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医生。”

刚回来的警察也停在了原地，他小小站了几秒，沉默的走进来坐下。

张海涛酝酿了一阵子，才继续说：“我这个人，没什么文化，虽然有了点经验，但实际上还是傻。”

回来之后，张海涛好久的烟瘾也跟着戒掉了，这次一聊，他难得的又有了感觉。张海涛舔了舔有点干破皮的嘴唇，问：“有烟吗？”

林衍听到，从怀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递了过去。

“谢谢。”张海涛接下。

他用有些颤抖的手点起烟，说：“我犯了蠢，信了他们的话。”

“他们跟我说，有一种药，能够治好我母亲和我妻子的病。”不知不觉间，张海涛的声音里带了一点隐隐约约的颤抖。

“我本来不想要的，这种东西……哎，反正，最后我信了。”

张海涛把水壶拿了过来，重新给上来的同志接了一杯，又给自己和他们续上了一点：“他们找我要三百万，可我项目的钱还卡着，之前又没赚什么钱，基本都帮老家还钱了，我去哪里弄来三百万？就算钱下来了，我又从哪里弄多出来的那一百多万？”

“我真的是不知道怎么办了……你们不知道现在的骗子，什么资料都是全的，实在是……”

林衍说：“他们跟你说药价值三百万？”

张海涛倏地被打断，愣了愣，说：“……嗯。”

大抵是自知有点假了，张海涛说起来都有点心虚于自己那时候的相信：“我那时候没想特别多，因为他们说的太……哎。”

“然后呢？这件事情和张飞杰有什么关系？”林衍问。

江文昕看了他们冷酷无情的老大一眼，心里“啧啧”了两声。

“项目还在返修阶段，虽然明面上是收了尾，但是后续还会有一些工作需要我们这些个设计师处理，而且并不是什么简单的工作，所以从逻辑上来说，那是我最不能分心的一段时间。”张海涛叹了一口气，声音却是难得的稳定了下来，“我犯了一个错误，我，哎，我分心了，几个关键点的东西被我弄错了，我……”

张海涛再次把脸埋了下去：“因为这件事情，确认稿出了问题，资金也一直卡在两个中间。”

“我实在是没时间处理公司的事情了，我求张飞杰给我批下这批钱，我跟他说，我妈妈有救了，她是有救的！她需要这笔钱，她需要这笔钱……”

“张飞杰听我说完这些也没有任何反应……愣是一点钱都没有给我……”张飞杰再次深吸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在嘲笑谁，他扬起身子，勾了勾嘴角，“后来，你们在公司看到的情况应该是我赌气辞职，但是后来又没有办法了，我回去找张飞杰借钱。”

张海涛苦笑了一下：“他可是大老板，这三百万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吧？”

林衍和江文昕几人继续沉默：“……”

非常常见的群众心里，甚至带着一点道德绑架的意味。

“这都是以前的想法了，现在想想也觉得我有错，反正后来我去求他的时候，他很明确的跟我说，这个是骗人的，并不可信……”张海涛越说越小声，“可是，可是我也知道啊……我也知道挺假的的，但人有的时候，不正是需要这么一点寄托吗？我需要他，反正无药可救，不如试一试。”

林衍：“给骗子们送钱吗？”

张海涛沉默了，并不接他的话，只是说：“所以我说，张飞杰提醒了我。”

林衍和沈酌然打了个眼神，稍许，沈酌然开口说：“这个医药公司叫什么——你知道吗？”

张海涛思考了一下，说：“华雨融侨，市面上我查过，确实有几款比较知名的药，我之所以有点相信他们，也是因为这个，但现在想想，书说不准是别人冒充的……”

“嗯。”林衍的手平放在桌面上，微微放松的划来划去，“那么按你这意思，张飞杰也是个好人？”

“也不一定。”张海涛说，“谁知道呢？”

“凡是总有个理由。”林衍说，“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你现在也是一个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嫌疑人，把你知道的都所出来，才能尽可能的排除你的嫌疑——懂吗？”

张海涛听完他的话又一次叹了一口气，说：“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没办法排除我自己的嫌疑，没有不在场证明我又能怎么办？警察同志，人啊，有的时候是看第六感的啊。”

“叮咚——”

短促的消息提示音打断了这片沉默，林衍低头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常于安的手机号他刚刚强制登记上，正好有个备注，此刻发消息过来的，也正是常于安。

