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英雄三百天》第一章 艾吉·巴耶克的故事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祁坎历二一八年一月二十二日,灰蒙蒙的阴天,但这种天气对一些四处游荡漫无目的吟游诗人而言,赶路还是很不错的。起码今天对任何一个诗人而言都是个适合赶路的日子,就是还未开春的天气略有些干冷,祁德尔伯爵吐出一口寒气,他的气质与这朴素的村头一景格格不入。没了太阳,却还能看到一些不错的雪景。道路上的积雪已经被早起的村民扫干净了,他们此刻正在路边讨论着上面,而路边的积雪也有些开化,只是还没泥泞起来,将化未化的雪有些晶莹,而不是单一的白,想来春天已然临近,有些树已经迫不及待的吐出新绿来。

驴这种生物是亚莎对诗人们的恩赐,才能让他们只要花几个铜币的价格乘着驴车前往今天的目的地天布勒城,而不是两条腿灌铅般的在路上走着,毕竟还要拖着沉重的行李。前几天的劳累赶路让祁德尔伯爵不得不放弃每天在羊皮卷上的记录,再说路上也没什么好记载的事情,而且提太多行李,他感觉手臂略有些生疼。驴车上的那股味也不是那么好闻的,村民们有没有给这头驴洗过澡还是个问题,只是搭个顺风车还是不那么计较那么多了。

路旁白色中的嫩绿真让人心情愉悦,大树正无声的给苍白的大地涂上第一抹色彩,一抹新生的色彩。那绿色生机勃勃,让人能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分量,新的一年即将开始,新的故事也即将上演。

祁德尔的早餐是在村庄中解决,临时的住宿在村长家中,是煎培根和两片白面包,搭配着秋季就已储备好的橙子果酱,临时落脚的村子里每个人都很和善,村民们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就是行为上和语言上有些粗鲁,也透露着一丝淳朴老实。

赶车的大爷已经六十多岁了,来来回回村庄与天布勒城不知道多少次,他夸下海口说就是闭着眼也识得路,为人是豪爽,就是嗜酒如命这个习惯不大好,一身酒气怪熏人的,时常倒头便睡,同行的村民们没有惊讶,驴车也那么自己走着,丝毫没有因为少了鞭策而丧失前进的动力。

村庄和目的地仅隔着一小段树林小径和一段弯弯曲曲十几里的路,刚出森林便看到了石头铺就的路的尽头屹立着一座城堡,祁德尔的第一站,天布勒城。城墙上洁白的石头上附着着已经枯焉的爬山虎与刚抽芽的嫩绿色爬山虎,石砖遍布伤痕,也有几块新石砖在城墙上,或许就和爬山虎一样,他们曾经见证着历史或许准备见证不一样的未来吧。高十二米的城墙就那么如同长龙般卧在护城河旁,护城河宽六米,河水很清澈,是一条天然的河流,河水中还有鱼儿往上跳。城门敞开着,实木的吊桥上无数铁链连接着,有些吊桥处已经被曾经的战火烧的焦枯。实心而厚重的吊桥就这么卧在水面上。城头却吊下来一具尸体,乌鸦啄食着已经干枯的尸体,嘈杂的叫着争抢着又被城头巡逻的士兵驱赶着飞开来。

破旧的麻布看不出主人的身份,尸体凌乱而披散着头发,雪融化后的积水洗去部分污垢,隐约看得出头发一点褐色,脸则是被头发遮住看得不是很清楚。尸体空洞的眼眶盯着城下走过的每一个人,怪吓人的,明明没有眼珠子却让人有种被盯上的感觉,驴车路过城门时祁德尔小心避让着尸体上落下的雪水,那水大概很脏,因为来往的人都避让着,又或者是不吉利的意思。

在城门下等待通行,一只乌鸦惊起,扑腾着翅膀飞开,它爪子上抓住的一截漆黑的脚趾掉落在驴车上,不知是哪个脚趾,很是反感,又不敢踢,怕引起死者鬼魂的纠缠,就这么任由待在车上,多了一位不付钱的小乘客,很快,另一只乌鸦落下,叼走了脚趾,还用红色的小眼睛盯着祁德尔和同行的人,祁德尔善意的看着它,毕竟对他而言,战场上连乌鸦都看不到,更多的是食腐虫,如果乌鸦敢出现,第二天它的骨头绝对能在一个营地的篝火坑里被找到。大概是无聊了,乌鸦自个就扑腾着翅膀飞开了,乌鸦很喜欢吃尸体,特别是腐烂的,不知道他们还会对干尸感兴趣。

等了一个小时,然而还是没进城,护门官说是平定叛乱前做什么准备,两位长枪兵就那么挡在城门口,手中的武器树立着闪着银色的光芒,非城内原住民或者尚未登记在册的附近居民不让进,然而祁德尔还是看到一位妇女进去了,她的孩子病得很重,急需找城里的药剂师。当然,这是封城的最后一天,明天就可以登记入城了,只能临时找一家酒馆,酒馆里人很多,生意也不错,祁德尔不想暴露行踪只能在二楼找一个靠窗的位置缩着,大概是因为冬天靠窗太冷,没人愿意坐吧,对祁德尔而言看风景还是不错的,而且他也没那么怕冷。这年头想要听故事,还是选择在酒馆比较好,各种事迹见闻都有,也有热乎的咖啡或者烤羊。

