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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驼铃》第九章 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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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我和苏芒还是早早地就醒来,当窗外还是还是青灰色时。我们都没有起床,一直躺着,眼睛呆呆地盯着天花板,直到苏芒的手机响了。电话是苏芒父亲打过来的,告诉苏芒钱已转到账上,苏芒“哦”了一声,父亲没再多说什么就挂了。苏芒呆呆地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屏幕,没再作声,又躺了下去。

“你都不跟你爸说点什么?连声谢谢都不说?”我问。

苏芒没有理我,闭上眼睛,翻个身,面朝着墙,继续躺着。

九点多,我的手机也响了起来,是母亲打过来的,她说哥哥正在银行给我转钱。我心头一热,喉咙瞬间紧在一起,我什么也说不来,我不知道我能说什么,“嗯”了一声,就挂了电话。突然间我明白了我刚刚问苏芒的那个问题是多么多余,又多么愚蠢。

我们赶在工人们到来之前将每个人的工资全部算好。十一点钟,二十三名工人均已到齐。

苏芒说:“各位,非常抱歉,由于前段时间一直在忙,没时间给大家核算工资,所以就把大家的两个月工资放在一起发,所有人的工资都在这里,请各自逐个仔细地核对一下明细,若发现金额有出入请及时跟我确认。”

握着手中的工资袋,每个人都喜笑颜开。

“另外,我有件事情需要跟大家商量一下,上个月我们接了一个订单,就是我们眼前的这批货,由于我们俩年轻无知,现在我们不仅从对方那里拿不到一毛钱的加工费,还搭进去几十万。不瞒各位,你们手里的工资都是我和木兰到处借来的。也就是说我们目前已经负债将近五十万了。由于前段时间我们的全部精力都放在这批货上,以至于我们下一笔订单在哪我们都不清楚,摆在我们面前的路十分艰难。

我今天把我们的生存现状告诉大家,也是让各位有个心理准备,我和木兰非常抱歉,没能让你们赚到更多的钱,没能带你们过好日子,实在是非常抱歉!对不起各位!即日起,如果你们还愿意继续跟着我们,我们将万分感谢;若不能再跟着我们,我们也将是一辈子朋友,因为我们曾经在这儿共同生活过、奋斗过。”

“苏姐、程姐,”我们应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个叫阿芳的小姑娘,今年19岁,来这里还不到一年,苏芒冲她笑笑,示意她继续说,她有些怯生生地,说:“姐,我是湖北人,跟着亲戚来杭州的,我初中都没毕业,不太会说话。我一直觉得你们俩就像我姐姐一样——嗯——我想说我跟着你们很开心,不管你们以后做什么,我都愿意跟在你们后面,我不走。”

“两位老板,不好意思啊,你看我们上有老下有小,我们必须要月月准时拿钱回家,我们真的没办法——”几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大姐面露难色道。

“姐,看你们都说的哪话啊?没能让你们继续好好工作我已经非常难过了,怎么还能让你们为难呢?我正想问问你们需不需要我帮找工作呢。”苏芒说。

“别担心,我们做车工的工作好找,再说我们几个手艺都不赖,很好找的,跟老乡们打声招呼就立马可以上班了。等你们两位老板哪天发财了需要我们回来,我们再回来!”

“好!好!”我和苏芒连声答应着,心里酸酸的,实在不是滋味。

一阵寒暄之后,连阿芳一起,留下来三个小姑娘。他们年纪相仿,均在二十岁上下。我和苏芒不知道还能对她们说些什么,只能用力地地拥抱了每一位,我们暗自承诺:我们一定会带你们过上好日子的!

安顿妥当后,我和苏芒乘车去了惠萍的公司。惠萍是我和苏芒以前的同事,是一家大型贸易集团的财务总监,一直很照顾我们。和我母亲差不多大的年纪,忠厚、温暖,我们称她“姐”。

看见我们俩突然到访,惠萍有些惊讶。我开门见山地把我们遇到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惠萍非常吃惊,喃喃地说:“你们和她打交道怎么就不先问问我呢?”

