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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朱颜》第六章 天禄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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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禄阁,名动天下的宝阁珍殿,开阁挂牌于穆哀帝年间,至今已一百二十年有余。他们货天下奇珍,售九州异宝,只有你不敢想的,没有天禄阁寻不来的。当然,这些重宝贵器到底是从哪儿搞到的,从来没有人问过天禄阁,也不敢去问。

有人猜阁主背后必然势力滔天,否则怎么敢藏着这许多宝物,不怕人来偷?就是不怕寻常大盗,还不怕各国贵胄挟权来硬抢么?可偏一百多年来,这些事都还真的从没发生过……由此可见,天禄阁背后的那方神圣,深不可测。

魏迦南抬眼看着面前气势磅礴、高耸入云的八角高楼,“天禄阁”三个字在日光下泛出淡淡金光。她瞬间便明白为什么小货郎说这种地方,非一般人能进。

不是人家嫌贫爱富不许进,而是这厚重而肃穆的威压,教一般人站在它的牌子下便先自怯了,不敢往里踏进一步。果然,跟在魏迦南身边的小毛头缩了缩,“喏,地儿给你带到了,我、我就……”

“你就如何?想不想小爷带你进去长长眼?”魏迦南叉起腰,挑眉逗这小子,那小货郎连忙耍手摇头,“才不要!你还是莫害我罢,进去这里面踩坏一片叶,卖了我都不够赔的。我可走了,未时到申时之间,最是多人进城的,这会子拿了草鞋在城门口卖,一个时辰能卖去百十双呢。”

魏迦南一把捉住他,“从天香肆到这儿,我一共给了你一吊钱又五个钱的带路费,够你这毛头卖一个月的草鞋了。在这门口等着我出来——”她半蹲下来,用手挡在自己嘴边,脸上有点挂不住的懊恼神色,压低声音说,“同福坊的路太绕了,我走不出去。”

小货郎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嘴角抽了抽。

“噗——”

落葵忍不住笑出声来。

此刻未时已过,尚未到申时,日光正盛。同福坊里熙熙攘攘,商家酒肆旌旗招展,魏迦南理了理身上的袍子,嚯——

纸扇一扬,端的是一副翩翩小少年模样,领着落葵进了天禄阁。

天禄阁宝楼拔地而起,共分五层,是同福坊里最高的建筑之一。进去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迎客堂,几位清俊的后生立在哪儿,看魏迦南主仆进来,便高声唱:“宝客到——”

话音落下,后堂里走出几名干净斯文的少年,朝魏迦南鞠躬行礼后,一个双手捧着铜盘,盆里盛着百花清露水的少年先走上前来,为魏迦南净手。洗完手后,又是一个少年上来以丝帕为她揉干双手,然后又有另一个少年来抹香脂……

差不多有一刻钟后,魏迦南双手戴上了新的柔软羊皮手套,脚下换了羊绒薄底小靴,有点目瞪口呆——这天禄阁,怎么比进皇宫的阵仗还大啊!

一名着鸦青色直裰,留着长须的先生,此时才出来领魏迦南往里走,落葵刚想开口问为何没人来替她换上手套内靴,那长须先生朝魏迦南作了个揖说,“天禄阁规程,主进仆不进,还请郎君身后的这位小相公留步吧。”

魏迦南疑惑地看向这长须先生,她带落葵出来,二人是扮作兄弟模样的。就是方才天香肆里的酒保,也只当落葵是她兄长,待她还不如待落葵恭敬呢,可天禄阁的人却能一眼看出她们二人并非兄弟……她低头细想了一会,想他家是惯常见富贵人家、门阀贵胄什么的,在这见多识广的行家面前,再装也没意思。

可是——

一个人进去?

自己好歹是一国长公主,要是有个万一,如何是好?但走吧,心里又被方才说书先生谈及的【美人钗】弄得痒痒的……

那长须先生看神色她纠结,微微一笑,躬身低声说,“长公主放心,小店开门做买卖,断不会有那劫客绑架的黑心勾当。当家的知道长公主前来,正在内堂等候呢。”

魏迦南看了他一眼。她性格本就大胆豪气,既然人家已看穿自己身份,她也没什么可怕的,对落葵点点头,让她等在原地,便跟长须先生进去了。二人穿过长长的木廊,又踏着木做的地桥走出宝楼,进了后面一个清净小苑,魏迦南四处张望,果然见粉墙上有一排雕花窗,她想,带自己来的那小货郎应该便是从这儿看的奚国君热闹。

小苑内,正北方是一间开着门的雅间,里头有位郎君,身穿一件海棠红箭袖长袍,远远看到魏迦南,起身出来迎。他很年轻,皮肤白皙,细长眉眼的,虽是男子,穿红也毫不违和,待他走到魏迦南面前处便俯身下拜,“天禄阁第十二任阁主寻晓,参见长公主殿下。”

魏迦南点点头,“免礼。”

寻晓亲自将她迎进雅间里,给她呈了一碗羊奶酪,“殿下亲临,不知道是想寻什么珍物?”他一边说,一边引魏迦南走到一座木制的天禄阁模型前。那模型约莫半人高,每一层皆可拆去,从上可窥见内里,而里面的摆设则与外头的真天禄阁一模一样,只是变成了小小巧巧的,十分袖珍可爱。

“这里是天禄阁一层,存的是海珍,但凡是从海上得来的,与海或水相关的贵器,皆在此层——”

“听闻‘美人钗’在天禄阁?本宫想看那个。”