常于安：【在吗？】

林衍看了一眼，关了静音，在江文昕耳边小声吩咐了几句，先出去了。

林衍坐回车上，叼了根烟在嘴里，挣扎了半晌，还是点燃了这根烟。

常于安：【有没有打扰到你？】

常于安：【抱歉啊。】

常于安：【不过我还是想问一下，这个案子的凶手是我跟你们说的那个人吗？】

林衍抖了抖烟灰，空出两根拇指打道：【不确定。】

没等到常于安回复，林衍思索半晌，自己说：【在家等着，我去接你，聊点事情。】

常于安本来正苦思怎么回复林衍，看到这条消息，他整个人几乎跳了起来，立刻坐起身回复：【好的。】

常于安并不指望林衍能告诉他太多，只是——他也是真的好奇这边的事情。

许久未曾出现的能力用处，如今用起来，居然有点惊心动魄，甚至还带着点怀念和期望。

而且，如果以某种形式暴露在大众之下……那个人，会不会重新出现？

常于安摇了摇脑袋，努力把这些杂七杂八的想法给“晃”了出去。

林衍抽完烟，往上面看了一眼，跟江文昕补充了一些问题，自己先开着车走了。

确实，第六感很多时候是能决定很多事情的，虽然偶尔她并不准确，但从某种角度来说，足以作为一个参考。

比如他相信常于安真的有能力这件事情。

林衍一边吩咐下属调查一下这个制药，一边开始思考起常于安的问题。

他想跟常于安确认一些细节。

确定了目标，林衍几乎是在压着速度线开车的。

常于安换好了衣服，也紧张兮兮的坐在沙发上，重新翻看起帖子。

公关终于是行动了，那些瞎yy的帖子已经删了一大半，但即使是这样，也还是有不断有新的人在发帖子。

常于安觉得大概是翻不出什么东西了，脑内重新搭建起见到过的场景。

他重新将自己代入近了最开始见到时的一样，灵魂离体一般的开始扫视起所有可视的东西。

站着的角度正好能扫视到桌面上的一些文件，常于安重新将脑内破碎的文字拼接在一起，重新构成了桌面上的那些文件。

常规的封面被折叠在一起，并不能看出什么，常于安脑内扫了一圈，从里面筛选出了几个关键词，然后一一排除。

地标、名字、设计……

在这些“常规的文件中”常于安找到了一个看起来并不那么常规的——医药。

这两个字在所有文件的下面，虽然被遮住了一半，但只要你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其下的字。

两个小小的字侧了一半，常于安皱了皱眉，以此为关键词，从新去电脑前搜索了起来。只是，不管他怎么搜，也没能找出任何一个和“张飞杰”这个名字有关的医药信息。

奇怪……难不成是他本人生了什么病？

还是这位大哥突然赞助了什么医药研发？

常于安脑内鼓弄了半天，没确定出一个结果，只好从旁拿出笔记本记录，准备继续找找细节一起告诉林衍。

林衍坐在车上，一边开车，一边跟常于安想着一样的问题。

不是本人，这其中准确的聊天等等肯定是不能知道的。

但从张海涛那一小段文字表露出来的感觉，张飞杰对于这个东西，或许知道什么。

林衍在平路上空出一只手揉了揉头，心里突然烦乱了起来。

如果真的有什么大型的虚假制药问题，搞不好会多出非常多麻烦。能查出来自然是好的，就是宁愿从未发生过。

常于安仔仔细细的用着一个小时一一排查了所有他看到过的东西，记录筛选掉了不少没用的，然后关键词回到了几点上。

第一，是那个药品；第二，是张飞杰另一边书架的日历中反反复复的延期调整延期调整；第三，便是张飞杰那立着侧边的纸上重点圈出来的名字：张海x。

那个字他并看不到，不过常于安合理猜想，这还是有可能对上他看到的那个人的。

有的时候，这种不确定的因素真的会非常凑巧的撞上某件事情。

一个小时眨眼间就过去了，常于安用智能助理放起音乐，他躺倒沙发上，掏出手机，盯着对话款里的两个已读发呆。

此时，林衍已经重新进了常于安所在的大区。

他车开的很快，一个多小时的路程能被他强行缩到一个小时左右已经是非常不容易。

林衍并没有怎么来过这边，唯一的几次都是为了出外勤。由于懒得开导航，林衍摸索了一圈，才找到常于安所在的小区。

不得不说，这里的地段确实算是非常好的那种，周围的气氛和小区内的建造都非常相近。

林衍懒得在给常于安发消息了，亮出警察证，直接给保安要了“通行”：“你好，我来找个人。”

那保安许是好久没见过警察，一句话弄的他一愣一愣的，一会儿摇摇头一会儿点点头，最后还是给林衍放了进去。

林衍随意把车停在一处，顺着电梯上了楼。

“叮咚——”

正发呆的常于安抬起头，随手按掉了手机上的音乐播放软件，猛地把头转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