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须承认，这件事情发生后出现了两个后果。一个是包括林学军、梁冰在内的好几个同学看待我的眼神有了变化，在他们心目中我成了“勇猛”“无畏”“义气”的代名词，用最简单的一个词形容，那就是“牛逼”。另一个后果是我着实在其后胆战心惊了几天，放学路上我总惦记着会有几个地痞恶少将我拦住，在我身上做上几个标记啥的。

以王小平那种刁横无忌，睚眦必报的个性，当时我很想不通他的报复为何迟迟没来，尽管心底里依旧胆战心惊，表面上仍然装作若无其事的上学放学，只是悄悄的在书包里藏了一把改锥，算是给自己一点小小的安慰。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那个深秋的下午。

那天下午的第二节是体育课，我们一般都非常喜欢这样的课时安排，下午只要上一节课，就可以直奔操场，将体育课和后续的课外活动时间连在一起，痛痛快快的疯上一场。体育课的老师或者是为了躲清闲，或者是为了顺应大家的情绪，也习惯让课代表领上几个球，拿给大家，挥挥手说句：“玩去吧！”然后人就不知去哪里了。

那天体育课我们班的男生们一起踢了半天的球，下课后操场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五中的操场很小，绕一圈也就一百多米，稍微有点人就会塞得满满的。踢得有点累的我们于是聚在一起聊天休息，商量一会再玩点什么。

班上的刘刚提议玩攻城，那是一种那个时代在学生中挺流行的游戏，在地上画一个类似与“己”字型的大方格，两伙人各占一半，右上角和左下角各有一个圆形的“营地”，圆形和方格用线连起来，形成进攻和防守通道。游戏开始后双方各有人参与进攻或防守，被推出线外或踩了线的人将被淘汰出局，方格内一角上画的标志被攻击方攻进来踩中就会被判输。这个游戏需要的是力量和灵敏以及团结协作，但同时也比较粗暴，游戏过程中偶有受伤的情况出现。但优点是需要的场地不大，参加的人数却很多，而且很符合少年人争强好胜，好勇斗狠的性格。

正当大伙画好了城池，准备跃跃欲试时，操场一边的人群有了点骚动，梁冰拉了拉我，对着那边努了努嘴，示意有人来了。

我转头看去，只见几个高高瘦瘦，衣着另类的家伙在人群中穿行，为首的那个，梳个背头，穿着一条黄色的军用大裆裤，这种裤子那时候曾经很流行，不过都是在混混中流行的，家教严格的家庭是不会允许孩子穿那样的衣服的。他把两手插在大裆裤的裤兜里，很散漫的走着，浑身透出一股邪劲，学校里的几个混混看到他，都纷纷拥了过去打招呼，嘴里喊着“毛哥”。

这个人我认识，以前跟我表哥家住同一个大院，我去表哥家玩的时候跟他一起呆过几次，表哥跟他看上去是不错的朋友，表哥喊他“毛孩”，让我叫“毛孩哥”，他还给过我烟抽，要知道那时我还是上小学的小嘎豆子。表哥家搬离这个城市后，我就没再见过他，如今的“毛孩”看上去混得很嚣张，我本想也上去打个招呼，嘴唇哆嗦了一下，又停下了。

相比那段时间，我长大了很多，毛孩应该不会记得我了。而且看他的打扮和气质，更像是在社会上混的，我一时间犹豫着，要不要也像别人一样上赶着过去招呼。

毛孩很随意地应付着众多的逢迎，只是看见学校里面一个挺出名的混混的时候，才停下来说了几句话，看样子是要找什么人，然后他又转头四下看了看，就这样，他看见了我。

毛孩很明显愣了一下，眼睛快速眯了一下瞬间又张开了，他显然第一时间就认出了我，然后没再理会周边的人的说话，径直向我走了过来。

“你是小雨吧？你在这上学？”毛孩看着我，随后问了两个问题。

我点了点头，心里不知为什么跳得挺厉害，当着一帮同学的面独自面对一个社会上的家伙，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形容自己当时的情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勉强拉扯嘴角，做出了一个有点难看的笑容。

“杨帆好吗？”毛孩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递给我，见我慌不迭地摇头摆手，笑了笑，自己给自己点上抽了一口后，对我说道。

扬帆就是我表哥，我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答道：“自打他们家搬去上海后我也没见过他了，不过我舅来信说他们都挺好的。”

“哦！”毛孩点了点头，看了我一眼，说道：“扬帆人挺不错的，以后见面机会不多了。啥时候他回来了，跟他说记得找我。”

见我点了点头，毛孩抽了口烟又说道：“你挺好的吗，好好上学，别打架！”说完便向教学楼方向走了，一群混混跟在他的后面。

整个重逢过程挺简单的，我连句“毛孩哥”都没叫，只是简单地说了那么两句话。后来我才知道，毛孩那天是去学校找一个学生打架的，那学生也是个混混，事先好像收到消息了，没来。于是毛孩他们大模大样在学校里逛了逛，就走了。

这件事本是件普通的小事，过后我也就忘了。第二天下午有堂无聊的自习课，我们一班人困在教室里自习的自习，聊天的聊天，打瞌睡的打瞌睡，我正抱着一本《洪荒神尼》，刀光剑影昏天黑地地看。教室门被推开，一个人走了进来，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

他很高，精瘦精瘦的，头发挺乱，眼睛细而长，但是眼神很亮，看上去很帅气。穿着件浅灰色的军便服和一条深蓝色的大裆裤，脚上穿着时下最流行的黑色塑料底布鞋，简单流行的衣着和推门而入的做派把他混混的身份不言自明了。

这个人进了教室后，扫视了一番，径直向我的座位走来，一屁股坐在我的桌子上，居高临下对手拿武侠小说的我说：“嘿，你叫柯雨吧！”

我点了点头，没做声。

那人说道：“你认识毛哥吧？我看他昨天跟你打招呼来着！”

我答道：“是，毛孩哥跟我哥是哥们，我们以前就认识。”那人点了点头，冲我说道：“听说你挺拽的，上次打了平弟一次，虽然是他们抢钱不对，我事后也骂了他们了，不过你打了平弟，我一直想练练你的。既然你是毛哥的兄弟，这件事就算了。”

说完，他站起身来，高声说道：“以后你就算我兄弟，有事来初三找我，五中这块儿，我说了还是基本上能算的。”然后他就走了，留下了我有点呆滞的表情和一教室的窃窃私语。

那个人就是九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