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付成？”

她有些不可置信，看着那双深灰色眸子倒映着自己有些惊讶的面庞，眼底划过一丝不知名的温柔，不过很快就消失了。

她压低了声音，只有池阜城听得见。池阜城的眼神从自己被紧紧拽住的袖口掠过，也不开口提醒，就任由苏锦拽着。

“你，你别……”

惊讶过后，苏锦在那双沉静的眸子里安稳了下来。之后，她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那边，徐家祈的头仍旧无力地垂着，昏迷不知世事。虽然他好似并不在意徐家祈死活，但她总觉得面前的人并不会任由事态如此发展。这个人就像是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把她所有的不安和慌张都压了下去，只剩下依赖和平静。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能归功于他身上神奇的魔力吧。

……她，就是那么毫无缘由的信任他。

池阜城转回身，手里的抢随意地在指尖转动，眼眸在看到那闫老六的一瞬变得狠戾，像是狼盯上了猎物，但又似乎没到最佳时机，于是在耐心地铺网。

拿枪指着徐家祈的那人手开始不住地微微颤抖。

那领头人身后的十几位里倒是有几个熟面孔，他平常没少送礼，也常常称兄道弟。有个还趁着大家不注意暗自向他挤眉弄眼，但旁边人眼光一扫立马便安分了下来。

没人敢帮着打圆场。

看来这警务署是变天了，他们这次也碰到硬茬子了。就不知道他是来给自己相好的出气还是单纯执行公务。

没有人是不惜命的，那鹰似的目光遗落在他头顶，他觉得像是一百根针被撒落下来，压迫地喘不过气。

要不然还是走吧。

他毫不怀疑，那人口上好似无所谓，但自己一枪下去，立马血溅当场；即使侥幸逃脱，这辈子也只能逃亡中度过，更别说享受什么好日子了。

想通关节，他干脆把手里晕着的徐家祈扔出去：“你看好了，我可没伤人！刚才不过跟您开个玩笑，您别介意。”

“不介意。”池阜城面上带笑，手指一扣，把枪别到身后，挥了挥手。于是身后众人散开，给让出一条道来。

“请。”池阜城不动声色将苏锦护在身后，摆了摆手，颇有风度。

那闫老六犹豫了一下，他本来是打算往后门走的，现在能从这前门光明正大的出去，也算是这生面孔给他面子了。这样刚才自己服软也算不得怂。再说这事本来就是老大没办好，他不过是到时挨两句骂，现在把自家老大送去医治才是正经。

他把仍然咳着血的大哥扛到自己肩上，周围几个小弟仍警惕小心地护送着，其中一个还狠狠瞪了池阜城一眼。

呵，警察又怎样，还不是怂了？咱们以后走着瞧！

看着那几人即将出门，苏锦却不知怎么有了些泪意，眼眸也悄然红了。

刚才无论多怕都一个人撑着，但这个时候看见付成，不可否认，在惊讶又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总是有些想他能帮自己好好出气的成分在，可是他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放人走了，一点帮她的意思都没有。

即使他已经做得够好，也保下了徐家祈，现在她也全须全尾身上没有一点伤害，可她毕竟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从小到大没人敢这样羞辱她。

她撒开手，才强忍着鼻酸打算把在眼眶里打转的泪花儿憋回去，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草！你这王八犊子给老子松开！放开老子！妈的！你们干什么！”

“老实点儿，安安份份的，不然没你好果子吃！”

“啊！撒开！我的腿！”

那闫老六的声音最是显眼，呼号着，但明显被人制伏，即使不断挣扎仍然是被一窝端了车载着运走，想也知道等着他们的不是什么好日子。

他、他没有……

苏锦眸子颤了颤，本来略显黯淡的神色慢慢亮了起来。

“怎么了？委屈巴巴的？”

她下巴被人抬起来，被人用一根指节轻轻勾住，动作轻柔。这一次她乖乖的没反抗，任由着面前人打量。池阜城眼里漫上笑意，觉得面前的小兔子软软的，眼里水水的，令人很心疼。

“你怎么来了？”苏锦不回答，望了他一会，把下巴上的手打开，一边询问一边侧了侧脸，眼里欲落不落的那滴泪悄悄坠了下来，不想被他看见。

但池阜城还是看见了。

他收起笑意，心脏不自觉收紧了一下，连呼吸都顿了一拍。

小兔子虽然软，但他宁愿看她张牙舞爪张扬自信地露出爪子的小模样，即使冷不防就会被挠一下，但也比现在可怜兮兮的样子好。

确实是他的错，一个没盯紧，就出了岔子。这段时间他在给自己谋个身份，手续昨天才办下来，一直处理交接事务，听到消息差点没赶得及。他叹了口气，带着些难以察觉的愧疚，压低声音：“你哥派我来的。说是不放心你，让我盯着点。”

