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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女主死了》故人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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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知腿伤,在家躺着的第三天,鹤溯像往常一样,嘴里叼着苹果,从窗户翻了进来。

“你再这样登徒子作为,明天我就在窗下放捕鼠器了。”知知靠坐在床上看书,听到窗边动静,头也没抬。

“你说出来多没挑战性啊。”面对威胁,鹤溯毫不畏惧,“默默地放,测试一下我的反应能力也挺好。”

他走了几步,大大方方在她床边坐下,伸手不客气地拍了拍她被子下的腿:“怎么样了?”

他拍的是右腿,知知伤的是左腿。

“你换一只腿拍的话,就马上不怎么样了。”

鹤溯哦一声,伸手过去,仿佛真的打算拍她另一只腿。

他作势非常逼真,手都落下去一半,知知动都不动的。鹤溯住了手,心想:知知都熟悉他的各种伎俩了,真没意思。

两个人静了一会。

轮到知知问他:“你过来是什么事?堂主给新任务了?”

“也没什么。”鹤溯咬了一口苹果,仿佛真的是没什么,“就,这几天凤衔铃歇业,堂主让我们没事别去锦阁。”

与鹤溯一派轻松的表情不同,知知严肃起来:“是吴夔吗?同伙过来了?”

鹤溯摆摆手:“不是不是。吴夔好好的,被我们关着呢。”

“是新朝新法令,最新颁布的一个,胁娼令。”鹤溯顿了顿,解释了一下,“就是禁止那个的令法。”

他继续说:“岷溪给我们淮州传了信过来,据说来调查的官员已经在路上了,让佘弦堂主这几天避一避。”

岷溪,九分半堂真正主人的所在地。那边传来的消息,绝对不会错。

知知没有作怀疑,问道:“知道是哪个官吗?”

“没说,估计是岷溪也不知道。”

知知拧着眉,不自觉开始思考。

这类的调查以前也不是没有,只是一直没有具体细致的规定发下来,查了也不会有大损失。

好多酒楼或乐坊,被查了都会喊冤枉。他们或许是真正清白的,这一码归一码。

但是如果凤衔铃喊这一声‘冤枉’,实在显得有些单薄。

没别的原因,确实不冤枉。

凤衔铃,就是吹着曲子,干那个的。人尽皆知。

知知出入锦阁,好多次都看到凤衔铃楼口,有妇人在破口大骂。

要说立场,知知绝对站在凤衔铃这边,但对那些可怜又可悲的妇人,知知无法反驳她们什么。

知知问:“除了歇业以外,堂主有说要做什么吗?”

鹤溯把苹果啃得嚓嚓作响,摇了摇头。

歇业……最简单的办法,也是最没用的办法。

凤衔铃近期歇业,这确实可以躲过前来调查的官员。

但也只是短期应急而已。

总不能西京的官来一次,凤衔铃就歇业一阵,那什么时候是个头。

必须有个彻底的解决方法。

知知低头,正暗自琢磨着,忽然被人用手指弹了头。

“我只是来告诉你别去锦阁的事,没叫你帮着想怎么度过危机啊。”

鹤溯把苹果核扔出窗外,拍了拍手站起来:“华堂主的意思也是,你不用帮着出主意,这两天安安分分地养伤就好。”

“嘿咻……”他两步一跨,走到窗边,准备怎么来怎么去。临走前,他蹲在窗框上,说最后一句话:“你明明是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未来还很长,怎么就尽想着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呢。”

往外一跳,走了。

鹤溯这最后一句话,彻底把知知噎住。

她不知道现在这个身体到底几岁了,看身形大约十四五岁。

更不知道以前那个身体在遇到秦乙怀之前,在狼群里待了多少年。

她真正像人一样活过的,这一世六年,上一世九年。

只是因为死过一次,把这一生当做是捡来的。只是想回报对她好的人,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就比如鹤溯,这么别扭的一句话,其实就是在劝她别太拼了。

但反而就因为他是会说出这些话的温柔的人,知知更想要拼命报答他。

————————————————

在家躺到第五天,知知觉得伤口应该愈合得差不多了,并且她再也躺不住,急着想要去沉鱼坊看看情况。

拄着拐杖出门的时候,隔壁大娘正好从早市上回来。

“知知?你这还伤着,要去哪啊?”

