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幽默王》第八回怪异渔翁各显神通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幽默王》

第八回《怪异渔翁各显神通》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唐朝诗人张致和的这首诗,描绘了大自然的优雅风光,道出了垂钓者的悠闲自乐。

吃鱼没有取鱼乐,钓鱼原本是娱乐休闲,可现在各种诡异的“钓鱼”,却也令人匪夷所思。

上回说到经王振喜的一番努力,请护理钟点工的费用落实,蒋小妹的护理难题迎刃而解,既照顾了蒋一帆的兄妹之情,不必将小妹送养老院,又减轻了于洁的护理之困,蒋一帆和于洁矛盾的症候消除,二人言归于好,小家庭里又充满了欢乐。

蒋一帆夫妇对王振喜由衷感激,君子之交淡如水,秀才人情纸半张,毋须酬谢客套,王振喜仅受领了一番恭维话,早已心满意足,乐得笑眯了眼。

王振喜回到家中如此这般对彭晓珍一说,彭晓珍也乐了,忙着沏茶慰劳,晚上还加炒了两个菜,以示犒赏。

连日来奔波劳碌,终于可以坐下来悠闲地喘口气了,王振喜津津有味地呷着“庆功酒”,开始思考着另一桩牵肠挂肚的事——促成雷声、俞田这对老恋人再续前缘。

彭晓珍取笑他是月下老人下凡,他哈哈一笑说,我这是积德行善哩。彭晓珍说,你是观世音菩萨普渡众生?他“谦恭”地说,我哪里抵得上观世音菩萨?只不过是延续“人之初,性本善”哩。彭晓珍问,你处处为他人着想,不惜为他人奔波劳碌,倒底图个什么?他摇摇头说,助人为乐,自己也乐在其中。

彭晓珍微微一笑:你是江湖义气第一桩?

王振喜沉吟片刻说:李玉和唱的“革命情意重于泰山”,我一个普通退休工人,没有那么高的境界,可是我觉得,商品经济时代,一切向钱看,人情味淡了,有一点江湖义气未必是坏事。

王振喜吃完,将桌子收拾干净,踱到房里,陪彭晓珍看电视。电视画面上,随着一阵忙碌的电话铃声,打出了谜面:一棵麻,多枝丫,雨一淋,就开花。打一日常用品。

彭晓珍:嗯,猜谜语,一棵麻,多枝丫,雨一淋,就开花。日常用品?这不是雨伞么,嘻嘻,还用猜?连傻子都说得出,还用不断提示?电视上,电话铃声不断,还,还让人赶紧拨打电话,说出正确答案的前十位观众,“三千块的大奖等你拿”!有这好事?

王振喜:嘿嘿,有人说这是谜语搭台,经济唱戏,让你很快猜中谜底,赶紧拨打电话,说出正确答案,你就等着拿大奖吧。

彭晓珍:咯咯,轻而易举就能得到三千块呐,好诱人。

王振喜:电话打过去,对方会很客气地回应,恭喜你答对了,可惜你晚了一步,打进电话的前十位观众已经幸运地领到了大奖,你是第十一位,别泄气,请继续努力。有心人尝试了好几次,每次都差不多,可“特殊话费”却用去不少,气得恨恨地说,诱人上钩,赚取话费!

彭晓珍:咯咯,钓鱼呀,是这样么?

王振喜:嘿嘿,你懂的。

彭晓珍又换了一个台,画面上,正播放娱乐节目,一个又一个身着泳装的美女勇敢地跳入水池中,奋力爬上水中飘浮的大气球……美女们站在领奖台上欢庆胜利,泳装湿漉漉地紧贴身上,曲线毕现,凹凸有致……

彭晓珍:噢,这是叫什么冲关游戏。

王振喜:嘿嘿,有意思倒是有意思,吸引眼球呐……

彭晓珍白了一眼,责怪道,你什么眼神?

彭晓珍立即换了台,画面上,眼花缭乱的广告好不容易播完,然后是主持人和嘉宾数人在台上嘻嘻哈哈打逗哄笑……

王振喜嘀咕:也不晓得说的什么?

王振喜看了一会,觉得索然无味,起身到卫生间准备洗漱。手机响了,原先的徒弟徐德生打来电话,约请师傅去钓鱼,王振喜哈哈一乐:德生啊,你这电话真是及时雨呐,师傅我正口渴,你就送上一杯水,我正打瞌睡,你就送上枕头……

徐德生:师傅正想钓鱼取乐子,徒弟电话就到了?嘻嘻,师傅还是这样幽默,我晓得,师傅是动了凡心喽。

王振喜:哈哈,细狗日的,把脉准呐,你把师傅的心思摸透了,我正想出来散散心呐。行,我明天一准来。

徐德生喜出望外:师傅,请你再说一遍。

王振喜:我明天一准来。

徐德生:哎呀,谢天谢地,徒弟的诚心感动了上帝,这次终于请动了师傅啦!我明天一早到村口接你,不见不散。

王振喜赶紧与胡朝阳联系,电话那头胡朝阳乐呵呵地说,我掐指算了一下,明天是黄道吉日,宜出行休闲,宜垂钓……

王振喜没等胡朝阳的胡话说完,嘿嘿一乐:闲话收起,言归正传,明天五点,鼓楼广场西出口会合。

王振喜放下手机,乐呵呵地翻找出芝麻炒上,不一会,芝麻在锅里噼噼卟卟

欢快地跳跃,一阵阵香味扑鼻而来。

王振喜翻找出碾钵,将炒熟的芝麻碾碎,香味越发浓烈。

………

一部电视连续剧,令彭晓珍看得昏昏欲睡,一阵香味飘来,彭晓珍睁开眼睛嗅嗅鼻子:唔,真香!王八蛋不晓得又在鼓捣什么了?去看看。

彭晓珍索性关了电视。

王振喜正在将碾好的芝麻拌上碎米、麸子,还有两个纸包里的粉末,抬头见彭晓珍走了过来,诧异地问:你不是在看电视么,跑来干什么?不会是闻香而来的吧?

彭晓珍: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以为别人都是好吃鬼呀?我是看电视太累,跑过来散散心。嗳,你在鼓捣什么呀?

王振喜:小徐约我明天下乡钓鱼呢,说了多少次了。

彭晓珍:小徐约了你多少次了,你总是推脱。

王振喜:人家辛辛苦苦养点鱼,容易么?我去把鱼钓回来?你以为是收租啊?

彭晓珍:这次为什么这样爽快?

王振喜:再不去,人家可要生气了,说师傅架子大了,几次三番约请都不去。

彭晓珍:嘁,得了便宜卖乖,你是最近忙累了,想下乡散散心吧?

王振喜:什么事都瞒不了你,我服了你啦。

彭晓珍:不服不行。

王振喜:这些日子为汤志刚、蒋一帆他们操劳,太累了,正想调节一下自己,嘿嘿,正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彭晓珍:美的你!

王振喜:小徐辞职回到乡下老家,承包了鱼塘,经过努力,成了远近闻名的养殖专业户呐。

彭晓珍: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王振喜:小徐人聪明,手脚勤快,几个徒弟中,我最看好他。当年他辞职回家养鱼,我坚决反对,他平时对我百依百顺,可是这件事上,他固执己见,跟我闹了别扭。

彭晓珍:我记得你那几天气得不轻呐,回到家只是铁青了脸闷头喝酒。

王振喜:后来我也想通了,人各有志,勉强不得,即便留得住人也留不住心啊,也许,人家自有人家的道理。

彭晓珍:可不是么。其实,小徐蛮聪明的,只不过跟你学了一年,技术上就能独挡一面了。

王振喜:嘿嘿,强将手下无弱兵,名师出高徒呢。

彭晓珍:咯咯,又吹上了。

王振喜:泰山不是垒的,我老王牛皮不是吹的,要是徐德生再跟着我两年,绝对是技艺高超……

彭晓珍:唉,可惜了,要不是他辞职……

王振喜:有什么办法?厂里不景气,半死不活的。常言说得好,树挪死,人挪活,这些年,人家在乡下干得不错哩,少了一个技术人才,多了一个养殖大户。

彭晓珍:啧啧,这小子干什么事,都有一股钻劲。

王振喜:人的脑子是干什么用的?就象这钓鱼吧,同在一个塘里钓,有的人钓到,有的人却钓不到,为什么?关键是你动不动脑子。你得掌握各种鱼的特性,你得想方设法引诱它上钩,你看,我拌的鱼食,采用科学配方,到时候,用水捏成团,往河里一扔,哈哈,大大小小的鱼呀,还不闻香而来?忽喇喇、泼刺刺,争先恐后享受这美味隹肴。

王振喜看着彭晓珍嘿嘿地笑:就是人,也是挡不住诱惑,闻香而来呀。

彭晓珍:你们钓鱼的人阴险狡猾。你坏笑什么?噢,打笑我?把我比成鱼?

