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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诗十九首》无题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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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春时节,风暖花深。

他头戴一顶黑纱儒巾,身着一件梨花白的交领襕衫,一副清俊儒雅的少年书生模样,又一次陪着家慈,去拜望姑母。

萧府历来轻文尚武。酒宴上,姑丈多饮了几杯,便开始粗声大气。他谦恭肃敬,忍到萧将军终于伏在酒桌上沉酣而睡。

侍从们忙乱着,将主人抬去内室休息。他闲来无事,信步走到花园,目光循着双双彩翼望去:红墙黛瓦下,绿浪起伏间,牡丹争艳,朵朵芳华绝代,芍药含苞,丛丛娇颜可待。

正在斟词酌句,沉吟未决时,假山那边传来几声呼唤:“陆家哥哥,陆家哥哥!”

假山前的一丛洛阳红,迎风摇曳。石洞内的一张桃花面,巧笑嫣然。

这位表妹出生时,舅父正夜读北魏《李波小妹歌》:“李波小妹字雍容,褰裙逐马如卷蓬。左射右射必叠霜,妇女尚如此,男儿安可逢?”于是,就给自己的长女起名雍容。

“陆家哥哥,你可算来了。”她娇声脆喃,怨言痴怜。

“阿容,你,在这里等我很久了吗?”

她神秘兮兮地四下探看了片刻,扯了他的衣角,细细道来:“前几日,我带妹妹们在园中蹴鞠,一不小心把那劳什子踢到了墙外,着小厮出去查看,说是掉进了荷花潭。后来,丫鬟出门买了新的,却都不如上次舅父带来的样式新鲜。”

他边听边颔首,思绪飘荡,仿佛看到了一群香汗淋漓的少女,在廊前细草上蹴鞠踢球,嬉笑追逐。

“我想着……”

她突地低声,从袖中拿出了一条包着几钱碎银的绣帕,放到了他的手心。

“劳烦陆家哥哥代我们寻寻,还要以前那种流苏狮子球,若有新鲜好玩的,也一并买它三五个。”

流苏狮子球,要买好的,最近也要去百里外的北安城。

他略略一想,收下绣帕,展眉笑道:“除了流苏狮子球,你还要些什么点心干果或是些好玩的?”

圆圆的俏脸,小巧的鼻尖,一双黛眸在杏眼中溜溜直转,她唇角的笑意愈发娇憨。

八宝斑斓酥、糯米菱粉糕、回转竹蜻蜓、新出的灯谜文戏集……当晚回到家中,他已记不甚清楚,阿容掰着指头念的那许许多多到底都有些什么。

次日晨饭后,他便借口拜会故友,辞别父母,领了贴身小厮,一骡一马远赴北安城。

两日奔波劳碌,看过十里荠麦青圃,踏过几片板桥白霜,穿过几条宝马雕车路。

归来拜望姑母,几封束礼奉上后,他送上了阿容要的许多物事。

“阿容这丫头,竟日胡闹。”

姑母的责备声中带着爱怜,遣丫鬟去唤了雍容。

雍容带了三个小妹,一行四人,叽叽喳喳地涌进花厅来,见了他带来的流苏狮子球、竹蜻蜓、八宝酥……更是乐不可支,一时间笑闹起来。

这个说:“粉糕闻着香。”

那个道:“这狮子球比原先那个更精巧。”

四小姐年纪最小,却甚喜读书,径直去翻了那几本新出的灯谜文戏集。

姑母见她们又闹又乱,向他摇头笑道:“不成规矩,不成规矩,要是在咱们陆家,哪里容得她们这般?怕是早挨了奶妈们一顿臭骂了。”

他微笑无语,眼角扫到四妹妹胡翻乱看的两只手,心中酝起少许不安。

终于,四小姐还是拎出了那一方绣帕,细细地认了认上面的蝇头小楷,道:“这不是大姐姐的帕子吗?几时谢了这许多字?”

花厅忽静,他愕然无语,垂了头,暗自跌足。

四妹只有七岁,却天资聪颖,认得不少字,又素喜显摆学问,便将那-帕子上的字,朗声读了起来。

才只一句,他已羞红了秀面,抬脚欲走,碍于姑母面上,怎能逾礼?

“掌中纹银轻三两,绣帕含香值万钱。琴瑟悠扬博一笑,中秋月落画堂前。流光窗外又辗转,山侧幽潭共两湾。

花厅里,静了片刻,突地爆出一阵哄笑,少女弯腰的弯腰,扶桌的扶桌,抱在一处笑出了泪光。

姑母欲绷住脸,叫停喧闹,却被四个女儿引得支持不住,也是掩了口低声笑。

他无地自容,头垂得更低,双耳也已红透,

四妹妹倒不甚懂,只是当文戏猜测,望了望雍容,道:“绣帕含香值万钱,阿容的帕子哪里就值得这么多钱?中秋月落画堂前,我猜是大姐姐的脸,山侧幽潭共两泉,也该是阿容的眼……”

“四丫头,你少胡说!”雍容不再笑,白皙的脸庞泛起少许红晕,低眉扫了他一眼,扭转身子,跑出了花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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