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果然还是站在早上那个地方。白色狐裘上也盖着厚厚的雪。

“公子快回屋啊。”

公子闻言回头，微笑：“小晚。”

向晚扫去他肩头的雪，“公子你真的在这里站了一个早上！”

公子似乎没有察觉，看着天色，道：“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向晚目瞪口呆，在雪地里站了一早上自己竟然不知道！就算不知道过了一早上，雪越来越大，难道也没有感觉吗？难道真的像刚才听到的一样，老夫人要为公子定亲，所以公子闷闷不乐？

雪花从一点点变为一片片，首先还是回屋去，“公子快回屋吧。”

公子侧过脸，往远处不知哪里望了望，才低叹一声，点了点头。

摆好炭火，向晚回头，却看到公子站在窗边，狐裘也没脱，有些呆呆地看着天边。

公子怎么变得这么呆！

向晚没办法，走过去把公子拉到椅子上，狐裘解下放到一边，又去把窗户关上，才无奈道：“公子，你这两天到底怎么了？”

公子疑惑：“有什么事？”

向晚道：“现在要是有面镜子，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问了。”

公子摸摸脸：“我的脸怎么了？”

向晚左右看看，端来一盆水，“你自己看。”

公子果然低头往水里看，半晌，抬头不解：“看什么？”

向晚无语，公子真是越来越呆了！

“你看看，公子你的脸色，越来越差了。而且，”向晚担忧道，“这几日我叫你，你总是在发呆。公子你，”向晚隐晦地问，“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了吗？”

公子一愣，看着水中的自己，突然道：“凌波初雪是江陵历年美景，两岸十里白雪，美不胜收。”

这下轮到向晚疑惑了，怎么突然夸起了平湖。

公子微笑地看向晚：“今日下午，我想去平湖赏雪。”

这么冷的天跑去赏雪，如果不是难得看到下雪，向晚真是一刻都不想离开被窝的。而且，雪虽然美，可是她今天也已经“赏”够了，再跑出去，真的很冷啊……可是，公子想去的话，她又不能不去。

公子看出她的纠结，宽慰道：“今日小晚想必累了，我一人去便可。”

“我要去！”她必须寸步不离，才能保证事情不出意外。虽然这样很对不起公子，就当她自己，她真的不希望那样的事情发生。既然老天已经让她到了这里，让她知道这一切，她就没有办法不做！

避开公子温和的眼睛，向晚违心地说：“身为丫头，怎么能让公子一个人出门，这是身为丫头的责任。”

公子不疑有他，摇头笑笑，余光瞟到桌上的古琴，浅茶色的眼眸泛起淡淡涟漪，转瞬即逝，再看时仍旧宁静而温和。

凌波江上，一片烟水茫茫。一叶小舟船夫一棹划下，冰片漂浮，小船顺流而下，两岸十里白雪铺地。

凌波初雪，难得的美丽雪景，只是因为天气太过寒冷，反而无人欣赏。

向晚钻出船篷，看到公子一身白衣胜雪，翩翩立于船头。再看自己裹得和只熊一样，对比实在鲜明。

要是阿离教给她那个保温法术，她也能这么潇洒一回！可惜阿离不教……不过他说过两天给她几张那种符咒，到时候也一样。

可公子只是凡人，穿的这么少难道不会冷？

向晚最后眷恋一下船舱的温暖，跳了出去。

“公子在看什么？”

公子浅笑，“凌波初雪，果然美不胜收。”

竟然真的像一点都不冷的样子，难道美景也可以当煤炭，能保温？可是她还是好冷好冷！

看出她冷，公子叹道：“早让你不要出来，偏生不听。回舱里去吧。”

责怪的话，却没有一点责怪的语气，反而全是温柔，所以向晚选择性忽视了他的吩咐，全当没听见。

细雪如飞絮，点点落在肩上船上，江面远处，响起点点琴音。

公子骤然看向远处，浅茶色眼眸不再平静，透出喜悦与期待，还有一丝迫不及待。

向晚当然注意到了，暗暗吃惊，这琴音她也并不陌生，只是没想到公子竟然会表现这么“激动”。

公子真的很激动。

“船家，可否再划快些？”