大娘把买来的东西往自家门口一放,就过去搀着知知。

“我伤好了,差不多了。”知知微笑着,“我只是想去长兴坊随便看看。”

“不行的不行的。华迩姑娘跟我说过,你伤很重,没半个月,不能随便走动。”

大娘不懂什么九分半堂。但她隐约知道,华迩就像知知的姐姐,像是知知的看护人。

“真的不用。”知知很是无奈,“我就去一会,马上能回来的。”

大娘十分坚决:“那我就陪你去吧。”

知知还欲再推脱,大娘干脆把手臂缠紧了。知知看这架势,就知道她是说不动的,遂放弃。

有大娘跟在身边,知知最终还是来到了长兴坊。

虽然知知身为淮州九分半堂一员,但她对外身份只是一个叫卖杂货的小商贩。

按吩咐,她没有要事不能出入凤衔铃,更不能频繁游荡在沉鱼坊。

尤其是身边有旁人在,万不可执意绕去。

长兴坊的茶铺老板,就是那个年前荣升掌柜的老刘,那个把空地租给卖艺人的老刘,最近新铺生意很火,整天都美滋滋地过着日子。

知知被大娘搀着进门的时候,老刘正拨着算盘与客人说闲话,看见知知,愣了一瞬,又马上恢复正常。

“二位客官,里面请。”小二招呼着,把她们迎进了店内。

两人路过柜台,趁着大娘没注意,老刘低声对知知说:“知知姑娘,堂主吩咐过,不许你四下走动。”

老刘也是九分半堂的人。

江湖人出入淮州,听闻过鼎鼎大名的九分半堂,更加知道凤衔铃是九分半堂所属。

但凤衔铃只是九分半摆在明面的大招牌,其暗地里盘根错节的隐秘商铺更是数不胜数。

老刘这个不起眼的小茶铺就是其一。

在不能出入凤衔铃的时候,知知要与堂内交换消息,要么像前几天鹤溯那样来找她,要么她来老刘这等人。

“老刘,”知知眼睛朝沉鱼坊的方向扫了一眼,“凤衔铃。”

老刘皱着眉头,低头拨算盘的时候悄悄点了点头。

大娘小心地搀着她在位子上坐下,不忘叮嘱道:“在这喝口茶,然后去艺摊上随便看一会,就该回去了,知道吗?”

“好的。”知知严肃的脸色瞬间换了,面向大娘,笑着回答。

小二送茶来的时候,偷偷给知知塞了张纸条。

知知手指一弯,纸条藏进袖子。

茶香味浓,大娘满意地喝了半杯,随意说着:“说起来,艺摊上那个说书的,这几天好像都没有来。”

知知一只手端着茶,正慢慢咽着,闻言一顿。

她问大娘:“什么时候的事。”

“约是四五天前吧,不是说有客人在摊子上打架吗?把他的摊子砸了后,他就没出现了。这两天,是一群杂耍的在那儿。”

知知低下头,忍不住担心起说书伯伯。

那天,她回到艺摊听完那场就回到锦阁领罪,接下来都躺在床上。

竟不知那说书人后来到底是怎么收拾烂摊子的。

知知一边旋着茶杯,一边眼睛无焦地对着桌沿,脑子里在想很多事情,凤衔铃,西京,说书人……

门口又传来小二热情洋溢的招呼声:“这位客官里边请。”

