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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的面貌》第四章 亲朋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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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天后的第十六天,小萧如期回格州日报社了,跟着她的除萧妈以外,还有两个妇人和一个年轻壮小伙,穿着黄色的军人服装,英俊而威武。小华一见,心里咯咚打了个叽呤:“莫不是她的那一位?”原来:这小伙便是小萧姨娘陈范氏的儿子、她的表哥,从部队受派公干路过无城,昨天他顺便看苗凤舞,结果会到了,今天下午又一路来到巢城,准备明天就离巢归队。小华哪里知道这一层,更不会透察姨表兄妹不得嫁娶的新规制。小华暗想,这倒好,她终于被人捷足先登了。

小萧深情地注视着小华,小华也深情地注视着小萧,两个人似乎都傍若无人了,而心里都欢喜十分,脸也都笑开了花。她道:“你没有事,身体并没垮,精神还是这么足,我放心了。”他道:“见你胖了,气色很不错,可见病大好了,我也丢心了。”小萧意识到冷落别人了,赶快把姨娘、苗干妈、表哥一一作了介绍,小华先叫了声萧妈妈,又一一招乎了“您好”、“您好”、“你好”,那军伙儿就握住他的手:“表妹有劳你费心了!”“不敢不敢,应该的。”小华道。这时小商已来到现场,一眼见到那军小伙,也是一惊,心道:“不好,小萧另有其人了。可惜、可惜呀!”小萧又一一作了介绍。待小商和那军伙握手时,小商说:“我是商玉海,幸会、幸会!”军伙答:“我是陈志明,幸会、幸会!”小萧这时对小商、小华道:“我可先打招呼了:今晚我请客,在政府食堂小餐厅,要你们四位学哥和王姐,还有二龙哥、三龙哥、小柏作陪,可不准推辞啊!大龙哥通知王姐、小柏、三龙哥、大李、小马,虎哥通知二龙哥,并要和他一同为我张罗,不能误事的。我这表哥也能喝两杯哩,你们就对上号了。红酒嘛,一瓶也就够了,今晚不让王姐喝红的,非得要她喝白的不可!”小商、小华只好答应,然后两人都准备离开。小萧喊住小华:“你待跑到哪去?”“通知人呀,办席子呀,现在已快下午四时了,我能不快跑?”小萧吃吃一笑:“你这鹅!就知道办事,不知道……”她想说“想人”却不敢说,便接着道:“我刚在街上碰到小申哥了,席子事你就不用*心了,陪我们坐坐吧?”小华道:“这不好吧?你们一家人先唠在一起吧,外人告退为好……”“不好!你能是外人?”小华红了脸:“不说了。那我就为你姨娘、苗干妈,还有你表哥安排一家干净旅馆住宿?”小萧听了很中意,便笑道:“你倒并不鹅。但这件事也已请小申哥办好了,就定在桥头新旅社哩。你现在就在这里陪大家唠嗑,松散松散。”萧母听到萧儿这席话,不觉欢喜起来:“这丫头!管起小华来了。”陈母、苗干妈和陈志明表哥也笑起来了。小萧红着脸道:“笑什么?我怕你们问这问那的,我一个人怎么答上来呢?所以就请他这个‘百事通’陪大家唠了。”苗干妈道:“萧儿说的是,都是一家人嘛,不必拘礼。”小华只好坐下来等大家提问了。