王振喜故意大惊小怪:不不不,岂敢?岂敢!

彭晓珍:谅你不敢。

王振喜:老电影《南征北战》中有句***军官的台词:“不是我们无能,而是共军太狡猾了”。

彭晓珍:那是为自己的失败找托词。

王振喜:就是嘛,可惜鱼儿不会说话,不然,它也会说,不是我们贪,而是挡不住的诱惑啊!

二人大笑,王振喜继续往下说:还说鱼儿吧,前面的为嘴丧身了,后面的照吃不误,嘿嘿,这也叫“前仆后继”吧,这成语的本意是前面的人倒下了,后面的人紧跟着冲上去。现在有人把“前仆”的“仆”字改成了腐败的“腐”字,成了“前腐后继”,表示前面的“公仆”腐败落马了,后任“公仆”紧跟着腐败落马。

彭晓珍:有意思,有意思,这段黑色幽默是瞎编的吧?

王振喜:有例为证,报纸上披露,××省接连三任交通厅长都因为腐败进了监狱,这不是“前腐后继”么?好了,好了,不谈这些了,谈着窝火。所幸的是,中央正在下大力气惩治腐败,贪官的大限之日不远了。

彭晓珍:你明天和哪几人同去?

王振喜:带几个人去?鬼子下乡扫荡啊?

彭晓珍:你一个人去?

王振喜:快乐分享,吃独食,害毒疮。

彭晓珍不耐烦了:倒底几个人去?

王振喜只是笑:嘿嘿,嘿嘿。

彭晓珍:不说拉倒。

彭晓珍转身就走,王振喜紧跟彭晓珍追到客厅里。

彭晓珍:老是黏着我干什么?

王振喜:嘿嘿,看你气的,逗你玩呢,我明天跟胡朝阳同去,已经约好了。

彭晓珍:喔,阴阳符。

王振喜:可不是么,这傢伙好的这一口,就是不惹腥气,跟他在一起,总是钓不到鱼。

彭晓珍:你呀,有几次钓到鱼?嘁,铁拐李摆摊,蹩脚货,你们两个是青蛙找田鸡,一对难兄难弟,不说自己没本事,还扯上惹不惹腥气了。咯咯,屙不出屎怪茅房,没治了。

王振喜讪讪地笑:别说这么难听,嘿嘿,重在参予么。老胡在乡下有个亲戚,过去也是养鱼专业户,他去钓过好多次。

彭晓珍:不是不惹腥气钓不到吗?

王振喜:吃鱼没有取鱼乐,散散心么,可是后来也散不成心了。

彭晓珍:怎么了?

王振喜:他那亲戚经不起折腾,今天是这个乡长打电话,说主管部门有几个人来钓鱼;明天是那个书记写个纸条,叮嘱好好接待上面来钓鱼的,一定要保证每个人都有鱼带走。

彭晓珍:这能保证吗?有人会钓,有人不会钓,用你的话说,有人惹腥气,有人不惹腥气。

王振喜:钓不到就用丝网捉!反正有一个人算一份,鲢鱼、草鱼、鲤鱼什么的不要,只要鳊鱼、白丝、红眼什么的,若是有螃蟹虾子什么的更好。

彭晓珍:为什么?

王振喜使劲张开嘴,呵呵呵地傻笑,彭晓珍嗔怪:二百五,把嘴张那么大干什么?

王振喜:嘿嘿,你说对了,不是有句话叫“小嘴吃大嘴,大嘴吃小嘴”么,老百姓是小嘴,只能吃鲢鱼、草鱼、鲤鱼这些大嘴鱼,而时下有些当官的,食不厌精,烩不厌细,肚子越吃越大,嘴是越吃越小,只能吃鳊鱼、白丝、红眼这些小嘴鱼。

彭晓珍:咯咯,小嘴鱼肉质细嫩,味美无比,哪个不喜欢吃?

王振喜:他那亲戚老实巴交的,根本没招应付。

彭晓珍:这叫什么“吃鱼没有取鱼乐”?不是到人家鱼塘里抢鱼吗?

王振喜:就是么,既要当××,又要立牌坊,腐败到家了!还不如明火执仗,拿把刀,搁到养鱼人的脖子上,大喝一声,拿鱼来!

彭晓珍:天理良心,人家没日没夜,风里雨里忙活,养的鱼就这样被弄走啦?

王振喜:说是付钱,可是天上飞的雁,当不得碗里的菜,镜中花,水中月,看到摸不到,都是开的空头支票,手捧一大沓白条,找谁要钱去?村里推乡里,乡长推书记,相互扯皮,谁受得了?

彭晓珍:这不破产了吗?

王振喜:老胡的亲戚赌咒发誓再也不养鱼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夫妻二人到外地打工去了。

彭晓珍:唉!

王振喜:不说了。

王振喜翻找出小贮物箱。

彭晓珍:这是你的百宝箱。

王振喜:比杜十娘的百宝箱内容丰富,杜十娘的百宝箱里只有金银珠宝,这里面什么都有。

王振喜整理鱼钩、鱼线,不慎手指头被鱼钩勾住,疼得叫起来:哎哟……

彭晓珍急忙帮王清理,埋怨:怎么不小心点儿?孙猴子打天下,毛手毛脚。

王振喜:咳,咳咳,你不能硬拽,这上面有倒钩!哎哟……咝……哎哟……

彭晓珍终于取下鱼钩,吁了一口气:好了,取下来了,哎呀,淌血了。

王振喜:还好,扎得不深。嘿嘿,古时候,将士出征打仗前,都要用公鸡血祭旗,预祝胜利。

彭晓珍:你是用自己的血祭鱼钩?也想明儿个凯旋归来?咯咯,鱼还没钓到,自己先挨了一傢伙,自作自受。

王振喜指着鱼钩:你看,这里就是倒钩,不管什么鱼,只要咬了钩,就再也逃不掉啰。

彭晓珍:不就象你刚才说的那些贪官,只要收了贿,就再也脱不开身了。

王振喜哈哈大笑:有道理!有道理!这也叫自作自受。

王振喜从壁橱里取出鱼竿把玩。

王振喜:这鱼竿轻巧、结实、柔韧性好,碳素钢的,用了好几年了。

彭晓珍:可是你的心肝宝贝。

王振喜:有记念意义呢,那还是我在厂里当工会主席时,说是隆重纪念厂庆五十周年,采购员用公款从香港买了三根,书记、厂长和我各人一根,都没给钱,这是我唯一的腐败记录。

彭晓珍:就这些?

王振喜:喔,还有碾芝麻的碾钵,是我在化验室用过的,一次不小心,碰出一个豁子。后来调厂部,继任化验员整理时,看到上面有裂纹,正打算扔掉,我看见了说,碾药品是不行了,可碾芝麻什么的没问题呀,咱来个废物利用嘛。跟化验员打了招呼,带回家收藏,留着纪念,不曾想还派上用场,这也是化公为私的行为哩。

彭晓珍:咯咯,一根钓鱼竿,一只破碾钵,算什么呀,根本够不上档次,和现在的贪官相比,屁都不如。

王振喜:性质一样,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做贼就打偷菜起,防微杜渐。

彭晓珍:怪不得人家都说你是厂里洁身自好的典范哩。

王振喜:那是人家的溢美之辞,当不得真。时间不早了,睡觉,赶明儿我钓几条大鱼回来犒劳你,你就把锅子烧热了等着吧。

彭晓珍笑着抢白:吹牛皮不用上税,大话别说在前头。这钓鱼的事儿没个准,就凭你跟阴阳符俩臭水平,我把锅底烧穿,说不定你们连喂猫的鱼都钓不到。

王振喜:你就不能说点吉利话?

