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红转醒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包厢的床榻上，晴儿坐在一旁紧握着她的手，脸上满是焦虑，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小桃红轻咳一声，“晴儿，我没事儿了。”

“小姐，您吓死奴婢了！”晴儿抬着衣袖抹了抹眼睛，带着浓厚的鼻音，“怎么好端端地晕倒了呢？都怪奴婢没有照顾好您！”

“傻瓜，”小桃红无力地牵起一抹笑容安慰自家丫头，声音中透着几许虚弱，“不怪你！只能怪你家小姐我胆儿太小了，被别人用枪指着鼻子吓傻了！”

“小姐！您还有心思开玩笑！”晴儿嗔怒，“对了，奴婢得通知大帅一声。”晴儿扬起脖子朝厢门喊道：“大帅，小姐醒了！”

小桃红看着厢门推开，上官璟云走进来，面上看不出是何种表情。月明跟在他身后，从怀中摸出怀表，看了一眼便收起来：“爷，还有三刻钟。”

“嗯。”璟云点点头，走到床榻旁，晴儿赶忙起身让位，小桃红也欲下榻。璟云按住她的肩膀，“你好好休息吧，还有三刻钟便可抵达锦城，到时候本帅派人护送你回家。”

“小桃红惶恐，不敢劳烦三爷。”小桃红低着头，卷翘的睫毛掩盖了她的眉眼，令人难以捉摸她的表情。“对了，”小桃红突然抬头，“今日之事……”

璟云抬手阻止了小桃红的后话，又给了月明一个眼神暗示，月明立即会意，只见他走到晴儿身旁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姑娘，我家大帅要与红姑娘谈正事，其他人不得打扰。”

“好……”经历过刚才一番生死之劫，晴儿心有余悸，此刻也再不复最早的抗拒，只是紧紧跟随月明的脚步往外走，“小姐，奴婢就在门外候着。”

“好。”小桃红对着晴儿笑笑，眼看厢门再次关闭才将视线转回到璟云身上，“我与晴儿之前在列车中还遇到了一个身上藏着枪的男人，不知是否会对三爷构成威胁？”

“红姑娘放心，没人可以威胁本帅。”

小桃红悻悻地撇了撇嘴角，嘁，自大狂！“若是小桃红猜测没错，今日那伙人应该是京城的大人物派来的吧？”

“哦？”璟云挑眉望着眼前人，眼中透露出兴致，“接着说。”

“三爷军功显赫，名声在外，身为锦城百姓，小桃红自然对您也有所了解。三爷是个洁身自好的人，您对身边的千金皆以礼相待，更不会像一般的侯门阔少富家公子一般流连风尘。小桃红自认不差，在锦城戏曲行当也是能排的上名号的，若您要真对小桃红一见倾心，早在锦城时便有机会了，又怎会等到京城？所以莫说小桃红了，就算是您自个儿也不会相信吧？”小桃红笑了笑，“昨夜的共舞是个让你摆脱京城人物束缚的好机会，徐二少应该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一直催促着您跳舞。”

璟云不置可否，“然后呢？”

“小桃红不敢妄谈国事，但在京城的这几日也约莫听到了一些风声，若是我没猜错，三爷许是不太赞同京城大人物的一些做法，故而有人不愿意你再回到锦城了吧？”

璟云微眯着眼上下打量小桃红，半晌，“姑娘倒是事事看得通透！只不过，不知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一句话，叫做‘知道得越多，反而死得更快’？”

小桃红抬眼深深地望着璟云，“三爷从昨日起便与小桃红的生命绑在一块儿了，若是我被灭口，您又如何能够继续瞒天过海？不若将计就计对小桃红好点儿，兴许您还能图个善终。”

“红姑娘这番话可是在强迫本帅？本帅刚才讲过，没有人可以威胁我！”璟云剑眉微蹙，周身寒气凛然，好似箭在弦上。

“小桃红不过就是个戏子，怎敢威胁大帅？但既然要合作，咱们就应该图个互利共赢不是吗？我本该对此事三缄其口，但是若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我们怎么合作？三爷不是希望小桃红扶持您吗？”小桃红换了个姿势，斜躺在床榻之上，伸出一臂枕着头，继续说道：“方才只留我一人在此包厢，是将我当作诱饵了吧？瓮中捉鳖手到擒来倒是个好计谋，小桃红也不敢对此利用之事多加埋怨，但是，”小桃红盯着璟云，眉眼间有着难得的冷冽与严肃，“但求三爷不要再让人有机会拿枪指着小桃红，不然我可能会吓到将所有秘密悉数抖落，届时恐伤了和气。”

“好个伶牙俐齿！”璟云轻哼一声，起身离开，行至厢门时突然停下脚步，“胤珑告诉我，美人就像棋子，能怎样用关键看执棋之人。”

