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君的朋友不多，五个手指头能数的过来，作为在嘲笑声中长大的陈君而言，每一个朋友都弥足珍贵。

小学时期，因为没有换脸，陈君的长相明显与其他小朋友不同，长相不够可爱，不够天真，不够无邪，那时有学生家长以为陈君家穷，穷得买不起脸皮，不让自己孩子和陈君玩耍，后来知道陈君父亲在换脸美容所工作，他们就认为陈君一家人脑袋都有问题，父母在换脸美容所工作居然不给孩子换脸，就更不让孩子和陈君玩了。

后来初中和高中，陈君被嘲笑的原因变得很简单，没人说他家穷，也没人说他脑子不好，只要陈君从未换脸，他跟其他人就不一样，他就会被嘲笑和孤立。

陈君和陆明是高中同学，他们两人能成为朋友是一件很神奇的事。高中时的陆明是调皮捣蛋的学生的典型，不受老师喜欢，但受学生喜欢，按理说他跟陈君本应是两路人，就像聚光灯会清晰的把光明和黑暗分割开，但陆明和陈君却像是许久未见的老友，刚见面，聊天几句，确认过眼神，发现是对的人。

不得不说，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群人，他们就像是磁铁的正负两极，哪怕性格、喜好、家境等等完全不同，但一见面就彼此吸引，成为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所以哪怕陆明出道成为歌手，陈君和陆明的联系一直没有断过。所以陆明一有机会回冬华市，就约陈君去网咖聚会。所以两人在优庭酒店前见到彼此后，第一时间都默契的选择给对方一个拥抱，然后你吐槽我一句，我损你两句，骂得不亦乐乎，最后还肩搭着肩往网咖走去。

在来到网咖门口时，陈君停下来，皱眉看向四周，问陆明：“我说你这小子，没被狗仔跟踪吧。”

陆明摆出一副不屑的表情：“我说你是不是瞧不起我，辨别狗仔是我的职业技能好吧。你放心，我这次行程很隐秘，从机场到这里，都没有狗仔跟着。”

“那为什么我总感觉有人在盯着我们啊？”

陈君疑惑地看向周围，马路上车水马龙，人行道里行人往来，举伞遮阳，一切都很正常，看不出有狗仔队跟踪偷拍，不过他总感觉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有好几双目光投射了过来。

“你是不是离我太近，患上了明星后遗症啊，我跟你说，你这就叫没有明星的命，却有明星的病。别看了，赶紧进网咖，我好几个月没玩游戏，都憋死我了。”

陆明拽着陈君的一副往网咖里走去，两人一路上又是吵吵骂骂，当中有说有笑，不明所以的旁人看到了，只觉得诡异得厉害。

网咖上网自然是需要登记身份，登记信息只有姓名和身份证号码，所以不用担心网管认出陆明，毕竟同名同姓的人很多。陈君昨晚已经事先预定了一间开黑房，房里有五台电脑，陈君和陆明自然用不了五台电脑，不过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密闭的房间，和电脑数目没什么关系。

这个时代的网咖和以前大不同，现在虚拟现实游戏成为主流，所以网咖的每台电脑都配备有虚拟眼镜，带上和普通眼镜没有区别的虚拟眼睛，便能够轻松畅玩虚拟现实游戏。

把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在门吧上，走进开黑房，反手关上门，陆明立即发泄似的大吼一声，把鸭舌帽摘下扔到墙角，抬起头望着天花板，张开双臂，表情陶醉地说道。

“啊，回来了，熟悉的感觉回来了。我！大神玩家，陆明，回来了啊！”

陈君鄙夷地翻起白眼，他过去把鸭舌帽捡起来放在电脑桌上，同时打开两台电脑，不忘吐槽一句。

“得了吧，像你这种菜鸟，待会就该气急败坏喷队友坑你了。”

陆明一副不服气地样子：“有什么问题吗，不是队友坑我就是我坑队友，我不先下手为强，难道我要等队友喷我？”

“你可真是个机灵鬼啊。”

