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三急忙将脸埋到草丛里，又一按田大雄的头，道，“别让他们看见。”

田大雄也是一急，忙将头拱进草丛里面。

日本兵虽已衣衫褴褛面有疲色，但凶悍之势不减，两个日本兵舞着三八大枪迎向郭队长和他的队员，另一个日本兵哇呀地呼叫着，冲向了伏在阵地上的一名游击队员，那名队员正全神贯注盯着前方，猛听身后有怪叫声，疾转回头，看到日本兵的刺刀已近在咫尺了，情急之下，忙向一旁滚去，日本兵的刺刀紧跟着刺来。

队员再一滚正滚到丁三身上，一翻滚了过去，丁三吓了一跳，抬头想看是什么东西从身上碾过去，哪知眼前白光一晃，一柄刺刀向他扎了下来。

忽地，刺刀来得稍有犹豫，大概日本兵发现突然出现在他刺刀下的竟然是一名保安队的士兵，他一时无法判断这个人是否是自己人，下意识地，手就缓了一下——

这一缓却害了自己的性命。

横侧里扫来一物，正击在日本兵的头侧，一下子将钢盔扫飞，而日本兵的半边脑骨也深深凹进去一块，日本兵未及哼一声，就摔在了地上。

扫倒日本兵的是一杆枪，枪托上还粘着脑浆和血浆，握着枪杆的手是田大雄的手，他正愣愣地瞪着倒在地上的日本兵。

丁三大恐，大急，又大骇，他颤着双手抓住田大雄的衣领，用颤抖的声音，伴着哭腔道，“你……你，你杀人了啊——”

田大雄愣愣的点点头，“俺杀人了。”

“你，你为啥要杀人呐？”

“他要杀你啊——”

“他杀我，你就要杀他吗？”

田大雄本就有些犯愣，听这一说，更加糊涂，甩了甩头，道，“呃……等等，我想想——”

“有什么可想的，你确实杀人了呀——”

田大雄又甩甩头，“俺杀人，嗯，对，俺是第一次杀人，对对，这俺第一次杀人，哎呀，太可怕了——”

“可怕啊，可怕的是——你杀的是个日本人啊。”

“日本人？俺杀了日本人？”田大雄又有些愣。

“是啊……是啊，日本人啊。”丁三重复道。

“俺为什么会杀日本人呢？”田大雄痴痴地问。

“因为……因为日本人……要杀我。”丁三说。

“日本人为什么要杀你？”田大雄已经陷入混乱的思维之中。

“因为……”丁三的嘴在哆嗦，他的思维也在哆嗦，“因为……因为我们……帮错人了——”

“帮错人？”田大雄仍未反应过来。

“我们在帮游击队，所以……所以日本人……要杀我们。”

田大雄似乎有些搞明白了，不禁吸了口凉气，道，“哎呀，这可不好啊，日本人要是知道俺杀了他们的人，会杀了俺的。”

“不止杀了你，”丁三几乎要哭出来，“也会杀了我的。”

“刚才，日本人不就是要杀你吗？”

“是啊，还会再杀一次的。”丁三急道。

“那……”田大雄狠了狠心，眼露凶光道，“那就不能让剩下的这两个再活着。”

丁三的眼睛里也立刻射出一道寒光，他咬着牙道，“对，不能让他们活着。”

这时候，那名舞刀接住日本兵刺刀的队员已处于下风，踉跄着后退几步，日本兵的刺刀迅速就跟上来，直刺那名队员的胸膛，就在此时，身侧一声枪响，日本兵横着一个踉跄，却没倒下，丁三的枪口在冒着烟，丁三眼睛在日本兵身上扫，纳闷地扫。

