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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仙歌》第八回 终南山仙尊摆酒 玉柱洞皂白借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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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南深处,玉柱洞口。

李皂白见此洞府残破,心道必定无人居住,此时就见一个小童儿哼着曲儿在眼前走过,见他道:“李相公你来了。”

李皂白道:“你怎的知道我姓李?”

那童儿道:“今日我早起做功课,师父对我言道今日有贵客李相公登门,叫我下山打了酒与你们喝。”说罢便引着皂白往洞内走去。

洞中十分阴暗,两侧墙壁凹凸不平,地上格外湿滑,那皂白心道怎么有人在此间居住,这样住得久了,怕是人要得风湿病。

又随小童走了半个时辰,但见前面洞口有日光射来,皂白定睛再看,见此处别有洞天:洞口外是一大片空地,中有奇石流水、草木花鸟空地正当中有一张石桌一对石凳。

石凳上已坐了一个,是道士模样,看年纪不过三四十岁,精神矍铄目光炯炯,他见皂白来了,便做了个请的手势,道:“相公可来了,叫贫道好等。”

皂白坐了,那道士又道:“我今早见门前桃花乍开,林中又闻鹤音,便知是你要来,这不,咚呛童儿已经为我两个备了酒,我们边喝边谈吧?”

那皂白心中想起方才太常寺那一战,急急又站了起来,对那道士说道:“道君莫怪,我需改日再来,我有几个朋友这会儿还深陷麻烦待救呢。”

那道士听了只是笑了几声,即道:“我知相公身上有事,但请先坐,与我喝了这顿酒,我去帮你救人便是。”

一边童儿斟了酒,也道:“相公不必心急,我师父知你一众人结果,你那几个朋友也非凡品人物,不会这样轻易便死了。你两个先谈,我去备几个小菜来。”

李皂白推辞不过便坐了,看那石桌上有酒,即端起喝了,道:“道君有话请说吧。”

那道士也喝一杯,道:“相公想情,当年姜子牙助周伐商……”

李皂白听到这话,心想若他从这处讲,怕是讲完时那丘道君一众人都在那魔王肚子里消化好了。我今身上有事,怎么好和这个道士在山里耽误时间。想罢便道:“道君只拣要紧的讲便是,我心中有事也无心听你讲太公旧事。”

那道士听了又笑,道:“我已遣咣当童儿去救你朋友了,想必此时已经到了,若是那孩子不在路上贪玩,也许已经降了那魔王,你不必担心,只听贫道把话说完。”

皂白一听这道士已知魔王的事,心下安了,拱手道:“道君请讲。”

那道士方才叫皂白打断了话,如今一时竟接不上了,想了一会儿,端杯又饮,道:“我是云中子,相公可知我名?”

皂白道:“没听说过。”

那云中子端杯又饮,尴尬片刻,又道:“那你知元始天尊么?”

皂白道:“小时候听说书的讲过,不是叫蚩尤打败的那个么?后来和狐狸精结婚生了个猴子的?”

那云中子听罢一口酒喷出三丈,立时愣了,道:“我打你个信口雌黄的小子!”

出了口又觉和自己身份不匹配,收了浑相,咳嗽了一声,又道:“我是云中子,乃是这终南山玉柱洞中一名散仙。”

皂白道:“仙长有礼。”

云中子又道:“上古时禹王讨伐诸魔族时,我也在场。”

皂白听闻心道:“我看这人也就三四十岁年纪,怎的说上古的事,莫不是个骗子吧?”不由得脸上露出疑虑的表情来。

那云中子见他表情也不解释,又道:“那九齿咏烈魔王是个胃口大的,上古时他喜吃猛兽,便叫凡人部族每天给他供奉九虎九鹿,若是少了,便吃人一族,那时六曲周边野兽都叫他吃得七七八八了。禹王收这魔王时便是设了个陷阱,在陷阱中放了童男童女做诱饵,趁他不备偷袭,才成功了。”

皂白道:“我看他那嘴就知道是个好吃的,不瞒道君,方才我险些叫他把脑袋咬掉了。就在昨夜,他还要吃那南斗星君和冥府阎王……”

“我可助你收服他,但需相公回答我几个问题”,那云中子道。

“你那童儿不是去收了么?”李皂白问道。

云中子道:“那个‘咣当’童儿,他要收这上古魔王,怕是不行。依他性子,浑劲儿上来了怕是把自己也收了!劣徒,劣徒!”