然而祁德尔没有注意酒馆里大汉们讲述的故事和豪爽的碰杯,而是被城门口发生的事情吸引了过去,一支整装前行的部队,三百人左右,统一的蓝褐色相间的皮制盔甲,都装配崭新的武器,擦得雪亮的长枪与重弩还能看到依稀的看到没擦干净的油渍,闪烁着光芒,显然是军械库里刚领的,领队的是一位年轻的贵族,左手持着一面血色的纹章旗帜,上面用银线绣着一把杀戮的剑,剑上缠绕着紫罗兰的藤,盛开着三朵不同颜色的紫罗兰花。祁德尔通过纹章,0想起他的名字,现在贵族界最红火的新晋贵族,外号是血之荣耀,铁月·罗兰子爵,这个绰号是怎么来的祁德尔不知道,他也只是收到了王国下发的通知才知道王国里又多了这么一号人物。十来位剑士簇拥着这位年轻的子爵,王国特制的盾牌有着狮鹫的纹章,而这些剑士持有的盾牌只有两面没有狮鹫纹,而是紫罗兰花纹,看来新晋的子爵还有些贫困呢,一般贵族都喜欢用自家的纹章点缀在盔甲和盾牌上,只有及其落魄的贵族才依靠着王国分发的武器,不过因为新晋贵族,祁德尔也能理解的,他一捋银白色长发。

队伍侧翼跟着两位骑兵,没什么警惕心,双手搭在缰绳上而不是一手搭在武器上一手指挥马,马鞍旁挂置着四米长的骑枪可谓是战场上的利器,穿着也是王国的制式骑兵盔甲,也就是半身骑甲,其中一个骑兵总给祁德尔一种熟悉的感觉,特别是他那个护腕,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另一位骑兵则是陌生且有点稚嫩,骑马都有点生硬,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马也不是很安分。

一般贵族出行多少会有围观的人,可这支队伍出来却一个行人也没看到,甚至还听到极重的关窗的声音,像是见了死神一样,平民们不喜欢这位贵族。出于礼貌,祁德尔还是从窗口丢了一枚古老的荆棘花纹金币下去,在市场上这枚荆棘金币估摸着价值二十枚左右王国发行的金币,金币不偏不倚的砸在骑士的盔甲胸口的家族花纹上,这是一种出征前幸运的象征,贵族喜欢用金币,平民则喜欢用鲜花,金币撞击在盔甲上的声音很清脆,酒馆内没人注意到这个细节。

骑士开始有些警惕过度,还以为被石子砸了,护卫们也有些紧张,竖起盾牌护卫着骑士,骑士低头却看到马鞍上静静躺着的罪魁祸首,一枚荆棘金币,抬起头,也看到了祁德尔,礼貌的打开面甲,当他打开面甲那一刻,祁德尔也不由的感叹,真是一位年轻而英俊的骑士,可惜脸色有些苍白,显然血气有些不足。

碧蓝色的瞳孔比蓝天还清澈,柔顺的金发从头盔中披散下来,看起来对头发保养的很好,高挑的鼻梁,刚毅的脸庞,就是脸色有些苍白。祁德尔举起手中的酒杯致意,他也礼貌的回了一个骑士礼,动作有点生涩,但这嘴角的一抹笑容让祁德尔对这位年轻的骑士有些好感,让他不由的在内心赞叹,“愿你的长矛能刺穿眼前的一切敌人。”

而那一位祁德尔感到熟悉的骑兵看着祁德尔,眼神中充满疑惑,也略有点惊喜,却不能肯定,祁德尔也只能报之一笑,不能说些什么,因为他也感到熟悉,却不知道是哪个老熟人,如果喊错了会很尴尬,而且不想暴露什么。

他们前进的很快,一杯殷红的葡萄酒几口蔬菜沙拉的速度便消失在小森林的入口,可能是祁德尔吃的慢吧。不消第二杯酒的功夫,飞鸟起,可数量太多了,几乎整个林子的鸟都被惊起,多到感觉到一丝不正常,紧接着很多人从森林里面跑出来,打扮很破烂,手中拿着五花八门的武器,木棍,菜刀,草叉之类的农具,都是全身血污和漆黑的污垢,蓬头垢面脏兮兮的流民或者暴民,王国竟然还有这么落魄的暴民,这些武器祁德尔想可能连皮甲都能防下。有的人跑着跑着突然倒地上就没起来了,显然是失血过多又或者背后中了箭怎么的,大概是一场暴动吧,又或者是一次不要命的抢劫,祁德尔庆幸他两个小时前就已经路过了那里没被卷入争斗之中,不然还要花点时间,不过还是有倒霉的路人遭了殃,他们抱头蹲在路边,奔跑出的人撞在他们身上,两个人都如同滚葫芦般在土路上打滚。

争斗并没有因为一方溃散而结束,铁月·罗兰子爵率部展开了追击,几乎是一面倒的屠杀,事情几乎看不到一点转机的余地,祁德尔也很惊讶是什么样的用气让他们去打劫一个看起来没什么油水的贵族,要知道,袭击贵族在王国可是死罪,城堡里也涌出两支千人的军队支援,反应很迅速。

“这该死的血之屠夫。”一个结实的大汉喝了一口麦酒,杯子重重砸在桌上,通红着鼻子,脸上也浮现不正常的红色,显然是喝醉了。

血之屠夫,想必就是血之荣耀吧,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那么不招人待见。就在愣神的片刻,溃败的流民中有人举起一把重弩,在一小撮流民的掩护下射中了正在指挥的罗兰子爵,但使用的手法太粗糙了,射完那一箭弩弦都崩断了,真是个暴躁的小伙子。

“我认识那个小伙,射中屠夫的小伙叫艾吉·巴耶克,赞美他!他干掉了屠夫。”大汉虽然醉的不轻,但看起来还是有点清醒的,还能叫出名字。酒馆里沸腾了,“为艾吉·巴耶克干杯!”

