕业,就跟着赵春去学木匠手艺。

大儿子已经那样,二儿子又偷偷辍学学手艺,四丫头又是小儿麻痹症,四个孩子倒有三个不省心,蒋父又气又急,本来体质弱,一下子病倒了,为省钱,不舍得去医院,病越来越重,最后竟一病不起,不久便撒手人寰。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蒋维安在师傅的传帮带下,学得了一手木匠绝技,成了远近闻名的蒋师傅。赵春老俩口膝下只有一女赵月娥,月娥姑娘聪慧伶俐,二老将其视为掌上明珠。

少年木匠老郎中,赵春已经年老力衰,全指望徒弟撑门面了。他与老伴商量,想招蒋维安入赘,一来可帮他撑门面,二来也终身有靠。

老伴早就对蒋维安赞赏有加,赵月娥在与蒋维安的相处中,日久生情,已经暗中萌生爱意,二人心知肚明,只是都没有挑明。

蒋维安当然高兴,人财两得,况且是一个聪慧的姑娘。赵春老俩口坚持,不依规矩,不成方圆,这事要与蒋母商量后再办。

蒋维安乘车回家,向妈妈说明情由,蒋母深叹一口气:当上门女婿难呀,被人瞧不起,处处受制,养个儿子还跟人姓。儿大不由娘,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能说什么呢?只是,离家稍远了点,百十里呐,算了,什么都是命中注定。儿呀,只要你能过得好,妈也就放心了。

赵春老俩口携赵月娥,拎了大包小包,专程拜会亲家母,赵月娥也行了大礼,这事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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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就是蒋一帆,街道干部根据蒋家的实际情况,没有批准他下乡插队,而是安排他进了海州通用机床厂,与王振喜、彭晓珍、于洁、汤志刚、胡朝阳、雷声等同一批进厂,以后的事就不用赘述了。

妈跟着三儿一帆过,妹妹小莲从小得了小儿麻痹症,一直瘫痪在床,妈病重时,流着眼泪对蒋一帆三兄弟说:我最放心不下的是小莲,以前都是我来照顾,几十年了,我们母女两个都痛苦受累,我要走了,她又死不了,以后哪个来管她哟,祸害一千年哟,我苦命的丫头哟!

蒋小莲呜呜哇哇哭泣,含糊不清地说:妈,你带我走,你不能扔下我不管……

妈妈走了,两个哥哥抬脚走人,蒋小莲哭得全身抽搐,哭哑了嗓子,哭干了眼泪,不吃不喝,闭上眼睛,如活僵尸般只等妈妈来带她走。

蒋小莲奄奄一息,可她脑子清爽得很哩,倚了篱笆不如靠着墙,三个哥哥是围绕在身边的篱笆,篱笆松散稀疏,形同虚设,妈妈就是她身后的墙,虽说破败残损,却能呵护她支撑她。墙倒了,篱笆散了,她的心也碎了,她不想做“祸害”,不愿活千年,她决心随妈而去,一清百了,于人于己,都是一种解脱。

蒋一帆、于洁流着眼泪开导:傻妹妹,别想太多,大哥二哥他们不管你,还有三哥三嫂呢,以后我们就是你身后的墙,好好活下去,只要你不放弃,我们就不嫌弃。

春去冬来,花开花落,蒋小莲在三哥三嫂的悉心照料下,过着正常人的生活。时光荏苒,白驹过隙,转眼间,蒋小莲已经是一个成年女子,而且长得白白胖胖,蒋一帆、于洁已经早生华发,渐渐年老力衰,照顾蒋小莲已经有点力不从心。蒋小莲心里有数,多次提出到养老院度过余生,起初,于洁有点不忍心,后来,却有点动心。

且说那天夜里,于洁摔门出走后,蒋一帆一方面安抚小妹,另一方面担心于洁,深更半夜到哪里落脚?若是遇上意外怎么办?

