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日子过的快，转眼就到了安老爷子的生日。
这一天，安家从上到下是忙的晕头转向。安老爷子一早就交代过，要一切从简，可是毕竟是六十岁的大生日，加上老陆做事又事无巨细，不想有一件事一个地方凑合，再说又有那么些个亲戚朋友要过来贺寿，家里人来人往，从一大清早就没有个安宁。
幸好安润琦有先见之明，留了心眼，前一天就没回家，想着等到晚上，家里吃饭的时候再回去，本来亲戚中就有些个不待见自己的，倒也是难得清闲。
万国饭店自己也住腻了，加上离安公馆也有些远——家里已经是腾不出空余的汽车接送他了，实在不太方便。安润琦便在颐和路隔着一条街的，一家不算寒碜的日式小旅店，租了个大套间。
“仕琦今天都没回来？”
“电报发过了，按道理应该是昨天晚上就到北平了，可是到现在还没有什么消息，估猜又是被什么事儿给耽搁了吧！”
安润琦与曼君相依在大床上一起看日报，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老爷子生日的事儿。
“老爷子嘴上没说，心里急坏了吧！”
“可不是嘛！昨天一天都见着他想催人再发电报来着。大哥在西安公事那么忙，回来一趟也真的是不容易。再不回来，怕是我大哥的后脊梁骨都快被戳烂了。”
“怎么搞得？”
“你还不知道我家那点儿破事儿嘛！”
“你二哥又在你爹那儿说仕琦坏话啦！”宁曼君知道这人今天心情好，话便多了些，“诶，你看你们兄弟仨，倒像你和仕琦是亲兄弟。”
“哈哈哈哈，我俩投缘呗，小时候要不是大哥，我估猜得受不少罪。再说要不是大哥，我能认识你？”
“哼。那倒是得找安仕琦算账去。”
“哈哈哈哈，呦！你还委屈了。”
“不过，你看，这关键时候还是安家太子有分量是不是？你个小东西，老爷子宠是宠你，不过还是没有你大哥好使啊！”
“我大哥那自然是没得讲的。”大哥一直对润琦好，润琦人前人后也从不说大哥的坏话，“以后老头子的一番事业，不还是得由我大哥接手不是？”
“你倒清白，就一点不想贪心？”
“想贪也得有本事啊！你看我，做事不及大哥，做人不及二哥，又有什么可争的？”
“我认识你大哥那么多年了，知道他性子，他若真是接手你家生意，他那么忠厚，怕是要吃大亏的。”
“你说的我倒也想过，”安润琦面色凝重起来，“要不然我就当他助手，在旁边帮衬他？”
“帮衬也轮不到你啊！你俩这么一弄，反倒把你二哥架空了，他还能依你？”
“哎！你说的也还当真有道理，所以说嘛，我就安安心心的当个寓公吧，暖香软玉金屋藏娇，我感觉也挺好的。”
“嚯，好大的口气，藏什么娇？到时候老爷子啥东西也不给你，你一光屁】股的穷光蛋，谁还跟着你？”
“说谁光屁】股呢？”
“说你！”
“你再说！我让你光屁】股，你信不信！再说，你这人老花黄的，谁藏你？凑合放了还碍眼呢！”
“你个臭小子，你再说一边！”
两人又打又闹的，时间倒是过的也快，看时候也不早了，曼君赶紧撒娇似得，要讨来看润琦给安老爷子准备的礼物，“你这没良心的，我陪了你这么长时间，买个礼物送我也没见得包的这么好看。”
“瞧你这话说的，我啥时候给老头子买过东西，他什么都不缺，平日里也不让我给他花钱，”宁曼君知道这三少爷只是嘴上恶毒了些，其实心里不知道有多孝顺，“是什么东西，我也不瞒你，上次和老头子一起看老照片，看到他之前在美国留学时候的样子，穿着西装还挺精神的，他还说好久没有穿西装了，怕是连领带也不会打了，我就托人回去按老爷子码子给做了一套西服……”
“哈哈哈哈……”宁曼君笑得开心，“你这人！还真是洋玩意儿多，老爷子又不交际又不上班的，整套西装穿着，反而周身不自在呢！”
“你看你，这就不知道了吧，这是仪式感，老爷子老啦，这几年与外人也接触的少了，他这次这么大张旗鼓的过生日，我知道他的，以后再想这么抛头露面的机会也不多了。”宁曼君躺在润琦怀里，见他眼底温柔，像是存着两汪秋水，波光潋滟，好似要把人陷进去一般，“老爷子得意了大半辈子，要是一下子闲下来，怕是要有些落寞的，我给送件西装，就是告诉他，他也不算多老，以后还是有不少大好光阴的嘛！你说，老爷子人也没多走样，真要找个大姑娘当三房，怕是都可以的。”