谁知几个人不问巢县情况,报社工作,同事关系,而倒集中在小华家世、亲人及他与朋友交往情况上了。苗凤舞开口道:“听萧儿喊你鹅,是什么意思啊?”不觉自己也笑了。小华答:“前辈笑,可见这是笑话呗。但我有些事确有点呆。”答着自己笑起来。小萧道:“你自认是鹅了?这倒好!”小华不答,只望着她,心想:我不过迟了一步而已。苗凤舞又问:“听说你父亲没了,你母亲现在身子骨可好?”小华答:“父亲死得这么早,也怪我,我未能及时接他到身边来好好调治,我是不孝啊!至今心里还常常自责我是个不孝之子……”小萧怕又会勾起他伤痛的神经,便道:“虎哥又来了,这农村前年、去年死的人多半是吃不饱肚皮,怪那些残暴地方干部瞎了眼睛,把农业生产搞糟了。伯父虽然没在几个月前,但他已病入膏盲了,神医也治不好的了。莫再自责,莫再自责!”陈范氏道:“萧儿说得是,你不必放在心上,还有个母亲哩,敬敬孝,父和母是相通的啊!”“我母现在身子骨硬朗起来了。半月前我接到她的信……”小萧心一动:她终于回信了,肯定是对我写去的两封信的复信。就道:“拿来给我看看可好?”陈志明笑:这表妹怎么能看人私信?小华道:“信在山上居房里哩,明天给你看吧。母亲在信中还告诉我,若现在回家,她就有自己种的很甜很甜的瓜给我吃个够了。看样子精神很好哩。”萧妈说:“谢天谢地,神灵保佑!那就好,那就好啊!”苗凤舞面带满意微笑,又问:“你可有兄弟姐妹?他们现在还好吧?”小华答:“我有一个兄长和一个姐姐,我排行老三,没有弟妹。兄嫂膝下有三个孩子,大姐早出嫁了。可是他们都饿得外流去了,至今我还不知他们下落啊。但我相信,他们终会返乡和我团聚的。”陈志明道:“对对,兄弟姐妹手足情,终究会聚在一起敬孝上人的。”苗凤舞道:“这么看来你很幸运啊,家庭很有希望呢!但不知你今后怎样敬奉母亲?”小华道:“我很想把母亲带在身边过活,母子相依为命,甘苦同赏,患难同度。但她现在不愿来,说等将来父坟归了祖坟了,她或许就来了,她现在要照看我父亲的坟。我只好不敢违抗母命呀!”陈范氏道:“你母亲待人处事可见不同凡响哟。”萧妈道:“我也是萧儿她爸归了祖莹,我才无牵挂地跟了萧儿,母女相依为命。可见上了年岁人的心都是相通啊!你应该理解你母。”小华道:“前辈教训的是。”苗凤舞心想:这孩子通情达理,将来不但有前程,而且是个大孝子。

她又问:“你为何不读完大学再工作呢?”小华答:“组织决定我提前毕业,分配工作,我不能不遵从。再说我家境贫寒,怎么忍心让父母经年累月负担我呢?现在看来,我走这一步还救活了双亲中的一个——母亲,要不然,恐怕母亲也会死了!”小萧连忙止住:“虎哥你又来了!这大学有什么了不起?我看你比大学生不差分毫。大学生都能写出你那些长通讯、精散文、好杂文?还有那些美诗词?”小华道:“小学妹在涂脂抹粉了。我写的那些玩意儿只不过是工作需要而已,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小萧道:“你胡说!你那些轰动社会、为农村经济呐喊的文章是一般水准人写得出的?我就写不出!”小华就势反击:“小学妹骗人了,这大江南北谁不知道你那两篇小说的威风,一发出来就满城轰动,把个《巢湖萃文报》搞得洛阳纸贵哩!”说罢望她笑。陈志明问:“真有这事?”苗凤舞道:“我读过,我读过,写的确实不错。不过这素材好象并非萧儿一个人能空想的,倒是另有高人提供或者帮助。”小萧道:“对对,确有高人指点,那首歌词就是这位高人的杰作,而且还是他十岁时的第一篇诗作。”苗凤舞道:“那歌不是你的原创?”小萧道:“我哪有那等才气啊!再学十年也写不出哩。”苗凤舞道:“诗确实写得极好。这高人是谁呢?”“还能有谁?只有这只鹅!”小华连忙分辨:“不全是,不全是。”几个人都哈哈畅笑。笑罢,陈志明就要看刊有两篇小说的报纸,小萧道:“等会儿找出来给你吧。”这时只见苗凤舞又问了:“小华,你这样有才气、有志气的小伙儿,一定有姑娘家盯上你了?”小华答:“没有的事。我是个贫寒人,谁家姑娘能看上我?”小萧道:“不一定!贫寒怕什么?因为贫寒就不肯盯,那她一定是个势利小人,将来很可能腐臭不堪!”苗凤舞笑,她倒看重小萧敢恨敢爱哩。又问小华:“听说你有不少同学在合肥读大学?还有朋友在巢湖等地,你和他们经常来往吧?”小华答:“是的,多是信件来往,见面机会少。但我写信不多,所以有朋友埋怨我‘笔懒’什么的。不过大凡有求于我的,我必支助,以为人家有难自己不帮能算朋友吗?不怕您见笑,我虽贫寒,却心存‘义’字,宁独受其苦,也不独享其甜哩,帮助同学我心里乐意啊,故也不考究回报不回报。”