祁德尔有些糊涂,为什么这些平民反而期盼着骑士的死亡而不是赞颂流民的溃败与骑士的英勇,他们可是王国的暴民呢。

这名叫艾吉·巴耶克的流民很快的往酒馆这个方向跑来,显然这里有人来接应,而子爵的落马也导致了指挥的暂时失灵,现场没有太多混乱,士兵虽然生涩却没有慌乱,而是以骑士为核心形成防御阵型,支援而来的五百人部队也加入屠杀的行列,只能说是屠杀,暴民们挥动的武器对付普通人都有些费力。子爵胸口并没有着喷涌而出的血,也就是说那枚弩箭并没有造成贯穿伤,是王国现在的盔甲质量有所提升还是重弩有问题我那一刻还不得而知,那么远的距离,也只看到弩箭上插着什么。

祁德尔翻找着随身携带的行李,最终掏出了一个伸缩望远镜,一个塔楼出产的望远镜,比起人族的工艺,妖精的工艺可以说好得多。通过望远镜勉强看清箭头上有点金色的反光,是祁德尔之前丢下去的那枚古金币,真是幸运的小家伙,古金币的特点就是硬,延展性不如现在高纯度的金币,但比起一般金币的确很硬,比盔甲还硬,甚至有些骑士还喜欢在盔甲上披着一串金币来防御流矢,事实证明的确很有效,当然,飞过来的斧子依然能将金币和人一起贯穿,亦或者魔法。

“哎,可惜没死。”大汉语气中一股子遗憾。

“你很希望一位新晋的贵族死去?”祁德尔也有些好奇,回过头看着不知何时来到他桌旁的大汉,大汉却偷偷摸摸将酒馆找回的几个零碎铜币藏入自己衣袖里。

“贵族,贵族中没几个好东西。”大汉一方面做着小动作,另一方面简直像是一个愤世嫉俗的文人,只是粗话多了点,顷刻间指点江山,王国中大大小小的贵族一个没落下全骂了一遍,真不知道这些话如果被那些贵族知道会不会撕了他的嘴,就这样听着他讲了半个小时祁德尔竟然没有生气,还感到一丝新鲜。这大概就是一种矛盾存在集于一身的人,一方面偷鸡摸狗另一方面又大义禀然,难道他的大义禀然能掩盖他刚刚做出的小动作,借着酒馆的昏暗,也没人看清楚他的小动作,只有祁德尔注意到,但他不回去说。

“检查,刚刚有个逃犯跑到这里,我们需要搜这座酒馆,妨碍检查者,杀。”四十来个长枪兵更随着他们的小队长涌门而入,门被轰然打开,祁德尔的话题也到此结束。长枪在这狭窄的地方有些施展不开又不能放下,看来都是些新兵,不知变通,这个时候他们腰间的佩剑或许更好用一些。而人们则不知有意无意的阻挡在他们前面,丝毫不理会。

祁德尔可不想看到酒馆出现什么血腥,那会影响他的食欲,随口提醒道:“人在厨房,别伤及无辜。”

听到祁德尔这句话,小队长竟然没有一丝怀疑的带人冲过人群包围了厨房,真是耿直的王国士兵啊。厨房内鸡飞狗跳,经过一番苦斗,伤了两人,一个看热闹的厨子,一个是刚刚酒馆里人们举杯的英雄,不过都没有什么性命之忧,只是一些擦伤。最终还是将厨房里的逃犯抓捕了起来。小队长来到祁德尔面前一番感谢后,才带人离开。

就在士兵前脚刚走,整个酒馆看祁德尔的眼神都带着一丝敌意。大汉拎着祁德尔的衣领,砂锅大的拳头举起来,“你是贵族的狗腿子?”“不是,我只是不想让整个酒馆的人都到治安所走一趟而已。”祁德尔大概认为这个理由够了,却没想脸上挨了一记重拳,又被摔在墙上,顿时有些昏沉,一记重拳锤在脸上可没那么好受。

“贵族的狗腿子。”“打死他。”酒馆里总是不缺爱凑热闹的人,也不缺乏盲从的人。

来不及防御的祁德尔只能死死护着他怀中的望远镜,但依然被飞来的杯子打中。它替他挡了一发杯子就殉国了,祁德尔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心疼望远镜。然而人群突然冷了下来,大汉也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当祁德尔抬起头的那一刻,是那位年轻的罗兰子爵不知何时带着卫士们进来了,卫士们全身都是血污,子爵虽然干净,但他身上的杀气却比任何一个人都重,他一旁那位熟悉的骑士更是拔出佩剑。

“谁干的?”子爵语气中略带点怒火,这个听得出来,祁德尔想他也认出自己的身份了,那枚金币是最好的证明,荆棘之盾家族的金币,只有他们喜欢花这种他们自己铸造的却又被王国认可的金币。

“你个子爵难不成还想因为斗殴将酒馆里的人都杀了?”