“小桃红本不愿意成为谁的棋子，”小桃红的声音从璟云身后传来，“在这纷纭乱世，我只求安身立命。”

璟云沉思良久，未着一词，打开厢门，走了出去。确认璟云离开后，小桃红立刻抓紧衣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中已由方才的冷冽变为害怕和悲伤，她的后背也因为强撑而被汗水打湿，如今这狼狈的模样与方才那冷若冰霜的女子判若两人。小桃红又忆起之前被那人用枪指着时的场景，那种濒死的恐惧漫上心头，她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的那个夜晚。那夜她也是被人用枪指着，她大哭，她颤抖，她害怕，却依然没有让那人改变杀死她的心。最终，在那人扣动扳机的同时，母亲奋然上前将她抱住，鲜血染红了母亲的衣衫也染红了她的眼。

“上官璟云……”小桃红望着璟云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我不愿成为谁的棋子，更不愿意和你纠缠。如果可以，我希望这辈子从来都没有见过你……”

走廊

“大帅，您出来了，小人可以进去看看我家小姐了吗？”晴儿低眉垂眼，声音中略带担忧，试探性地开口。

“进去吧。”

“好！”晴儿绽放笑颜，如临大赦一般推开门踏进包厢，“小……”“姐”字尚未出口，晴儿便呆愣在原地，那个抱着双膝瑟缩在角落里，眼泪直淌的女子，是她那个艳若桃李的大小姐吗？小桃红这番模样吓坏了晴儿，晴儿快步走上前奔到床榻边，“小姐，你怎么了？别吓奴婢啊！”

那流着眼泪的女子眼神空洞，似乎对晴儿的话充耳不闻，只是一味地重复着一句话：“我多想从来没有见过你……”说道情浓时，更是闭上眼流泪，“我为什么再次遇见了你……”

“小姐，小姐您别吓奴婢！”晴儿见状，也急得哭了出来，“您到底怎么了？是那个大帅欺负了您？奴婢这就去为您报仇！”

“不！”小桃红拉住晴儿的衣袖，眼神却无神地望着前方，“别走，别走……陪陪我……求求你，陪陪我……”

“好，好，奴婢不走，奴婢陪您！”晴儿宛如五雷轰顶，她的小姐竟然对她说了“求”这个字，她是小姐的丫环啊，小姐怎么能求她？晴儿握住小桃红的双手，那双手的冰冷透过两人的接触传来，竟是冻伤了晴儿的神经，晴儿颤巍巍地开口，“小姐，你到底怎么了？”

“别走……别走……”小桃红仍旧紧紧拉住晴儿的衣袖，似乎害怕自己一松手，眼前之人便消失不见了，“娘……娘……不要离开我……”

“小姐！”晴儿十分担忧，她家小姐似乎又陷入了十几年前的那场回忆的梦魇里，明明这几年都安然度过了，为何到了今日却频繁梦见？“小姐，”晴儿抱住小桃红，一只手上下抚着小桃红的背部安慰着她，“小姐好好休息，晴儿不走，晴儿会一直陪在您的身边！您放心，您睡醒了，睁开眼还能见到晴儿！”

包厢外

看到这一切的璟云颇为震惊，这小桃红倒是个色厉内荏的主，却是不知又有何事会让她痛苦至此，看来她的心里也压着不少事儿。月明神色也较为严肃，“爷，”月明低声道：“红姑娘情绪失控，以下官看来，她恐怕有精神创伤。”

璟云三川剑眉紧蹙，“精神创伤”这种说法在国内还很罕见，但却已经在其他国家提了出来，其主要是指在以往的生活中经历过某些较为严重的伤害事件，从而引起了心理、情绪甚至身体的不正常状态，也就类似古语常说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你是说，她患有七情内伤？”七情即喜、怒、忧、思、悲、恐、惊七种情感活动，突然、强烈或长期持久的情感刺激，超过了一个人的耐受程度，便会使得人体气机紊乱，阴阳气血失调，从而使人致病。璟云紧盯着床榻上哭诉的那个女子，回忆起方才她正颜厉色的模样和昨夜她千娇百媚的笑容，很难将她和眼前之人联系起来。

“回到锦城后速去寻大夫来为她就诊。”

“是！”

璟云又看了一眼包厢中的小桃红，不可察觉地叹息一声，“将裘莫提先生也一道请来吧。”

听到此安排，月明诧异地抬起头，看到大帅坚定的身影，摇摇头将自己的胡思乱想甩开，“是！”

包厢中

晴儿搂着小桃红，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哼唱着小桃红吊嗓子时唱的小曲儿。小桃红最终在晴儿的怀中冷静下来，渐渐阖上眼皮。

晴儿为小桃红掖好被角，坐在床榻边为她摇扇子，“小姐，快睡吧，睡醒了就到家了，晴儿会一直陪着您。”

睡意渐浓的小桃红似乎听到了晴儿的呢喃，轻轻扬起嘴角，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