“姐,难道你早就知道她是怎么回事?”苏芒有些惊讶地问。

“不是,”惠萍摇摇头,有些无奈,又有些懊恼,“她以前不是这样的,至少在我介绍你们认识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几十年的朋友这一点我还是清楚的。她原来也是个勤勤恳恳的人,这种坑蒙拐骗、丧尽良知的事情没想到她竟然也能做出来!她的情况我也是上个月才知道。

听说她与别人在其他地方还有一些大型投资,但是已经投资好几年了,至今不但一分钱没有分红,还一直在亏损。本来也许靠着服装厂还能勉强支撑过去,可她那不争气的大儿子跑去外面豪赌,几乎输的倾家荡产,听说为了捞她儿子出来,她借了许多高利贷。资金链突然断了,一个个漏洞也终于没法填补了,才想起来跑路吧。

她这次在消失之前几乎跟每一个亲戚都借过钱,多达上百万,少则几千。就在上月借钱都借到我这来我才知道。开始还瞒着我,只说生意周转,我想想总觉得哪不对劲,她那么大家业不至于用我这点钱来周转?后来我多个心眼,打电话问了其他亲戚才知道她差不多已经借遍了其他人,理由都是一样。那会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猜测她一定出了大问题,我还没来得及了解清楚,就有亲戚告诉我她跑路了。唉——真不知道她怎么能对你们两个小姑娘下手,也真能下得去手!简直丧心病狂!我真不该介绍你们认识她!”惠萍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叹气,她看着我们,陷入深深地歉意中。

“姐,事已至此,我们今天过来就是想跟你了解一下事情真相,你别多想,因为我们不想被这样不明不白地诈骗。”我说。

“她这样对你们应该是有预谋的,不是偶然起意,不出所料的话她应该是把别的公司钱卷走了,把摊子留给你们还有其他分包商吧。你们接下来扣紧手里的货,这些货是你们,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除非她潘月雪提来钱来再说——不过我想这绝不可能了。你们接下来怎么办?”

“姐,我们不但身无分文,还欠了许多债。正像你说的,我们只有这一点货了,明天我和木兰要满大街卖衣服去。”苏芒说。

“我想想办法,我身边有不少亲戚朋友也都在做服装,给你们找找下家,看有没有人能吃下这批货或者从你们这里散批。”惠萍说。

“姐,谢谢你!如果你能帮我们找一些经销商就再好不过,我们自己也打算明天就去跑市场,我们必须用尽一切办法把这批货卖出去,我们还欠下那么多债,都得靠它了。”苏芒说。

惠萍点点头。告别时,她说:“你们俩好好干,我们一起想办法。”

面对这样的一位如母亲如姐姐一般的朋友,我们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傻笑着点点头。我们笑得那般无奈,有多么恐慌与无助只有我们自己知道,路就在脚下,可我们根本看不见脚下的路。

惠萍的话解决不了我们将要面对的困难和看不见的未来,但此刻我们心中的恨少了些许,我们没有时间去恨潘月雪,但我想我和苏芒今生都会记住她,我们曾经发誓永远不会原谅她!那段时间我们常常问对方:我们是如此善良、单纯的女孩子,为什么生活会这般对我们?