“不说是吧,来人,全部拿下,就地斩杀。”铁月·罗兰子爵的声音有些颤抖,是生气,有点小小丧失了理智。

“杀我们,你个子爵敢吗?”大汉挑衅道,“我们可是王国的子民,没有确切罪名你敢...”话未说完,祁德尔想他已经知道结局了,大汉倒在地上,有点难以置信,身子下面很快流出一滩血,几枚铜币从他衣袖里落出,其中一枚还咕噜咕噜滚到祁德尔的脚边。子爵甩掉剑上的血,剑回鞘的声音很清脆,祁德尔爬起来趴在窗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他不喜欢血腥味,在他进餐的时候。

“罪名?袭击王国伯爵这个罪名还不够吗?”他凶狠的目光扫过酒馆里的人群,当祁德尔用余光扫过,没一个人敢抬头,他们如同冻得瑟瑟发抖的鹌鹑般向后缩,他们深知得罪一名伯爵是什么下场,吊死只能算是一个好结果。

“够了,罪魁凶手已经伏法,别人就不要再杀了。”祁德尔也只能阻止事态恶化,死一个就够了,死太多对子爵名声也不太好,另一方面里面太多人还是无辜的,或许那个丢酒杯的除外吧。

“祁德尔伯爵阁下,是我的疏忽,这些人已经不是王国的子民,而是暴民了。”战场上的血腥让这位年轻的子爵不能很明白他自己在想什么又在做什么,酒馆里的人怎么全都成了暴民了,看来这一次袭击让他处于被害妄想中。

“我说,够了,罗兰子爵阁下。”祁德尔的声音很响还有些愤怒,连窗户都嗡嗡颤抖起来。阁下两字,似乎点醒了他,这件事也没有再追究,结果祁德尔不知道,整件事他却少了一枚古金币,还有一个心爱的价值一千古金币的伸缩望远镜,最后祁德尔是在部队的护送下来到了天布勒城,还破费花了三枚金币请他们开了一场庆功宴,真不希望屠刀下倒下的是王国的子民啊,他们只是有些耿直和粗鲁,也有些小贪心和无知吧。

一夜难眠,天空落下细雨洗刷着洁白的城墙,也许是为明天即将举行的死刑而感到悲伤,祁德尔一大早趴在城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心头总有一股阴郁排解不出,大概是对昨天的事情耿耿于怀,前因后果他不是很了解,总有猫挠的感觉在心里,想弄明白为什么。一旁的侍女替祁德尔打着伞,明亮的眼睛盯着灰色的天空,看得出神,她是我昨天来到伯爵府寄宿时自愿来当我侍女的,伯爵没反对,反而用一种看热闹的表情看着我,一种看热闹的表情,当晚他的女儿也想说什么,却被她的伯爵父亲阻拦着。

祁德尔也不知道为什么,愣神的功夫将这位可爱的小姐突然搂在怀中,感受着怀中温热的温度,将心头的阴霾驱散了一点。或许年轻人的气息能多给他一些活力,可他自身也不是很大,只有二十多岁,这个动作在外人眼里有些亲昵,如同热恋的男女。显然祁德尔的动作也太过于失礼,侍女一巴掌挥在他的脸上,追其根源的确是他的不对。侍女很快明白了她做了一件多恐怖的事情,一个侍女竟然敢打一个伯爵,惶恐不安中小脸吓得苍白,但莫名又多了一丝红晕,真是有趣的生命,比起这一成不变的天气,还是活生生的人更显得有意思,再美的风景也不如风景里的人呢,“风中摇曳的花朵是如此的动人,我愿为你献上洁白的百合。”祁德尔轻声说道,又加了一句“你是荆棘上的百合,愿你碰到一位相属的骑士。”

祁德尔感觉他当时是已经尽可能放缓语速了“对不起,是我失礼了。”这倒让祁德尔想起了他自己的领地内,那里没什么贵贱之分,每个人都能每天带着笑脸,偶尔有着悲伤,但这才是人生,不能事事顺心,也不是那么一成不变的,自从出了家,见得世界大了,看到的也更多了,感觉就像是一个吟游诗人,至于领地的一切,都交给一位挚友打理,倒也是省心,不然也不会这样跑出来散散心散了两个月。

想到这,祁德尔还是放心不下昨天的那件事,还是决定去帝国的死牢中看看,看看这位名叫艾吉·巴耶克的年轻人,整件事从前到后,都是他一手策划的,真不知道他为何要行刺一位对王国有着重大贡献的人,他就像祁德尔心头扎着的一根刺,对于王国的子民还是不够了解吧,想知道的太多了,人总有好奇心,伯爵也不例外。

天布勒城死牢内也还算宽敞和干净,就是光源有些不足,只有转角处留有几个不怎么亮的煤油灯,还有有些森冷。看门的守卫也有些无精打采,耷拉着坐在石阶上休息,祁德尔路过时其中一位还打起了呼噜,也许是累了,看到祁德尔的到来还是匆忙站立起来。而狱卒们也坐在火盆前喝着酒嚼着花生,却没有大肆讨论,也基本是懒洋洋的。侍女紧跟着祁德尔,有些害怕的四周看看,毕竟这是死牢,一般人可不允许进入,子爵以上才能出入或者持有国王陛下的手谕才能进入,祁德尔应该属于前者,一位贵族。

细心打磨过的地板用金属溶液二次浇筑,又在铭刻着不少应急魔法阵,对他而言却不存在什么危险,伯爵令牌能很好的防护住他自己和紧跟着的侍女,因为内部有特定的魔法阵,看着这枚古铜色有些绿锈的伯爵令牌,感受着这枚令牌的重量,摩挲着上面的荆棘花纹,有些感叹自己的先祖们也是否这么干过,因为生锈的地方只有最中间的盾牌上,荆棘之盾,还真是怀念昔日的荣光啊,祁德尔在内心感叹道,又觉得和自己年龄不符合,自己还没到怀念过去荣光的年龄吧,那是老头们喜欢的才对。