彭晓珍:咦,你这“无神论”者也相信迷信了?怪不得,你找阴阳符同去钓鱼,是想沾点仙气?再不济,让他画符作法?

王振喜:呵奉人人喜,从古到今,有几个人不喜欢听恭维话?

彭晓珍:那,我说你们明儿个满载而归?

王振喜:嗳,这就对喽。

彭晓珍:咯咯,洪湖水,浪打浪,清早船儿去撒网,晚上回来鱼满仓?

王振喜:嘿嘿,这也太多了。

彭晓珍:嘁,做梦娶媳妇,想得美!除非你让小徐用网捉。

王振喜:咳咳,你又来了,即使我明天一条都钓不到……

彭晓珍:咯咯咯咯……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呀。

王振喜:咳,我怎么说出这样的话呢!寿星佬儿栽跟头,老得发昏了。

彭晓珍:嗳,你自己触自己的霉头,可怨不得别人,你们俩明儿个钓不到鱼,没水渴死人,与我(饿)无关哦。

王振喜:嗨,我的意思是,钓鱼是一种乐趣,重在参予嘛,让人家用丝网捉,那是巧取豪夺,失去钓鱼的本意了。

………

天空泛出鱼肚色,王振喜和胡朝阳带着渔具,各蹬一辆自行车下乡钓鱼,二人边蹬车边说笑。

胡朝阳:老王,你蹬那么快干什么?

王振喜:嘿嘿,习惯了,过去上班的时候怕迟到,总是拚命蹬车,现在退休了,骑车可以慢悠悠的了,咳,不经意的时候,又使劲蹬了起来……老胡哇,这人生就象蹬车,不停地蹬向前方。蹬啊,蹬啊,直蹬到一口气下不来了才能停歇,车子上废品站回收,人进火葬场回炉。

胡朝阳:说得对,人一生下来,哇哇大哭,手舞脚蹬,人到死的时候,默默流泪,两眼一闭,双脚还要蹬一蹬。人哪,从生哭到死,蹬到死。

王振喜:精辟!老胡,大家都称你阴阳先生,我还要请问,人生下来为什么哇哇大哭?

胡朝阳清了清嗓子:人到世上,是来遭受磨难的。人生苦短,风风雨雨几十年,必须尝遍人间的酸甜苦辣,所以,人生下来时,一想到将要面临的种种苦难,不由得哇哇大哭,任谁也劝不住。

王振喜一阵哈哈大笑,车笼头一歪,人车倒下,胡朝阳赶紧下车,将王振喜扶起来。王振喜掸掸身子,挥挥手:没事,没事,马失前蹄呐。

胡朝阳:哎呀,大哥方面大耳,是贵人,难怪每逢坎坷都能逢凶化吉,遇难逞祥呐

王振喜:阴阳符啊阴阳符,胡说八道,幸亏这里的路没有开膛剖腹,我是听你说得离奇,只顾着乐,一不小心栽倒,跟面相有什么关系?嘿嘿,还贵人呐,贵你个魂。你是篾匠出身,真会编!你懂不懂科学?人生下来时候哇哇大哭,是一种生理现象,嗯,不过,其它的话有道理。人一生当中,不如意事十有八、九。所以,不管遇到什么事,磨难再重,都要笑面人生,有句话叫什么来着?

胡朝阳:快乐是一天,不快乐也是一天,为什么不天天快乐呢?

王振喜:对,我们今天下乡钓鱼,快乐一天。

………

二人继续往前骑去,远远地,有人骑车往后看了看,随即,车上掉下一只皮包。

胡朝阳:嗳,老王,前面骑车的人掉下一只皮包。喂……你的皮包掉啦!

王振喜:蹬过去,别理它!

王振喜奋力蹬车,车轮碾过皮包,嘣一下弹起,王振喜不管不顾,车轮滚滚向前,胡朝阳奋力赶上责怪:老王,你疯啦,碾着了人家的皮包啦。

王振喜:碾得好!碾碎骗子的发财梦。

胡朝阳:嗯?你这人……

王振喜哈哈大笑:这俩狗日的,雕虫小技。

胡朝阳:嗯?

王振喜:你没看到哇,前面那骑车的,皮包并不是从车后架上掉下的,他先回过头看了一下,随即,从车子的前面掉下了皮包,你说说,这里面有没有猫腻?

胡朝阳:噢,怪不得,我还看见路边有个人鬼鬼祟祟地闪了一下。

王振喜:你也看见了?这两人是连裆,跟我们还是同行。

胡朝阳:同行?

王振喜眯起眼睛笑:你不懂?都是钓鱼的!

胡朝阳恍然大悟:噢……明白了明白了,咳呀,现在坑蒙拐骗,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哪。

王振喜:烂眼睛惹苍蝇,喜欢占小便宜的人最容易上当,苍蝇不盯没缝的蛋,你回过头看看。

刚才掉包的地方,窜出一人,将包迅速捡起,拍拍掸掸,咕哝了一句。骑车丢包的人将车骑回,二人失望地摇摇头。

胡朝阳:大哥火眼金睛,我阴阳符自叹不如。

王振喜:你以为你是谁?你呀,是假模假样的阴阳眼。

………

王振喜、胡朝阳骑车到了郊区,二人看着一排排新砌的别墅式房屋啧啧赞叹。

王振喜:真漂亮。市区扩容,这里以后就是市中心区啦。

胡朝阳:我记得过去这里都是大田,就像一夜之间,大田没了,冒出来这些房子。

王振喜:这里过去是新联大队,还记得么?农业学大寨那一阵,我们厂全体职工到这里支农。

胡朝阳:怎不记得,全厂停工,天没亮就扛着红旗,排着队唱着“学大寨呀赶大寨,大寨红花遍地开”,开赴这里帮着拔麦。

王振喜:你拔起一把麦,借着磕泥巴,把大大小小的土坷拉磕得满天飞,泥巴纷纷落下,周围的人叽哇乱叫。

胡朝阳:嘿嘿,青春似火,精力充沛,恶作剧么。

王振喜:青春已逝,我们都老喽。

二人顺着平坦的水泥大道又骑了一会,王振喜指着前面说:徐家庄到啦。

徐德生、秀芹站在村口,远远地迎候师傅。

徐德生:王师傅、胡师傅,你们可来啦!

秀芹笑吟吟地迎上前:二位师傅,我和徐德生一早就站在这里等你们呐。

王振喜:哈哈,小徐、秀芹哪,我和胡师傅今天下乡呼吸新鲜空气,顺便钓鱼。你们只要领我们到鱼塘边就行,钓鱼的人怕干扰,你们该干什么还去干什么,不要陪同,喏,我们自带了水和面包。

徐德生:哪能呢!师傅是三请四邀才肯来的,好大的面子!让我们着实高兴了一晚上。秀芹知道你喜欢喝粥,起大早就熬好了玉米糊糊粥,凉拌黄瓜,咸鸭蛋,既充饥,又解渴。

胡朝阳:哎呀,想得够周到的。

王振喜洋洋得意:怎么样,我这徒弟够意思啵?

徐德生:让二位师傅见笑了,农村的人,讲个实在,都是乡下土货。

王振喜:德生啊,你们是玉米面疙瘩,实心实意么。

秀芹甜甜一笑:嘻嘻,师傅,你们别看这些东西不起眼,搁现在,都是稀罕的东西,正宗的绿色食品哩。鸭子是自家养的,不喂混合饲料,没有激素,生下的蛋自然养生健体。玉米、黄瓜,自己种的,不用农药、化肥,没有污染,只管放心大胆吃,快到家里去喝上两碗。

王振喜:不用了,我们都吃过早饭了。

徐德生:师傅,你这就见外了,走吧,走吧。

王振喜:哈哈,好好,老胡走吧,客随主便哪,可不能辜负了人家的一番美意呀。

………

王、胡吃完粥,秀芹整了毛巾给二人擦脸,徐德生拎来一桶调好的鱼食。

徐德生:师傅,你们用这个去打鱼窝。

王振喜:不用,我们带着呢。

徐德生看了看秀芹,两人哧哧地笑了起来,王、胡二人被笑得莫明其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张口结舌。

秀芹:二位师傅,你们不知道哇,这鱼食里面有奥妙哩,你们带的那鱼食,根本不管用。

王振喜:不可能,我是照书上说的科学配方拌的鱼食,肯定中。

秀芹:嘻嘻……

王振喜:咦,还跟师傅打哑谜?