蒋一帆为自己一时冲动莽撞后悔不迭,仔细想想,于洁也有说不出的苦,千不该万不该,把她无奈之举说成是嫌弃小妹。于洁是个烈性子,宁折不弯,她若是真的跟自己两掰,自己和小妹的悲剧就要上演。

蒋一帆越想越懊恼,越想越后怕,安抚好小妹,立即起身出门寻找于洁。大街上空荡荡的,夜深人静,偌大的海州城,到哪里寻得于洁的踪迹?直到接近拂晓时光,蒋一帆才怏怏而归。

蒋一帆心里装着事,哪里睡得着?他又是个死要面子的人,他不肯让人看出窘态,照应好小妹洗漱早饭后,他跟往常一样,赶赴社区广场早锻。他不时地往跳舞的人丛中看,好不容易看到于洁的身影,这才吁了口气。好在王大哥善解人意,表示尽快帮他解脱困境,他这才定下心来,岂料计划不如变化,汤志刚的老伴去世,又让他家的事耽搁下来。

蒋一帆与于洁的家庭矛盾之结,一度使王振喜难以破解,虽经努力,双方由热战转为冷战,再由冷战转为“不合不破不斗”,还是不正常呀,若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进而最终让二人和好如初,这牵扯到方方面面。王振喜只知道蒋一帆是老三,对他两个哥哥的情况一无所知,多次询问蒋一帆家过去的一些情况,蒋一帆都是吱吱唔唔,王振喜判断,其中一定有缘故。

这些日子,蒋一帆可谓度日如年。他试图接近于洁,当面向她认错,接她回家,可是于洁若隐若现,行踪不定,他甚至学谍战剧中戴鸭舌帽的小特务在大街小巷中出没。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一次,他转过一条街,好不容易看到于洁远远而来,他好一似寻到宝贝,“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抻抻衣衫,稳住神迎上前去,可一眨眼的工夫,于洁神秘地消失了。蒋一帆怅然若失,麻雀儿落在糠堆上,空欢喜一场!他向人打听于洁的栖身之处,可又不能直道其详,怕别人笑话,你连自己的老婆都看不住呀?可越是不直道其详,遮遮掩掩,越是说不清,弄得被问的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有人直瞪瞪地看着他,还有人摸摸他的额角,关切地问,老蒋,你没病吧?

…………

于洁哪里去了?其实,她并没有走远,就借住在相邻的另一个小区里朋友家里,朋友叫刘敏,儿女都在外地工作,丈夫在外地搞工程,很少回家。

于洁那天负气出走,巧遇刘敏夜场麻将散场,刘敏见于洁头发散乱,眼里噙泪,在连续追问下,于洁说出了事情经过。刘敏邀请于洁到家中,将于洁安顿下来,二人促膝谈心。

于洁一肚子委屈正无处倾吐,面对老朋友,再也抑制不住,眼泪哗哗地流淌。

刘敏耐心地听完于洁的倾诉,劝说道:夫妻吵架常事,是夫妻间的游戏,另类的夫妻恩爱,这可是生活中的浪花哩。

于洁:奇谈怪论。

刘敏:一池清水,微波不起,就是一潭死水,毫无生机,真没劲,犹如烧菜,不放点调味品,这菜就索然无味。

于洁:这跟烧菜有什么关系?再说了,风平浪静不好,非得要风急浪高?

刘敏:我是打比喻么,我想生活中泛点浪花,想烧菜放点调味品哩,说白了,找我那××的吵一架哩,可是他难得回来,想吵也吵不起来,难不成对着镜子吵呀?憋闷死了,于洁,你真幸福。

于洁被逗得破涕为笑,刘敏,你真会劝人。

刘敏:于洁呀,上辈人说过,不吵架的夫妻不长久,我跟那口子长期吵不了架,我还真担心。你呀,还能过过吵架瘾,真羡慕你。

于洁:羡慕我?羡慕我吵架?羡慕我离家出走?

