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扬郡，敦林县。

此时，距离宫角徵离开已经有三个时辰了，皇甫静姝坐在房中暗自算到，商羽静静立在她的一旁。

“家主，”突然之间，雷伯又走了进来，他行了一礼，试探性问道：“张掌柜已经在此处等待了两个时辰，家主今日是否要启程前往隆扬郡？”

皇甫静姝神情淡然，微微摇头，轻启朱唇道：“雷伯，你代我前去与张掌柜知会一声，就说乌兰尚有一些事务要处理，还请他担待一些，稍安勿躁，若是今天去不了隆扬郡，他今天有任何损失，都算在乌兰的身上。”

雷伯嘴巴嗫嚅了几下，没有说什么，只能悻悻退出门外。皇甫静姝拾起茶杯，抿了一口对身边的商羽说道：“你知道我为何没有同意雷伯的提议吗？”

商羽仿佛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似得，没有任何回应。皇甫静姝倒也不生气，会意一笑站起身来，用手指轻轻一戳她的脑袋，轻声说道：“还在想你的宫大哥吗？”

商羽此时才反应过来，嫩脸一下变得通红，手足无措，小女儿神态十足。皇甫静姝拉过她的手说道：“羽儿，你便是再想你宫大哥，他也要好一阵子才能回来。”她见商羽还是没有说话，促狭之心顿起，笑道：“只是稍后要来之人见羽儿你只想着你宫大哥，而没有想念他，怕是不会高兴哟。”

商羽先是一怔，继而反应过来，试探着低声问道：“可是师傅要来？”皇甫静姝笑着点点头，说道：“是呀，你师傅也养育你近十载，若是得知你没有想着他，只怕他胡子都会气歪了。”她看着商羽的眼神满是怜爱之心，也只有在和商羽单独相处之时，自己才能感到一丝丝的轻松。

商羽又羞又愧，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能红着俏脸慌忙向门外跑去。正好此时，一道身影从门外窜了进来，一道掌风直接拍向商羽，商羽猛然看到一阵掌风，虽然心绪不宁，但是依然反应过来顿住身形，避开那掌风之中锐气，接着左手护住胸前，右手成爪想要抓住那掌风之后的手臂。

“哈哈哈…”伴随着一声长笑，那道身影几乎是同样的身法顿住身形，同时将手臂收回，不仅避开商羽伸手一爪，而且也将自己的掌风消散无形。

这时商羽方才听出是自己师傅的笑声，一时也怔在原地，此时皇甫静姝也看清了那道身影，轻笑道：“羽儿还是个小姑娘，哪里有像你这样对待徒儿的。”

来人约莫四十来岁，头戴斗笠，身上穿着一件粗布麻衣，脚上也只是穿着草履，虽然满脸络腮胡须，但是也不难看出这人年轻时候也应是一风流倜傥人物。他正是商羽的师傅，姓卫名翊，字翼佐。

卫翊将头上斗笠摘下，哈哈一笑，看了一眼身前手足无措的徒弟，随身坐了下来道：“如此心神不宁，如何保护郡主？我若是隐去掌风，你该如何应对？”

商羽小嘴微微撅起，想要申辩但是也不知如何开口，师傅自幼教导自己武艺，平时和蔼可亲，但是教自己练武之时完全就变了一个人，故而自己对他是又敬又怕。皇甫静姝有些无奈，只能过来拉住商羽的手说道：“翼佐勿要如此严厉，难道你对自己的徒儿没有信心？羽儿方学成不久，经验自然是稍有欠缺。”

卫翊嘿嘿一笑说道：“那倒不假。这孩子确实是个练武奇才，最近两年，郡主你派人来教他舞蹈，她居然能把武术和舞蹈结合起来，和我都是有来有回。若是堂堂正正打一次，我还未必能胜过她了。”

皇甫静姝莞尔一笑，说道：“翼佐这话我爱听。”说罢，拍了拍商羽肩膀，示意她去门口守着。自己走回桌边，给卫翊倒了一杯茶，拿了过来，卫翊倒也不客气，接过来便一口饮了个干净。

他把茶盏放下，开口说道：“郡主让我昨日跟随墨安，卫翊着实收获不小，现在有三个消息，郡主应该会对这些消息感兴趣。”

皇甫静姝走到门口，轻轻把门关上，又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后轻声说道：“翼佐还请一个个说来。”卫翊知道，门已经关上加上商羽守在那里，其他人便知道家主目前不便见客，都是绕道而行。他点点头说道：“第一，墨安的确养了一只私人军队，改是在城西，具体人数不详，但从营寨来看，当有三千人以上。”

皇甫静姝点点头道：“这倒与他从我这里购买兵器的数量出入不大。”她沉吟了一下又问道：“墨安府上今日有人去睦州方向吗？”

卫翊摇摇头道：“郡主为何如此发问？”皇甫静姝秀眉微蹙，轻声说道：“没事。”她只是隐隐感觉墨安与他兄长墨承之间的关系并不如外人所见，昨日与墨安相见，便感到此人心有城府，只是眼下自己首先要解决之事便是姜氏那批兵器消息泄露之事，若此时无法在闹到陛下之前妥善解决，自己与陛下的关系便会受到影响。墨氏在西北势力太深，若此事与他们无关，自己实在没有必要惹上这样一个麻烦。

想到这里，她把这些胡乱的想法排出脑海，又开口问道：“你方才说还有两件事，是何事情？”