徐德生:秀芹,师傅不是外人,说吧。

秀芹:我们家这鱼食,是特制的,

王、胡惊讶地瞪圆了眼睛,秀芹继续说:不是经常有一些混账王八蛋下来钓鱼么?起先让他们钓,这些人倚仗有权势,又有乡里的条子,钓上来多少就拿走多少,连鱼秧子都不放过,还冠冕堂皇,连招呼都不打。

胡朝阳:经得起这样折腾么?我有个亲戚过去也养鱼,就是被这样折腾完的。

徐德生:哼,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有他的敲诈计,我有我的打狗法。我就特地配了这种鱼食,塘里的鱼只吃这种食,来钓鱼的不知就里,拼了命的往塘里撒各种科学配方的食打鱼窝,结果呢?

秀芹:鱼鳞不曾看到片,鱼食去掉三五斤。

众人哈哈大笑。

王振喜:真有你的啊,徐德生哪徐德生,你应该叫徐得胜啦!好了,带我们去鱼塘吧。

………

徐德生领着王、胡来到鱼塘边。

胡朝阳:唔,这鱼塘比东面的的两个水色好,哟,喏喏喏,这鱼塘四周还有不少脚印,塘边的草都踩倒了,肯定有不少人在这塘里钓过,有名堂。

王振喜:不行,这塘里水太清,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朋,在这塘里钓鱼的统统是笨蛋。

徐德生:师傅说得太对了,不瞒你们说,这是鱼苗塘,这鱼塘四周的脚印是我故意弄的,塘边的草是我踩倒的,不知就里的人,看到这么大的鱼塘,里面没有树杈什么的,四周又没有树木遮挡,再大的鱼只要上了钩,还不是轻易拖上来?

胡朝阳:会有人跟我一样,看上这鱼塘?

王振喜:嘿嘿,你以为世上只有你一个二百五?小徐呢,是故布疑阵,唱的一出《空城计》。

徐德生:看上这鱼塘的多了去啦,早上兴冲冲地打鱼窝,中午顶着日头守香火,就着冷水啃面包,晚上灰溜溜地收傢伙。

胡朝阳:小徐,你好狡猾呐。

徐德生:师傅,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这是迫不得已呀。

王振喜:不是小徐狡猾,而是被迫无奈。

徐德生领二人到了一个小鱼塘旁。

徐德生:这个鱼塘太小,不起眼,二位师傅,你们就在这个塘里钓,这底下没有下树桩,知道你们今天要来,这个塘里没有喂食,鱼儿饿得慌哩。

二人打鱼窝。

王振喜:哎呀,这塘里的鱼为我们忍饥挨饿了,喂,大鱼、小鱼、罗汉宝,我这里有美味隹肴,可劲儿吃吧!嗳,说好啰,不吃白不吃,吃了嘛……嘿嘿。

胡朝阳:鲫鱼、鳊鱼、青鲲鱼,我友情提示,你们千万不要上他的当,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哪!

徐德生边笑边说:师傅,你还是这么幽默、风趣。

王振喜:你师母说我是老疯子哩。

徐德生:幽默是一种艺术,一种睿智,不是疯疯撒撒,更不是低级庸俗,不是每个人都幽默得起来的。

胡朝阳:你师傅是名符其实的“幽默王”,我们经常在一起,也跟着喜欢说笑了。

徐德生笑着说:师傅,你们就定心在这里钓,我去去就来。

王振喜:你去忙你的,钓鱼的人,讲究清静。

徐德生刚离去,胡朝阳忙不迭地甩竿钓鱼。王振喜慢悠悠地点上支烟,踱到胡朝阳身旁看着,胡朝阳急说:老王,你不赶紧下钩,磨蹭什么哩?

王振喜吐出一连串烟圈,不紧不慢地说:老胡,鱼窝刚打下,鱼还没有聚拢,你就穷急吼吼的下钩,有用么?按这天气,总得等个二十来分钟吧。

胡朝阳:你是把鱼儿的特性摸透了。

王振喜: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干什么都得摸清规律,有的放矢,干一行专一行嘛。

胡朝阳:嘿嘿,怪不得你办事效率高哩。

王振喜将烟蒂扔掉,准备下钩。

胡朝阳喃喃自语:春钓浅,夏钓阴,秋钓深,冬钓阳,这里水线深,正好下鱼塘。鱼生四两各有主,属我的鱼儿跑不了。

王振喜:老胡,你到哪里都要念八卦经,你是不是走火入魔啦?

胡朝阳:人到夏天赶阴凉,秋冬时节赶太阳,天地万物,概不例外。鱼儿不也是这个特性……呃,我看你把鱼窝打近了。

王振喜:夏钓浅,秋钓深,我能不懂?可也不能死搬教条,你没注意,这里有两簇菱绊哩,肯定出鱼!

胡朝阳:唔,理论联系实际,好!我这徒弟进步蛮快嘛。

王振喜:嘁,你是腰里挟个死老鼠,假充打猎的,谁是师傅,谁是徒弟,今天鱼篓里见分晓。

胡朝阳:嘿嘿,我是假在行,你是不服降,走着瞧。

王振喜:嗳,老胡,你看哪,河里的鱼正在通过互联网发布信息,它们说,哈啰,哇噻,快来呀,这里有好吃的哩。

胡朝阳:阿弥陀佛,可怜的鱼儿,千万不能来呀,这是王振喜老王八蛋设下的温柔陷阱哪。

王振喜:天理良心,阴阳符老头也不是好人哪,他看好了风水,和王振喜合谋,迫害无辜的鱼儿呀。

二人哈哈大笑的同时,不约而同地提竿,却又不约而同地惊呼一声:不好,鱼溜了!

二人不胜懊恼,相互指责,一个说钓鱼能大声喧嚷么?另一个说是你先哈哈大笑的。一个说你提竿太早,鱼还没咬钩就大惊小怪,另一个说是你先大惊小怪,连带我这里刚刚咬钩的鱼也吓跑了……

二人争吵了一会,谁也不服谁,只得休战,重新换鱼饵,可过了一会,二人又忍不住叨咕起来。

王振喜:钓鱼确实是一种享受,往河边一站,神清气爽,去了尘世的喧闹,就象生活在世外桃源。

胡朝阳:老王,你在念鬼经呀?

王振喜:心情好,随便念叨几句。

胡朝阳:王大才子,诗兴大发了?

王振喜:胡诌几句,嗳,注意了,你前面的鱼窝里有动静,水下面象开了锅,直泛气泡。

胡朝阳:嘿嘿,果真来了!

胡朝阳手中的竹竿弯得象把弓,胡朝阳手忙脚乱地奋力提竿,咬钩的鱼岂肯束手就擒?鱼在水中挣扎蹿动,鱼线绷得紧紧的,胡朝阳被拽得沿河塘边奔跑,呼哧呼哧大口喘气。

王振喜赶紧丢下手中的鱼竿,跑过来帮忙,忙中出错,草缠住脚,脚下一个趔趄,嗤啦一声,栽倒在河塘边。

胡朝阳哎呀一声惊叫,扔下鱼竿奔过来,拉起王振喜,所幸并无大碍,二人回过头看去,胡朝阳几乎到手的大鱼已经脱却金钩去,摇头摆尾再不回,水面上卷起一阵涟漪,鱼竿在水中轻轻飘浮,哂笑着两个呆若木鸡的老头。

王振喜醒过神来,跺脚埋怨,说老胡你真糊哇,竟让到手的大鱼溜了。胡朝阳讪笑着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放跑了一条鱼,救出了一条命,大哥的命宝贵哩,划得来,划得来。

王振喜:老胡,这件事千万不要对别人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够了。

胡朝阳:嘿嘿,我还不晓得大哥是死要面子的人,说出来岂不成了别人取笑你的话柄?再说了,咱老哥儿们是什么关系?打断骨头连着筋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哥没面子,我们也灰溜溜呀。

王振喜:嘿嘿,明白就好。

胡朝阳:不过,话说在前头,你得认输,论钓鱼你不如我。

王振喜:我老王永不言败,你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刚才那条鱼是楞头青,误打误撞被你碰上,你要是有本事,怎么弄不上来?