刘敏:我不赞成你离家出走,这样只会使夫妻矛盾激化。常言道,天上下雨地上流,夫妻吵架不记仇,何况,你们并非是感情破裂,只是对事情的处理方法上有分歧,双方有误解,静下心来,说清楚不就得了?

于洁:这倒也是。

刘敏:过去,咱女人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夹住包袱往娘家跑,我这里可不是你娘家啊。记住,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任性,嗳,我跟你说,这次你可以先在我家住几天,消消气,冷静一下,下不为例,下次我可不接待。

于洁:没有下次,这次我看他的表现,如果不依我,仍然不去找他两个哥哥承担责任,自己硬抗,不肯把蒋小莲送到养老院,这个家我就待不下去,我也不会再到你这里蹭吃蹭睡。

刘敏:你想怎样?

于洁:一纸离婚协议,好来好散,我净身出户,租房子另过,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永无瓜葛。

刘敏:荒唐!

于洁还想解释,刘敏制止:算了,你现在是鬼迷心窍,好比在醉酒状态,今天到此为止,你早点休息。

于洁:我能睡得着吗?

刘敏:睡不着就好好思前想后,冲动是魔鬼,懂啵?

于洁心里有疙瘩,确实睡不着。她思前想后,今天谈话起初气氛还可以,尽管她看出是蒋一帆在故意给她贴福字讨好,让她高兴,她表面上板起面孔,骨子里听着受用,也足以显出蒋一帆的良苦用心,解决问题的诚意。她为自己说了一些过激的话,更为自己一时冲动摔门而出后悔,若是当时能冷静一些,趁蒋一帆挽留,顺水推舟停下脚步,兴许还能找到共同点,一切都晚了,后悔也迟了,现在这种不尴不尬状态怎样收场呢?

于洁想得昏头昏脑,最后一咬牙:让蒋一帆先体验体验全天候服侍瘫痪病人的艰辛,让他撞撞南墙,不愁他不回头。

于洁突然想起了一则幽默用语——不见不散,灵光一现,将自己的策略总结为“不见——不散”,可是不一会,又懊恼起来,蒋一帆吃得消么?若是把他累趴下了……最后岂不是两败俱伤,自搬砖头自打脚?

直到天将拂晓,她也没想出更好的办法。要不要去早锻呢?要去,再睏再累也要去!她估计,蒋一帆肯定是彻夜未眠,眼巴巴地等天亮赶往社区广场,正所谓,知夫者,其妻也,疼夫者,亦其妻也。

她要到小区广场上示形,让蒋一帆吃上一颗定心丸,自己已找到栖身之地,安然无恙,免得他心挂两头。不过她有底线,狠下心来坚持“不见——不散”,不与蒋一帆当面交流,不让他寻觅到自己行踪,晾晾他一段时间再说。于洁尽管跳舞时心不在焉,但达到了向蒋一帆无声传递信息目的,练完操转身便离去,接连几天也不露面。

前面已经说到,蒋一帆看到于洁的身影,这才放下心来,可是看到于洁练完操,转身便离去,脸色灰暗下来,情不自禁哀叹,完了,于洁想飞鸟另投林了。王振喜看到蒋一帆几乎走火入魔了,提醒他,你这样下去,迟早会发疯,你这是治标不治本,不要再费心费力去寻找于洁了,即便找到又能怎样?认个错?接她回家?做梦吧。她在暗处,你在明处,她不愿见你,是有她的苦衷,她其实在暗中盯着你。

蒋一帆:大哥,听说她已经写好了离婚协议书。

王振喜:哦,她写好了离婚起诉书?

蒋一帆:不,是离婚协议书。

王振喜:你们的感情已经破裂?

