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苏锦睁开眼，天光已经大亮，半闭着的百叶窗中透出的柔光打在苏锦的手臂上，衬的乳白色的肌肤如牛奶一般丝滑。

又是新的一天啊。她动了动手指，艰难从床上爬起来，跻着拖鞋开了门走到了楼梯门口。

这是一栋二层的小洋楼，她哥给她挑的，地势高，采光好，房间很大，布局也很不错，还带着一个令人羡慕的小花园。

“表姐……”

苏锦打了个哈欠，扶着扶手下楼，惊奇地看到本来还有些凌乱的客厅变得井然有序，大理石铺就的白色餐桌上除了昨日新插的鲜花，还做好了热腾腾的饭菜。

苏锦走过去，拿起勺子喝了口汤，眼睛亮了起来。

她吹了吹，忍不住再喝了一口。

“我刚刚出去买了些菜。”越玲腼腆的笑着，擦了擦手，眼里带着期待的光：“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当然喜欢啊。”胡萝卜排骨汤欸，她最钟爱了。

“表姐你还记得我喜欢的菜啊，真是有心了。”苏锦笑眯眯的，先是给予了肯定，然后开口道：“不过以后除非你发自内心的想做，那就不要做了。”

“啊？”越玲有些诧异，用手绞着衣角。她觉得自己来这里很给表妹添麻烦，想报答她才这么早起来做这些，结果还是办错事了吗？越玲心里有些不安。

“其实也不是让你再也不做饭，这要是作为一个爱好，真的没什么不对的。会做菜很好，可以作为隐藏技能偶尔秀出来，大家会感到惊艳，就像我今天一样。”

“但是，”苏锦放下勺子，收起笑容：“你要记得你是越家小姐，你身份并不比我低一等，没必要做东西讨好我。”

看越玲还有些迷糊，苏锦无奈解释：“轻易得到的东西是没有人会珍惜的。我们身份是平等的，你今天作为我的表姐给我做饭，我会感激你。可是如果你因为想时刻得到我的感激，就天天给我做饭，效果反而不好，会让我看轻你。如果你哪天没有让我满意的话，我反而会责怪你没有做好。”

“所以不要把自己置于一个讨好别人的更低微的地位，懂了吗？”

是这样的吗？越玲怔怔的，所以，她离开家，二人同居时自己天天给唐豫西做饭的那段日子，都是在白用功吗？

越玲想起一天他生气时，摔在地上破碎的碗。明明她已经很努力的讨好他了。越玲眼里盛满了泪光。

知道越玲又陷入回忆中了，苏锦也不去打断。

爱情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只有当事人自己可以拯救自己，她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

“跟我上楼。”苏锦说。

她觉得表姐穿的太素雅了，整个人灰沉沉的，像是一块厨房里的抹布，毫不起眼。

如果说首先要改变什么，那就从外表开始吧。首先，她想激起表姐对美好事物的欲求，有了欲望，才会有改变自己的动力，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种生活，亲眼看到了，才会想真正改变自己吧。

越玲跟着苏锦来到一间房里，靠着墙的高大的立柜是由红木打造的，连着整整一排，显得气势恢宏。

苏锦一个个柜子拉开，层层叠叠不同风格的衣服在她眼前铺陈开来。每一年每一季，都会有人为她量体裁衣，时新的款式，第一时间也会供她挑选。

葱黄，豆绿，银红，石青，藕荷，跳脱的色彩令人眼花缭乱，弹墨，刻丝，刺绣，挖云，盘金，各色编织技艺手法更是赋予了这些衣饰以独特的生命。

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的。

苏锦满意地看着越玲惊讶的眼神，带着些炫耀和骄傲，又把底下狭长的柜子拉开：那是各式各样漂亮小巧的鞋子，锦缎的，布的，绣花的，小牛皮小羊皮的，镶珍珠的镶钻石的……

“每一件衣服都有独特的生命，你需要精心的搭配她，她便会陪着你度过美好的一天。”苏锦很喜欢自己的衣柜，这是她人生的一部分。

越玲的手顺着柜子的边缘一路抚摸过去，各色面料的独特触感从她指尖滑过。她第一次感受到美，纯粹的由色彩和纹路编织出来的美。

苏锦弯下身，从柜子里头捧出一个黑色木料、正中镶着一整块玉、铺着暗红色丝绒的盒子来。她简单的拨拉几下便灵巧地打开锁，然后把它掷到房间正中的大床上。

里面哗啦啦的宝石滚了出来，有几颗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苏锦站在一旁，笑着问道：“表姐，这些东西，你喜欢吗？”