李皂白听他这样讲,又站起来,道:“仙尊,我先告辞了。”

“不过遣他去救人是稳妥的,我方才已接到了他的回话,你朋友们都无碍。”那云中子慢道。

李皂白听了又坐下,问:“仙尊你想问什么?”

云中子捋了捋胡须,道:“一问相公生辰八字。”李皂白当即说了。

云中子又道:“二问相公可曾婚配?”李皂白道:“不曾。您不会是想保媒吧?”

云中子道:“相公说笑,我这洞中没有女子,怎么给你保媒?”

李皂白心下一笑,道:“洞外有么?”就见道士脸上严肃,忙收了笑容,又做严肃状。

云中子又问:“三问相公对修仙可有兴趣?”

李皂白听了,即道:“没兴趣没兴趣。”

云中子难掩脸上尴尬,往左右看了看,对一处石头大喊:“咚呛,我俩的酒菜怎么还不来,你莫不是偷懒睡着了吧!?”

只听石头后面有个童声窃笑,答道:“来了来了,师父你可着的什么急呢。”

就见那大石头后面闪出一个童子,正是引皂白进门的那个,他双手端着一只食盒,小步来了,道:“备了三道小菜,与你两个佐酒。”

童儿说罢退回,那云中子将食盒中的盘子一一端上了桌,道:“相公莫嫌我这里酒少菜乏。”

皂白看时,见只是三碟寻常小菜,试了一口,味道也是平平,心下不解,问道:“我道仙家们都是逍遥快活,怎的仙尊您此处修仙这样清苦?酒也寡淡菜里无油,还不如凡间呢!”

不想云中子听了,竟是一声长叹,道:“不瞒相公,我自上古时代得道成仙,不老不死无欲无求,凡间那些风流繁华处从未有染指过。唯一快活事便是每逢月末叫童儿下山打了酒来小酌。”

“那您这仙修得也太无趣了,怎的酒也不能天天喝?”皂白不解道。

云中子道:“实不相瞒,我这山是小山,洞是小洞,也没甚出产,只叫我三个徒弟每日砍柴维持生计,每月喝一次便可以了。”

皂白听了,再看那道士脸上竟看出几分悲凉沧桑来,道:

世人都道成仙好,仙人烦恼也不少。

山中千年虽清净,世上快活不知晓。

云中子道:“不说这些了。我方才问相公那三题,是想收你为徒。”

那皂白早猜到他这样说,即道:“皂白富德微薄,根骨也浅,怕是修仙难成,修道无望,就不给仙山玉洞添这个堵了吧……”

云中子听他这般说,眼中就有泪光泛出,对皂白道:“想我云中子自上古成仙,收了三个徒弟,大徒弟雷震子,虽然随着姜子牙助周伐商有功,但为人愚钝不懂人事,封神榜上无名最后竟空手而归;二徒弟咚呛,根骨太差仙道无望,这几百年了连个石头都变得不像;三徒弟咣当倒是个大材,可惜太贪玩了,一时不看着便要出去惹祸生事,迟早有一天要祸及师门。好容易找到个根骨好的李皂白,怎奈他不愿拜我,唉……”

李皂白听这老人自怨自艾,泪珠也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劝道:“仙尊切莫伤怀,古往今来太平美满的事本就不多。何况我看仙尊这仙修得与那天上诸神实在差得远,何不往人世间走走,也享几年清福呢?收徒这种事到了如今世道……我这人心直口快,有一说一,不收也罢了!”

那云中子又自斟自饮了几杯,脸上竟也颜色更变,恍恍惚惚有些醉意。

再说几句,这老仙翁一时竟然又哭又笑,一时说起自己当年如何助姜子牙破诛仙阵,一时又说老师元始天尊如何教徒弟不公,一时又说妲己当年如何貌美……李皂白听他满口胡言乱语也不好打断,便将耳朵闭了,只是喝酒。

又这样约莫一个时辰,酒都喝完了,那仙尊竟伏在石桌上呼呼睡去。

李皂白是怎样人物,这几杯下肚毫无醉意,只在石凳上坐着发呆,一会儿斗斗草虫一会儿斗斗飞鸟,其间还站起来弹弹腿伸伸脚活动活动。

但见那云中子一时半会儿怕是不能醒酒,李皂白便往这洞中四处观看,走到一处石头架子前站住,见那石中插着三把剑:一柄木剑,一柄铁剑,一柄金剑。心下正在好奇,方才那斟酒备菜的“咚呛”童子来了,道:“我师父这会儿醉了,相公可自取一把走。”