蒋一帆:不,没有,只是那天夜里打了一场内战,我一时冲动骂了她,说了一些过头的话,我后悔。

王振喜:不就结了?协议书和起诉书有区别,感情破裂和一场内战也不是一回事,我寻思,于洁离家出走,她也在后悔。

蒋一帆哦了一声,直瞪瞪地看着王振喜,王振喜嘿嘿一笑:傻看着我干什么?一个瘌子老头有什么看头?

蒋一帆哭笑不得:大哥,都这时候了,还跟小兄弟开玩笑,快说说你的锦囊妙计吧。

王振喜:我也没有什么锦囊妙计,解铃还需系铃人。

蒋一帆:你是说?

王振喜:你别像没头苍蝇乱飞乱闯了,赶紧跟你两个哥哥联系,兄弟仨共商大计吧。

蒋一帆一脸沮丧:跟两个哥哥联系,兄弟仨共商大计?我何曾不想到,只是,难哪。

王振喜:说说。

蒋一帆:唉,愁人莫向愁人说,说向愁人愁煞人!

王振喜:他们也有难处?

蒋一帆:算了罢,哑子遍尝黄薜味,自家有苦自家知,所有苦难我自个扛吧。

王振喜看着蒋一帆怏怏而去,似铅块压在心头,其实,他已想好了两全其美解决方法,请钟点护理工,既不必把小莲送走,也减轻了于洁的负担,只是,没有钱是万万不能啊。钟点工护理一个小时五十元,每天以四个小时计算,除去来回时间,真正护理时间也就两个小时吧,二百元,一个月就得付六千元,蒋一帆夫妻二人的养老金,满打满算,不足五千,不吃不喝,还不够钟点工劳务费!

………

王振喜对彭晓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彭晓珍也认为这个主意好是好,照顾到蒋一帆和于洁二人各自的诉求,只是,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手中无米,唤鸡子都不来,何况请护理工!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和尚念了经,就得付念经钱,钟点工护理了,就得付劳务费,到哪里能筹集到这笔开支呢?

王振喜找到了社区主任金瑛,金瑛对蒋一帆家过去的情况不甚了解,就特地去走访了老居委会主任雍佩兰。雍主任已经八十多岁,仍然耳聪目明,她过去没少关照过蒋家,提起往事,如数家珍,金瑛和王振喜了解到不少情况。蒋一帆家的矛盾,牵扯到他两个哥哥,必须与他的两哥哥沟通,促成兄弟仨共同商量解决。

金瑛借了一辆车,约请雍佩兰,会同王振喜、蒋一帆,一同前往蒋一帆大哥蒋先锋家而去。

蒋先锋当初插队落户的向阳人民公社,历经变迁,现在已成了樟木乡。原来老旧破败的公社办公室,早已拆除,一幢气派的大楼拔地而起。乡政府的院子里,不断有轿车进出,在乡政府老干部活动室里,雍金兰一眼就看出了当年公社革委会主任朱国生。朱国生虽然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两眼炯炯有神,他也认出了雍佩兰。两个老朋友见面,分外亲热,像久别重逢的战友般握手言欢,就站在走廊里交谈起来。

朱国生黑红的国字脸上的皱纹,笑得挤成一疙瘩:雍主任,还记得当年你送一批知青到向阳公社插队落户的事么?就是我接待的。

雍佩兰:记得,记得,就像昨天的事呐。

朱国生:你来向阳公社不止一次,我记得为一个叫……蒋,蒋?