胡朝阳:诶,你这人是过河拆桥,要不是为了救你一命,我能弄不上来?刚才多险,你的脚已经浸到水里了,是我冒着生命危险,硬是把你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你不说声谢谢,反而嘲弄救命恩人,天理何在?

二人嘻嘻哈哈干了一阵嘴仗,谁也不服谁,只得偃旗息鼓,重打锣鼓另开张,继续认真钓鱼。

不一会,唿啦啦一声,胡朝阳提竿,一条鱼在半空中晃悠,乐得他哈哈地笑:怎么样?哈哈,开市啦!

王振喜不无酸意地叹息:看你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别高兴得太早了。

胡朝阳得意洋洋:不管怎样,我占了先啦,嗬嗬,一样的米面,各人的手段,师傅毕竟是师傅呐。

王振喜:狗日的今天惹腥气喽,落得他吹的。

………

徐德生远远地从田埂上走来:二位师傅,钓了多少啦?

王振喜:老胡开张啦,咦,怪呀,鱼进窝了怎么不咬钩?

胡朝阳:你要换活蚯蚓,你想,人为什么喜欢吃鲜活的东西?

徐德生:现在人变精了,鱼也成精了,人讲究吃,鱼也讲究吃哩。哟,师傅,你的裤腿怎么湿了?还往下滴水哩。

王振喜:喔,这,这是刚才洗手时弄湿的,没关系,一会就干了。

徐德生:二位师傅,你们可要小心呐,这鱼塘深着哩,深水藏大鱼呐。

胡朝阳:可不是么,刚才差点……好险!

王振喜:嗯咳。险什么?只管钓你的鱼。

徐德生见胡朝阳听见王振喜嗯咳一声,立即噤声,狐疑的目光扫过去,问道:胡师傅刚才钓到大鱼了?

王振喜故意将话题岔开:嗳,小徐你看,这鱼浮子一会儿颠一下,就是不往下沉。

徐德生:这塘里的鱼以前被人钓滑了,怕上当受骗,又舍不下这顿美餐,不敢一下子咬钩,总得试探试探。

王振喜:唔,咬钩了……

王振喜手腕一抬,一条大鱼出水:哈哈,你终于熬不住了,上钩了吧?

徐德生:还不小呢。

胡朝阳:唉,鱼是为嘴丧身,不贪,啥事没有,挡不住的诱惑呐!

王振喜:人也是一样,多少人,倒在了一个“贪”字上!不法商人也是另类渔翁哩,行贿就是钓鱼。

徐德生帮王振喜取下鱼说:这条鲫鱼起码六两,这塘里的鲫鱼点子都大,都在四两以上,前些时,被那些狗日的钓去不少。

王振喜:当场给钱么?

徐德生:先是凭乡里发的条子,钓鱼人签字,抵冲承包款。后来,承包款抵冲完了,乡里就打白条,一大摞呢,这钱猴年马月才能拿到?

王振喜:前几年你白忙活了。

徐德生:唉,养鱼又苦又累,风里雨里,春夏秋冬,喂食、通风、换水,还得防鱼病,防偷鱼贼,现在,还得防那些头头脑脑和各式各样的人爪子下来钓鱼,比不得明火执仗,却也明钓暗抢,有的人还偷偷地藏鱼,他们乐了,拎着鱼走了,可我们乐得起来吗?

胡朝阳:我那养鱼的亲戚也说,一座庙里几尊神,一尊神前一炷香。这些人,都是庙里的神,村里、乡里跟着烧香还来不及,哪敢得罪?

徐德生:现在谁都不是傻子,我要维护自己的正当权益不是?我就想了几个办法,让这些人连鱼毛都钓不到。

王振喜:鱼还长毛?

徐德生:噢说错了,是鱼鳞。嗨嗨,师傅还跟以前一样,铲子够快的。

王振喜:哈哈哈,我这徒弟够机灵,说说,你支了什么招?

徐德生:每逢双休日前,我就划小船把埋在塘里的树枝呀,树桩呀使劲拉一拉。

王振喜:明白了,你是通知里面的鱼,整它们的运动要来了,让它们先避避风头。

胡朝阳:人是理解万岁,鱼也能理解万岁?

徐德生:鱼儿精着哩,老运动员喽,我把树枝树桩一拉一扯,鱼受了惊吓,感受到威胁,几天不开食呢。

胡朝阳:先隐忍一下,等过了风头,一切照常。

王振喜:万万不可顶风硬上,白白丢掉性命,对不识时务的鱼,钓鱼人可是严惩不贷。

三人大笑。

王振喜:有的鱼是聋子不怕雷,硬往枪口上撞,枪打出头鸟,钩钓贪吃鱼,要是被逮个正着,你还不让那些人带走?

徐德生:我让他们来个《捉放曹》。

王、胡不解:哦?

徐德生微微一笑:你们看过《地雷战》、《地道战》么?

胡朝阳:经典电影,谁没看过?连台词都背得出来。

徐德生:埋在水下的树枝树桩就是地雷,我埋的,我有数,可钓鱼的人没数,时不时的,水下地雷轰一声响……

王振喜哈哈大笑,突然,手腕一抬,一条鱼刚被提出水面,哗啦一声挣脱,王振喜不无懊恼:唉,只顾了笑!

胡朝阳:嘿嘿,这就是小徐说的捉放曹。

徐德生:都怪地雷响的不是时候。

胡朝阳:嘿嘿,怪只怪你师傅臭水平。

王振喜:别理他,小徐,你往下说,地雷响了以后呢?

徐德生:鱼是被勾住了,岂肯束手就擒?

胡朝阳:对呀,就像我刚才钓到一条大鱼,在水里乱蹿乱动,也没个准方向,那力气好大哟,我抓着鱼竿被拽得跑来跑去,累得直喘气,幸亏老王及时……不过……

王振喜:嗯咳。

胡朝阳:喔,是这样的……

徐德生看着王振喜、胡朝阳互递眼色,胡说话吞吞吐吐,心里嘀咕:咦,怪了!

王振喜觉察到徐德生越来越狐疑的目光,唯恐胡朝阳说话露馅,又一次赶紧岔开话题:小徐,继续往下说呀。

徐德生:被勾住的鱼够滑,往树窝里钻,鱼钩鱼线就缠绕在树枝上啦,他们钓到鱼也取不上来,陪了鱼食、鱼钩、鱼线,白站一天岗,心里堵得慌。这叫“陪了夫人又折兵”。

王振喜:哈哈,和尚到了家,妙(庙)哉!

胡朝阳:要是陪同的乡干部让你捉鱼给他们呢?

徐德生:我就问,这满河的树桩树枝,怎么下网?干部也没辙。

王振喜:徐德生,你够狡猾的。

徐德生:师傅,不是我狡猾,而是这些王八蛋……

胡朝阳:你骂起师傅来啦?

徐德生:师傅,我不是有意的。

王振喜哈哈大笑:老胡是《封神榜》里的申公豹,专搬弄是非,唯恐天下不乱。

徐德生:我不打扰了,你们静下心来钓,待会儿去吃饭。

王振喜:走吧,忙你的吧。

徐德生边走边嘀咕:今天两位师傅怎么了?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喔,想起来了,王师傅裤脚湿漉漉的,上面还沾了泥,莫不是他们钓到大鱼,没法弄上来,王师傅顾不上卷裤腿,卟嗵一下踩到水里下手捧……唔,怪不得胡师傅刚说到钓到一条大鱼,在水里乱蹿乱动,也没个准方向,抓着鱼竿被拽得跑来跑去,累得直喘气,幸亏老王及时……说到这里,王师傅嗯咳一声,胡师傅就噤口了,怪,真怪……咝,也没看到他们钓的大鱼呀,难不成藏起来了?干嘛呢,弄不懂了。

带着这样的疑问一路到家,也不敢说,怕秀芹恼火,秀芹可是肚子里藏不住话的人哩。

…………

王振喜见徐德生离去,责怪胡朝阳:老胡,你嘴太快,差点说出我们刚才那点糗事,让小徐晓得了,师傅的脸面往哪搁?人家不会认为师傅我是要鱼不要命的人?跟贪官一样,要钱不要命?

