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是年轻人话题中的主旋律，理所当然的，迷茫也是年轻人话题中的主旋律。
陈君和陆明看起来都风光无限。陈君是校园红人，靠着一手销售自制脸皮赢得众多学生的支持，就连准备考冬华大学的高三学生，都或多或少听说过陈君的名字。陆明更不用说了，新生代歌手，音乐选秀节目出道，粉丝拥趸无数，就连冬华市都请他来预热美丽节。
没多少人知道，或许根本没多少人关心他们两人风光背后的迷茫。陈君对未来迷茫，他靠着学生的身份，把脸皮卖给同校学生，四年里过的还算风生水起，可是他马上就要毕业了，毕业以后呢，他当然还能继续把脸皮卖给大学生，可是生意一定会受到影响，到时能否自力更生都不确定。
陆明很清楚自己当下的风靡是因为经济公司的炒作和包装，此举不可久，他不知道在热度降下来以后他会处于什么位置，更何况他不喜欢现在的处境，唱自己不喜欢的歌，说自己不想说的话，摆演完全陌生的人设。
未来会怎样，谁都不知道。
两人的大笑声像是一首粗糙劣质的合奏，兴许是连他们自己都听不下去，便决定收敛笑声。
陆明忽然想起了一件是，他看向陈君，犹豫很久，最后吞吞吐吐地说：“我记得你一直在找可以医治你过敏症的方法， 找到了吗？”
陈君洒脱地摇头，事实上这个问题如果由别人问出来，他会很不舒服，但如果由陆明问出来，他觉得无所谓。
“没找到。我联系过全国各大医院的皮肤科，他们说我的过敏症非常罕见，目前全球只有不到十个人有着和我一样的过敏症，所以别说治疗了，他们连研究都没研究明白。”
“那怎么办？毕业之后你总要抛头露面出来工作，难道你打算一辈子遮遮掩掩？”
陆明把话说的很直接，他和陈君之间不需要绕弯子，而且他算是为数不多了解陈君情况的人，如果连他都对陈君吞吞吐吐，陈君就真的没有朋友可以谈论心里话了。
“阿君，其实你没必要让自己显得合群，对换脸液过敏又不是什么天怒人怨的恶事，你直接说出来，别人不会瞧不起你，也不会排斥，现在你又不是在读小学或中学，以前是大家年纪小不懂事，所以才会有人嘲笑你，现在你的周围都是成年人，谁还嘲笑你那就是那个人脑子有问题，不是你的问题。”
陈君似乎不太愿意继续谈论这个话题，匆匆地说：“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陆明想了想，说，“不然你来我身边工作吧，当我的助理，兄弟我罩着你。”
陈君歪着头看向陆明，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我说了不用你担心我，你特么闲的蛋疼吗，干嘛操心我的事。”
注意到陈君表现出来的不自在，陆明表情变得格外认真，他挪位置来到陈君旁边，一字一句，严肃的把话说出来。
“阿君，我没有开玩笑，你认真考虑一下。我以前知道你因为对换脸液过敏的时候，没觉得有多大事，过敏这件事也不是你能控制的。只是当时学校里有很多傻子，他们喜欢通过贬低别人来让自己显得有面子，你跟我说过因为你无法换脸，曾经遭遇过校园暴力。
“我不会为哪些施暴者辩解，他们活该千刀万剐，不过对于你来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应该往前看。”
陈君低着头没有说话，隐约可见他的表情纠结，似乎在强忍着不让情绪爆发。
陆明叹一口气，继续说。
“你真的不用遮遮掩掩，找各种借口对别人掩饰你长相的问题，你一直在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合群’，让别人觉得你和他们没什么不同，可是老话都说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换脸也有换脸的悲哀。
“你应该知道很多艺人在脸皮方面非常讲究的吧，多久换一次脸皮，用哪个品牌的脸皮，使用什么风格的脸皮，换脸之后怎么包装怎么宣传，全都非常讲究。前段时间我公司有个艺人，正值事业上升期，但因为一次换脸之前没把事情考虑清楚，导致换脸之后人气骤减，没人请她上节目，没人请她拍电影，粉丝离她而去，全网络对她冷嘲热讽，之后就算她拼命的上节目走通告也于事无补，现在公司已经在劝退这个艺人了。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对换脸液过敏导致不能换脸，其实也是一种幸运？”
陈君静静听着陆明把话说完，然后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看向远方缭绕的云雾，似乎在考虑陆明的建议。