陈范氏想:这孩子也倒是个有情有意、很良善的人哩。萧妈也想:大凡善良之人,便是好人,后必有好结果的。苗凤舞更喜爱侠义之举,但她想到丈夫当年侠义救人,后来却又遭到其中一些不良之徒的陷害,以至早没,又不免伤感。便道:“小华善良,肝胆照人,侠义豪气,值得称颂。不过我也得告诫:谨防不义之徒钻了空子。你小小年纪也要早学会取舍,提高辨别能力,多交好朋友,不交恶心人才是。不知我这话中你意与否?”小华忙道:“前辈的教导很中意,晚辈今后注意就是。我知道,社会上的狗肉朋友不少,必得用心提防才行哩。”陈志明道:“狗肉朋友万不可交,交了害己、害家哩!”苗凤舞又问:“在你的朋友中,难道没有几个知心的女流之辈?女人可是半边天啊!”小华笑答:“不瞒前辈,晚辈这方面经历很欠缺呢。我在校读书时大体不接近女同学,虽相识但不亲近。工作后除了工作往来,我大体也是不交往年轻女郎,因为我有自卑心理,怕被人轻视,更怕被女郎轻视,所以干脆近而远之得了啊!”小萧心里嘀咕:怪不得这呆鹅曾经老跟我捉迷藏似地疏远我,常常和我近而远之呢!又不经意地道:“也不一定,我看你现时对我就很好。”小华脸通地就红了,无言以对。心想:她怎么能在她表哥面前讲这种话呢?存心让我难堪不成?而且也不怕他忌恨我?算了算了,反正人家已经捷足先登了,她现在还能顾及到我吗?想到这里他尴尬地看了表:“唉哟,已经五点半了!我得先走一步,帮二龙哥去打点了。你们六时就去入席吧。”他说着站起来了。小萧道:“不用你先忙,到六时我们一起走吧。”苗凤舞微微一笑,对小华道:“你坐下,我还有一个问题问你哩,你答完也就完了。”小华忐忑不安地又坐下:“前辈请问吧。”苗凤舞问:“小华,你母有两男一女三个孩子,我却一个没有,现在就只有萧儿做了干女儿,你给我做儿子吧,好不好?”在场其他人都是一愣,没想她会问这个问题。小华不好立答,嘴里只是说“这个,这个……”苗凤舞道:“你给我做儿子,你家母还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而且你也尽可以给她养老送终,难道你不愿意做我的儿子?”小华只好道:“这个问题晚辈暂时不敢答,只能请家母示下,还望前辈等待。不过能做您的儿子,我当然倍感荣幸之至了。”苗凤舞哈哈笑道:“做我个干儿子也行哩,就等你请示你母以后答复吧。”小萧笑道:“做干儿子可以先斩后奏哩,我那天妈不在场时我就先答应了,并还恭恭敬敬地叫了妈、叩了头了。虎哥,你就先答应、喊声妈、叩个头得了。”小华看看小萧,又看看萧母、陈姨娘母子,见都是鼓励眼光,便离座向苗凤舞跪下,喊了声:“妈,儿子给您叩头了!”连叩三下头。在场人没一个不嗬嗬畅笑的。苗凤舞忙亲切地*小华的头,把他扶了起来,“儿啊,难为你了。待国庆节、中秋节时,你就请个假回和县看看家母,也把我这份小礼带给她吧!”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东西塞到小华的手上了。小华道:“就听*,元旦时我再看您去。”小萧道:“你看两个母亲时,可别忘记带我去啊!”小华道:“这恐怕不行吧?”小萧不依道:“你这鹅,我说行!就行!”苗凤舞道:“行!今年我要你们一个做我干儿、一个做我干女,明年我还要你们一个做我干女婿、一个做我干儿媳哩!”说完哈哈大笑起来。萧妈、陈姨娘同时道:“行!太好了!”陈志明笑对小华、小萧道:“别都不好意思啊,母命可是难违哩!到良辰吉日那天,可不能忘了请我这个表哥喝喜酒哇!”小华这时已尽释前疑了。小萧则俏皮地道:“表哥,今晚不是就请你喝酒了?让你喝个醉!”苗凤舞站起来一本正经地道:“萧儿既然这么着急,那我们就走吧,去喝华儿、萧儿的订婚喜酒啰!”说得小华、小萧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笑也不是,两张脸蛋比熟透了的红苹果还红,只得跟着一道往餐厅走了去。