胡朝阳:都怪我嘴快,该打。诶,我刚才说到一条大鱼上勾的时候你赶过来帮忙,你嗯哼一声,我立即住了嘴,我看见小徐的眼色不对呀,莫不是他看出什么了?

王振喜:小徐不是小气鬼,他可能怀疑我们钓到大鱼瞒着他藏起来,心里不开心。

胡朝阳:是啊,为什么要偷偷藏起来呢?师傅钓到大鱼,他开心,师傅钓不到大鱼,他甚至要捉上几条送给师傅,他恼是恼的师傅不光明正大。

王振喜:嗯,阴阳符,你这一卦打准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小徐是个实在人,他若是执意捉上几条,我们心里过意么?诶,我们不妨就坡下驴……

胡朝阳:着哇。

二人赶紧如此这般一番忙碌,这才定下心来专心垂钓。

………

中午,徐德生和秀芹整了一桌菜,碗筷、酒杯亦准备停当。

秀芹用围裙擦擦手:哎,德生,我到地里铲菜时,远远地看见王师傅和胡师傅两人各拎了一个沉甸甸的蛇皮袋子,袋口扎得紧紧的,藏在了草丛里,两个人还偷偷往我们家门口张望。

徐德生:肯定是钓的鱼,嗯,钓得不少哩。咦,我刚才怎么没看见他们钓的鱼?

秀芹:他们藏起来你能看得见?我估摸着是怕我们看见心疼。嗤,我们是那种小气的人吗?

徐德生:哦?不会吧,你没看走眼?

秀芹一脸委屈:我还能冤枉你师傅不成?当初他对你多好!

徐德生:咝,怪不得刚才他们两个人说话吞吞吐吐,又是递眼色又是咳嗽,还急着催我走,原来是有猫腻呀。

秀芹:这下你相信了吧。

徐德生:我师傅怎么就变了呢?我送鱼给他,他不高兴,几次三番约请他来钓鱼,就是想让他多钓点鱼回去,体验一下乐趣,自己亲手钓的,总会心安理得带回去吧。真是的,你即就是钓不到,我还要捉点鱼给你呢,干嘛这样偷偷摸摸的?丢人现眼!社会变了,人也变了……

秀芹:我最看不惯这种小人,嘁,还师傅呐,我倒要看看,他们怎样弄回去?

徐德生:秀芹,打人莫打脸,给师傅点面子,装聋作哑,就当没看见罢了。

秀芹:嘘,他们来了。

徐德生:王师傅,你们钓了多少?让我看看。

王振喜急拦:呃,呃,就别看了吧?

秀芹:师傅不让看就不看呗,你以为是看西洋镜呀?快请师傅坐呀。

王振喜:看西洋镜?

王振喜与胡朝阳相视一笑。秀芹瞥见,嘻嘻一笑说:二位师傅,西洋镜我小时候跟娘逛庙会时看过,别看这玩意儿变幻莫测,耍它的人神气活现,都以为别人是傻子,可偏偏有明白人挑刺,一下子被戳穿就不值钱喽。

徐德生:秀芹,说什么呢。

秀芹:我也没说什么呀,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想起来觉得好笑。嘻嘻,师傅快请坐。

徐德生:二位师傅,今天没什么好菜,这鱼、虾、螃蟹,都是自家鱼塘里的,自产自销。

秀芹:我做得不好吃。

王振喜:哎呀,师傅又不是外人,你们弄这么多菜干什么?我说过,真心钓鱼的人不在乎吃(七)呀八的,整天站在河边都不觉得累。

胡朝阳:看见鱼浮子往上飘,情愿不吃中饭啃面包。

徐德生:师傅,你们是钓鱼取乐的,可有些人哪是下乡钓鱼?吃喝玩乐!为客三升米,村里乡里招待“工作餐”……

秀芹:嘻嘻,“工作餐”?

徐德生:秀芹,你笑什么?

王振喜:秀芹是明白人,当然好笑。

徐德生:吃完“工作餐”,该怎么乐还怎么乐,晚上喇叭一响,车轮滚滚鱼满筐……嗳,你们别只顾听,吃呀,不要住筷子。

秀芹:师傅,这清蒸鳊鱼要趁热吃。

胡朝阳:吃……唔,口味不错。

徐德生:嘿嘿,起水鲜嘛。

王振喜:小徐,你说的那些人中间,难道就没有真心钓鱼的?

徐德生:反正钓多钓少一个样,会钓的没心肠,不会钓的装模作样。

秀芹:德生,师傅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也不敬师傅一杯?

王振喜:别,别,我们钓鱼时不吃酒。

秀芹:师傅,你过去可不是这样,你变了。

王振喜:哦,我,我变了?

秀芹:是呀,过去坦荡直率……

徐德生:我晓得师傅的脾气,从不虚假客套,过去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嗳,秀芹,你别多心。

胡朝阳:不知道者不为怪,大家都是爽快人,不喝酒我们多吃点菜一个样。

徐德生见王振喜沉默不语,赶紧打圆场:师傅,我说个怪事,保证你听了哈哈大笑。

王振喜:哦?说说。

徐德生:前些日子,乡干部领了几个人来钓鱼,一个什么狗屁科长,把鱼钩绊在水下的树枝上,轻轻一拽,手里的鱼竿直晃悠,他以为一条大鱼吞钩了,高兴了,乐得大叫,“哈哈,一条大鱼!”一使劲,那鱼钩竟从树枝上滑脱,随着鱼竿猛一晃悠,啪一下反弹过来,不偏不斜,刚好勾住他张口大笑的嘴巴。

秀芹是个爽快人,听徐德生提起这事,也来了兴致,刚才的不快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嘻嘻,你们说巧不巧?这就是报应!

徐德生:嗨,痛得狗日的鱼竿也扔了,捂着嘴,唔哩哇啦直叫唤。旁边的人急急忙忙跑过来,慌乱中,脚踩上鱼竿,那鱼竿连着鱼线,鱼线又连着嘴里的鱼钩,嗨嗨,这一下可热闹喽!鱼线被绷紧了,扯住了鱼钩,唿喇一下,鱼钩竟又从嘴角划拉到腮帮子上……

秀芹:咯咯咯,疼得那傢伙一头的汗,喊又喊不出。几个人围着他,手忙脚乱地帮着脱钩。

徐德生:这些人用的鱼钩都是进口的,锋利得很,又带倒刺,几个人越着急越是脱不开,弄得他满嘴满脸都是血。

秀芹:村里的快嘴荷花嫂子,还有几个人在地里撒化肥,看见了这出好戏,忍不住咯咯咯直笑,大声说“嗳,快来看哪!大鱼成精了喂,被勾住了腮帮子,还腐蚀拉拢干部,跟人家亲嘴咧!”

徐德生:这下,好多人象赶庙会似的赶过来,看猴戏般的拍手打掌,田头河边,笑成一片。

秀芹:狗屁科长坐在地上,捂着嘴,冲大家只是翻白眼……

徐德生:有句话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是下了钩子勾自己的嘴,自作自受。

王振喜也早忘了刚才的尴尬,乐得哈哈大笑。

胡朝阳:够他喝一壶的,哈哈哈……

王、胡乐得笑呛了,秀芹赶紧起身端来茶。

秀芹:二位师傅,请喝口水。

王振喜:德生哪,往下说,往下说。

徐德生意犹未尽,越说越得劲:还有一个胖子,根本不会钓鱼,看到别人多多少少钓了几条,自己连喂猫的鱼都没捞着,觉得特别没面子,心里着急呀,愈急愈忙乱,鱼线又被树枝扯断,看见我走过来,大声咋呼:“我刚才钓到一条五斤二两的青鲲,连鱼线都扯断了,跑啦”!