魏迦南对天禄阁的其他宝物一丝兴趣也没有,虽然眼前的模型也十分精巧奇趣……可眼看申时快到了,申时一过,日落时分各坊坊门就会关闭。为着不困在同福坊过夜,她干脆挑明来意,直爽地问寻晓。

寻晓倒是不意外,一副早知她就是为这个而来的样子,“昨日‘美人钗’才放出,小阁就被奚国君闹了一场,唬得我们不敢再放在外头了,如今已将它放在了一处极安全清净的地方……”

魏迦南心里不禁哂笑,腹诽道,得了吧,还奚国君闹你们,怎么不说你们是故意逗引奚国君来看那“美人钗”,好让天下人都知这件传奇之物在你们这儿么。

寻晓没理会魏迦南那忍笑的脸,“只要长公主愿付赏金一两黄金,就能在一个时辰内自由细赏这枚曾名动天下的‘美人钗’。”

魏迦南顿住,一两黄金看一个时辰?

她开始觉得天香肆里的听书客们所言是对的,天禄阁压根就不是想将这玩意进献给皇室,明明就是巧了名目的敛财嘛。

寻晓一笑,“长公主也该去看看,不定未来哪天‘美人钗’就会落到殿下您手里呢。”

魏迦南微微侧目,对寻晓的话感到意外。又想,他这么说不过是哄自己拿一两黄金给他白赚罢了,她一扬扇子,“嗳,阁主明明说好了要给月族姐姐或卫夫人的,君子不夺人所好,本宫自然也不应夺。”

寻晓的笑容挂在脸上,并没多做解释。魏迦南终究是熬不过心里对“美人钗”的好奇,让长须先生到外头去问落葵拿钱,自己则跟着寻晓看宝物去了。

绕过长长的漆木地桥,魏迦南与寻晓穿过重重门廊,眼前突然开阔,竟是出现了接天的一泓荷塘。午后的日光下,莲叶如碧波,绿得漫无边际,在荷塘的中心,有一座亭子孤零零的立在那儿,亭子旁斜出一株临水的树,那树长得奇怪,树身是横生的,几乎贴着水面……魏迦南认不出那是什么树。亭子四周并无荷花,而其余水面上的荷花则开得正盛,粉红嫩白的,傲立在水面上,偶有蜻蜓低飞,人走在池塘边,鼻尖里一丝一缕的,都是荷香。

寻晓领着魏迦南来到渡头,只见那儿立着一个木架,架上是个大铜铃铛。他作了个“请”的手势,魏迦南便伸手去摇了摇,不一会,水声响过,水波荡漾,在绵密的荷花丛中,出现了一艘仅能坐一人的小船。

魏迦南不明所以的看看寻晓,又看撑船的艄公。这艄公是位老者,驼着背,瞧上去有六十岁左右的年纪了,头上戴了一顶幂蓠,半短的纱幔垂下来,遮住了他的双眼。寻晓对艄公十分恭敬地喊了句,“桥叔。”,待艄公向他点头,他才回身与魏迦南说,

“天禄阁如开重宝,一般会放于荷塘中的孤雨亭,让宝客鉴赏完后,再回主楼定夺是否买卖。‘美人钗’非卖之物,只是昨日一出,天下豪客皆望求一见,是以这一个月里,小阁单独辟空了孤雨亭,专放‘美人钗’,供宝客欣赏。”他一边说,一边从袖子里抽出一支短笛递给魏迦南。

“孤雨亭只能让宝客上去,还望殿下恕晓不能陪同。桥叔是小阁接送客人前往孤雨亭的船主,他口不能言,目不能视……待你上了亭子后,他就会将船撑走。殿下赏完钗,如要回来,可吹响这支短笛,桥叔听到笛声自会去接你。”

魏迦南接过短笛,在手里转了个圈,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不禁起了玩心。她向桥叔努了努嘴,促狭地对寻晓说,“既然船主目不能视,口不能言,你们又不能陪着我上亭子,那——寻阁主就不怕本宫一时贪心,将你的‘美人钗’带回宫中?”

寻晓倒是不慌不忙,“桥叔当船主至今,已四十年有余,在这四十年里,比殿下势大的宝客,有之;武功高强者,有之;富甲一方者,有之;奸雄枭杰,也不少……却从来没有人能私自从孤雨亭带走任何珍物。先不说每一位登船上亭的宝客,小阁都对其出身立命之处了如指掌,出了事,小阁自问必有寻说法的去处。单说桥叔,他因口不能言,目不能视的缘故,五感极强。殿下登上孤雨亭前是如何身量,入船吃水几分,登上孤雨亭后又是如何身量,入水几分,前后有何不同,身上是否夹带了新物等等,他不消一瞬就能分辨明白。”寻晓顿了一顿,像是才想起似的。

“哦,对了,晓方才忘记与殿下说明,桥叔乃是天禄阁第一杀手。一旦他发现有人从孤雨亭私自拿任何东西,哪怕是那棵歪树上的一片叶子,他都会立地格杀,然后将尸体扔进荷塘里当肥料。”

魏迦南嘴角抽了抽,干咳一声,走到船尾坐下。“那劳烦桥老先生了。”会杀人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着呢,尊敬点为好。

寻晓哈哈一笑,摇动铜铃铛。桥叔听到铃音,长篙点水,朝湖心的孤亭划水而去。

寻晓走出几步,忽然想起湖心亭上早已有了一个人……他身型一顿,歪头寻思是否要将桥叔叫回来,一会后,只见他耸了耸肩,沿路离开了。

“大穆长公主与燕国皇帝么,有趣。”

他这么想,就让这两个人打个照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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