日本兵的眼睛也在自己的身上扫，他在寻找受枪击的伤处，却没找到。

日本兵侧过头，很纳闷地瞧向那个向他射击的人，只有三米的距离，难道没有打中，日本兵感到不可思议。

可是，自己为什么踉跄？踉跄是因为以为自己要中枪死去，而这个可恶的家伙竟然没有打中自己，这对自己简直是极大羞辱。

日本兵暴怒了，怒嚎一声，挺枪向丁三扑来，然而他只迈出半步，就急止住了脚步。

止步是因为，那个开空枪的家伙一闪身，又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自己，看清枪口的同时，枪口闪出一团光，瞬间喷出一股青烟，也同时炸出一个脆响。

日本兵的大脑一空，便只好默祷天皇能给他安排一个舒适的神位而准备殉身了。

可是，日本兵很快又纳闷了。

这一次竟然连踉跄的反应都没有，他惊诧地盯着这个已在两米半之内的枪口，枪口在向后缩，因为持枪的人在缩。

田大雄的惊诧丝毫不逊于日本兵，确切地说，他已不是惊诧，而是惊惧。

“咋打不死呀？日本人他娘的刀枪不入啊？”田大壮叫道。

日本兵大概不怕枪，但是肯定是怕刀，因为就在日本兵惊诧的时候，那名舞刀的队员已经把刀锋砍在了日本兵的脖子上。

日本兵倒下去了。

那名队员又挥刀去助郭队长，很快，两个人合力砍翻了那个日本兵。

见田大壮还在发愣，丁三推了他一把，“愣什么？”

“别人都说日本鬼，日本鬼的，还真的是鬼呀，不怕枪打，只怕刀砍，那个刀，一定是画过符的吧？”田大雄还沉浸在刚才的惊心动魄中。

“他们是鬼不假，”郭队长拎着血淋淋的大刀走过来，拍了拍田大雄的肩头，说，“他是凶残的恶鬼，鬼就附在这些肉体上，驱动这些肉体在人间做着最邪恶的事情，我们做的事情，就是消灭这些恶鬼，不过，同志啊，这些鬼不是不怕枪打，是……”

郭队长笑了笑，“回去再多练练枪，新战士嘛，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我们不是枪法不好，”丁三解释道，“我们只是想吸引日本人的注意力。”

“是，是，”田大雄也说，“俺更喜欢用枪托砸。”

郭队长笑着摇摇头，转头向另一侧的远山眺看了一会，回身对他的队员说，“同志们，主力部队都已经撒离了，我们的迟滞敌人的任务已经完成，现在我命令，迅速撒离这里。”

田大雄急拽了丁三一下，低声说，“咱们咋办？跟他们走吗？”

“先跟着走吧，别露了馅，瞅准机会，咱再逃。”丁三无奈地说。

下山的路竟然就是丁三和田大雄上山的路——那条被茂草和灌木遮盖的山沟，这的确是一条难以被人发现的路径，不过，令丁三和田大雄不安的是，齐仁他们也正从这条路向上攀来。

走在最前面郭队长已经看到了齐仁等人，齐仁也看到郭队长。

郭队长没有开枪，这时候开枪无异于告诉敌人他们撤退的路线，所以，郭队长一举大刀就冲了过去。

齐仁在看到郭队长时，就已慌得抓不住枪，忽见有刀劈来，瞪时眼前一空，双腿一软，身子就向后滚去，却恰好滚到贾有才脚下。

贾有才没有动，他正盯着郭队长挥舞的那口大刀，好像看得有些发痴，以至于忘记躲闪或者逃跑。

这时候，刀已经落了下来，落得很快，刀落的时候，丁三和田大雄已经奔来，喊声已先到了，“别砍，自己人——”

可是，刀已收不住了，刀锋已离着贾有才的头只差了五厘米，然而也只在这五厘米处，刀停住了，并不是郭队长有收放自如的神妙刀法，而是有一根枪杆顶在了刀锋上。

小武撑开双臂举枪架住了大刀，架得很稳，也架得恰到好处。

郭队长抽回刀，撤身看着跑到身前的丁三，丁三大口喘着气，说，“自己人，都是自己人，我们一个队的，七分队的。”