晚席后,小萧陪母亲、姨娘、干妈和王英看了一场戏,小华陪表哥、小商、大李等人看了一场电影,然后都尽兴、欢悦相别。这天夜班当然还是小华代了。而小萧哪肯就睡?当然就陪着小华了。这也无须赘笔。不过华男舒、萧秋丽订婚喜酒这件事,第二天就在报社、广播站传开了,大家都为他俩祝福哩……

转顺立秋过去、处暑来临,又转顺到了白露,接着又是秋分。天气渐渐凉了,秋高气爽,晚造成熟,景色十分宜人。小华、小萧心情舒畅,青春荡漾,除了工作,一有闲暇,两个人便碰在一起谈天说地讲人和。他们好在有萧母把生活安排得妥妥贴贴,吃喝在一起,三口人的小日子过得和美又甜蜜。每逢星期天,萧母总爱打发小萧:“去把你王姐找来吃一顿!”又打发小华:“去把你商哥、申哥找来喝两杯,聚聚叙叙话。”因此每到星期天,这里成了年青人的快乐天地了。当然,大李、小梁、小马有时也会被邀来的。不过小柏报考安庆美专被录取了,早离开报社入学去了。那天小华对小萧道:“乘着年轻,多学点东西是对的。小柏有美术天赋,他又肯进取,将来前途就更远大了。”小萧道:“是啊。不过我喜欢学校生活,倒不是想上大学,而是能当名教师就心满意足了,最好就当小学教师。”小华道:“不瞒你说,我因为曾经立志当个小学教师才入了洪师的,难道你也有这个愿望?”小萧望着他良久才说:“你应该升造,当个大学教授才好。”小华笑道:“好是好,只是和你两地分居不好啊!”小萧道:“我才不跟你分居哩!大学不是有附中、附小?我就到附小,或者附中去。你在哪里,我也就在哪里。还有三位母亲,都住在一起,多好呀!”小华笑着低声道:“还有我们的小宝宝呢?难道不在一起?”小萧脸一红道:“你急什么?等我们安置好了,我就给你一胞生三个孩子,叫做‘三胞胎’,两男一女,或者两女一男,让三位母亲各抱一个宝宝逗乐……”小华用右手食指在自己脸上掏,笑道:“羞、羞、羞!你倒是真善解人意,怎么知道我也有这个愿望的?”小萧吃吃笑起来:“心心相印呗!得了,不与你无聊了,我这篇散文还未脱稿哩!”

转眼到了国庆节,离中秋节也只隔四天。小萧这期间夜班紧,休息少,很觉疲倦。小华道:“中秋你就不去看婆婆了,可好?”小萧急了:“你想反悔?不行!”小华道:“那这几天的夜班工作就交给我代吧?好让你休息休息,恢复疲劳。”小萧想了想道:“就让你周日、周二代吧。周三我们一早就乘班车走,一到香泉你先睡大觉就得了。”小华笑道:“我在车上睡上一觉就足够了。到了香泉还睡什么!这次到香泉头尾只两天,还有闲工夫与床板打交道?”小萧也笑道:“你是夜猫子嘛,由你吧。不过,夜猫子白天也是睡觉的哇!”“我没事,你莫担心就是。”他就向何组长请假了。老何道:“你们去吧,周三的夜班工作交给我好了,那一套报社别人可干不了。”小华道:“谢谢组长关心,我们周四晚一定赶回就是。”何组长笑道:“我知道你们这次探亲不同平常,多呆半天、一天也情有可原,不必太紧张了,太劳累了。反正周四夜班也由我代吧。”小华把老何的这番话转告小萧,乐得小萧跳了起来,还真想在小华脸颊上亲一口哩。到了周二(也就是中秋节前一天)下午,萧母已帮他们把要带的礼物购买、打点好了:两包月饼、两斤食糖,一袋水果、一套秋装。苗干妈送的礼品小包装的是五百元人民币和一百斤粮票、二十斤油票;一对赤金耳环、一双黄金男、女手戒指。萧母见了心里酸酸的:她知道这耳环、女戒指是苗小妹给萧儿的见面礼,男戒指则是给华儿的见面礼,而他却转请华母处理,可见用心之深啊。她这给下辈的见面礼可是她传家物呀,现在她一股脑儿就送给华母安排了,可见她多么敬重华母了。