卫翊自己起身，又倒了一杯茶，又是一饮而尽后说道：“我在监视墨府之时，发现东石部族二王子石砚领着十多人在傍晚时分从墨府离开。”

皇甫静姝微微一怔，低声念道：“东石部族？还是二王子亲自过来？难不成是来睦州探亲？你可曾打探到他们来翰山是所为何事？”

卫翊摇了摇头，皇甫静姝又问道：“当时是何情形，你还记得起来么？是否有女子在场？”卫翊低头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形，忽然眼神一亮，急促说道：“石砚一行人中，的确是有一个小姑娘，看起来就和羽儿一般年纪，那小姑娘一脸气鼓鼓的先骑马离去，接着便是石砚一行人等骑马追了过去。墨安好像是要挽留他们，但是没能留下，回头就训斥了自己的两个儿子。”

皇甫静姝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不对不对，石砚之妻乃是墨承之长女墨凝，墨凝我记得应当比羽儿要大上几岁，而且若真是墨凝，断不会在算是自己娘家的地方做出这等之事。只是不是墨凝，又是谁呢？”

卫翊也说道：“不会是墨凝。昨日那小姑娘身手矫捷，墨凝一个大家闺秀定然不会有那般身手，而且那小姑娘在马上还叫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语言。”

皇甫静姝眼睛一亮，连忙说道：“那定然是繁山语。”她细细念叨道：“和羽儿一般年纪，繁山语，身手矫捷。”忽然抬起头笑道：“若乌兰没有猜错，那小姑娘乃是东石王石狄四女儿石汐。”

“东石四公主？那四公主这娇滴滴的小姑娘不好好呆在东石堡，和他哥哥一起来翰山城究竟所为何事，郡主聪慧过人，可对此事有猜测？”

皇甫静姝笑着摇摇头，说道：“我又并非石砚或是石汐，岂能得知他们所为何事。不过这睦州墨氏与东石部族一向关系复杂，当年繁山氏族的联盟被定山候墨晏所离间，据说第一个退出结盟的便是东石部族，后来定山候墨晏之死，又因为他死在了从东石堡返回的路上，一时之间又有人传言是东石部族派人所为，直到后来墨承出面把自己女儿墨凝嫁给东石王次子石砚，两家联姻，才让这些声音渐渐平息。所以这两家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外人却是极难得知。”

说到这里，皇甫静姝站起身来，来回在房间中踱了两步，开口道：“不过此番东石人来的颇为古怪，加之眼下陛下身体一天也不如一天，还是应该多多注意。”她转过头来，问道：“东石人现在去向何处？”

卫翊略一思索，说道：“他们向东南而去。”

皇甫静姝正色道：“我会让那一代的人多加留意。你还有一个消息，一并都说了罢。”

卫翊笑了笑说道：“这消息可能不像前面这个，应该无足轻重。令弟昌颀公子也来到了翰山城，估计过几天郡主便能见到他了。”

皇甫静姝神色并没有变得轻松，反而更加凝重起来，自己临行之前，一再叮嘱弟弟在自己回来之前不要离开三江城，在家里逐渐接触熟悉皇甫氏的生意，但是他却依然来到了这千里之外的翰山，而且自己还被他瞒在了鼓里。推算时间，应该是自己前脚刚离开三江城，他后脚也溜了出来。只是想到他在自己临走时信誓旦旦说等到自己回来，一定让自己刮目相看的语气，不由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卫翊见皇甫静姝良久都没有说话，心中奇怪，站起身来走到皇甫静姝面前，发现她神情凝重，秀眉紧锁，急切问道：“难道郡主不知道昌颀公子来了翰山一事？”

皇甫静姝听到他的声音方才缓过神来，俏脸微微一点，双眼有些茫然，轻声“嗯”了一声。皇甫静姝这副紧张不安的神情，卫翊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不禁开口安慰道：“昌颀公子身边也只有随从两人，或许只是在三江城中呆得闷了，出来散散心罢了。”说道这里，他自己也觉得有些解释不通，哪有来到这西北苦寒之地来散心的，又说道：“郡主暂且宽心，昌颀公子乃是令弟，断然不会做出有害郡主和皇甫家之事。郡主若依旧不放心，我即刻便回到翰山城盯着昌颀公子。”

皇甫静姝出他言中的安慰之意，也明白此时在没有进一步的证据之前，也确实无法对这件事情做出判断，也许只能让卫翊再跟着皇甫昌颀，看看自己弟弟究竟来翰山城究竟所为何事，自己才能对症下药。于是盈盈看着他，柔声说道：“如此便多谢你啦。”

卫翊晒然一笑道：“与我勿需道谢，皇甫家与郡主你的事情，卫翊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说罢，转身推开门，轻轻拍了拍站在门口的商羽，低声说道：“羽儿，为师此刻又有要事要办，如今你家家主情况危急，你须得好好守在她身边，半步也不可离开。”

商羽不知道师傅和家主在里面究竟商议了甚么事，只有呐吶点头。卫翊见她点头的模样，也露出一些慈爱的笑容，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即转身飘然而去。

商羽从始至终也没有恍过神来，她转头看了一眼皇甫静姝，皇甫静姝对她露出一丝笑意，继而抬头看着她背后的远处好一阵，方才对商羽道：“唤雷伯过来一趟，让其他人收拾行装。”这时的皇甫家家主，脸色渐渐变冷，又恢复了商羽熟悉的平日里面对外人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