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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贴身侍卫那些事儿》第十七章 枇杷果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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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平生呆呆的看在窗子外面,一个弯钩挂在枇杷树上,发出令人迷乱的光晕。八年前,也是这么一个夜晚,他被管家塞在树洞里,看到了管家死在自己面前,管家是儿子死在了自己面前,还有……他的母亲,他现在还记得那些血液透过树洞溅在自己身上的滚烫滚烫的感觉。那时候自己心如死灰,透过树洞抬眼能看到被树叶遮住的月亮,是如今夜一般的钩月。

本是天之骄子,一夜之间,什么都没有了。

他想喊,可是被点住了穴位的他无法呼喊出声;他想哭,用尽了全力也只是眼眶红了红,怎么也哭不出来。

后来呢……顾平生看着天上的月亮逐渐被云层所掩盖。后来啊,他在树洞里躲了一天,看见了母亲他们的尸体被人拖走,是云苏悄悄的找到了他,树洞是他们平时玩闹最常躲藏的地方,云苏她不信自己死了,带着靖安王府的暗卫透过皇室军队的监管偷偷溜了进来,然后自己看到了她,那时候她伸出双手将自己拖出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遇见了仙女。

得到云苏相助后,他才苟且偷生活了下来。

然后他有日避开云扶云苏扮作乞丐出去,他看到了父亲的头颅被悬挂在金陵城墙上,头发上都是血污,眼睛紧紧的闭着。父亲他是多么爱干净的人啊,怎么可以不给他梳洗一下呢?他看到了平时和他父亲友好往来的官员们脸上挂着嘲讽的笑意,看着城墙上的头颅,似是在嘲笑他自不量力。

然后他知道了他们家这一切灾难的来源,是一个大罪,叫谋反。

谋反?顾平生,也就是当时的楚璟笑了。那是什么罪?他虽只有十二岁,可他也知道也知道什么事情他父亲会做,不会去做。

他的父亲出身名门,为宁国带来多少安定。谋反?怎么可能。父亲他是如此的爱国爱这片土地,怎么可能谋反?

自己在那里笑的无法自己的时候,季四气出现了。他带着他的学生站在金陵门口,大家之气顿显,要求他们放下自己父亲的头颅,放下他得意门生的头颅,只是怎么可能如他所愿?

他于是与当今皇上对峙朝堂,洋洋洒洒一大篇,说这个案子的漏洞,这个人的重要性。可是当今皇上却眉毛也没抬一下,就将人拉出去斩首示众。

一代大儒季四气,一生致力宣扬文化,而今,站在刑场上,一挥袖,大呼:“有皇如此,国之不存矣。”然后从容赴死,眉目间没有丝毫惧色。“与其看到国之不存,不如早日归去。”白发苍苍,行动巍巍,这个老人,在用生命唤起当今皇室的警惕之心,可是,失败了。

侩子手举起的屠刀,鲜血散开,隔的老远似乎都能感受到那滚烫的热意。

他的学生,跪在一旁,黑压压的一片,人人拿起琴,为他们的恩师弹起了一曲变徵之音,幽幽噎噎,其中掺杂着不大不小的哭声。

那一天,苍天不语日月无光阴云密布。

有一个人站起来了,其他人也跟着站起来了。

他躺在靖安王府的密室里,喝着苦涩的药水。听说,听说季四气的学生也因在书馆茶肆里宣传不当言论全都被捕纷纷下狱如他的老师般被斩首于市,书生的气节便是如此。而后,当时京兆伊采桑和发现了件案子中的不妥之处,上报朝廷,第二天天色微亮时采桑和就被人从府门里捉出,身上只套了件中衣,然后就被扣上了谋反同党的罪名处斩,他的家人全部被流放。一时间,朝堂人人恐和楚家扯上关系,谋反的罪名他们担不起。

采桑和的死亡更是加速了事情的发酵,一时间被贬者众多。金陵原来有四大世家,从此,楚家便从其中除了名。

八年过去,这件事情在更替迅速的金陵里早已泯灭不见,记住的也就那么三两人。最多可惜一下那么一个好儿郎怎么会做那种谋反的大事,害了朋友,害了老师。

他们楚家已经欠了这么多的人命,他还要继续搭进去吗?顾平生不知道。

顾平生知道的是,他的父亲,因为当时某处道观里的一句“楚家,国之支柱也,亦是国之新主也”便被扣上了谋反的罪名。

那句话,是六百年前的朝代更迭时候道观里的一个道长做出的评语,六百年前,是楚家做了皇帝,建立楚国,只是治理不当,百年而亡,后来又有三代朝代更迭,然后到了宁国。直到今天,宁国已经统治了三百余年。

那句话怎么好巧不巧,几百年没有见过太阳,却在那一瞬间见了太阳呢?一张纸条,居然历经六百余年而不腐,怎么没人夸一下这纸制作的如何精良呢?

