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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朱颜》第八章 天真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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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憾眨了眨眼,作为一个雄踞北方的大国帝君,他缓缓举高了双手,没志气地讨饶——

“长公主殿下,冤枉啊。”

魏迦南面容冷峻,她比桓憾要矮上一个头,气势却丝毫不亏,扬眉逼问眼前的人:“你到底是谁,怎么认得的本宫,等在这儿所为何事。以上三件,说不清楚,便将你就地□□。”

桓憾叹了一口气,拿手指戳了戳魏迦南塞在怀中的纸扇,“殿下要是有心微服出巡,下次便不要拿着这名动天下的扇子穿街过巷啊……小人冤不冤,不过是从认出了大儒王焘的墨宝,从而猜出了殿下您的身份……”

魏迦南一怔,那柄纸扇她方才塞得急,在她胸前的襟袍子里摇摇欲坠的,被桓憾这么一戳,更是差点要掉出来。桓憾头枕着木柱,笑嘻嘻地继续说,“这柄‘且乐一杯酒’,小叶紫檀做的骨,夏莳轩前穆时期制的洒金宣糊面,画了千里江山,题词‘且乐一杯酒’,这可是王焘在他的首徒学成出师时,亲自制成,送给徒儿的贺礼。只是可惜后来这位徒弟厌倦官场,出了家,改法号为云一。喏,就是殿下出生前三年的事罢,殿下的名字还是当今邀云一大师改的呢,这柄扇子是云一大师送给殿下的满月礼,天下学门,谁个不知此事。殿下以小人认出您身份的事,就断定小人必定是奸徒,小人真的好冤呐……”

他那么大一个人,忽然装起可怜来,那扇子似是有意要附和他似的,又往旁歪出一歪,魏迦南顿时大窘,握着刀的手也未免稍微虚了些,“你喊什么喊。能认出王老先生亲手制的扇,继而推断拿扇的人是本宫——有这等眼力,却假装布衣,还胡诌自己的姓名。你分明有心瞒骗,还巧言辩驳,指不定你是想哄本宫为你做点什么勾当呢!”

桓憾闭了嘴,他低头看着魏迦南,嘴边的笑意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无奈和怜惜。魏迦南被他看得不舒服,不自觉地退了一小步。

“公主辛苦了。”

桓憾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魏迦南初听着,并没什么,可就在下一瞬,桓憾忽然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又轻又柔的,就与她平时摸渔卿时一个样。

她心里面忽然就酸楚起来。

“可又有谁不辛苦?”桓憾小声地说。他原本以为南穆长公主,不过是个养在深宫,无忧无虑的任性小姑娘,传闻中,穆帝魏俞极为宠爱她这位女儿,几乎达到了溺爱的地步……只要她说要去碧菡馆住,不论这多于礼不合,魏俞都千依百顺的任她去了。可是,她眼下这几乎是出于本能的算计人心,深怕一个大意便丢了命……党争,权谋,为求生存而步步为营,原来这些皇家枷锁,都是平等地戴在他们这些人身上。

不因国力强大而增,不因天真年少而减。

桓憾深吸了一口气,“不是有意瞒骗公主,只是我拜在老师门下,目前尚未出师,师门中规矩明言,尚未出师者,不得泄漏身份。”他心里轻骂了自己一句,为了解围,堂堂国君竟然撒起了谎。

不过,桓憾摸了摸自己下巴,不懂撒谎的国君,才算不得是好国君呢。

果然,魏迦南听他说完后,松了口气,放下刀。下一秒又双眼放光:“什么?未出师门者不得泄漏身份,这规矩天下只有、只有一处才有——你是王氏的学生?”

桓憾看她兴奋的眼神,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嗯。”

“王焘老师的学生?!”

他绽出一个底气不足的笑,“算,算是吧——我两天前,还、还见过老师来着。”

魏迦南大喜过望,连忙将小银刀插回腰里,后退两步,双手虚抱,庄重地给桓憾行了一个礼:“迦南不知是学门师兄,刚刚鲁莽唐突了,请师兄见谅。”

桓憾被她的举动吓得气息不顺,咳了出来。“据我所知,公主不是王氏学生吧?”他瞪大眼,看向魏迦南。魏迦南嫣然一笑,“只要师兄肯引荐,没准马上就是了呢!师兄刚才说两天前见着老师,老师是已经入城了吗?怎么也不和父皇说一声,他来了,应当是要派大司马去接才对——师兄如今是伺候老师的左右?明天,对,明天就为迦南引见如何……”

桓憾心里又是一抽,心道,我自己追着王焘跑了这么多天,都还不能顺利拜师呢,又怎么引荐你?他寻思着要拿点什么话头去转移她的注意力,眼稍扫过她怀里那把将坠未坠的扇子。桓憾一挑眉,伸手去拿了过来。

“公主借扇一赏,万分感激。”

魏迦南话头被打断,本想说这师兄爱看,便看个够吧。却思绪一顿,人又警醒起来,“王氏学生身上都会佩兰草纹铜章,以向各国昭示身份。师兄,你的铜章呢?”

桓憾正展开扇子要醉心细看,不料她有此一问,竟张开嘴说不出话来。魏迦南柳眉一竖,知道自己又被这人耍了,右手摸到腰侧,又掏出银刀要追着桓憾来打。桓憾拿纸扇在她面前一晃,魏迦南连忙回手,就在这一瞬间,人便跑了。

还是带着她的扇!

“贼子!把扇还我!”

