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彤推开孟凌菲办公室，这屋窗户正好可以看到小中国城最广阔的视角，清晨温和的光线斜射，室内蔚然爽亮。墙壁除了几幅浓郁的俄罗斯风格的油画，还有几幅中国式的水墨，虽然不是真品却也是手工作品。桌上的电话不断在响，一会儿传真机兹兹拉拉传过来文件。他好奇地走过去翻看，是谁一早上忙碌传文件。

他一愣。文件正是他上次传送的表格，样式一样，数据已经“完美”，也是此行他的最终任务。文件尾末，他留言：感激上次传送的详细数据，这次最后数据如上。有机会再请你吃饭。落款是肖兢文。

刘惠玲在上海告诉他，有人给股东寄去了详尽的报价表，数据有出处，股东也无话可说。但这详表，他知道，除了孟凌菲与他、贾娅楠外，谁也不会知道数据来源。他曾疑惑，以为是公司让孟凌菲传送的，可谁会愿意把那窟窿捅得更大呢。可是，肖兢文，他最好的哥们，能吗？明摆的事实，被好朋友摆了一道。陆彤火气“腾”的窜起来，他妈的，什么东西，竟然踩的是哥们的血往上爬，电话玲又响，他不顾一切冲上去，接起电话冲里面大喊：姓肖的，你对得起哥们吗？回去我不弄死你。

人在气愤下，粗话骂出，连陆彤也震惊自已。

电话里传来窃窃的声音，“是我，李梦琪，大师兄，你怎么了？”

好半天，他把沸腾的热血压下，心慢慢从灰烬里燃起，“是你啊，我以为……”

“这段时间，我与同学生意安顿好了，才从闻总那打听到你的电话。你怎么了，大师兄。”

李梦琪电话里焦虑地询问，让陆彤心头一软，他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愿望。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越想越压抑，泪水竟不知觉顺脸颊流淌下来。止不住的泪水，把几个月的委屈倾泻，已经刹不住闸。静静无声哭了不知多久，李梦琪电话里不断劝慰，终于撂下，再无声息。

肖兢文似乎生来就得女人缘，无论他想得到什么，肖兢文总能先他一步。想起大学时候，他总是很主动地谦让，包括他追求刘惠玲，明明他有意，却掩盖得很深，最终他也没得到刘惠玲的一句与爱有关的言语。他能想象得到，在背后，他们是把他当成了笑柄。那是一种骄傲的王子和美丽的公主嘲弄一个穷小子、丑男人的故事，恍惚听到了，大学时候，他一直是被许多人嘲笑，而声音最大的那个，图像越来越清晰，那是肖兢文。

在d城。

董志刚以为不会被人发现坐陆长明的车回来，还是被雪梅堵在家门口。瞅着恭恭敬敬送董志刚上楼的两个跟班，满脸疑惑的雪梅竟然呜咽。

“怎么了，你？”

“大清早我就在车站等，没想到你回来这么快，而且还是专车。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类朋友，这么久，够神秘的！”

“是小王的朋友，顺路而已。”董志刚撒谎的急智怎么就被挖掘出来，可瞅着雪梅那诚恳的目光，又涌起一片愧疚。“请你到外边吃大餐，明儿还要上班呢。”

“不客气，有人请你了。”雪梅转泣为笑，眼珠透出晶莹的光。

“谁？”

“表姐啊，我说你回来，又把你被杜杰发配的事讲了。她说一定请到你，说有好消息告诉。”眼前闪过一个尊贵华丽的身影，亦真亦幻，令他无法捕捉的感觉。“不去了，改天，实在是太累，这几天出差的事挺多，费神。”

雪梅叹了口长气，她或许永远不明白，这个董志刚整天琢磨什么，竟然对表姐那美丽的远景规划事若无睹。

第二天见到杜杰，他第一句话竟然是，小王说你在下面讲课非常精彩，如果有时间，就多向下跑跑，也是发挥人才的长处。董志刚听出那话语“人才”的讥讽味道，他更明白，去下面那点工作只要是一个平常入司的人员都可以拿起手，为什么要专门派他去。

杜杰是这样一种人，喜欢独断专权，也会玩权。就算董志刚再如何清高，他那恩威并施，把属下培养成忠实可靠，俯首贴耳，古板木讷的“实用性”人才的手法，还是非常畏惧。这类人你想抽他，又恨得牙痛蛋痛，但他总能会用和风细雨的安慰与体贴做掩护。最直接的铁证就是，每年公司投票选举，他总能全票通过，安然稳当，甚至营业投票的几位同事都来请教，这票上是打一百分好，还是99.9更好呢。

更令董志刚佩服的是公司有一位整天象猴子，喝点酒就前台后台地数落，不喝酒就屁也不放的人物，就是一个白痴也被他细水慢流地扶了正。这是唯一被大家公众厌恶的人，那天被推选为副经理时，杜杰淡言，毕竟还是好同志，瞒辛苦，还是营业部重要的人才嘛。话里话外，就糊里糊涂大家投了满票。事实证明，政治是无处不在，玩虚的才是人才，实在的永远是被玩弄的。

董志刚不觉得自己是人才，性格实在，却不想被人玩弄。

但他还是低估杜杰，回到原岗位，发现大家竟然用异样的目光瞅他。几个月前的新人小李在他去卫生间功夫，偷偷跟踪而至，低声地说：散民大厅谣传，那股票是当初老谨问过你，因为对你的信任，大家都买了。小心，听说公司总部要派人彻查呢……

“我……”突如其来的消息，把董志刚弄清醒了，事情怎么会如此发展，而且……难道不知觉就陷进一场阴谋里了？

……

他抬起头，向窗外望去，隐约贾娅楠三人身影朝公司走来，他放下文件，转身回屋，蒙让头，继续装睡。他不能让大家看到自己哭了，被自己最好的哥们捅了一刀，却无聊地躲在角落哭。

贾娅楠敲了半天门，摆弄门锁，走进屋，轻轻喊叫，他都视若没听到。然后，她转身离去，一会儿，孟凌菲办公室传来碰杯欢笑，奥娜用她粗壮的声高声歌那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蒙被的陆彤突然觉得空空荡荡，那是一首多么伤感的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