皇帝昏庸,奸臣当道;残害忠良,何以申冤。

曾几何时,他也提刀骑马,装作父亲的模样与朋友玩着驱赶匈奴,保卫宁国的游戏,那时候他想成为父亲那样保家卫国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又是什么时候……他靠着寒山寺的方丈的一句“有缘”而活,希望遁入空门,躲避这一切。

父亲的下场,那些说着耿耿良言的人的下场,使他畏缩于壳内,不敢轻易尝试。

可是如今云苏将这一切都剖了开来,那些自己躲避的,不愿去想的,都一一呈现在自己眼前。

“阿苏,我……”他的眼睛有些恍惚,面前的这个人仿佛变成了他的母亲,正伸过手来,教自己认字读书。

“楚璟”声音温柔,“不要说话。”

“睡吧睡吧。”那声音一直诱导着他,像儿时母亲哄他睡觉的声音,温柔,使人眷恋“睡吧,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什么都清楚了。”

云扶看着倒在了桌子上已经睡着的顾平生,眼里是她都未曾发现的心疼和心痛。

心疼他,年纪轻轻便经历如此大难;心痛他,这么多年,依旧四处藏藏躲躲,不愿正视。

可是,顾平生他有自己的选择。那她呢?她会放弃母亲的死亡和父亲的……毒吗?

云扶看向窗外,心下做了一个决定。既然已经开始逼迫他了,那么如果逼他更厉害些……会怎么样?

八年前的那场人祸,不仅是他们楚家,还有金陵里大大小小与楚家交好的家族都遭受了劫难,包括他们靖安王府。若不是……若不是恰好父亲被人下毒晕迷了二百余天,若不是母亲带着兵符进了皇宫的大门以死明志靖安王府并无谋反之心,他们靖安王府怎么可能现在还存在?

父亲醒来后,得知了母亲死亡的消息,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天一夜,第二日便派人将自己和兄长送到了外祖母家,若非如此,恐怕自己如今……也活不下来吧。

楚璟……不仅仅是我,还有天上的那么多的人们,都等待着沉冤昭雪的那一天啊。

采桑和,季四气,母亲,楚家,还有那么多的书生和你们楚家军的将士们……他们都还在等着啊。

你怎么可以……一直逃避呢。

边关,烽火蔓延,你去了,或许会一路直升,高官厚禄加身。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求取功名,你可以去,但是不可以放弃那些辛辛苦苦等待光明的人啊。

他们在地下,求着昭雪。

“你醒了?”有一个温柔的声音想起,很熟悉,“要不要再休息会儿?”

顾平生眯上了眼睛,脑子里走马灯般的闪过很多画面,有父亲,有母亲,有云苏,有云扶,有云叔,有采桑和,有季四气,还有那些穿着朱子深衣的学生,还有自己年幼时候和父亲一起去军营里的那些把自己扛在脖子上带着自己玩的叔叔们,还有那些鲜艳的,灼伤人的会流动的血……

“父亲……”顾平生嘴唇蠕动,一夜之间,他整个人突然颓废了起来,嘴唇发白,神色疲惫。

一个手抚上了他放在被子外的手,他闭着眼,轻轻一挣,并没有挣开,便放弃了。

“阿璟。”顾平生没有理这个声音,可那个声音并没有放过他,继续接着道“如果醒了,我们吃些东西好不好?”

顾平生睁开眼,入眼是已经竖起冠的云扶,正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一只手抓着自己放在被子外面的手,一只手端着一个碗,有清香传出,应该是红枣莲子百合粥。

肚子这时候有些饿了,顾平生坐起,从云扶手上接过了粥,拿起了勺子,往自己嘴里胡乱塞着粥,狼吞虎咽的,粥煮的很糜烂,味道很淡,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背后,温柔道:“慢点”。

窗子外面的阳光照到了自己的床边上,使在床边的云扶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从发梢到面目,发出一股温柔的光芒,只要自己再努力一点点,伸出手去,就可以触摸到阳光的温暖了。

可是,他哪里配的上。

窗外依旧是绿绿的枇杷树,树上果实累累,再过不久,应该就是黄澄澄的果实了吧,他记得枇杷果的味道,甜甜的,酸酸的,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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