雍佩兰:蒋先锋。

朱国生:对对对,蒋先锋,当年知青中的佼佼者呀,勤劳朴实、积极向上,是我力主把他送去上大学的,社来社去,两年后又回到公社,当了农中老师。

雍佩兰:为这事,他爹妈对你感谢不尽,说你是蒋家的贵人,帮着圆了全家人的大学梦呐。

朱国生哈哈大笑:出了公社门,我就是一个乡下大老粗,什么贵人?感谢我就免了,应当感谢共产党,感谢毛主席。

雍佩兰:唉,可惜他不争气,犯了生活作风错误,被从教师队伍中除名了。我记得为这事,我和他妈妈还专门下乡找过你求情,让他戴罪工作,以观后效,可惜被你严辞拒绝。

朱国生:公社革委会研究决定的事,我不能任性胡来。

雍佩兰:我们理解,这不怪你,是他自作自受。

朱国生:后来,经我们认真调查,发现事实有出入,举报人章金花也说出了事情真相,可是为了维护革委会权威,就没有再深究。

雍佩兰:章金花跟蒋先锋是谈恋爱未婚先孕,恋爱中的年轻人嘛,一时冲动,控制不了情绪,可以理解。

朱国生:现在算个什么呀?闪婚、派对、试婚、****只求一旦拥有,不求天长地久,什么乱七八糟的,可当时可是作风问题,道德败坏。这事一直憋在我心里,总觉得愧疚,直到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纠正冤假错案,在会上,我作了自我检讨,提出必须为蒋先锋恢复名誉,撤消了对他的处分。

雍佩兰:朱主任不愧是党的干部,实事求是,勇于担当。

朱国生:哟,我们只顾着说话,倒把几位贵客冷落在一边,对不起,对不起呀。

雍佩兰将金瑛、王振喜一一作了介绍,金瑛说明了来意,朱国生爽快地说:走,我跟你们同去他家,我正要去看看他哩。

………

昔日蒋先锋安家落户的向阳人民公社红星大队第六生产队,现在已恢复了老村名——槐树庄。村名虽老,却旧貌换新颜,一排排的楼房,整齐有序,蒋先锋家老旧的三间屋子,也已经翻建成三间两层楼房。人说偷尝禁果生的孩子忒聪明,他们二人未婚先孕生下的儿子果果,已经远赴加拿大留学。

当年英姿飒爽的“公社铁姑娘排”排长章金花,现在已经老气横秋,终日与床为伴,当年风华正茂的蒋先锋,也已垂垂老矣。

朱国生、雍佩兰等一行人的到来,让他们喜出望外。蒋先锋佝偻着腰,忙着让座沏茶,章金花也挣扎着下地,从果园里摘来一篮子葡萄,洗净,请大家品尝。

章金花:尝尝,尝尝,这是我们自家园子里的葡萄,只甜不酸汁水多,是先锋引进的新品种,叫……嗳,叫什么来着?

蒋先锋:摩尔多瓦葡萄。

章金花:喔,对对,猫儿多哇。

蒋先锋:我说过多少遍了,这叫摩尔多瓦葡萄,是从欧洲叫摩尔多瓦的国家引进的优良品种。什么猫儿多狗子多的?让人见笑。

哄笑声中,章金花红了脸,低下头嘀咕:人家说错了么,就是嫌我没文化。

蒋先锋:不会说就不要说,逞什么能?不说不会把你当哑子。

章金花被戗得一脸尴尬:各位领导,给你们拜年喽。

众人惊愕,朱国生皱眉:咳,非年非节的,拜什么年?快起来。

蒋先锋赶紧拉起:诶,你这是干什么?

章金花:你教的么,哑子拜年,多磕头少说话呀。

朱国生笑着说:章金花,你还是那个铁姑娘排的排长,快人快语,嘴不饶人。

章金花:朱主任,这些年,我的棱角早就磨平了。

朱国生一副沧桑感:是呀,岁月改变人哩,蒋先锋也磨成驼背老头了。先锋啊,当初对你处分错了,害得你……咳,你还记恨我吗?

蒋先锋:朱主任,说哪里话来,这事不能怪你,特殊年代造成的冤假错案何止我一个?