“你先把刀放下,我看完定要还你的啊。”桓憾拽着扇子在亭里走来走去,一急起来连对魏迦南的尊称都忘了。“我什么时候白拿过人的东西!”

魏迦南这下真的是生气了,扯下孤雨亭的白纱,团成一团去砸桓憾,“我怎么知道你,还我!大骗子,奸佞小人,獠子!”

他们两个在小小的亭子里你追我跳的,好几次差点就将美人钗撞翻。桓憾身材高大,手长脚长的,在这狭小的地方根本是跑无可跑,他又不想对魏迦南出手,很快便被迫至亭子边上。

“你把扇还我!”

“你先把刀放下!”

他们两个明明是两国至尊金躯,平日要多端庄气派就有多端庄气派,此时偏似小孩儿似的闹了起来。魏迦南见他老拿自己的宝贝扇子来挡刀,咬一咬牙,银刀回鞘,竟然是拿着小短刀当作棍棒一样去打桓憾。桓憾照样拿扇子去格挡,没想到魏迦南左手卷起旁边的白纱,来缠他的手臂。他眼看手要被缠住,将手中扇子往上一抛,魏迦南被他吓得手中一紧,扯回手里的白纱,想跳起去捉那扇子。没想到她年纪小,几套拳脚功夫不过是平时央禁军教头教的,而那些个禁军教头,哪里会认真教她呢,只当她是一时兴致来了,觉得打起来威风好看,所以就随意的教了她几招花巧的招式,连如何发力也没给她深讲。

是以当她跳起后,要去扯回白纱时,哪里还能控制白纱的走向,手臂一偏,撞到了桓憾。桓憾身型又一歪,下落的纸扇正正打中了他的脑门,又一个反弹,竟然朝亭外湖中飞坠而去——

“啊!”

魏迦南惊恐地喊了出来,桓憾一手揉着脑门,想也不想,提气一跃,伸手去捞那扇子。就在扇子即将入水时,他一手扯住亭边歪树的树枝,身子几乎与水面相接,可还是终于接到了那柄纸扇。

“吁……好险。”

他回过头,朝魏迦南露出一个得意的笑,“怎样,朕——真厉害吧!”

话音未落,“噗通”一声闷响,原来是扇子下坠着的一个麒麟玉佩脱了勾,掉进了湖水里。桓憾的笑容不由得僵住,果然是应了那句人算不如天算,闹到最后,还是欠了她一块玉。

魏迦南只觉得自己气得胃痛,跑上前一手拽下桓憾手里的纸扇。“满嘴谎言,下次让本宫见到你,看我……看我……”她从没威胁过人,一时间不知道说“看我”什么会比较令桓憾感到害怕,最后只得哼了一声。

“现在就让你知道本宫手段厉害。”

她说着,也不管桓憾姿势无法借力,不能自己站起,跑上前从他身上摸出一支竹笛,想是天禄阁给他唤桥叔来接的,啪的一声折断了。桓憾看着她,微微张嘴,一脸不可置信,魏迦南又扯了纱,卷成一朵花的样子,戴在桓憾头顶。

桓憾:……

桓憾:“殿下,这花你爱戴,便戴罢。就是,那个,您能不能扶小人起来一下……小人快撑不住,要掉进水里去了。”

魏迦南才不理他,拍了拍手,从自己怀里掏出竹笛,吹了一段小曲儿。不消一阵,水声哗哗,桥叔撑着小船出现在埠头边。桓憾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魏迦南上了船,悠悠远去。

早知这样,打死他也不要今天跑来找寻晓看什么劳什子美人钗了。

“喂——公主殿下!”

桓憾觉得身为一国之君,轻易放弃真的太不好,他扯着那根欲断未断的树枝,脚尖勉力撑着亭子上的麻石地,朝魏迦南大喊。

“救命呐!”

小船正堪堪驶入荷丛,魏迦南听见身后的叫喊声,俯身出船摘下一朵开得正艳的莲花。桥叔穿篙一顿,似是感到船上重量有了变故,魏迦南连忙说,“是花儿,花儿!这就不要了!”

她转过身,使出浑身所有力气,朝桓憾头上掷去。

咚——花正好掷中桓憾面门,他欲往后闪躲,却牵一发动全身,终于噗通一声,掉了进水了。

“噗!”魏迦南捂着嘴,笑得浑身发抖。桥叔神情肃穆,她不敢大声笑出,而那桥叔凝神屏息的停了许久,似是确认她没从孤雨亭上带走任何东西,才重新将长篙入水,一条小船往天禄阁驶去。

寻晓在天禄阁的高楼上,看到桓憾先是挂在树上,然后又被魏迦南一朵荷花砸到了湖水里去,不禁笑出了声。

“阁主,人到了。”

身后侍从的声音响起,“嗯,请进来吧。”他转回身,踱到正北面的一张矮几前,刚坐下,门便开了。一名少年领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那女人走到前厅,便立定了,不再前行。

寻晓想了一下,“哦,是我不知礼了。”他自嘲地说了句,从座位站起,走下几步,“寻晓见过内司大人。”

桐娘这才微微一笑,“阁主有礼。”她一边说,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铜章递给寻晓,寻晓接在手中细看,只见正面刻着兰纹,背面则嵌了极小巧的一枚白玉梅花。

“是这个,错不了——北燕皇室与王氏一同发出去的暗子标。”寻晓随意一笑,将暗子标还给桐娘,“原来美人钗之策的最后一个执信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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