陈君朝陆明竖起大拇指，然后往门外走去，“我出去上个厕所，你帮我开游戏，密码和以前一样。”

“行，赶紧去吧。憋久了对肾不好。”

陈君朝陆明竖起中指，不等陆明再竖回中指，他立刻逃出房间，把门关上后，他长舒一口气，嘴角露出得意的窃笑。

他准备去上厕所，忽地他发现旁边有个女生在瞪大眼好奇地看着他，陆明下意识摸向脸庞，因为出来和陆明聚会的缘故，他现在没带口罩。

但是有没有带口罩似乎都没有影响，这里不是学校，网咖里不会有人闲的无聊，指着问他为什么不换脸皮。

想清楚后，他疑惑地看向这名女生。

“你好？”

这名女生自然是尾随未来的秦筠，她亲眼看到陆明哥和一个男的走进开黑房里，现在她看到陈君从房里走出来，便忍不住打量这位有幸与陆明哥一起玩游戏的男生。

不知道为什么，越看越眼熟，她觉得自己似乎见过陈君。视线离开陈君缓缓来到开黑房，然后再回到陈君脸上，秦筠皱着眉若有所思，她愈发肯定自己见过陈君，而且就在不久前就见过一次，因为陈君的长相……这么丑的人，也只有曾经见过才会有印象。

“你认识我吗？”

秦筠忽地无厘头问出一句话。

陈君被问傻了：“啊？不认识啊。”

秦筠一直盯着陈君：“我觉得你应该认识我。”

陈君被逗乐了：“姑娘，你是何方神圣，我为什么应该认识你？”

“我想起来了！”

秦筠终于想起自己在哪见过陈君了，就在冬华大学的校园里，而且不止一次见过，她见过陈君许多次，因为陈君曾来过她的宿舍帮她的舍友换脸。

“陈君师兄！”

听到师兄二字，陈君就知道这位女生是冬华大学的学生，他有些尴尬地摸后脑勺：“原来是师妹啊，怪不得你认识我……对了，你来这里干嘛？”

“我……我我我……”

秦筠偷偷瞥向开黑房，脑海在快速整理思绪。

所以跟陆明哥一起玩游戏的是陈君师兄，仔细一想也不奇怪，陈君师兄也是冬华大学的名人，不过她从来没有向陈君师兄买过脸皮，就算曾经买过，陈君师兄也不一定会同意让她进开黑房。

秦筠指向旁边开放区，咧着嘴笑道：“我男朋友在这里上网，我来找他呢。”

“哦，那我不打扰你了。”

陈君朝秦筠摆摆手，便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对于被同校学生认出来，他不觉得奇怪，不被人出来反而奇怪，因为他的脸太有标识性了，普天之下，像他这么难看的人，估计找不到第二个。

看着陈君师兄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秦筠再次看向开黑房，房门门把上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秦筠有立即冲进去的冲动，不过陈君师兄随时有可能回来，冷静下来，秦筠看向周围，她觉得自己应该像个办法在不引起注意的前提下混进去。

回到开黑房里，陈君看到陆明已经打开了游戏，这是目前最流行的一款角色扮演游戏，以冒险和战斗为主旋律，陈君和陆明都是这款游戏的老玩家了。

陆明正在抽烟，看到陈君回来，他没有急着玩游戏，而是感慨一声。

“久违的感觉了，你知不知道，我本来以为我很迫切的想玩游戏，现在打开了游戏，看到游戏里的人物，我才知道我只是怀念以前的感觉。”

陈君嘴角微微扬起，他从陆明的烟盒里拿出一根烟，浅吸一口，缓缓而说：“我马上毕业，到时候我们想再聚一起就更难了。”

“是啊，四年了，你小子也该大学毕业。”

陆明的目光穿过陈君来到后面的墙壁上，他此刻仿佛看到了未来，未来的他大概率还是个歌手，未来的陈君……

“对了，我听说你在卖脸皮，生意怎么样，顺利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得了吧，我能顾好自己的事，不用劳烦你这个大明星。”

陈君把桌面的一副虚拟眼镜扔给陆明，自己也带上虚拟眼睛，“进游戏，今天我们不战斗也不刷任务，就在游戏里一边散步一边聊天。”