八月十五日一早,小华和小萧带着挎包,告别萧母,欢欢喜喜赶上开往和县的班车。一上车小华就对小萧道:“你给我遮遮风,我就以车声为催眠曲了。”说着他就靠紧车座睡熟了。小萧想:“他还真挺得住这噪烦的吵闹哩,可见他确是个能经受风吹雨打的男子汉了。”不由得更加依恋他了。汽车一路停停跑跑,不觉一个半小时过去了,待停靠西埠站时,小华神奇般地从睡梦中醒来,对小萧道:“下车吧,我们还要乘十一路汽车走二十里哩!”小萧想:他真精灵,怎么知道就要下车了呢?其实她哪里知道,大凡小华心中专注的事情,虽然睡了,也总是半睡、半醒,即使熟睡了也不会误了该办事的时间。这或许也是他长期养成的习性吧?

他们一路行进到香泉,小华不觉累,小萧也不感到多累,因为她也不是个弱不经风的姑娘哩。他们到了家,华母正在家里等着。因为她十天前就接听到小华的来信了。小华信中告诉母亲:中秋节要带给老人家最大的惊喜和安慰哩,所以她一早就把家里扫抹得干干净净,把茶水也准备好了,正待准备中饭哩。心里想:莫不是华儿要带个姑娘来家看我?

小华见母亲身体健朗多了,便走过去把板凳摆正,拉妈坐好,然后就跪在她面前了,小萧也忙跪下,二人同呼:“妈,儿子、萧儿给您老人家叩头了!”华母连忙扶他们:“我儿,莫要多礼,莫要多礼!”小华、小萧不肯就起,小华道:“儿子认了位干妈妈,没先请母示,望母亲见谅吧。”华母道:“我相信儿子认的干妈一定是位善良之人,她比我大就是我姐,比我小就是我妹,我只有哥,还没有姐和妹呢。这倒好,儿子把我认来了!我高兴啊!孩子,你们快起来吧,让我好好看看你们。”小华、小萧就双双站起来。就听华母道:“华儿长壮了,萧儿好俊啊,快都坐下吧。”小华就把干妈作主,已和小萧订婚的事说了一遍,又把干妈给母亲的礼物包呈上。华母欢喜着,又打开了包,感动得两眼滴出泪来:“你这干妈真是个识大体的大好人啊!”随又擦干泪,向着小萧道:“好萧儿,你不嫌华儿,可见是个极善良、极重情份的姑娘。”说着就把那对赤金耳环交给了小萧;又把那双黄金戒指分别交给小华、小萧。小萧见华母把男戒交给自己、女戒交给小华,不觉诧异,但也不好说。两人接了后都同声谢道:“谢谢妈妈厚赠。”华母道:“我现在太欢喜了,要见你们都戴上让我享受眼福哩!”小华当然知道妈*用心,就把女戒套到小萧的右无名指上了,小萧这才会意,就也把男戒指套到小华的左无名指上了,然后她把耳环戴上双耳,两个人同时站起来让华母看。华母嗬嗬大笑:“我的穷儿子终于娶到了知书达理的好媳妇了。你们婚后可要一直戴到永远呀!”

