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勉勉不明白，世界那么大，“造化弄人”这四个字怎么就偏偏在她身上应验。

她承认她还记得他，她承认半年来他总会入她梦，她承认巴黎一夜后她曾幻想过无数个再次相遇的场景，然而现下她最不想承认的是，她叫秦勉勉。

胸中仿佛有万马奔腾，她恨不得拽下身前的姓名牌，踩懒跺碎。

“啊啊啊……我不是我不是！”内心有个小人儿在咆哮……

她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

“啊啊啊啊……就不是就不是！”小人儿宁死不屈，满地打滚。

“好的，穆先生。”她送上最职业甜美的笑容，若无其事地回答，然后转身离开。

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

深吸一口气，秦勉勉来不及多想，安排好“洪水猛兽”要的咖啡，便悄悄踱进经济舱专心工作去了。私人恩怨不能带到工作中，这是她的原则。

时间很快过去，马上进入飞机下降的关键阶段。客舱传来的广播提醒她，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秦勉勉咬了咬唇，收起眼神里的胆怯，走入头等舱。

“穆先生，您好！我是本次航班的乘务长，秦勉勉。不知道您对我们此次飞行的服务工作是否满意？”她微笑着45度弯腰，礼貌询问。

“很满意。”1f的旅客头未抬眼未睁。

“好的，那祝您旅途愉快！”双手交叠在身前，她欠了欠身，转身掩去了不自然颤抖的手臂。

她以为他会认出她，她以为他会质问她为什么又一次不告而别。然而他只是陌生而礼貌地回应她，不带任何情绪。

她突然觉悟到，半年，可以记住一个人，同样也可以忘却一个人。

秦勉勉走后，原本在一旁盖着毯子蒙头大睡的谢封醒了过来。他瞧了一眼身边的穆亦白，姿势跟他入睡前一模一样，举着《环球时报》，旁若无人。

“一份报纸能看三个小时，佩服。”他撇了撇嘴，揶揄道。

“……”隔壁显然不想搭理他。

虽说从小一起长大，适应了老白清冷古怪的性格，可他身上总有几个未解之谜让谢封百思不得其解。比如他的个人需求如何解决？再比如半年前巴黎酒醉后那一夜他去了哪里？明明被谢玥吼醒后他去敲过老白自己房间的门，并无人应答。

“究竟去哪儿了？”谢封半眯着眼盯着身边这位“怪物”朋友。

“法国人的酒会找好陪同了吗？”怪物张嘴说话了。

“lisa姐呗，法语行不通就讲英文好了。”法国人开酒会真麻烦，非要女伴陪同还最好会法语，矫情不矫情？谢封瘪了瘪嘴答道。

他打着陪穆亦白去上海谈生意的幌子，其实是为了找陪同女伴的事。他一脸不悦的表情显然证明自己的失败，毕竟他寻求帮助的对象是正在上海拍戏的楚诗言。他以为法语系毕业的她会念在发小情谊伸出援手，他以为他亲自邀请会比较有诚意，当然，都是“他以为”。

“你先别考虑我，倒是你……你怎么办？身边连个女秘书都没有。”谢封并不想详谈自己被拒绝的细节。

“我自有安排。”隔壁某人突然露出一抹笑容，高深莫测。

飞机安稳落地，停靠远机位。正在下机的谢封突然看到门口有道熟悉的身影，这位长相甜美的空姐好像在哪儿见过？

门口的秦勉勉也瞧见了盯着她的谢封，她记得他是那个“挂在”妇人身上的小鲜肉，以防节外生枝她只得强装镇定，礼貌告别。她微笑着，从容接受他好奇的目光，和1f旅客冷漠的擦身而过。

“哎？老白，那个空姐有点面熟。”追着快步下机的穆亦白，谢封好奇道。

“不认识。”一句话结束多余的交流。

望着远去的摆渡车，她松了一口气，一种莫名的失落感油然而生。

“忘了总比记得好。”她整理着飞行箱，已无心去揣测对方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觉。

空勤人员整理完航后事宜，都会统一搭乘机组车前往机场附近的公司，完成最后的航后点评。结束了一天的飞行工作，已是午后一点多，秦勉勉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公司门口走去。

深秋的暖阳透过路边的树木枝丫，带着温和的斑驳落了下来，心里好似有个缺口被这道光照亮，她摸了摸胸口又裹紧了大衣。

她明白，那个缺口叫失望。

还好惊讶被勉强压回喉头，还好喜悦被掩进呼吸，还好失落在转身后释放，还好他不记得她。

秦勉勉站在路边发呆，三辆空出租车路过亦未察觉。直到一辆墨色landrover停在她面前，车窗缓缓拉下，她才收了神，看见里面的人手握着方向盘对她笑，仿若春风，仿若嫩芽新发，仿若春回大地……

“我们又见面了，秦勉勉。”熟悉的清冽嗓音耳畔响起。

秦勉勉什么也听不见了，她看着那双好看的嘴唇一张一合，忍不住条件反射地舔了舔唇。她又有些恍惚，或许现在还是凌晨三点半不到，闹铃还未响起，这一切的一切大概又是一场扰人的梦。

见车下的人儿没了反应，车上的人无奈地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

“上车，我们谈谈。”穆亦白绕过车头来到她身边，开了副驾驶的门。

秦勉勉感觉身体不是自己的了，脚步轻飘，好似一阵风能吹走一般。直到一双有力的手将她扶上车，空调暖风拂面才回神。

“别想跑，这是在车上。”一旁开车的穆亦白好心提醒，指节分明的双手握住方向盘，嘴边噙着笑。

“你……”此刻逐渐恢复理智的秦勉勉，心中有无数个问号，问题多到竟一时语塞，小结巴又上身了。

“我？我是穆亦白。”穆亦白开着车，瞥见旁边欲言又止、嘴唇悉悉索索的小动物，忍俊不禁。

“我……”她想说她知道，旅客名单上有显示。

“你是秦勉勉，我知道。”又被打断，练过快板是怎样？

秦勉勉赌气般的闭上嘴，不发一言。

“回国后我派人查过入住名单。”穆亦白敛了笑。话他只说了半句，得知她姓名后，他找遍整个巴黎也无半点音讯。偏偏他忽略了关键点，把注意力全放在国外，关于她的消息也随之石沉大海。

“你你你怎么能查……”小结巴总算挤出半句话。

“忘了介绍，thev南城执行总裁。”说罢，一张深棕色名片递了过来，烫金色大字赫然写着“穆亦白”。

“原来不是特殊职业！”秦勉勉有个毛病，一着急就容易结巴。秦勉勉还有一个毛病，着急大了容易胡（不）说（经）八（大）道（脑）。话说完才后知后觉的她，为时已晚地捂住嘴，脸上爬满尴尬。

“很好，果真没错。”中央扶手另一边的“非特殊职业者”难得露出八颗牙齿标准笑容，怎么看怎么……阴森森。

方向盘一打，landrover停在路边拐角处。穆亦白单手扶着座椅，倏地欺身临近秦勉勉唇畔，凛冽的男性气息袭来。

他说：“秦勉勉，这笔精神补偿该怎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