“公子，江面本就有冰，不比平日，老夫也无能为力呀。”

一直不紧不慢的公子竟然学会催促了！向晚张大嘴，傻住。

公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以手掩唇，低咳一声，继续看着远处，唇边嘴角却弯起，愉悦而充满期待。

难得看到公子这么高兴的样子，向晚也开心起来，期待地看向远处，迎面的风似乎也没有那么冷得难以忍受了，不知道琴音是在远处什么地方？

公子喜欢花，喜欢弹琴，喜欢许许多多东西，可是很多时候，看着公子一个人的背影，尽管他总在笑，而且笑得很愉快，但她总觉得，公子还是孤单的。

现在的公子是真的很快乐。向晚心里有种声音这么说。

小船转过一个弯，琴声更加清晰。近处听，才感受出琴声的美妙绝伦。

仿佛置身于最高的雪山之顶，星辰日月从眼前流淌而过，百鸟翩翩在身侧起舞。

空灵，静谧，悠远，从容。向晚找不出更多的词来形容耳畔的琴音，却觉得无论多少词，怎么样的词，都不足以形容它，因为它实在太美，美到难以形容。

琴音是从一座江上小亭中传出的。

点点白雪洒落琴边，轻拨七弦琴的指尖却莹白胜雪，琴音流泻。

琴音美，人更美。

蓝色纱衣翩然，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两片睫毛如同扇叶低垂，唇角微微扬起，安宁而祥和，仿佛世间的光阴流逝全与她无关。

公子似乎痴了，不知是为这美妙的琴音，还是为眼前弹琴的人。

天地似乎都已经安静了下来，雪落得更轻，人的呼吸也更轻，只有琴音还在绵绵流淌。

向晚却觉得浑身发冷，冷到忍不住颤抖！

那是流衣！那一身翩然蓝衣，那种仿佛不在人间的气质，那种独一无二的美丽。

向晚忙看公子，公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陶醉沉迷。原来公子这些时间的不正常是因为琴音，也许他已经知道弹琴的人就在江上，所以才会选择今天出来。

她想极力避免的事情原来一直都在发生，命运始终会沿着既定的轨迹发展。即使她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却没有一点能力去更改，那些悲剧，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发生，却无能为力。

脑袋一阵晕眩，心脏骤然收紧，向晚几乎站立不住。

不，不对！即使公子喜欢上了流衣姐，只要公子不去中曲山，那么一切就都不会发生！她试探过很多次，公子只听说过中曲山，但却根本不了解什么无忧花，她还有希望！

这时，莹白纤长的十指覆在琴上，一曲终了。

公子如梦初醒，向流衣作礼，歉然道：“失礼了。”

流衣抿唇一笑，看着他身后的船：“公子专程来此，听我琴曲，怎会是失礼？”

公子微微感到不好意思。

流衣莞尔道：“不是公子失礼，而应是我的荣幸，能得到名满江陵的惜花公子赏识。”

公子摇头：“姑娘琴曲高妙，实不相瞒，我早已……仰慕许久，今日能得见弹琴之人，我实感荣幸。”

流衣轻抚鬓边长发，失笑：“如此多礼，又是我荣幸，又是你荣幸，这话不知要说到几时了。”

公子微窘，转而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流衣偏头，眨眨眼，道：“本姑娘芳名流衣。”

公子一噎。

流衣却望了望天色，抱起古琴：“时候不早，我也该走了。”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要离开，公子忙叫住她：“不知姑娘家住哪里？”

流衣一顿，语气随意：“流衣一介孤女，自是四海为家。”

公子一愣。

半晌，流衣突然回眸，笑容如春水涟漪：“虽是四海为家，但江陵美景却留我为客。如若有缘，也许能与公子再会。”

说完，流衣便转身离去。

公子呆在原地，突然笑出声，看着远处，缓缓道：“自会再相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