章金花:事情的起因是我一时冲动造成的,后来肠子都悔青了,好在这事已经平反了。

蒋先锋苦笑笑:四十年了,我一直背着流氓的黑锅,夹着尾巴做人,面朝黄土背朝天,一颗汗珠摔八瓣,用劳动汗水洗刷身上的污点,彻底改造思想,改造好了,人也半世下土了。人一生能有几个四十年?好在在有生之年,洗脱了不白之冤哪!嘿嘿,精神上直起头了,背却直不起来了。

章金花:先锋,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说什么呢,电视上不能是有句话叫“向前看,着眼未来”吗。

金瑛:说得对。

蒋先锋:朱主任、雍主任、金主任,三位领导还有老王师傅,一帆兄弟今天齐齐光临寒舍,有什么事吧?

金瑛将来意说了,蒋先锋、章金花相互看了看,现场沉寂了。

王振喜:蒋一帆,你们亲兄弟,有什么话说出来。

蒋一帆舔舔嘴唇:大哥大嫂,情况是这样的……照顾小妹,是当哥哥的责任,以前我能撑下去,也不想来麻烦你们,我晓得你们有难处,可是,我现在这种情况,确实撑不下去了,才来跟你们商量商量。

蒋先锋:我跟你嫂子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其实,我们内心有愧。以前,我们还能回家看看,爹妈过世后,我们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糟,行动困难,很少回家,小妹就完全由你和于洁照顾。小莲跟我是嫡亲兄妹,我也有责任照顾她,我也想把她接到家里,只是力不从心。

章金花:我是个废人,半个瘫子,先锋驼归驼,既要照顾我,还要打理葡萄园,晚上躺下只是喘气,我们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有精力照顾别人?

长时间的沉默。

王振喜叹口气:确实如此,大家都有困难,你们毕竟是亲兄妹,血浓于水,总不能扔下小莲不管吧?常言道,天无绝人之路,办法永远比困难多,是不?

蒋先锋:那是,那是。

朱国生:我记得六十年代初,sx平陆六十一个民工中毒,报纸上一登,全国各地都动员起来了,大家唱着,我们生活在社会主义大家庭,亿万人民是一个整体,一人有难,八方支援,舍己为人不遗余力……

雍佩兰:那个时候,大家都困难,我在居委会当文书,好多人在报纸上看到这一消息,都自动到居委会捐款,会计收钱,我忙着登记,场面好感人哩。

朱国生:我在公社当民政科长,当我代表公社把捐款汇出后,激动喊了一声:社会主义祖国好哇,祖国处处有亲人,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哪!

雍佩兰:我也弄不懂了,现在大家生活好了,可是人与人之间的那份真挚感情却淡漠了,可悲呀。

蒋先锋、章金花低下头。

王振喜:小莲送养老院呢,一帆割舍不下兄妹情,不送养老院呢,护理确实有难处,先锋,你是长兄,长兄为父呐,你说,怎样才好?

蒋先锋:请钟点工上门护理。

王振喜:着哇,这主意好。不过,费用不小哩。

蒋一帆:难就难在这里,我打听了一下,钟点工一个小时五十元,每天以四个小时计算,除去来回时间,真正护理时间也就两个小时吧,二百元,一个月就得付六千元,我和于洁二人的养老金,满打满算,不足五千,不吃不喝,还不够钟点工劳务费!

章金花:先锋,不能让老三一个人承担,费用三兄弟平摊,按月付给。

朱国生:好,章金花快人快语,不愧当年铁姑娘排长,嘎嘣儿脆,不过,像你们目前这种情况,也确实难呐。

章金花:难是难点,老王师傅刚才说得好,天无绝人之路,办法永远比困难多,为了小妹,大家想想办法,有难大家分担。刚好,手头上现有卖葡萄的四千元,一帆先拿去,解烧眉毛之急。

蒋先锋:燃眉之急。

章金花:燃烧燃烧,风吹火苗,火烧眉毛,眉毛烤焦,不一样吗?