华母说完就到房里翻箱倒柜,找出了小红绸子包得严严实实的玩意儿,对小华、小萧道:“这里面包的两个小玩意,还是我家祖传的哩。不瞒你们说,我家曾祖父曾在清王朝继续做大官,曾祖母是个十分贤淑的人,她在世时,为每个儿女备了一份传代物。后来就给我祖母备了这一份。我祖母后来又把这一份赠给了她儿媳——我的母亲。这时家境早没落了。但我母可看重我哩,我出嫁时就把它交给我,作为陪嫁了。里面原来还有一只玉镯、一只银戒,我就把那只银戒给了你们大哥,又把那只玉镯给了你们大姐,现在就剩下这两件了。你们打开看看吧。”小华就把小红绸包打开,就见绿亮晶莹的一对小玉龟泛着光哩。这可是项下胸前的佩物呢!小萧立即惊叫起来:“这是对金玉百年佩龟,我听母亲说过,这种宝物早失传了,一只头上镶一块金龙,一只头上镶一块金凤,是传家传代之物。”华母道:“正是。华儿,你把这对小玩意儿带给你干妈去吧。我感谢她对你们俩的深*怜啊。别忘了告诉她,我要约个好日子和她见面哩,就约在春节年关好了。”小萧道:“那敢情好极了!妈,我可以先写信告诉干妈,然后在元旦到无为看望她,春节时,我就把您和干妈,还有姨娘都接到巢县,那时保证一家子生活都热火朝天哩!”小华道:“就是这样才好啊!”华母答应道:“好,好!那时我也就见到亲家母姐妹了!”小萧吃吃笑道:“妈还不知道呢,她们三个可都结成干姐妹了,都是我们妈,加上您,我们就有四位妈妈了哩。”华母笑得合不拢嘴,问:“她仨怎么排行呢?”小萧答:“我母比您小十岁,属龙,为大;我姨娘比我母小两岁,属兔,为二;干妈和姨娘同属,但干妈小月份,所以为三哩。”华母嗬嗬笑道:“她仨如果带我加入,那我可是痴长了。”小萧道:“她们巴不得有您加入哩!”华母欢喜不迭,猛然想起时间已不早了,就道:“儿们自顾歇歇吧,妈给你们弄吃的去。”小华、小萧当然帮妈料理这、料理那了。小华又对母道:“我去买一只熟鸭来吧。”“最好,”华母道:“烧鸭费时间哩。”不一会工夫小华就提来了两盘切好的板鸭、一盘鱼、一盘肉。就道:“妈,再烧两个现成的时新蔬菜和一盆汤就足够了。”华母答应着在锅上忙,小萧就在锅下烧火。小华道:“我来烧火,小萧你歇会吧。”小萧道:“不行,你帮妈掌厨。”小华道:“我不会哩。”“学呗,能让妈累着?”小萧道。小华就道:“妈,您歇歇吧,这里让我们动手得了。”华母道:“多咱子见过你会烧菜了?”小华干笑,望望小萧道:“好学妹,我烧火,你掌厨吧。”小萧卟哧一笑,就从灶下站起来了:“好好好,我们掉换一次位置。”谁知小萧烧菜还真麻利哩,这可是华母始料不及的事。心想,这孩子是文化人,怎么也会这一手?因此就更痛爱萧儿了。

中饭八个菜、一个汤。小华当然未忘记买了白酒和红酒。他和小萧频频劝华母喝点红酒,华母一高兴也便喝了几杯,小萧嘴甜,又劝道:“萧儿愿妈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小华道:“儿子祝妈健康快乐每一天!”华母笑道:“我生活好了,又有儿们孝敬,我自然快乐每一天,长命百岁了。也祝你们幸福和美、百年好合!来,我们共同干杯!”小萧担心华母酒多了伤身体,便示意小华停杯。小华会意,便道:“妈,您老人家几年没沾过酒了,中午多吃菜,晚上再多喝几杯如何?”华母巴不得,道:“最好、最好!儿啊你俩多喝点吧。”小萧道:“妈,我俩已差不多了,就让我多吃这淡卤鸭吧。”华母道:“这孩子,你爱怎么吃就怎么吃。这香泉淡卤鸭可很闻名哩,是地方一大特产啊!”小华道:“妈,您与小萧只管吃菜吧,我再喝几杯也就够了。”小萧道:“你可别在妈面前逞酒能。昨晚你打夜班的哩。”华母心痛地道:“萧儿让他喝几杯,饭后就更好休息休息了。”小华就又喝了三五杯,也捡着淡卤鸭吃:“好吃、好吃,不愧为特产!”三口人笑一阵、吃一阵、说一阵,不觉已饱了。但也得吃点钣压压酒,华母便站起身准备盛饭,小萧眼快、心到,道:“妈,坐下吧,萧儿去盛饭。”华母更加重痛爱之心了。

