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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朱颜》第七章 荷塘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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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船破开层层莲叶,朝湖心的小亭摇摆而去。

待船泊到埠头上时,魏迦南心里一顿——亭子里,有人。

那人披着淡黄色的鹤氅,银冠束发,腰上悬着一把无首无格,只有光秃秃一个剑柄的怪剑,是名年轻男子。

魏迦南感到意外,她以为天禄阁赚了她一两黄金,便不会在她赏钗时再安排别的人来……或者说,当亭上尚有人,是不会带她来的。长公主殿下暗暗叹了口气,当朝帝女,连个独赏异宝的特权都没有,哀叹,哀叹。

桓憾看着“美人钗”,正敛眉沉思,听见身后水声哗响,语气里禁不住就略带了点不耐:“不是说日落之前不用来接——”北燕皇帝转身,口中一个“朕”字尚未说出,便愣住了。眼前明晃晃的,立了个满身贵气的小孩儿,在日光水波的映照下,一双明眸似有万点星光,微风吹过,远处荷浪起伏,衬得那孩子像是从碧海莲丛里出来的仙童一般精致动人。

“……你真好看。”

桓憾尚未开口,反倒是魏迦南张嘴来了这么一句,两个人皆是一呆。

她站在埠头上,袍子一角浸进了水里,桥叔的长篙“笃”的一声点过麻石,撑着船远去了,可她却没半点知觉,直到面前的人嘴角笑意弥漫开来,她才兀地想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说了荒唐话,脸瞬间红了个透,连忙走上埠头石阶……却又不敢走进亭里,只好展开手里的扇,猛力扇得面前呼呼生风,侧头假装对斜歪着生长的树感上十二万分的兴趣,目不转睛地盯着树干细瞧。

原来是个小哥哥,可真好看。

这是魏迦南心里的话,作为长公主,青年才俊她是见不少,可穆朝尚文,男子以细眉纤白,病病弱弱的为美,却哪里有像眼前人这般剑眉星目,风仪凛然……她暗骂自己真唐突,转念又想,身上正穿着男装,虽说是失礼了,可到底没有丢“大穆长公主”的脸面,万幸,万幸——

“小人参见长公主。”身后人朗声道。

魏迦南:……

魏迦南:为什么任谁都能认出本宫的身份啊!我额头上写了“长公主”这三个字吗?!

她一跺脚,干脆转过身去,那人朝她一笑,她也学着他的样子,点头微笑。

“你是天禄阁的……?”

桓憾一笑,“小人一介布衣,不过家里有几个钱,慕名前来欣赏‘美人钗’。没想到能在亭上与殿下不期而遇,是福分。”

魏迦南心里啐了一句,看你那通身气派,威仪凛凛,辩出本宫身份也丝毫没见慌乱,布衣个鬼啊。不过……九州大地割裂已久,从南至北大国挤着小国,小国挨着豪族,会念书的田舍汉难寻,两条腿的皇族世子却满大街都是,她低头一想,大概此人是哪国的王族旁支,来金陵看热闹的罢。

桓憾见她仍立在亭外不进来,不禁好笑,忍不住拿话逗她,“殿下站在外头,不知是要看景致,还是想喂莲池下的游鱼?这一两黄金都拿来看风景,果然大手笔。”魏迦南脸一红,“本宫见这树长得稀奇,所以多看两眼罢了。”说着,抬腿走进了孤雨亭。这亭子,两面垂下了半透的纱幔,八个亭角下,系了风铃,清风过去,白纱徐徐扬起,铜铃叮咚作响,倒是个好景致。

而那美人钗,就放在亭子中央的一张四方梨木高桌上。钗子是被立架撑着的,三十六根黄金缕,丝丝分明地垂下,钗子上的浮云、楼阁栩栩如生。钗子上方约半丈处,吊了两方木牌子,一方刻着“卫夫人”,另一方则刻上了“月姬”。

魏迦南摇着纸扇,不自觉越走越近。却忽然被人从旁一拦——“天禄阁在梨木桌的四角设了机关,太过靠近钗子,机关便会启动,喷出毒液烧伤来者,殿下小心。”桓憾对她说。魏迦南这才注意到,在那梨木桌的四角果然有四只小巧的铜蟾蜍,接向上张开大口。“我又没打算碰它。”她努了努嘴,俯下身去尽可能的靠近那美人钗,“这钗子真的那么神奇吗?这位——”

“小人姓木,单名一个九字。”桓憾迎着魏迦南审视的目光,随口诌了个名字。

“木九兄,你也是来看这钗子会不会响的?”

“是,也不是……先父临终前曾交代说,‘美人钗’关乎本族存亡,所以一时好奇,过来看看。”

魏迦南一脸“你当我是小孩儿在哄吗?”的神色看了过来,桓憾哈哈一笑,“族里要是有姑娘能一戴此钗,响彻天下,那应当是不愁嫁不到天潢贵胄,享遍人间富贵的……然后靠着夫家振兴本族,自然是不在话下——所以殿下说,这是不是关乎本族存亡?”

“你和你父亲脑子似乎有点问题。”

魏迦南看他说得一脸嘚瑟,忍不住在心内腹诽。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位木九是满口胡诌的逗她玩了。“什么只有天下第一美人戴着,铃儿才会响,依我看呐——”她忽然拿起扇子,在梨木桌外朝那黄金缕用力扇风。

风流气动,黄金缕被吹得扬起又落下,那些小铃铛相互碰着,却是无声无息。

“依我看呐,传说是真真切切,哦,或者是,长公主殿下的手劲不够大,风吹不响这几个小铃铛。”桓憾看她不可置信瞪大了双眼,在一旁笑得直打跌。魏迦南虽说在皇宫里活得小心翼翼,可从来没有人敢当面儿这般逗弄她,她转头瞪了桓憾一眼,气呼呼的,十分可爱。

“这一百多年来,根本就没人听过这钗子上的铃铛所发出的声音,保不定它里面就是空心的,压根不会响,谁知这是不是天禄阁编的谎话,骗得天下人来哄抬它罢了。”

桓憾斜靠在一根柱子旁,听她这样说,倒是有意思。“寻常女子想的,不过是自己戴上此钗会不会响,自个儿美貌是否天下第一,殿下的想法,十分新奇。”

魏迦南摇着纸扇,老模老样的长吁一口气,“身为皇族,当然要心怀天下了。”桓憾这下可好,听完她故意拿腔作调的这句话后,仿佛被人点了笑穴一般,捂着脸靠在柱子上笑个不停歇。魏迦南满脸天真,与他一起大笑,状似随意地绕着亭子散步。

在她走到距离桓憾尚有半尺处时,忽然身形一闪,干脆利落地从腰间抽出一柄小银刀,桓憾察觉变骤然生,正想俯身避过,却没想到魏迦南人虽小,动作却极其敏捷。她扯住垂下的纱幔,往桓憾的脖上一绕,迫得桓憾不得不弯腰去避——就因这电光火石间的一瞬迟疑,当桓憾直起身时,魏迦南拿把小银刀已抵在他的咽喉上。

“天下王族,中原十胡,八姓豪绅,没有一家姓木的。”她的语气不再天真甜糯,而是带有森森威严,“你一眼便能看穿本宫身份——你到底是谁,等在这里,想干什么?”

冰冷的刀刃贴着皮肉,只要稍一用力,桓憾便会交待在这儿。他垂下眼,看着眼前的以刀逼杀自己的小女娃,嘴角掀起一个认真的笑意。

“殿下真会藏心,木九也被你骗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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