众笑。

王振喜:城隍庙里说谎,哄鬼呢。

胡朝阳:反正吹牛皮不用上税。

徐德生:我当时听了又好气又好笑,这些人吹牛皮成痞,又跑这里吹了。那塘里的鱼秧子,是今年端午节以后下的,就是用鼓风机吹,每条也长不到二斤,还五斤二两呢!这么准呀?敢情这鱼是先让他称好了,再扯断线溜的?这牛皮吹得太离谱了。

王振喜:这让我想起过去,有句豪言壮语………老胡,是什么来着?

胡朝阳:石油工人一声吼,地球也要抖三抖。

王振喜:对,那豪言壮语是咱们工人发自内心的,充满自豪感,跟现在这种人说大话、空话、套话不同。

胡朝阳:这种人,往往掌着一点点权为自己谋好处,拿着老百姓的钱,却不认真为老百姓办实事。上面的政策是好的,可许多事,毁就毁在这些吹牛说谎不脸红的傢伙身上。

王振喜:小官大捞嘛。小徐呀,对这种人应该“点赞”,不然就不够意思啦。

徐德生:哦,当然要给他点赞。我大声说,你这位领导同志,平时干工作肯定是好样的,考虑问题很周到!

秀芹:徐德生一说,在场的人呆愣愣地看着,那个胖子还嘿嘿地笑着说,谢谢夸奖。

胡朝阳:平时听恭维话听惯了,这是夸奖么?

徐德生:我说,你把鱼钓上来,称一下,嗨,五斤二两!好啦,手续办完啦,你让鱼扯断线溜吧,反正工作业绩也记下啦!

秀芹:河边、地头,笑倒好几个,那胖子脸涨得通红,哼哼叽叽地说,我不是在放生吗?

胡朝阳:到这时候了还涎着脸吹牛,真是厚颜无耻。

徐德生:快嘴赵大婶不怕他脸红,大声说,“雁过拔毛,经手不穷,五斤二两的鱼还舍得放生,这位领导的心肠真好!不过,这条鱼太不够意思了,至少留几片鱼鳞作回扣呀!”这下,那胖子气得哑口无言,嘟嘟囔囔低下头走一边去了。

王振喜:哈哈,这鱼钓得够乐子的,一个勾住了腮帮子,一个钓上来称好了再放生。

胡朝阳:嗬嗬嗬,出足洋相了,我们今天吃这么多鲜鱼,都没有听这段钓鱼新闻够味,真的是吃鱼没有取鱼乐。

王振喜:喜欢钓鱼的人,图的是一种情趣,钓多钓少无所谓,钓不到也是常事,干嘛弄出这些花花肠子?

胡朝阳:这话我爱听。

徐德生和秀芹对视一眼,秀芹扔下筷子,站起身往外走,徐德生赶紧跟了出来。

徐德生:秀芹,你干什么去?

秀芹:你师傅不是说,喜欢钓鱼的人,图的是一种情趣,钓多钓少无所谓么?我倒要去看看,那两个蛇皮袋里装的什么?

徐德生:哎呀,管它呢。

秀芹:我最看不起虚伪的人了。

徐德生:哎呀,秀芹,我求求你,给我师傅一点面子。走吧走吧,回屋去,免得师傅尴尬。

秀芹执意要去翻找两只蛇皮袋,徐德生好说歹说,死死拽住。

…………

屋子里,王振喜和胡朝阳听见徐德生和秀芹在门外嘀嘀咕咕,秀芹的声音还挺大,似乎火气十足。二人也愣在那里,胡朝阳嘀咕:老王,我怎么觉得气氛不对头呀?

王振喜:嗯,出门看天色,进门看脸色,虽说刚才嘻嘻哈哈一阵乐,可是看得出来,笑过后,秀芹的脸色沉着呢。

胡朝阳:徐德生只是盯着秀芹,好像担心什么?

王振喜:他们两人的脾气我了解,眼里容不得砂子,特别是秀芹,脾气躁,挂下轴子就念经,徐德生是担心秀芹当场戳穿我们的西洋镜,弄得大家下不了台哩。

胡朝阳:怪不得秀芹说别看西洋镜变幻莫测,耍它的人神气活现,可偏偏有明白人挑刺,一下子被戳穿就不值钱喽,难不成她看出了什么?

王振喜:嗯,秀芹还说我变了,咝,我哪里变了呢?

胡朝阳:锣鼓听声,说话听音,她是话中有话。

王振喜:草丛里藏的那两只蛇皮袋,兴许被秀芹发现了,产生了误会?照这样说,我们是好心做了糗事,

胡朝阳:嗯,有可能,在藏蛇皮袋的时候,我无意中抬头看见秀芹站在门口菜地里朝这边张望。老王啊,你的确是好心办糗事,本来钓鱼是开心的事,没来由的想出这名堂,这下好喽,弄得大家都不开心。

王振喜:我这是无声的幽默,用说相声的行话叫“包袱”,等会儿包袱抖开,哈哈一乐,皆大欢喜,云消雾散,晴空万里。

胡朝阳:幽默王,你呀,幽默到家喽。

………

徐德生拉着秀芹,二人重新回到屋里,徐德生不无歉意地说:对不起二位师傅,刚才为邻居家的事,耽搁了一会。

王振喜:我好像听见有争吵声,不会是因为我们吧?

王振喜眯起眼睛,探寻的目光在徐德生、秀芹脸上巡睃,徐德生躲闪开王振喜似乎洞察一切的目光,讪笑着:嘿嘿,哪能呢,是不是呀秀芹?

秀芹不理睬徐德生递过来的眼色,气鼓鼓地说:欺人太甚,把别人当傻子,剃头挑子一头热,热心肠换不来真心!

王振喜:哦?什么事惹得秀芹生这么大气呀?

徐德生:喔,是跟邻居家闹了点误会。

王振喜:嘿嘿,误会总会弄清楚的,到时候不就云消雾散,晴空万里了?

徐德生:哟,菜都凉了,秀芹,端下去热热。

胡朝阳:不用了,来来来,都坐下,别让刚才的事坏了好心情。老王,你说的事真有意思,嗳,说到哪里了?

徐德生:哦,师傅在说故事呢,往下说呀,也让我和秀芹听听。

徐德生将秀芹按坐下,暗中捏捏秀芹的肩:秀芹,你不晓得呀,我师傅说故事的本事是一等一的,他能创造性地把没意思的事说得精彩百出,能把稻草说成金条,能把死人说活了,能把还在哭哭啼啼的说得破涕为笑……

胡朝阳赶紧接上一句:还能把满天的阴云一扫而光。

秀芹终于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真逗。

王振喜被徐德生一番恭维话阿奉得哈哈大笑:狗日的徐德生,就喜欢给师傅挠痒痒。

一屋阴霾似乎一扫而光,胡朝阳趁势催促王振喜往下说。

王振喜:……有的人看到别人钓不到就嘲笑,看到别人钓得多又眼红,老胡,还记得那个“马列牛”吗?

胡朝阳:马列牛?

王振喜:就是当年靠造反起家,当了几天政工组长的牛德意?

胡朝阳:噢,想起来了,这傢伙不是好鸟,溜须拍马,投机钻营,小小的政工干部,却牛气哄哄,整天板着面孔训人,左一个马克思主义,右一个列宁主义,好象只有他才是正宗的马列主义。

王振喜:要不,大伙儿背地里称他“牛力主义”,不叫他牛德意,而叫他“马列牛”呢。那时候,他一看见我钓鱼,就当着许多人的面,批评我革命意志薄弱,追求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可私下里,又缠着我带他去钓鱼。

胡朝阳:你带了吗?

王振喜:我用京剧《红灯记》里的台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付他。

胡朝阳:哦?

王振喜:我学着他的腔调,背起手踱步:马力先生,我革命意志薄弱,追求资产阶级生活方式,你革命意志坚定,无产阶级专政条件下继续革命永向前,你是无产阶级,我是资产阶级,咱们是“两股道上跑的车,走的不是一条道哇”。

胡朝阳:他怎样说?