对换脸液过敏，大概是这个时代最滑稽的笑话，也是这个时代最残忍的酷刑了吧。现在换脸就像是呼吸喝水一样寻常，偏偏陈君不能换脸。
因为不能换脸，他在大学以前的九年学生生涯过的并不顺利，每天都有嘲笑声环绕耳畔，每天都有恶霸学生欺负他作乐。所以在考上大学后，每当别人问他有关换脸的事，他学会了找各种理由搪塞回去，于是没人再像以前一样欺负他。
久而久之，陈君很享受这种感觉，这是一种“合群”的感觉，没人把他当异类，没人再用奇怪的眼神看他。
也许陆明说的是对的，成年人有着基本的是否判断，对换脸液过敏导致无法换脸，这不是罪大恶极的事，也许大家会体谅他，会同情他，甚至对他关怀有加。
只是陈君不敢赌，赌赢了，他的生活仅仅比现在好些许，可是赌输了，便是万劫不复。
当陆明的助理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陈君不会觉得委屈或者丢脸，事实上如果陈君成为陆明的助理，对于陈君和陆明来说都是双赢。
不过……
陈君脸上挤出笑容，他搭着陆明的肩膀，眼神释怀，“不用担心我，我能处理好自己的事。”
陆明若有所思看向陈君，他看得出来陈君没有在欺骗他，也没有再硬撑，“什么方法？”
“我现在用什么办法以后就用什么办法。”
“一直骗下去？以后别人问你为什么不换脸，问你为什么那么难看。你一会说是工作原因，一会说是行为艺术，我记得你还有种说辞，什么被情所伤，所以不换脸。你觉得这是长久之计？”
“妈的，关你屁事。”
陈君受不了的，他觉得陆明实在太啰嗦，站起来直接一脚踹过去，差点把陆明踹下坠天崖。
“哈哈哈哈，算了，你能处理好自己的事那是最好的，我也不想管你，老子是怕你以后流落街头睡天桥底，所以想抬你一手，没想到你小子不领情，真是良心喂给狗吃了。”
听到陆明的笑声，陈君不知不觉也跟着大笑。
笑完后，陈君吐出一口气，悠悠地说。
“你放心，我真的有办法。”
听到这句话，陆明才敢确定陈君是真的有办法解决自己的问题。
“那就好。”
陈君的思维似乎随着远方的云雾飘散到天际，他想起张诗诗对他的约定，美丽节就要到来，也许到时候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有了。就算到时候还没找到方法，大不了他再等几年，反正都等了那么多年。
“再下次见面，我可能就不长这个样子了，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陆明闻言顿感诧异，看着陈君信心十足的脸，他呵呵笑着：“行，那我期待着下次见面。”
开黑房里，蜷缩在电竞椅里的秦筠在瑟瑟发抖，她整张脸崩的紧实，一双眼眸瞪得大大的，呼吸非常急促，她看向手机，手机的录影还在继续，所以刚才陆明哥和陈君师兄聊天的内容，完完全全被她记录了下来。
秦筠现在是又害怕又兴奋，兴奋的原因是陆明哥和陈君师兄说出了很多劲爆的消息，害怕的原因是她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被陆明哥和陈君师兄发现她在这里……我的妈呀，秦筠不敢想想自己的下场。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秦筠现在只想离开这间房，她关掉手机的录影功能，小心翼翼地把头探出去，看到陆明哥和陈君师兄还在带着虚拟眼镜玩游戏，她蹑手蹑脚地从电竞椅上下来，走到门边，她咬着牙关，鼓足勇气，动作像慢放二十四倍似的扭动门把，门把依然发出声音，不过声音不大，没有引起陆明哥和陈君师兄的注意。
打开门，如法炮制关上门，顺利从开黑房里出来以后，秦筠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被汗水浸透，脚底板也传来阵阵酥麻，她晃晃悠悠地走了两步，决定靠着墙壁休息一会。
她拿出手机打开录制好的视频，下一刻，被压抑的兴奋骤然爆发，像是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秦筠的脑海，她拿着手机的手在颤抖，牙齿“咯咯咯”的响，表情狰狞而扭曲。
她知道，如果她这部视频传到网上去，立刻就会掀起惊涛骇浪。
歌手陆明偷偷和朋友到网吧冲浪。
歌手陆明直言diss自家经纪公司。
歌手陆明在镜头前的表现全是人设，他唱的是自己不喜欢的歌，说的是自己不想说的话。
歌手陆明甚至爆出同行艺人的猛料。
歌手陆明的朋友居然不能换脸！