哄堂大笑。

王振喜:嘿嘿,一样一样,先锋就不要咬文嚼字了。

朱国生:××的先锋,当年送你上大学,认得了几个字,倒学会显摆了。

章金花:朱主任,他呀,是满瓶不响,半瓶叮当,晓得我文化水平低,就会跟我攀扯,能个什么哩,天外有天呐。

蒋一帆:大嫂,这事儿你不先跟大哥商量商量?

章金花:商量个什么?我说了算,这事就这么定了。

蒋先锋:只要你说的办法对小莲有好处,我就照你的办,往常我都说你独裁,今天我完全赞同你的决定。

章金花掏出钥匙:先锋,去,到抽屉里把钱拿来。

蒋先锋颠颠地拿来一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纸包,将纸包和钥匙往章金花手里一塞。章金花仍然将钥匙挂腰间,打开层层包裹,将一沓票子递给蒋一帆:兄弟,有难处不要一个人扛着,记住,你还有大哥大嫂呢,不要见笑,手头上只有这点,先解烧,喔,燃眉之急吧。

蒋一帆犹豫不决:这,大嫂,这……

蒋先锋:兄弟,拿着吧,杯水车薪,不好意思,以后我每月给你打钱,决不食言。我们不能出力,就出点钱吧,表表心意。

蒋一帆:大哥大嫂,我,好像是来要债,其实,我,我……

王振喜:先锋、金花,黄金有价情无价,你们给的不是钱,是浓浓的情意呀。一帆,拿着吧。

蒋一帆对大哥大嫂深深一躬:我替小莲谢谢大哥大嫂。

王振喜鼓掌,众人跟着鼓掌,屋子里掌声一片。

章金花:各位领导,还有一帆兄弟难得来,今天就不要走了,庄上“农家乐”里弄一顿全鱼席,起水鲜呐,保管你们吃得咯儿咯儿的。

哄笑声中,章金花低下头嘀咕:乡下鼓儿乡下敲,土里土气的话,让你们见笑了。

蒋先锋:咳,怎么说话呢?应该这样说……庄上“农家乐”里,一壶浊酒喜相逢,往昔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章金花:《三国演义》呀?

哄笑声中,众人执意要走,章金花急了,瞪眼一声吼:都坐下,听我安排!

众一愣神,不约而同坐下。

王振喜笑着说:哟,金花霸王请客呀?

章金花:既然留不住你们,先锋,赶紧到果园里摘一筐葡萄,自家种的,起水鲜,你们带回去尝尝。

………

金瑛等一行告别了蒋先锋、章金花,带着满满一大筐新鲜葡萄往回转,车上,朱国生感慨地说:平时看不出,偶尔露峥嵘,这蒋先锋平时不哼不哈,章金花整整一个马大哈,想不到关键时刻竟这样豪爽,重情重义。

雍佩兰:从这里我看到了人性回归的希望,冷漠松散是暂时的,危难时刻见真情,危难时刻抱团共同应对困难,这就是中华民族永远压不垮的真谛。

蒋一帆:若不是王大哥硬拉,我还不想来,我宁愿自己一个人扛,也不愿拖累别人,你们也看到,我大哥大嫂他们确实有难处。

王振喜:蒋一帆,你呀,还是在厂里那样,担任车间主任多吃力,只晓得自己用蛮力,却不晓得发动大家,众人拾柴火焰高呐。金主任,蒋一帆二哥那里,是不是也请你抽空,陪同我们上门去一下?

金瑛:当然要去,电话里说不清,当面锣对面鼓,共商家事,没有商量不了的。蒋师傅,你看呢?