知知的思考骤停,仿佛有什么人的手擒住她的视线,扯着她往门口看。

她鬼使神差地偏过头。

一眼,惊心。

从门口进来的青年,仿佛是从梦里走出来的梦魔:熟悉的身形,熟悉的微笑,熟悉的墨发黑眸。

只是眉眼比梦里更真实,更精致;只是脱下了梦里熟悉的盔甲,换上寻常人的装束;只是从前仅来去在梦里,现在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眼前。

秦……乙……怀……

怎么会……秦乙怀……

知知端着茶的手失力,茶杯脱手,撒出大半杯茶水。

她慌忙地低下头,用袖子去擦。

龙额侯府的小侯爷,当年极北的秦小将军,这几天频频惊扰她梦境的秦乙怀。

……

他应该远在西京皇城,应该在锦绣堆前淡淡地低眼含笑,应该在侯府里对着积灰的盔甲、用另一种安静的方式守护家国山河。

怎么会这样一身布衣,如同寻常百姓般走进这间淮州的小茶铺。

知知喃喃道:“胁娼令……西京……”

如果……如果来调查凤衔铃的西京官员就是秦乙怀的话……

秦乙怀……

山林间,他摸着她的头:‘知知,好孩子。’

临行前,他保证:‘东线战事结束,我会马上回来。’

上一世的记忆随着这个人的出现来势汹汹,一些早该被忘掉的细节纷纷闪现在脑海里,温暖的、痛苦的、欢乐的、绝望的……

如果是秦乙怀来调查凤衔铃……

砰、砰、砰。

知知无法思考下去,沉重的心跳在胸口处重锤她全身。她想拼命冷静下来,她想告诉自己,千万要镇定,不要慌张露怯。

“客官,您要点什么?”

“来一壶茶,再随便一盘普通的点心就好。”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知知努力拼凑起来的勇气轰然倒塌,什么冷静什么镇定都不剩,脑子里喧嚣着:离开这。

“大娘……我们回去吧。”

大娘看向知知,发现她脸色十分苍白,额头有细密的汗珠,按在桌上的手竟然隐隐发抖。

“你这是……”大娘紧张地捉住她的手,“伤口又疼了?”

知知手指冰冷,勉强地回着:“嗯,有点。抱歉,我们快回去吧。”

“好好好。”

秦乙怀坐在门口附近,似乎察觉到她们,淡淡的视线扫过来。

知知尽量直视地面,忍住不去在意他的目光。

像正常的路人的一样就好,不要急切,不做停留。知知心想。

也是头一回,她竟然觉得举止正常点是这么困难的事。

离门口越来越近,秦乙怀看她们的目光也已经收回去。

知知偷偷咬唇:还差一点点,只要走出这个门就好。

偏偏事与愿违。手心在不自觉中,出了许多汗。握着拄拐的手太过紧张,拄拐从掌心滑脱,直直掉落在秦乙怀脚边。

秦乙怀收回去的视线,再次被惊扰,从地上的拄拐,回到她身上。

他起身,拾起,慢慢走过来。

知知浑身僵硬。

“姑娘,你脸色不太好,要帮忙吗?”

“不,不用。”

知知侧过身,僵硬的视线从地面缓慢上移,洁白的鞋面,苍青的长袍,最后是他的脸。

砰,砰,砰。

秦乙怀。

‘这场战事结束后,你愿不愿意跟我回西京。然后,让我永远陪着你。’

心跳声不可抑制地从胸口处传出来,一声一痛。

知知不懂,为什么再次近距离看到这张脸,竟然轻易就能让她鼻子发酸,喉间像燃起了一簇火,直直烧到她眼眶发热。

“姑娘?”

“我没事……谢谢。”

知知从他手里接过拄拐,再次慢慢向门口走出去。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秦乙怀没动,他的视线依旧缠绕在她身上,仿佛在探究,仿佛在怀疑。

直到她踏出低低的门槛,秦乙怀才转身,走回自己的位子。

……

秦小将军与狼女知知。

两个人相爱在说书人的故事里。

数年后,再次见面,擦肩不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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