一边回话，他一边一错不错地盯着眼前人，自然没落下她眼里瞬间浮起的那一抹浓浓的失望。

她确实在期盼些什么。

心里的猜测得到肯定，池阜城低压了许久的心情高昂了起来，心里炸开了一朵烟花。

他抿了抿自己即将勾起的唇角，收起了调笑的神情，恢复到初见的神态，不过眼底却不自觉带着温柔笑意。

“走吧？”看见苏锦皱了皱鼻子，也知道这里的弥漫着血腥味的空气令她有些难以忍受了，他便先行一步，等着苏锦跟上来。

他才跨开步子没迈多远，袖子又被拽住了。

？

他转过头，苏锦一只手牵着他袖子，一边微微皱着眉，半转身子指着身后的徐家祈，问他：“我们走了，他怎么办？”

怎么办？

池阜城感觉自己无比爽朗的心情被破坏了。

他嫌弃地看了一眼地上毫无知觉的男人，很是不满。那么没用的家伙居然还值得人惦念？要他说，干脆扔在那过夜算了，到时候醒来不会自己回去？难不成还要人护送？

呵，连个女人都护不好，出了事除了拖后腿别无用处，他真是不该对他抱一丝希望的。

但是他也没法当着苏锦的面埋汰别人，显得他很没有肚量。他转过头，吩咐：“张青！”

“欸！”张青踩着风火轮跑过来认真听任务。

“你，把这位少爷扛回去，安安全全送到家，做得到吗？”

“当然。”那人做事很利索，吭哧吭哧就搬着徐家祈送到车上运走了。

苏锦跟在池阜城背后默默走到大街上，仍旧是一片张灯结彩，在这亮如白昼的繁华静好之中，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付成？”

“嗯？”他放慢了脚步，用鼻子哼出一个单音。

“你们怎么知道徐家祈家在哪儿的？”

……这显而易见不是么。

池阜城并不打算回答，因为苏锦心里显然已经有了答案，不过是要一个确认而已。

“所以其实你一直在跟踪我？”苏锦停下脚步。

跟踪？

“或许你该换一个词。”池阜城一袭黑衣，制靴踏在地上，停驻，转身，插兜望着她，微微低头，在街灯下整张脸的神色显得有些淡漠：“保护。……我一直在保护你。”

他就站在那儿，带着一丝疏离，从上至下细细打量了一番苏锦，看得她眼眸微颤，双手抱臂退后了一步，脸上也不自觉飞上一抹红霞。

“你看、看我做什么？”

她不是没被人看过，但这么光明正大坦坦荡荡的打量倒是不多，不过此刻他的眼神也很纯粹，没什么别的含义。

看她做什么？池阜城冷笑一声。

她是对自己的脸没一个正确的认知吗？只让一个小白脸陪着晚上就敢去百乐门？他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就带了人马不停蹄往那儿赶，一进去就看见她无助的在恶狼獠牙边挣扎，一点儿都没料错，也让他原本在暗处保护的计划彻底破碎了。

现在就只穿着一件轻薄的旗袍，开衩倒是不高，可现在已经是深秋了，连个坎肩都没披，风一吹整个人瑟瑟发抖地，你说冻成这样，打扮再好看又有什么用？

风从她身后呼呼地刮着，本来打理地很精致的秀发也被吹成了鸡窝，在风中凌乱飞舞。她身上还带着刚刚沾上红酒酒渍，或许还混着血，看上去颇有些狼狈。但衬托着她有些迷茫疑惑的神情，偏就让人讨厌不起来，还忍不住想揽入怀中好好护着，让她再不受一点儿风雨侵袭。

真拿她没办法。

池阜城叹了口气，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不由分说地捂到她身上，苏锦愣了一下，乖乖漏出四个手指在胸口拽住大衣衣领，瞬间被若有若无的清冽的男子气息包围，她就像是走进了狂风中的堡垒，也像是骑士终于披上了盔甲，身子一下子暖和了，心也不再带着凉意。

她头发被细致地拢了拢，最终被一只大手停在脑后护着，她抬起眼，二人近在咫尺。她被大衣护地严严实实，只剩下两小节嫩藕一般的小腿露在外面。

……那双深灰的眸子盯着她，一住不住地凝视着她的脸。她眼睛仍是湿润的，小鹿一般清澈水润，脸上沾了一抹灰，他指腹轻轻擦过，又恢复了豆腐般的白嫩。

唇上落下一抹温软，带着些冲动和迷惘，似乎想要一触即离。

他的呼吸错了一拍。

苏锦微微踮起脚，那双银色的高跟鞋稍稍离地两公分。

得到回应，那眸子里风云暗涌，像是刮起了风暴。她又被弹压下来，只能被动地仰着头，根根分明的睫毛颤抖着，目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依恋地游移。

池阜城睁开眼，握住她的肩膀，看着她，声音带着些沙哑。

“这是给你的一点小小惩罚，以后再不许和别人跑去百乐门。不然……”

“不然怎样？”

他别开眼，喉结滚动了一下。

“不然我知道一次、亲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