整个死牢内空空如也,只关押着艾吉·巴耶克一个人,待遇倒是不错,几片面包,一小碟腊鹅,还有一瓶年份略有点不足的朗姆酒和估摸着一把左右的葡萄干,在酒馆里这样一份也有一枚小银币的价格,作为最后的晚餐,也没怎么亏待,可他却没去看那份还冒着热气的食物。

“艾吉·巴耶克先生,能和我说说你的故事吗?”祁德尔半蹲着看着这个瑟瑟发抖的可怜的人的牢门前,牢门漆黑不反光,上面还贴着一张纸,明日处决。透过栅栏,祁德尔看到他身旁的火盆里只有一点火星,旁边有木柴却没有添加进去,明明动动手就可以得到光明与温暖,他却没那么做。他的穿着和之前城门上挂着的尸体的囚衣一样,褐色麻布编织的囚衣,倒不如说披着个麻袋,褐色的头发,碧蓝色的眼睛,一脸胡渣,瘦削的脸上还有几道结血痂的伤痕,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吧,祁德尔想他已经知道他的结局了,明天开始城头上挂的将是他的尸体,但出于不忍,祁德尔还是将身上披着的披风递给他,这样瑟瑟发抖也不能讲述他的故事。

“你是荆棘之盾伯爵吧,对于你的关怀,我只能感谢你的仁慈,你是贵族中少有的仁慈之人啊。”艾吉·巴耶克对祁德尔施了一个礼节,一个祁德尔所没见过的礼节,但他知道这是一种敬意,这个礼节和边界的村庄里一些人做出的礼节很像。

仁慈,那怕是他没有见过过祁德尔所经历过的战争。祁德尔屠过城,不过是异族的城,他手上虽然从未沾染过自己人的血液,却也在不知不觉中葬送了多少同胞的生命与热情。仁慈之人,祁德尔感到眼睛又有些湿润,自父辈带他领军以来,七年间经历了大小战争不下百场,王国的荆棘之盾,第一道血肉铸就的屏障,自十六岁参军,到现在二十三岁,几乎都是在军伍中生活,战场上的残酷,几乎折磨的他差点精神崩溃,步兵,骑兵,远程部队,各种武器,魔法到战争巨兽,打的山丘成平原,平原成盆地,而尸体堆积起来都成了座山丘,一把冲天大火烧的漫天是乱飞的飞灰,我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尸体在那疯狂的七年中被草草埋葬。等到来年,那一片战场已经变成了草原,肥沃的土壤让草原是如此的生机,战争结束后的一年,我又再度回到了曾经浴血厮杀的战场,实在看不出这里曾经是那片荒芜的战场,他们生前没想过自己的血肉铸就了防线的同时,还铸就了一片肥沃的草原呢,过不了几年,这个草原又会重新称为战场,为了夺取这个草原。

很快的,艾吉·巴耶克讲述了他所经历的一切,并希望祁德尔能记录一字半句,可能是要告诉世人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一个边境农民的故事。

艾吉·巴耶克,出生于边境一个叫奇琴伊察领地的一个小村庄里,村庄在边境就注定着生活不可能太过于安稳,起码不像天布勒城一样安稳,不时有据点的小部队来扫荡,而边境的子民通常是富饶的内地发配出来的穷凶恶徒或者是原住民,战斗力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兮弱,只可惜那些原住民,根本不是这些部队的对手。通常一个村子三五个暴徒,十来个好手,对付四五人的小部队还是凑合的,那些愚蠢的野兽的头颅割下来到当地的城堡向贵族们请示也能换取不少银币,这是王国鼓励将这些该死的野兽抵挡在边境之外的政策。

就在罗兰子爵来到奇琴伊察堡继承不久,前线不知为何防线出现一个小缺口,一支由一头普通比蒙,二十来个狼斗士与五十多个兽人半兽人组成的部队出现在奇琴伊察这一块,祁德尔不知道这口子要多大才能放过一头比蒙和这样一支部队。就算是一只普通比蒙,都不是一支王国百人级正规部队能打的,就算以伤换伤,也要死伤七八十人兴许能重伤比蒙而不是杀死。漏过一支携带有比蒙的部队本就是灾难,而这场灾难,对奇琴伊察而言却还只是刚刚开始。

号称陆战无敌的比蒙怎么会是普通人能对付的,可怕的獠牙,巨大的爪子,熊一样的皮毛,就像是一头放大的巨熊,长着比熊长了十来倍的爪子,明明看上去憨厚笨拙却偏偏行动迅速,这还是一只普通的比蒙啊,身高五米,能和人一样直立行走,对奇琴伊察那些村庄外围普遍三米高的城墙而言几乎就不存在防御概念,城墙上的人都明白这根本是不可力敌的存在,村子内半米高的墙垛也好,新构筑的木质村寨也好,都不能给予人民防护,一爪子在城墙上扫荡一下就能出现六七米范围,草叉也好长矛也好,投掷在比蒙身上根本不能伤其一根毛发,只要护着眼睛就不能伤害到比蒙。

这一代的村庄很快被毁灭了七成,数千人向着奇琴伊察堡蜂拥而来,希望通过城堡逃到边境后的内陆,但被子爵阁下无情的拒绝了,他说“你们是王国的子民,也是王国的勇士,歼灭敌人,献上他们的头颅,而不是在这里作为一个懦夫瑟瑟发抖向我祈求怜悯,然后任由你们逃到后方去享福,你们中有原住民,但也有罪人,没有王国许可你们连这座城堡都不能靠近,你们要记住你们还有三千多人。”