齐仁已从地上爬起身，虽然还没有弄清事情的原委，但只要顺坡下驴总不会把事情搞糟，所以就马上应道，“是啊，都是自己人啊，你下手也太重了些。”

郭队长脸一红，说，“没想到，你们都化妆成伪军的模样，实在对不住，对不住你们了。”

贾有才的魂魄虽然仍悬在半空，但嘴里却念叨着，“伪军？同志？”

“是啊，”丁三怕贾有才露馅，急抢话道，“大家都是游击队的同志，这位是郭同志，是五分队的。”

又一指齐仁等人，向郭队长介绍说，“这位是齐同志，那位是贾同志，那位是何同志，我们是一个班的，七分队派我们班来增援你们，路上怕有敌人纠缠，所以就让我们化妆成伪军的模样。”

郭队长忙向齐仁伸出手去，说，“齐同志，辛苦你们了，刚才我太鲁莽，您没事吧？”

齐仁也伸手与郭队长一握，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没事，我看郭同志来势太猛，刀风太强，硬接是不行，但要化解这刚猛之势，非使出少林绝技伏虎十八跌中的天雷滚滚不可，我啊这么就势一滚，果然就化解了你这一刀的来势，没想到老道……哦，贾同志离我太近，差点让他遭了殃。”

郭队长忙又向贾有才伸手，道，“哎呀，贾同志，实在对不起，刚才收刀不及，惊到您了，您没事吧？”

贾有才的魂魄此时终于还回到身上，他也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只淡淡地一笑，手与郭队长的手一沾，就抽回，缓缓道，“无妨，其实刀来之时，我已运武当九玄真气于头顶，正准备接郭同志这一刀，不想……那个，嗯，何同志急于要施展他的峨眉七星断魂枪，就抢先迎了你这一刀，呵呵，果然枪法精妙，世所罕见，而郭同志的刀法也极是凌厉非常，虎虎生风，令人佩服，令人佩服啊。”

郭队长听得有些发愣，过了片刻，不由得抱了一下拳，说，“原来这几位同志都是身怀绝技的高人，太失敬了，怪不得七分队放心地让这两位新同志来参加战斗，原来是有你们这几位高人坐阵啊，其实我也不会什么刀法，我这几招都是跟俺们大队长学的，让几位见笑了。”

贾有才又是一笑，说，“郭同志过谦了，只听你刀上的劲风，便知你至少有十年的功力。”

贾有才一番话说得郭队长有些如坠雾里，喃喃道，“我只……其实，只练了一年。”

“一年，只一年便有如此功力，可见你天赋异禀，聪慧绝世，是习武之大才。”

这时候，后面的队员都已经赶到，郭队长不及向其他。人解释，说，“这里不是说话地方，敌人很快就要合围了，我们马上下山，这一带我熟，大家跟着我走。”

说罢，就在前带队向山下奔去。

齐仁等人也无奈地掺在众人中，按原路向山下去。

田大雄的腿虽在行走，两只眼睛却仍在发着直，似在想着心事。

丁三碰了田大雄一下，低声问，“嗳，又呆想什么了？”

“呃……三哥啊，老大老二和小武原来都是高人啊，咱俩竟然还不知道呐。”

丁三“嗤”了一声，说，“什么高人，老齐那是吓软了腿，瘫了，贾老道更是吓傻了，连动都动不了，就只是小武还有些胆量，要不是小武，贾老道的脑袋早就成两瓣了。”

田大雄摇摇头，说，“不是吧？俺看老大和二哥说话好像很实在啊，连眼睛都没眨。”

丁三又重重地“哼”了一声，说，“这两人，一个尽干偷鸡摸狗的勾当，另一个专靠坑蒙拐骗过活，他们说起谎来，当然连眼皮都不会眨的。”

田大雄仍是摇头，说，“俺不相信他们会说谎，至少老大的枪法咱们都是领教过的，的确是高人啊，俺觉得他们都是深藏不露。”

丁三狠狠瞪了田大雄一眼，便不再理采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