多年后我终于明白:生活不会因为你善良、单纯就要善待你,生活就像一个弹簧,你必须足够地强大才能将它改造成你想要的样子,否则它随时会让你回到起点,甚至让你出局。

日子还得继续,梦想的火苗照旧在我俩心中燃烧着,我们小心地呵护着,期待着它愈燃愈旺。

将所有的货品进行盘点分类后,第二天一早,我和苏芒便开始了跑销售的日子。那时我们俩的日常装备就是每天肩上跨个蓝白或红白条纹的大旅行袋,西装里撑个衣架,衣架的挂钩挂在旅行袋口,把西装对折,刚好可以立在旅行袋里面,这样能保持衣服拿出来时平整、美观。在这期间我们几乎跑遍了杭州城的每一处批发市场、每一家男装店。我和苏芒换下了五双球鞋,每一双的鞋底都磨得很薄很薄,几乎都快要破了。

在八月底,在秋装全面上市的时候,我们终于把了一万多套西装全部兑了出去。

在最后一件西装卖出的那晚,我和苏芒在附近一个小酒馆里,简单地摆了一桌酒,请了三个女孩一起吃饭。我们五个人要了10瓶啤酒,菜还没上齐,苏芒两瓶都快喝完了。我知道她酒量还行,就没拦着。我们是该好好喝一顿了,即使醉了也好,这两个月的辛酸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们也无从说起。但这两个月奔波也给了我们新的启发:想在服装届立足,我们必须创造打造自己知名度,对于我们这样没有资源和背景的两个姑娘来说,埋头苦干是迎合不了这个市场的。

第三瓶也打开了,苏芒举起酒瓶,对三个姑娘说:“姐妹们,不好意思,这一瓶要敬你们仨,你们不能喝酒的话就量力而行吧,不一定要喝,把我的心意领了就好了。”此话一出口惹得三个小姑娘“咯咯”地笑了起来。

“前面两瓶没敬你们是我怕自己太清醒,有些肉麻的话说不出口,现在好了,不过现在我还是特别清醒——首先感谢你们不离不弃地跟着我们!这两个月来你们不辞辛劳的工作着,这些衣服能卖出去有你们一半的功劳,谢谢!”说着,苏芒又举起瓶子“咕咚咕咚”半瓶下去了。她用手背抹了一把嘴巴,继续说:“今天,我苏芒在此承诺——我们艰难的日子终于结束了,我们要重整旗鼓,在杭州这片土地上杀出一条我们自己的路!”

在苏芒慷慨激昂的祝酒词中三个姑娘举杯一饮而尽,苏芒又是一口气将剩下的半瓶喝的干干净净。她一瓶一瓶地喝着,酒精刺激出的红晕在她的脸颊一点点地弥漫开来,她愈加兴奋,不停地说着、笑着……

把苏芒从小酒馆里扶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喝了七瓶啤酒,她说自己走路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我笑笑,没搭理她,给她泡了一杯浓浓的绿茶解酒。

“苏芒,我亲戚给我介绍了对象,也在杭州,明天周末,安排我们相亲,我们一起去吧。”我说。

“是吗?太好了!必须一起去。”她醉眼朦胧地看着我,高兴地说。

“你呢?怎么打算的?认识你这么久只听说过你不喜欢谁,还没听过你喜欢谁呢?谈过恋爱吗?”

苏芒怔怔地看着我片刻,低下头,眼眸随着那片片绿叶轻轻地移转着,刚才的高兴劲儿一点点地从脸上散去,似乎正努力地在记忆中寻找着某个身影某一段记忆,我期待地看着她,静静地等待着——

“不早了,睡觉吧。”仿佛过了许久,她终于抬起头对我说,语气尽量地轻松。没待我回答,她就侧身躺下了,向着靠墙的那一边。

可正是这一举动确认了我的判断,我不依不饶地追问道:“真不打算告诉我?就这么准备放心里一辈子吗?说说吧,能说出来即使放不下心里至少也不会太难受的。”

她没有理我,像是没听见一样。静坐了片刻,我便起身去洗刷。

待我回来时,她已经坐在床沿,手里捧着茶杯,一口一口地轻轻地抿着。

“想听吗?”没待我开口,她就问道。她的样子十分认真,我点点头。

“我还没想好从哪说起,再等等吧,等我能放下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她说时,没有看我,而是看着手中的杯子,仿佛那里面承载了她的过去。

我没有再追问,我想静待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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