数千人,看起来很少,再仔细一想,却都是罪民和强壮的人,女人也好孩子也好,就是弱小的人也基本死于异族的屠刀,活下来的都是跑的快的,强壮的,这些男人还真的被那头比蒙吓破了胆,单单是一头比蒙,就已经有这种无敌之势,而战场上千只数量的比蒙军团,又有何种声势,五米高的比蒙,八米高的比蒙巨兽,还有比蒙中的王者,十米高的幽灵比蒙,都是人类的骑士们冲在第一线用血肉之躯组成的钢铁之墙,才换来的和平。数以百计的骑士集团自杀式冲锋,也只能稍稍阻碍一下比蒙,数百具尸体换来的,可能只是冲在最前面的八十来头比蒙或轻或重的伤,从而阻碍了后续部队前进而已,没有了天使的人族,只能这样不停的用牺牲换来惨烈的胜利。

罗兰子爵苦口婆心的劝说着逃难的人们向这支看起来已然无敌的小部队发起进攻,可他们已经没了斗志,没有为家人报仇的想法也没有为国捐躯的理念,只想着活命,曾经的村庄中的强者已然没了斗志。

祁德尔可能明白了罗兰子爵的困境,从曾经呈上来的记录上来看,刚接手奇琴伊察堡的子爵阁下还只是一位男爵,手下也就十来个亲卫队,落魄的子爵能养起这十来个亲兵再算上仆人,仅仅依靠着贫穷的边境领地所上交的税收是远远不够的,在接受了王国的救济才勉强能过活,因为他的家族很特殊。而他现在得到的还基本就是个看门的冷清活。就算算上城堡里常驻的三十个属于王国的士兵,也不能与一支百人据点小队对抗。这数千人的决定,是这场战争的关键。

一面,是苦口婆心的劝阻,一面,是驱狼吞虎的计划,祁德尔想他自认为知道然后发生的事情,却没想到,还是低估了这位年轻的将领。只要门一打开,数千人涌入,必然会导致城堡内秩序紊乱,另一方面,待在森林里伺机冲锋的据点部队也是一大威胁,怎么看都是百利而无一害,却没想过这里的将领会如此绝情,几乎是以两败俱伤的结局铸就了他的称号,血的辉煌。

听完艾吉·巴耶克的叙述,祁德尔离开地牢后,任由雨水打湿脸庞,小侍女对故事没什么感觉,只是撑着伞追在身后。祁德尔怀着多么低沉的心情不知道,但他开始明白了两边不同的矛盾,如果是祁德尔自身,他会分发武器,然后百人一批的收进城,但随着人的减少,据点部队必然会狗急跳墙的冲向城堡,一旦城门混乱,比蒙能轻易的冲入城堡大肆屠杀,也就是说,收了几批后祁德尔也会亦然放弃这种方案,但放进城的狼群又如何去处理,错综复杂下如何以最小的代价去解决问题,他竟然一时没有更好的办法去解决。草草解决了晚餐,也无心记录更多,祁德尔想他需要休息一下大脑。

早上醒来头有点疼,大概是用脑过度的副作用。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想去看行刑,也许是想给那个可怜人一点面子,也许是祁德尔在逃避着什么,想要保留即将死去的人的一丝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的最后的尊严。祁德尔只是远远站在城堡的塔楼上,透过玻璃远远看着这个可怜的人,看着他被卫兵压上了刑台,竟然出奇的没有反抗。大概是昨天和祁德尔说了那么多,也明白了什么,已经满足了。

艾吉·巴耶克依然披着那件披风,行刑前却要求将披风解下,也许只是拖延一下时间,又或者不想让自己死去的身子去玷污这件曾经属于祁德尔的披风,这对他而言应该是除了灵魂外全身上下最贵重的东西,在一定程度上超过了他所拥有的一切,但他还是要求这么做,披风解下那一刻,他打了一个寒颤,却没有再去看一眼这个披风,祁德尔只知道后来行刑手把披风卖给了典当铺,换取几个银币给他重病的妻子治病,他也不会去责怪什么,送出去的东西没有要回的道理,他们自己有处理的权利。祁德尔把它送给一个囚犯给他保暖,囚犯却给了对他执行死刑的行刑手让他救回自己的爱人。

当绞绳套着他的脖子,行刑手按下开关的那一刻,绳子勒住了他的脖子,悬空着慢慢窒息而死。祁德尔看得出他在本能的挣扎,虽然被捆住手脚但依然在小幅度颤动,在做最后的抵抗着挣扎,他大概认为他本来就是一个该死去的人吧,苟延残喘了那么久,也该够了,颤动的幅度慢慢减弱。

祁德尔想得出他眼中的色彩逐渐黯淡无光,战场上,死去的人都会这样吧,眼神的无光代表着灵魂正在远离身体,或者死亡就是一种解脱的宽慰,没什么比疯狂后的救赎与解脱更加令人感到宽慰的,那是来自心灵的寂静。

那天惨死在城堡下的人,疯狂的灵魂,死亡对他们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死亡前那一刻松掉的心弦何尝不是慰藉,经历那些事情后还能活下去,可以说是一种勇气,却也演变成一种畸形的复仇执念,满脑子都是那种血肉模糊的感觉,曾经熟悉的人都已经尸骨无存,他们的动力也仅仅剩下复仇了。