“哈哈哈哈……”宁曼君轻轻捶打安润琦的肩头，“你啊你，越讲越没边，当初你娘进门，你大娘家都闹翻了天，要是再娶个三房，估猜得把老爷子告进局子里不……可……”话还没说完，宁曼君便知道自己有些说错话了，心里觉得触到了润琦不愿提起的事儿，立马住了口。
今儿个的润琦也当真是心情好，并没怪曼君什么，“三房又怎么了？现在可不是那时候了，老爷子只要想要，我安润琦第一个支持。”说罢沉了沉身子，往曼君肩头躺了过去，轻轻闭上了眼睛。
两人躺在一起，稍稍打了个小盹，便听得有人“咚咚”大力的敲着房门。
“谁啊！”安润琦只当是老陆遣了人喊自己回去，便没有起身，只是大声回应到，“回去告诉老陆，我一会儿就过去了。”
“三少爷，出大事了，您赶快回去吧！”
安润琦一听，身手敏捷的翻身下床，穿了件睡衣就跑过去开门，见门外站着的是家里做杂事的仆人，细看，来人竟是红了眼眶。
“怎么搞得？到底出了什么事？”
“三少爷，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您……您赶快回去吧！是大少爷，大少爷他出事了！”
安润琦不敢多问，见来人这个样子，怕也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赶紧吩咐人在旅店门口等他，自己五分钟就下去。
“怎么了？”宁曼君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安润琦迅速的换上外套，“我大哥出事了。”
“怎么回事儿？”
安润琦手上动作没停，“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能等我回去才能知道具体情况了。”
“怎么就出事了。”
“曼君，你先回去吧！我得赶紧回去了。”
“润琦！”曼君脸上吓得已经没了颜色，“等你回家之后抽空给我去个电话，要不然我会担心的。”
润琦平静的可怕，轻轻摸了摸曼君的头发，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好的，我知道呢。”
风真大，安润琦翻毛的皮衣遮不住寒风，“呼呼”的往自己脖子袖口里钻。
安润琦跑的飞快。人在极度紧张与害怕的时候，反而会想起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安润琦就想起，自己高中时候的体育老师，就说过，他的体格是很适合短跑的，因为很有爆发力。
当时体育老师的话，润琦没有放在心里，往家里赶的时候，反倒想起了旧日先生的教诲——自己跑的这样快，把来报信的人都远远甩在了后面，说不定，是真的有跑步的天赋呢。
安公馆门口还停了几辆汽车，汽车很新，都是最新款的美国福特，润琦有点奇怪，不觉得家里有什么亲朋能开的起这样奢的汽车。走近院子便看见了几个高个子的穿着旧军装的大汉。
大汉们个个穿的厚实，身上军装早就看不出来颜色，像是耕地的农民一样，或站或蹲的在院子里杵着。
现下这情景也容不得润琦多想。安润琦只想赶快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
一进客厅，这一幕便是够安润琦一辈子铭记了——客厅正中间地板上摆着个旧棉袄盖着的担架。棉袄不大，只盖住了担架上人的脸和上半身。
客厅里的人们或站或坐的分散在客厅的角落，担架旁站着个人，润琦觉得背影有些眼熟，走近了居然是韩友葵。这几天没见，韩友葵似变得更挺拔了些，站在担架旁边好似卫兵一般。
“这……”安润琦这般聪明人，虽然不知道韩友葵为什么会过来，但是眼下的情景其实已经猜出了半分，只是还是暗暗祈祷，事情不像自己所想。
“是你啊！”安润琦硬着头皮和韩友葵打了招呼，“你过来做什么？担架上的是谁？”
“大杰叔。”韩友葵对着客厅另一边唤了一声，来了个小细眯眼的光头大汉。大汉穿的挺单薄，打扮的有点像割麦长工，身上只套了件缺纽扣的棉花褂子，手上却带着双司机常戴的白手套，极奇怪的打扮。
光头对韩友葵倒是很恭敬，喊友葵“少帅”。
“大杰叔，这个是安家的三少爷，你把事情经过和这位安少爷讲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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