以上若干内容，随便一个都足以成为当日头条，如果秦筠愿意把这部视频卖给狗仔队，说不定还能赚到一大笔钱，甚至她能用这部视频来威胁陆明……
巨大的虚荣感让秦筠以为自己拥有撬动娱乐圈的能力，她赶紧冷静下来，闭着眼睛连续深呼吸，直到大脑不再胡思乱想才停止。睁开眼，秦筠瞥了眼开黑房的方向，嘴角扬起得意的弧度。
“呵呵，回去我就让孙丽丽和何安琪看段视频，她们两个一定会后悔死扔下我提前回去，”
她准备离开网吧，刚走没几步，她突然停下来，喃喃自语。
“那位陈君师兄身上也藏着很多秘密啊，也许我可以……”
一个计划从脑海闪过，秦筠的笑容愈发灿烂，她决定先不回学校，视频里的故事如果还有一小段续集，就更完整了。
入夜，网咖里的人在减少，陈君和陆明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从开黑房里出来，年纪大了没办法再像以前长时间网上冲浪，几个小时就腰疼脖子酸。两人依然是肩搭着肩，走出网咖，外边依然热闹，车水马龙，行人不止。
陆明赶紧带上墨镜和口罩，陈君也带上自己的口罩。
“一起吃个饭再回去，还是各自回去？”
陈君问陆明。
陆明思吟几秒，摇摇头：“我先回酒店，经纪人应该在等我对台本。”
陈君没有故作矫情非要和陆明再聚一会，大家都是成年人，没有必要虚情假意。
“那好，我搭地铁回学校，等你活动结束那天，我们再出来聚一次，到时候你请我吃大餐。”
陆明朝往地铁站走去的陈君挥手告别：“行，到时我请。”
人群中，陆明看着半空中“陈君”两个字渐行渐远，离地铁站越来越近，这说明陈君已经靠近地铁站，他放心下来，在路边招来一辆计程车，回酒店了。
现在是晚上八点钟，仍然属于下班高峰期，地铁里拥挤的队伍让人感觉像是一直寸步难行的蚂蚁，只能跟着大队伍慢慢前进。陈君习惯了地铁的拥挤和迟滞，感觉到手机震动，他拿出手机打开身份app，看到陆明发来了一张照片，这是他们两人的合照。陈君觉得一股暖流在心胸流淌，把合照保存下来，正要把手机放回口袋的时候，陈君忽然听到有人在叫他。
“咦，陈君师兄？”
陈君怔了怔，回头看向身后，一个长相俏皮可爱的女生正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他。过了几秒钟，陈君才反应回来。
“你……你不就是……之前在网吧……”
“没错，就是我，我叫秦筠。”
秦筠露出惊喜的表情，“这样也能遇到，陈君师兄，我们好有缘分啊。”
陈君有点被秦筠的热情弄得不知所措，他下意识看向秦筠的左胸，因为秦筠右手拿着手机，同时把手机贴着左胸，正巧手机背面的摄像头对准了他。
“你不是和男朋友一起吗，你男朋友呢？”
“别提他了，他还在网吧里玩游戏，我迟早和他分手。”
秦筠瘪了瘪嘴，继续说“我看已经天黑，时间不早，就先回学校了。”
陈君轻轻颔首，没有顺着秦筠的话说下去，他的表情不太自在，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顺着人潮，陈君和秦筠上了地铁。冬华市的地铁轨道不全是在地底下，也有一部分在地面之上，当地铁在隧道里飞速前进，窗外时明时暗，给人一种在光明与黑暗边缘游走的感觉，又或是穿梭时空的错觉。
陈君和秦筠都站在靠门的位置，陈君一直望向车窗外，面罩上的眼眸反射窗外景色。秦筠是不是瞄向陈君，小心翼翼的调整角度，保证手机摄像头始终对准陈君。
在脑海组织好语言后，她换上一副天真好奇的表情，问陈君。
“陈君师兄，你为什么不换脸啊？”
陈君下意识伸手摸向口罩，眼神立即变得不自然，左闪右躲，一时间没准备好怎么回答。
秦筠又问：“我记得师兄你在学校里卖脸皮，你有那么多脸皮，为什么不给自己换一张好看的呢。不是师妹我毒舌呀，我就是觉得陈君师兄你现在用的脸皮……不够好看。”
陈君“呵呵”笑了几声，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了，毕竟这个问题他回答过无数次。
“师妹……你也知道我是卖脸皮的，这个社会有很多潜规则，你想一想，如果我给自己换一张好看的脸皮，那么我的男顾客有可能会觉得……”
陈君认真的把自己编造的一套商业潜规则解释给秦筠听，试图让秦筠不再注意他的长相。
秦筠听得非常认真，至少她的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在认真的聆听。
而秦筠的手机，也在认真的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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