“如果可以,我还是会这么选择,毕竟,对于死去的人来说,仇恨不仅是他们最后的权利,也是他们生而为人的最后的尊严。”他昨天最后一句话是这么说的,祁德尔不怎么赞同,也无法反驳,他说得没错,这是死者最后的权利,可是这段恩怨什么时候才能算得清楚,又算在谁的头上。人们的幸福与痛苦,一切的意义,起起落落的关键都在于人,取舍,不单单是物质本身,连自身的态度也何尝不是一种取舍。

祁德尔可以想象得出那一天的情景,对他来说只是多死了几个人,对他们亲身经历过的人而言却是如此的沉重。

前天小森林中埋伏的人,也就是那时候的幸存者吧,祁德尔早上收到的消息是那天埋伏的暴民除匪首外已全部处死,而匪首也在今天上午因为自己冒失的行为付出了不必要的代价,他们的复仇计划终结了,因为他们无法从疯狂中清醒过来。

有时候,面对死亡需要勇气,而活下去,更需要勇气,而面对现实的勇气,远超前者。

几个月前的那一天,他们在城门下祈求强者的怜悯苟延残喘的试着找到活下去的希望,然而罗兰子爵并不是强者,他只是个体而言比他们强一点,真要说是数千人才是强者,而罗兰子爵才是弱者。当强者失去了他们应该有的勇气,他们比弱者还不如,一个人没有摆正他应有的位置,他是发挥不出哪怕一成的实力。

人都怕死,但如果必须有人牺牲,他们会将活着的权利死死抓在手中,这是一种本能而不是勇气,他们被恐惧支配而忘了自身原有的罪孽。当初的敌人,是通过掌控人性的疯狂来进攻城堡,而罗兰子爵,是利用了人性的畸形的求生欲望,那种贪婪活着的欲望,才能使用那个臭名昭著的魔法,将敌人击退从而得到帝国的赏识。

仿佛回到了那一天,城下黑压压的人群堵在那里,不时有人推挤着掉下护城河,被河里隐蔽而林立的长枪刺穿,尸体没有浮起来,但水面上的血越来越多。特意饲养在护城河内的食人鱼,死咬着还残留一丝温度的尸体,披着的锁甲和麻布衣没有丝毫能阻挡住这些饥饿许久的战争清道夫,无数食人鱼疯狂的撕碎着尸体,大口吞噬着血肉,就如同群狼撕咬着毙命的野牛一般。

水面上漂浮着的碎肉,脂肪还有被撕扯的不成样的内脏,在血水中这么静静躺着,还不时有什么胳膊大腿浮出水面,又被色彩艳丽的食人鱼拖入水中,大概是他们这辈子没见过的残酷景象,他们最多杀一两个,四五个人,杀了十来个人的就算是暴民中的精英,他们又何尝见过这种阵势,真正的运作的战斗机器,那样无情,看不到人却感觉到死亡如此的逼近。

吊桥缓缓放下,迎接他们的却是铁闸门,那锋利的血槽尖刺就是比蒙撞上去也不会太好受。吊桥与希望就差那么一线,人开始往吊桥上蜂拥而去,大概是认为城门会打开吧。然而并没有,十来米长的吊桥上挤满了人,幸运儿抓住吊桥旁的婴儿胳膊粗铁链才勉强不会被挤下去,而倒霉鬼掉下去又成了食人鱼的美餐,我坚信肯定会有倒霉鬼也会被推挤的装上铁闸门吧。

森林中的狼嚎鬼叫,不断响起,逼着这些人向城堡靠近,恐惧,绝望,前不得后不得,驱使着狼不断逼近着雄据在山谷间的猛虎从而在疯狂中发动攻击,有时候绝境中更需要冷静而不是那些莫须有的疯狂。

死的都是王国的子民,无论有罪与否,他们的的确确是死了,凶手不是这浩大的战争机器,也不是藏在森林里的兽人,而是恐惧与不安。没想过反抗,没想过分散着逃避,就这么被驱赶到一起,没经过大脑思考,搞得草木皆兵,被敌人当作枪头。致使悲剧发生。

兽人这位指挥官是个厉害的人,就算这些王国的人死完了没什么损失,反而是城堡的防御被削弱了一大步,被那么多人踩着的吊桥不可能抬升起来,而护城河也被尸体逐渐填埋,食人鱼可没有那么快的处理效率。

祁德尔也在怀疑这样一支部队不会是有人故意要针对罗兰子爵而特意放进来的吧,一个兽族低级指挥官第一次竟然对那里的城堡如此了如指掌,而子爵也因为刚上任并没什么所谓的威望可言,没几个人在疯狂中会去听他的话。而兽族指挥官下的下一个命令让祁德尔也不由的感叹他的确很厉害,也算是有点脑子的人。

比蒙丢过来一根大致清理干净的巨木,两百米外就这么丢过来,对比蒙一族而言的确是很简单的,城头上的弓箭手们也只是冷眼看着比蒙,毕竟他们精确射程只有两百多米,而射击比蒙的眼睛需要一百多米才能较有效的命中,还不如省点体力应付下面可能发生的恶战。

特制的巨木被疯狂的人类当做攻城锤,的确,打开门还有一丝活路,这就是每个人心头想到的第一件事,撞开门,活下来。

狼啸声越发逼近,流民们攻城越发急促,求生的欲望让人露出了疯狂的一面,罗兰子爵痛苦的抱着头却怎么也下不下决心,毕竟纵然他们有罪,但依旧是王国的子民呢,城头的弓箭手们已经将箭搭在弓上。