越玲弯下腰捡起滚落在自己脚下的一块绿松石。真的很美，暗暗的绿色中似乎流动着生命，在阳光下透出奇妙的光来。

她没办法说自己不喜欢。

谁不期望能拥有数不尽的衣服，亮闪闪的宝石呢？谁在小的时候不幻想着长大在头上插上钗环，手上戴满镯子呢？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荔枝色的衣裳，上面只是简简单单绣着一支朴素的梅花，手上身上不着一物。

越玲也开始有些恍惚。

自己以前在家当女儿时也是开心的，会央求着母亲买些头面、饰品给她。后来她离开家，什么也没带，钗环摘下来，一点点拿去当了，换来几个银元维持家计。那人也没送过她什么，因为薪资低，还要靠她补贴。

从那时起自己便知道了生活的不易，一直也很体恤他，觉得这生活虽然清贫，但也幸福。不过在柴米油盐的琐碎里，在越来越粗糙的生活里，两人间的嫌隙也变得越来越大。之后他走了，父亲知道了，还是派人把她接回去了。不过她整天以泪洗面，心如死灰，在家从此就跟个透明人似的，也从未开口再要过什么衣服饰品来打扮自己。

“衣服是女人的底气，你穿着什么你这人便就像什么。你认真待她，她当然会给你相应的回报。”苏锦回到柜子前，帮表姐挑选。她们身材差不多，苏锦打算送她几件先对付着，之后再另外去订做。

“至于这式样，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一样的。衣服是不管你是旧朝还是新朝的，只要是适合的人穿着，做工质地上乘了，好看就是好看。男人说丝袜配上高跟好看，曲裾袄裙，裙摆掠地，莲步轻移难道就真的不好看？他们说洋裙细腰诱惑，旗袍包裹着的曼妙难道就不诱惑？这世界向来只有千篇一律才最是无趣。”苏锦想着越玲的气质，柔软而温和，肯定穿旧式裙子比较好看。

也不知道哪件合适，于是转过身来打量着越玲的身材。

越玲的比例生的其实很好，可惜就是畏畏缩缩的，有些含胸驼背。

这是个大问题，体态不行，穿什么都不好看。

苏锦无奈了，刚刚她倒是没意识到这个。她停下翻找合适她穿的衣服，把越玲带到厅里，觉得还是得先克服根本性的问题。

“你太不自信。”苏锦点破，越玲惭愧的低下了头。

家里姐妹多，她是排行中间的那个，既不像大姐一般受到父亲最多的关注，也不像四妹那样被母亲疼宠。她什么也做不好，得不到夸奖，甚至也没有人去骂她，教她应该怎样。所以当她得到她以为的关注和目光时，她就不顾一切的走了，本以为是挣开了牢笼，没想到反是坠进了地狱。

“不自信，外化在你的身体上就是喜欢含着胸。”苏锦在她身后掰着她的肩，一往后使力，越玲身子忍不住就往前倾。

“站直。”苏锦磕了磕她的小腿。

这么掰了一会儿，之后绕到越玲前面一看，果然顺眼多了。

“倒也不妨事，这不是什么改不了的毛病。”苏锦抱臂胸前，坐在沙发上评点着，“你去拿个碗来，装上水。”

越玲不解其意，但也依样做了。

“把它顶在头上，别让它掉下来。”

越玲把头发散开，把碗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头上，开始还能坚持，没过一会儿，她背就慢慢弯了些，苏锦瞧见了，也不提醒。

“啊——”越玲小小地惊呼了一声，白瓷碗落下来砸在地毯上，所幸没碎，她却被浇了一头一脸。

“继续。”苏锦帮她又装一碗水来，在头顶上放好，然后用毛巾帮她仔仔细细地擦了擦脸上余下的水渍。

越玲不觉得苏锦是捉弄她，反而觉得感激。她想要改变，在这里得到的不是讽刺，而是真心实意的帮忙。

她忍不住望了望苏锦，她神色认真，可仍旧泻出了一丝漫不经心的温柔。

这个表妹是真心为了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