王振喜:他满脸通红,讪笑着打哈哈,那是,那是……不过,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嘛。

众笑。

王振喜:有一次,我出门时天气还蛮好,可是到了鱼塘边,刮起了西南风。

胡朝阳:钓鱼的人就怕刮西南风。

王振喜:是啊,那天我什么都没钓到……

胡朝阳:“马列牛”不笑话你?

王振喜呷一口茶,慢悠悠地说:我能眼睁睁丢这个人么?我骑车绕到菜场,掏出身上所有的钱,买了八条鲫鱼,还讨了一条泥鳅,哼哼唱唱回到家。

徐德生:讨一条泥鳅干什么?

胡朝阳:小徐,听你师傅往下说,他呀,是拄拐杖走泥路,步步有点儿哪。嗯,后来“马列牛”看到了吗?

王振喜:这傢伙,以为我空手而归,等着看笑话,我大模大样地把鱼往盆里一倒,鱼噼哩卟啦直跳,惹得大人小孩一阵欢呼,“马列牛”眼也看直了。

胡朝阳:看见什么呢?

王振喜:这傢伙精,贼精,精透了,比峨眉山的猴子还精!

胡朝阳:嗯?

王振喜:他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奸笑着说,“哟,不简单哪,钓的鱼一样大小哩,还,还清一色的鲫鱼。啧啧,敢情是买的吧?”

胡朝阳:你怎样回应?

王振喜:我胸一挺,理直气壮地说,有的人捞不到油水,就打砸抢;我钓不到鱼还不能买?告诉你,这八条鲫鱼是河里的仪仗队,被我大包啦。

胡朝阳:嗬嗬嗬,河里还有仪仗队?幽默王,亏你想得出来!

秀芹:咯咯咯,王师傅真幽默。

徐德生忍不住笑了:我爹爹在世时,捉了几十年鱼,我从没听他说过捉到鲫鱼仪仗队。

王振喜:这时候,泥鳅一下子蹿了出来,我指着泥鳅大声说,这黑不溜秋的东西,嘴上长胡须,可以溜须拍马;全身滑腻,它会钻、会拱,可掀不起大浪,终究成不了气候。龙王说,量才录用,就让它当仪仗队长吧。公鸡头上长块肉,大小也是个官(冠)呢。

徐德生:嗨嗨,师傅的比方打得好。

胡朝阳:出了名的幽默王嘛。

菜热了又热,酒少话多,扯不完的趣闻轶事,午饭午饭,吃到鸭子生蛋。鸭子生没生蛋且不去管它,反正吃了一个多时辰。

王振喜掏出手帕,擦擦嘴,与胡朝阳站起身。

王振喜:哈哈,小徐啊,我和胡师傅,今天钓鱼很开心,菜的口味好,很丰盛,大饱口福哇!

秀芹:你们还没吃饱呢

胡朝阳:呃,呃,堵嗓子眼啦,还说没饱?

徐德生:师傅,你们休息一下喝点茶,然后我领你们到东边河里去钓。

王振喜:不啦,今天我钓十八条,胡师傅钓十条,一共二十八条,要得发,二十八哩。哈哈,有了这点鱼,回去好交代了。

秀芹撇撇嘴,对徐德生挤挤眼睛说:德生,两位师傅忙碌了一早上,就钓了这点鱼?

胡朝阳、王振喜相继提过小鱼篓:喏,知足了,知足常乐。

秀芹:要不,让徐德生去捉点?

王振喜:你以为我们是鬼子下乡扫荡哪?

秀芹:几条鲫瓜子算什么呀?德生,听到没有?去,捉几条大鱼来。

徐德生:好嘞。

徐德生扛起木盆就走,被王振喜紧紧拽住:听师傅话,不许去。

秀芹:我们敬重师傅的人品,捉几条大鱼送师傅是应该的,嘻嘻,师傅可以正大光明、理直气壮地拿着鱼回家。

胡朝阳:鱼不在大,一条罗汉子鱼能煨十八锅子鲜汤,喝不了。

秀芹:王师傅,你就让德生去吧,几条鱼算什么呀,鱼称人心呐。你是怕鱼多一下子吃不下?没关系,下冰箱留着慢慢吃。嘻嘻,我还从来没听说过来钓鱼的人嫌鱼多,拎的时候怕扎手呐。德生,你真是老实人遇客气人,把师傅的客气话当老实话了。

徐德生:秀芹,说什么哪?

王振喜、胡朝阳岂能听不出秀芹话音?胡朝阳隐忍不住,刚想开口,被王振喜制止,王振喜小声说:老胡,暂且忍住,把喜剧效果留到最后一刻。

徐德生狠狠剜了秀芹一眼,转身对王振喜说:王师傅,恭敬不如从命,徒弟也不客气了。

王振喜:客去主人安,我们打扰你们一天啦,也得打道回府喽。

二人整理鱼具、自行车。

王振喜:早点到家,上浴室躺一躺,再悠悠逛回家喝起水鲜的鱼汤,哈哈,神仙过的日子哪!

徐德生:师傅真是乐天派。

王振喜:只要知足,就能常乐!

胡朝阳:嗬嗬,阿弥陀佛,远离烦恼,笑口常开!

………

二人推车欲走,秀芹对徐德生使眼色:德生,你把师傅送到村外。

徐德生会意:好好,我送送师傅。

王振喜:德生啊,师傅过去常来,熟马旧路,不用送。

秀芹:一定送!

王振喜晓得秀芹的心思,故意对胡朝阳说:老胡,河塘边草堆里还有两只蛇皮袋哩,别忘了。

胡朝阳也装着恍然大悟的样子:喔,差点忘了。

秀芹:嘻嘻,二位师傅以为我们不晓得呀?我去替你们拎过来。

王振喜忍住笑,故意说:秀芹,不麻烦你了,我们顺路拎走就是。

秀芹没等王振喜把话说完,蹬蹬蹬地跑到河塘边,没费什么事,扒开草丛,一手一只蛇皮袋,麻利地将蛇皮袋拎了过来,往地上一扔:哎呀,好沉哩。

徐德生拎起蛇皮袋,笑着说:二位师傅,今天大丰收哇!

秀芹嘻嘻一笑:买的没得饶的多,二位师傅还会用障眼法哩,说是只钓了点鲫瓜子,想不到还草丛藏鱼哩,若是德生送你们到村外,这两袋子大鱼丢在草丛里,岂不可惜了?

徐德生:秀芹说师傅变了,我还不相信,现在看来,秀芹说得不错,嘿嘿,师傅的幽默变了味喽。

王振喜与胡朝阳对视一眼,二人终于忍不住纵声大笑,徐德生和秀芹被笑得莫明其妙。徐德生忍不住问:师傅,你们笑什么?

秀芹:二百五,二位师傅西洋镜被戳穿,尴尬呀,只能三个哈哈两个笑哩。德生啊,跟师傅学着点,不要用老眼光看人哟。

胡朝阳:老王,好抖包袱了。

徐德生:抖包袱?师傅,你耍魔术呀?

秀芹:嘻嘻,耍西洋镜呗。

王振喜:你们把袋口打开。

徐德生、秀芹打开袋口,里面竟是泥和草,秀芹将手伸进,仔细搜寻一番,一脸失望,看着徐德生摇摇头。徐德生提起袋子,将里面的东西一鼓脑儿倒出来,是泥和草。秀芹紧跟着将另一只袋子提起,也将里面的东西一鼓脑儿倒出来,还是泥和草。二人惊得目瞪口呆:啊!

胡朝阳:这里面是泥和草,鱼鳞都没一片,想不到吧?

王振喜:我怕你们看我钓得少,要下河捉,就和胡师傅想了这个主意,唱了一出《空城计》,哈哈,你们上当喽!

胡朝阳:包袱抖完了,我们该走了,再见啦,有空上城玩呀!

二人骑上车,乐呵呵地离去,徐德生、秀芹满怀敬意,看着王、胡渐渐消失在村外。

徐德生:师傅还是以前的师傅,本色没变。

秀芹:啧啧啧,让人不得不敬重。

徐德生:人跟人是不一样的,你还……冤枉他?

秀芹:哎呀,我错了还不行吗!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