“那怎么好,我这读书人怎么能行这鸡鸣狗盗的事?”李皂白厉色道。

“我师父这一睡,就是下个月月底醒了,待他发现剑丢了,也是一个月后。你且拿去收伏了魔王,日后再来还了,那时他还未醒酒呢。”那童子道。

李皂白听他这话,心想也可,但一个月能降服魔王么?若是没成功或是这老头醒早了,我岂不身败名裂?由是对童子道:“你莫教我行坏事,我不听你的。”

那童子也不劝他,只往方才石桌旁走,来到他师父身边,竟一脚踢在云中子大胯上,把他从石桌踢到了地上,那云中子未醒,脸冲地趴了,呼呼睡着。

那童子又道:“相公你看,我师父真真的睡死了,不到下个月底是醒不来的。”

皂白见状,心道:“好一个孝顺的徒儿啊,也难怪这仙尊如此哀怨……”又想那边丘道士胡女几个遭遇,若有仙剑相助,就算没有胜算,也是多些机会。把心一横,对童子道:“我借哪一把呢?”

那童子蹦跳着来到皂白面前,指着那把木剑,道:

“这一柄叫做‘照妖剑’,乃是殷商时我师父折了门口桃木所做,曾挂在朝歌城分宫楼上照妲己的。后来被纣王毁了,我师父捡回来重新修好了置在这里。”

皂白道:“原来是个失败的作品。”

那童子道:“不然,这剑对凡人无效,只降各路妖魔,只把剑亮出照那妖魔正脸,都会浑身瘫软,任他又多大道行法力,都无法脱身。”

皂白又问:“那这铁剑呢?”

那童子道:“三百年前,我师父曾想下山居住,在山下遇到个铁匠,花了五十个钱叫铁匠铸了这把剑,起名叫‘诛仙剑’。”

皂白道:“那也是寻常之物,砍柴都嫌它轻!”

那童子道:“不然,相公可听过,通天教主当年凭四把仙剑在界牌关摆下‘诛仙阵’叫姜子牙破的故事么?那四把仙剑分别叫‘诛仙剑’‘戮仙剑’‘陷仙剑’‘绝仙剑’,后来这诛仙剑叫广成子摘了去,我师父请广成子喝酒,趁他醉了就将这‘诛仙剑’画了图样,这一把就是我师父叫铁匠仿照图样打的。”

皂白道:“那不是假的么?”

那童子道:“不然,虽然不如真的那般是个神兵,这一把‘诛仙剑’也是威力无穷的,砍山山开劈水水断,斩杀个把妖魔鬼怪也都轻松。”

皂白听了也无兴趣,又指着一旁那把金剑,问童子道:“那这一把金剑有什么出处?”

那童子见他指的,道:“这一把,我也不知,我那年在山上走丢被师父带到洞府时这剑就在了,这么多年师父从未提过这剑来历。相公只在前两把中挑一个借去吧。”

皂白一听心下想:“我若借了这把枯树朽木剑或这把废铜烂铁剑回去,恐怕叫丘道士一众人笑话,只把那把金的带回吧。依这仙君脾气,这金剑想必比木剑铁剑更强,是个宝物了。”

心下想着,便从石架上取了那把金剑,又从旁领了剑鞘,宝剑入鞘,问童子道:“麻烦下山如何走?”

那童子道:“出门左拐左拐再右拐,右拐右拐再左拐,过了三家店两家村走兰草村往风名村,找渡口乘船再走一天水路,上了岸骑马上官道往长安方向再跑一天,便不远了。”

李皂白听他说这路线心中迷糊,道:“可有地图么?”

那童子便领皂白往洞口去,一路问他他也不答。到了洞口,童子道:“我教你个飞行的法术,你学了去半个时辰就回去了。”

皂白听了大喜,道:“多谢小朋友了。”

那童子道:“你左手这样掐个指决,右手持剑,这样背在身后。”皂白依样学童子做了动作,道:“还如何?”

那童子说道:“还需念个口诀,这是门中秘术,我只教你一次,你学了去可别外传!”

李皂白把耳朵侧过去仔细听,那童子故作神秘地小声在皂白耳边道:

“口诀是:我飞,我飞,我飞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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