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在街上意外见着了九成。

那天的天空很蓝，没有什么风，盛夏带来的燥热逼迫着城市里的每个行人都行色匆匆，所以九成看上去格外有些与众不同。

九成清瘦了许多，脸色有点苍白，他把两只手很随意地插在裤兜里，就那么在街上慢慢的走，不时地停下来四下看看，神情很惬意，仿佛是在自家的后花园散步一样。

当我的目光与九成的相遇时，我们都呆了几秒钟，那一刻仿佛时间停滞，我的大脑出现了一阵短暂的空白。直到九成那双细长的眼睛照旧弯成了两个月牙，瘦削的面孔上照旧浮现出熟悉的灿烂的笑容，记忆的碎片如同骤雨一般洒进了我的脑海之中。

九成比我大两岁，我们第一次见面是我刚升入初中那一年。

我那时上的初中是市建工局五中，一所企业办的学校，目的旨在解决职工子女上学问题，所以学校的学生们大致都来自同一个大企业，教学质量非常一般，学校的风气很差，打架斗殴事件真是稀松平常。

记得那是个令人昏昏欲睡的午后，阳光透过窗外的槐树缝隙落进教室，老树上的蝉在寂静的校园里没命地叫。我和几个中午不回家的同学吃完了父母给准备的饭盒，在教室里玩“七猫五二三”。这是一种挺简单的扑克游戏，所有的牌里七最大，然后依次是王、五、二和三，每人抓五张牌，拼牌比大小，牌大的人可以优先继续摸牌出牌，谁挣的分多谁赢。规则虽然简单，却因为不限制参加的人数，所以挺受我们欢迎，几个人玩得津津有味。

“咣当”一声，教室的大门被踢开了，班上的“平弟”领着几个人走了进来，好像都是我们年级其他班的混混。“平弟”叼着根烟，对我们几个同学说：“挺自在啊！都听好了，每人给我掏五块钱，都他妈麻利点，要不别怪老子不讲情面。”

“平弟”本名叫王小平，长得又瘦又小，为人却非常阴狠，那时的说法叫“猛”，听说他常跟人打架，敢把手里的棍子直接向别人的脸上招呼。

看着他们杀气腾腾的模样，一时间教室里的人都沉默下来，有两个见机快的人，赶紧从书包里往外掏钱，但是离他们最近的林学军就一直没反应过味来，大概他是有点想不明白怎么自己班的同学会来自己的教室里跟自己要钱吧。

“****，说你呢，赶紧的！”平弟拿到手了几块钱，指着林学军叫道。

“小平，我。。。我没钱啊！”林学军觉得有点尴尬，摊了摊手。

“草你妈的，你没钱！”啪的一声，平弟一个耳光毫不客气地落在了林学军的脸上。林学军顿时呆住了，他用手捂住脸，脸孔涨得通红，眼泪差点就从眼眶里流出来了。

林学军家跟我家是前后楼，他父母和我父母算是挺熟悉的同事，平时我们常一起上放学，也算是不错的朋友，眼看着他被平弟打了个大耳光，一股火苗“腾”地从我心中窜起，升腾的怒气瞬间充满了大脑，我想也没想就窜了出去。

大概是嚣张惯了或者根本没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平弟几个人都没带家伙，也没想到会在教室里遇到反抗。当平弟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拳头已经结结实实地锤在他的脸上。

我打小就有一个特点，即使在非常冲动的情况下，也能冷静的判断形势，不会完全被冲昏头脑。我知道自己先动了手，如果对方那几个人一起上的话，我将面临一顿暴打，可能会被打得很惨。所以我当时知道自己只有一个选择。

平弟的身材很小，我挟势而出的一拳力量很足，平弟直接倒了下去。他甚至在倒下去的时候还小小的腾空了一下。这是当时在场的同学梁冰事后告诉我的，他说：“柯雨，你打王小平那一拳真是太牛逼了，他都被打飞了。”平弟倒在了一张课椅上，椅子向后靠在了课桌上，停住了。我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拧身又冲了上去，抬起一脚，蹬在平弟的身上，脚力一出，平弟顿时和课桌课椅七仰八翻，摔做一团。

我继续冲进混乱区域的中心，对躺在地上的平弟一顿猛踢。平弟基本上被打蒙了，失去了全部抵抗力，任由我用穿着黄胶鞋的脚落在他的身上。平弟带来的那几个其他班的混混，也被我这狂风骤雨般的打击给弄得呆住了。

我估摸平弟应该没能力还手了，才停了下来，转头看向那几个家伙。也许是被我这么干脆的出手给震撼了，有几个家伙不自觉的退了一步。我望着他们没有说话，教室里静静的，平弟的呻吟声和我喘气的呼呼声显得十分响亮。

过了有那么一会儿，平弟终于从被暴揍的突兀中反应了过来，他磨磨唧唧地从地上爬起来，也许是因为失了面子的原因，反正我看他的动作总有那么点羞羞答答的味道，一时间绷不住，扑哧笑了出来，对他说道：“滋味怎么样？还想继续来点不？”

可能是我的表情过于轻松了，平弟和一干混混都有点捉摸不透，两个混混不知该做点什么，于是好心上来扶还歪歪扭扭的平弟，被恼羞中的平弟狠狠甩开了，他一瘸一拐地往门外走，边走边冲我嘟囔：“这事没完，柯雨，你等着，这事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