“我,开门,可以,但有个前提。”子爵通红着眼睛喊出了话,“你们,我准许一部分人进来,一千人,只有一千人。”

“别说不同意,火油已经准备好了,你们再攻城我们便会泼下火油烧断吊桥。你们都要死,没有一个人能活着。”

“我丢下一千把武器,拿到武器的能活下来,没拿到的,就不能活下来,去杀,去抢,拿到武器就是活着的希望。”全场寂静了下来,一千人能活下来,对于准确而言近乎三千人的流民,三个人中便有一个能活下来,又怎么会知道自己不是三个人中的一个。而森林里的兽人依然故作着把戏,他们的视力和听力可没他们的嗅觉那么好,又或者他们自己的躁动更吵一点。

一捆捆武器连着木棍,菜刀这些被投石机投了下来,倒霉鬼直接被砸死,而一场疯狂的拼杀开始了。对于抢到武器的人而言,就是活了下来,那么自己应该小心那些对于那些没武器的人。而没武器的人,则是对那些拿武器的龇牙咧嘴,凭什么你们能活下来而不是我们。一场淘汰赛开始了,几乎不到一会地上便多出了超过两千具尸体,有的人已经疯狂而后被杀死,有的失血过多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活着的人都警惕的看着附近的人,没人能保证他们会不会下手。活下来的人在八百个左右。

“下一道命令,将尸体丢出你们五米外组成尸墙,快。”罗兰子爵几乎嘶哑着下令,他此时承受的痛苦不亚于在场的任何一个人,甚至更加痛苦,自相残杀却是在敌人逼近的时候,无奈的抉择。

战场被慢慢的清理,尸体丢在外面,多少不甘心的面孔,陌生而熟悉的面孔。生命已经离他们远去,活下去的人也没有任何能活下去的喜悦,都成了孤家寡人。“下面,最外围的人拿着那根木头缓缓向城堡靠近,用木头当作临时掩体,注意敌人,用你们的武器对准敌人而不是自己人。”

“开城门。”罗兰子爵下了一道看似极有风险的指令。铁闸缓缓抬升起来,咿咿呀呀的铁门升起的声音在那些人耳中都是那样的震撼,他们能活下来了,活着的大门已然敞开。

森林中狼嚎纷纷,呼啸着奔向城门的兽人跑出了他们平生最快的速度,而流民也跑出了他们最快的速度,他们丢掉那根木头和手中的武器,几乎跑出他们这辈子最快的速度,他们一瞬间的想法大概就是活下来,未来,从未考虑过会是怎样的。

狼斗士们骑着野狼呼啸着越过尸体组成的矮墙,而那些大耳怪的速度丝毫不逊色,比蒙更是缩成一个球向城门滚来。

“都蹲下。”这大概是很多流民听到的最奇怪的指令,但听从了之前的指令,他们还是照做了,至于没照做的,则和兽人一样被直接毁灭。

罗兰子爵掏出一个卷轴,蹲着城外的尸体,施展出一道绿色的光芒,光芒沟通着大地与尸体,“尸爆!”

两千多具尸体不给冲上来的兽人任何反应的机会,墨绿色与血红色交织的连环爆炸瞬间葬灭了这只百人小队,而比蒙,也被炸成了重伤,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最过于臭名昭著的魔法,尸爆术,如果说火系魔法是敌人最不待见的战争魔法,那尸爆就是自己人最不待见的战争魔法。尸爆不会对地形产生太大的变化,但血肉横飞的尸体,散落的到处都是,肯定是没了全尸,一旦被尸爆感染,就等于没救了,必须在变成亡灵前立即处死,但尸爆通常是对着与施法者同一种族的尸体才会生效。

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五百多人,另外三百多人被感染或直接被波及炸死,感染者被下令直接处死,而其余流民则是发放一些粮食钱财遣送回了领地内。对五百人而言,他们只是一个边境的农民或者是犯了点错的暴民,战争毁灭了一切,他们的家园,他们的亲人,当初毁灭家园的凶手兽人们已经死亡,而另一个沾满鲜血的刽子手,为了对付一只比蒙和百人数量兽人的小队,付出了两千多人的生命,他的罪孽还没有还清,罗兰子爵。

如果是祁德尔,认为其实这么做已经很仁慈了,最好的结果是哪怕数千人死完也不能放过一个人,这些活着的都是不稳定的炸弹。一千人,就是五百人他们也会自相残杀,只要超过三成希望,他们都会堵上一切,因为他们自己就是一切。这五百人如果到了内陆,说些什么,远比那百人兽人小队和那头比蒙危险,为了长治久安时候也会全部清理掉。

正如酒馆的情况,不知情的人们不知道比蒙的可怕,只知道为了解决一支百人小队死了近三千人,领地内更是被破坏了七成,这是无能的表现。而王国还褒奖了那个无能的贵族,太多平凡的人认为这是不公平的,那个贵族的无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然而王国的贵族院看来还没有瞎,竟然能分清楚什么是真相,一只比蒙的破坏力在有心人特意错误的传递下,远比那几千人的死更可怕。

对平民而言,艾吉,巴耶克是个英雄,敢于向这无能的贵族射出致命的箭矢,来提醒王国什么是所谓的正义,但实际上,他只是在一定程度上报复罗兰子爵,这位对王国而言真正有贡献的人。

平民的英雄啊,你是个多么自私自利的人。可怜的罗兰子爵只怕在背后又被人捅了一刀子。天空落下的小雪,只是打湿了地,却没有洗涤野心者的心,也没洗涤着阴谋家的心。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