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官显贵们相互恭维，各家夫人挽帕掩笑。

他们亲密无间，深情厚意，仿若挚交。

这不过是当今朝堂的一个缩影，众人表面功夫做的滴水不漏，私下却如豺狼虎豹般伸出利爪观望，蓄势待发。

这便是天底下最为尊贵的一群人，他们抬手呼风唤雨，他们拥有荣华富贵，可他们却不能像乡间的平凡百姓一样拥有一颗赤诚之心。

燃着的香料传来袅袅清香，桌上的瓜果菜肴十分丰盛。

坐在偏僻的角落也能听见各家的交谈。

“这位可是孙家长女孙茗姐，啊呀呀，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色……”

“可瞧见那边坐着的男子了？你可知他是谁？那你可知安瑜郡主……他便是安瑜郡主的长兄，康将军的嫡长子康旭，他随父出征如今可是……”

“你之前在家时不愿来？现在是知道娘让你来的好处了……”

“听闻辛家二姐素爱香料，我家五从淮南游历归来正好带回了潇凝香……不知姐可有意同我去向那犬子讨一些，想必我那犬子也是乐于赠予姐的。”

辛家？

一天之内听到两次辛这个姓氏，不由觉得十分有缘。

我往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身着华服头戴金饰的妇人正冷眼看着向她贴近示好的妇人，那妇人一片谄媚之态，打扮显然是不如前者富有。

打扮富贵的妇人并未打算同面前之人言语，她身后的年轻女子却丝毫没有察觉，她娇艳的脸上全然是兴奋与欢喜。

“可是那蝶仙阁求来的潇凝香？”那女子不顾礼数上前，语气中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那女子不是辛如暮又是谁。

“正是正是，久闻二姐喜香，我家五特意……”

“如暮，”辛家夫人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道，“你父上次从淮南回来不是给你带了许多香料吗？怎的这会儿还看上了魏家五公子千辛万苦求来的东西？”

饶是辛如暮再蠢笨，也知道她娘亲话里的意思了。

而那魏家夫人似是腆着脸皮不打算退缩，道：“不打紧不打紧，若是姐喜欢，我家五……“

“不必了，”辛家夫人这才正眼看了看面前的人，眼里的鄙夷之色尽显，“魏二夫人是觉得我辛家买不起还是求不得这香料，偏要去向魏家五公子讨？”

那魏二夫人虽明知辛家夫人拒绝自己，却依然想要攀上关系，这会儿被当面拒绝还被说成自己贬低辛家，吓得立马摇头，刚想作出辩解，便看到另一名与辛如暮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年轻女子走来。

“想必这位便是辛家大姐？”魏二夫人转头似乎就忘了刚才发生的事情，立马又一副讨好的模样。

辛如朝抬首看了魏二夫人一眼，默不作声又低下了头。

“这当然是我的姐姐辛家大姐辛如朝，“辛如暮一副不屑的笑，“我姐姐也很喜欢香料呢，魏二夫人倒是可以邀请她前去府上。”

魏二夫人估摸是知道辛家一些内幕，但对于辛家依旧是想要攀附之意，于是话语里带着迟疑，“辛家大姐若是喜欢，我家五从淮南带回来的香料，倒是可以分给大姐一些……”

“不必了。”辛如朝平淡地答道。

“大姐是不喜香料还是瞧不起我魏府？”魏二夫人转脸便用辛家夫人反问她的话来为难辛如朝。

辛如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作回答。

辛家二姐母女丝毫没有要帮衬辛如朝的意思，辛家夫人更是拿起了桌上的热茶吹了吹气，似乎是在看好戏。

见如此，魏二夫人的气焰更加被助长，“听闻辛家大姐的母亲乃是辛夫人的陪嫁丫鬟，却抢在辛夫人的前头生了你，真不知是怎样个不知廉耻的奴婢才能干出这种事儿，想必辛大姐也好不到哪里去……”

听到这话辛家夫人的脸色白了白，又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地喝着茶。

而辛如暮却没有察觉到母亲的不快，她似是听到了自己十分满意的话，“那是必然，什么样的母亲便生什么样的女儿，每天自作清高装给谁看，还不是一个抢了主子的丈夫不知廉耻的贱婢生的！”

我看向辛如朝，本以为受到此等侮辱她会生气或是难过，可此刻她却没有任何表情，依然是冷淡的样子，仿佛置身事外。

如此年轻的女子，需要承受他人对自己以及母亲的侮辱，这是要经历多少的苦痛才能造就她这样坚忍淡漠的性子。

那一瞬间，我感觉我的心跟着疼痛了起来。

“魏二夫人此言，可是有些过分了。”

早已懂得置身事外才能得以保全的道理，但在此刻不知何等力量推使我想要去替那名叫做辛如朝的女子说话。

“若是香料，我府上倒是有许多，潇凝香或许没有，但是比潇凝香更为珍贵的枕珠香和雨棠春此类我倒是有不少，宴会结束后我会差人往辛府上大姐住处送去……”我看着面前几个话如蛇蝎般毒的女人，淡淡说道。

听到我的话，她们看向我，那一瞬间她们眼里各有神色，是惊讶，是艳羡，是疑问，又或是探究。

很多人第一次见我也是这样的表情，按母后的话来说，便是我李宿墨未来成会是因为我的容貌，败也会是因为我的容貌。我深以为然。

“这位姐，可是来自哪家？怎的未曾听说过……”魏二夫人开口。

“我来自哪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了想，脑海里尽是在园子里那名女子的话，于是，”今日是秦家主的生辰，秦家可是向来眼里容不得沙子，如果几位不怕说的话被秦家人听见，那几位尽管说，我也尽管听着，到时候秦家如何态度，在座的各位如何态度，便就是你们的事了。”

听到这话她们明显一愣，我感受到了不同的目光在我身上。

畏惧是魏二夫人。

探究是辛家夫人。

嫉愤是辛如暮。

惊讶的是阿楚。

而辛如朝，她淡淡地看了我一眼，那眼里的情绪我实在捉摸不透。

但她一定不会是以上的几种情绪。

辛如暮的脸色倒有些怪，她今天被同样的理由教训了两次，显然是不高兴。

说起同样的理由，我便又想到了那名叫做柳晤歌的女子。

“姐说的是。”魏二夫人见时事不对，立马转了个态度。但也没给我好脸色，她站了起身，坐到了离我们较远的位置。

而她的位置空了之后，我便看到了原先被她身子挡住的人。

那人依旧笑得温婉，如春风拂过一般。

她显然是听到此前的对话了。

她对我笑着点了点头。

柳晤歌。

又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