“行，进游戏。”

吆喝声，兵戈碰撞声，街边围观卖艺的发出的掌声，仅仅是一副眼镜的距离，陈君和陆明就从网咖来到了古代城镇中。陈君转过头看向身旁的美女，额头不由得出现几条黑线。

“你说以前的你是不是脑子有病，这款游戏有捏脸功能，基本可以保证每个角色的长相都不一样，你非得玩女性角色，女性角色就算了，你还特么专门穿暴露的装备，说你脑子没问题都没人信。”

陆明也很尴尬，他也是登陆游戏之后才发现自己当初建立的是女性角色，他赶紧换上一套相对保守的装备，尴尬地说：“我也怀疑以前的我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随后他看向旁边，他们两个正在一条街道上，周围全是玩家，有的人穿着五彩辉煌的衣服，那肯定是高级玩家了，有的人穿着最简单的麻衣，这肯定是新玩家，半空中有玩家骑着麒麟、凤凰、青龙来回穿梭，那些肯定是氪金玩家。

“阿君，我们去坠天崖？”

“嗯。”

坠天崖是游戏里一个地方，环境仿造华山，处于山腰便有云雾缭绕，景色凶险壮丽。此地没有任务和npc，只是一个单纯的风景，偶尔会有玩家搭伴前来赏景，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没人的。

陈君和陆明就坐在悬崖边缘，脚下是望不见底的幽渊，眼前是云雾和群山。

两人看着风景，一时间默契的没有说话，陆明之前说过，他以为自己想玩游戏，其实他只是怀念和朋友在游戏里的感觉，这是他读书时期最值得怀念的画面之一。

游戏效果非常好，画面不是静止，云雾在缓慢移动，时而会有山风，头顶会有雄鹰飞过。

陆明刚想开口说话，忽地他听到了开门的声音。虚拟眼镜并不会把人完全拽进游戏里，你的感官仍然保留百分之五十左右，可以感应到现实世界的变化。

陆明刚想摘下眼镜，就听到一个女声。

“两位好，我是时生网咖的服务员，请问二位需要瓜子，饮料和香烟吗？”

原来是服务员，陆明松一口气，随口说道：“来两瓶可乐就行了，对了，我们不想被打扰，没什么事你们别进来了。”

“好的。”

秦筠尽力让自己不因为过分激动而露出破绽，她原路退出房间，不过没有关门，她跑到前台花钱买下两瓶可乐后，回到开黑房里，把可乐放到陆明旁边。

“这是您的可乐。”

“好。”

秦筠走到房门出，刻意使劲把门关上，让陆明和陈君听到关门声，然后她蹑手蹑脚走到后面，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躲在电竞椅里面，拿出手机朝陆明的方向录影。

坠天崖处，没人想到开黑房里还有第三者。

陆明本来想说的话被秦筠打断，他又沉默下来，半响以后，他没有掩饰心里的惆怅和感慨，开口问。

“阿君，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年轻人都爱谈未来，似乎在他们这个尴尬的年纪，未来是唯一值得谈的话题。陈君一只脚还在学校中，另一只脚却踏入社会。陆明虽然两只脚都在社会里，可陈君能明显感觉到陆明的迷茫。

陈君拿起手边一块石头，扔向悬崖下：“还能有什么打算，继续卖脸皮吧，挣钱开家换脸美容所，嗯，就这样了。你呢？”

陆明往前探身体，看向悬崖底下。

“不知道啊，顺利的话，继续唱歌吧。娱乐圈没我当初想的那么简单，经纪人让我做很多我不喜欢做的事，让我说我不想说的话，就连我唱的歌……我现在唱的歌其实也不是我喜欢的歌。”

陈君没有遮遮掩掩，直截了当的问：“如果不顺利呢？”

“不顺利，吃土咯，哈哈哈哈。”

听到陆明的笑声，陈君也忍不住笑出声，而且两人越笑声音越大，起初笑声中还有伤感，到了后面，就只剩痛快和豪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