蒋一帆:对,亲兄弟,关起门来一家人,没有商量不了的。自我妈过世,我们也好几年没见面了,正好去看看他们一家。

金瑛:说干就干,明天就去。

………

世间事不可预料,难时难于登天,顺利时出奇顺利,第二天,蒋维安、赵月娥夫妇二人拎了大包小包,乘早班车特地来看望小莲。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金瑛、王振喜不必舟车劳顿,正好参予商谈。王振喜看着蒋一帆喜不自禁的样子,嗔骂道:****的蒋一帆,你是心想事成呐。

蒋一帆顺势恭维:嘿嘿,天可怜见,是尊敬的王大哥,为我带来好运,救我于水火。

王振喜得意:嘿嘿,我不算什么,你得好好感谢金主任呐。

蒋一帆:感谢金主任,百忙之中为我排忧解难。

金瑛:谢什么哩,为社区群众排忧解难是我们应尽的责任。

金瑛看看蒋维安夫妇正在跟小莲拉话,小声说:蒋师傅,是不是乘此机会,请你老伴于洁回来相聚,大家言归于好呀?

蒋一帆一脸无奈:好倒是好,只是……

王振喜:猪脑子,连于洁的行踪都弄不清,走,随我去,将于洁“捉拿归案”。

王振喜已经通过彭晓珍打听清楚于洁的临时栖身之处,王振喜拉上蒋一帆,连劝带拉,没费多大周折,于洁半推半就,就坡下驴,随同二人回家。

王振喜:于洁,你是主人,家里这么多客人,你怎么招待呀?

于洁、蒋一帆请大家去饭店,金瑛等不允,说是不在于吃什么,在家里有家庭气氛。小莲也嚷嚷着,要和大伯大妈一起在家吃团圆饭,王振喜看着于洁和蒋一帆,意味深长地说:听听,团圆饭哪!

于洁欢欢喜喜地打理午饭,不一会,饭热菜香,于洁歉疚地说:金主任、王大哥,维安大哥、月娥嫂子,仓促之间也没有什么招待,真不好意思。

这一顿饭虽简单,大家却有谈有笑,吃得心情舒畅。饭后,就小莲的事,很快达成共识。蒋维安说我情况特殊,不便把小莲接到家中照顾,请钟点工是个好办法,至于费用,我愿出一半。

蒋一帆感动,说这不合理,哪能让你多出?蒋维安不容置疑:我知道,老大家庭生活困难,老三你们就拿点养老金,每月充其量也就三五十张,仅够温饱而已,况且这几年你们为小莲付出太多,我呢,开了一个家具公司,交给儿子赵河伦打理,我当甩手掌柜,经济上比你们宽裕,承受得起。

赵月娥插话:就这样办,也算是我们对弟妹这些年的付出,给予补偿吧。

这一番通情达理暖洋洋的话,令于洁更感动,原来他们不是冷血动物,他们的心热着哩,她为曾经误会蒋一帆的两个哥哥愧疚,也原谅了蒋一帆那天的“粗暴”。

送走了金主任、二哥二嫂,于洁也想离去,蒋一帆想挽留,可当着别人的面,抹不下脸,王振喜对蒋一帆呶呶嘴,蒋一帆瓮声瓮气说:于洁,还想走哇?

于洁嫌蒋一帆没有给足面子,没好气地回应:腿长在自己身上,想走就走,与你何干?

蒋一帆被戗得面红耳赤,王振喜对蒋一帆一番喝斥:蒋一帆,你伤了于洁的心,应该先对她说一声对不起。

蒋一帆:我,我……

王振喜抬脚要踹:你××欠揍,我,我什么?说一声对不起就这样难呀?

蒋一帆呀一声避开,低下头:于洁,对不起。

王振喜哈哈大笑:于洁,小莲的事解决了,蒋一帆也认错了,总得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于洁:王大哥,他这人是个伪君子,借你的名义编出谎话哄骗我。

王振喜:哦,有这回事?

蒋一帆:喔,对不起大哥,确有其事,我是想拉大旗作虎皮,震慑住她。

王振喜:我是老虎?

蒋一帆:喔,不对,我是拉住何仙姑叫舅妈,沾点仙气。

王振喜:哈哈哈,****的,我又成了何仙姑了?别跟我挠痒痒了,跟于洁好好过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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