饭后小萧抢着收拾碗筷杯盘,放到洗盆里待要洗涮。华母就道:“油腻腻的,这事得由妈做,端到那流水溪边几下一涮,又快捷、又干净,妈可做惯了的哩。”说罢就抢着端盆出门外,小萧就跟着去看。就见华母把盆里什物放到溪边石凳上,蹲下来把涮盆先洗净,然后一件件地洗净什物放到盆里,很快就功成事竟了。这时小萧就赶忙扶起华母,又端起涮盆一道回到家里。进门一看,小华已躺在外屋床上睡熟了。便对华母道:“他太累了,就让他睡吧。”华母点点头,又到里屋拿出了一床薄被,小萧接过轻轻盖在小华身上,华母又轻轻抑了抑,道:“萧儿,你到里屋也睡会儿吧。”小萧道:“我不累,跟妈唠唠嗑可好?”华母道:“那就带你到妈种的自留地上去看看,边走边唠嗑?”小萧巴不得有机会看看妈自己开劈的天地,道:“太好了,太好了。”自留地里种着快成熟的芝麻、绿豆、向日葵,还兴着当地时新蔬菜,什么青菜、茄子、青椒、冬瓜、韭菜,真是应有尽有啊!小萧道:“妈既种旱谷又兴菜,作物长得又这么好,恐怕劳累很了呀!”华母笑道:“不累不累。有地种了妈高兴哩。起先累一点作物就长好了,作物长好了就不感觉累了。现在政策放宽了不少,农民日子也就好过了不少,妈可高兴哩。你不是看见家里还养着几只鸡?而且就在那溪流中,妈还有几只鹅鸭在荡着桨哩!”说着就咧着嘴嘻嘻笑,“这就叫农家乐。将来*日子会更好过的,你们只管放心,好好工作,保养好自己,也就是对*安慰了啊。”小萧听华母这一说,感动得无话以对,婆母原来是要坚持自食其力啊……

华母和小萧从自留地回到家时,小华已经起床洗漱毕,正在喝茶哩。华母道:“走,都洗把温泉澡去,这样就可大大恢复疲劳了。萧儿,我们这里温泉可是古今闻名的,号称‘第一汤’哩!”她就准备停当带小萧到女浴池去了。小华随后也就去了男浴池。

洗罢温泉浴后,三个人在街上会到了一起,不用说,华母已被小萧帮着穿起了那套新装,显得格外精神了。这时不过下午四时许,华母忽然见到一个姑娘在前走着,就亲热地喊:“方姑娘,你好哇!”那姑娘回头见是华母,便招呼道:“原来是华妈妈呀!您好哇!”华母道:“好、好!我好久没见到你了,现在在哪?”“我还在巢湖读书哩。”姑娘回答,又问:“您儿子还在《格州日报》吧?要不要我再给您老人家代笔写封信去?”小华早就认出来,那方姑娘原来就是方子欣。她长高了,几乎和自己个条差不离,而且也比自己结实、健康。女孩儿家个条和男孩子差不离,身体又壮,在旁边人看来,那就是高过男孩了。小萧见她如此热心对待华母,可见也是个善良女孩了。她穿着打扮都很朴实,脸略长而丰腴,留着长短发,和个条相配得体,眼睛略大,不失美人之仪。心里咯咚一下想:小华若是与她配成对,又何尝不可呢?如果她捷足先登了,我该是什么滋味?不觉又自嘲心眼窄小了。她又一想,这方姑娘若做了我表嫂,倒十分合适哩……想着,小华已上前答话了:“方子欣同学,你好!多年未见了,小女生长成大姑娘了呀。”方子欣平目一打量小华,笑容可掬地道:“唉哟,华男舒同学!你好,你好!多年未见,你也由小男生长成大小伙了!幸会、幸会。”

又瞥见小萧,也对她一笑:“我是学医的,可会目测人哩,你这美胚儿,肯定是华男舒的那一位。”华母嗬嗬笑道:“是老身未过门的儿媳哩。”小萧见方子欣如此大方可人,也笑开了:“哪天我帮方姑娘介绍一位最信得过、又非常合适的大小伙可好?”说得方子欣顿口羞齿了:“你这美人儿,口倒很辣哩!”小华见她俩初见面就这样投气,象老朋友一样地逗趣,心中颇为高兴:“是了,小萧有眼力,想为表哥撮合姻缘哩!”这时,小萧已主动上前握住方子欣的手了:“我是说真的,不骗你的!”方子欣笑咧咧道:“我属兔,狡兔三窟,不怕骗的。”小萧咯咯笑道:“我把你拉头龙来,好让你稳稳地坐在背上,也不用躲呀藏的怕什么老鼠、老虎骗了……”方子欣道:“看来你是有所指啊!我倒和你很投合哩!”小萧望着她笑:“我是老虎,会抓你哩,不投合、不投合!”这席话把小华和母亲都逗得合不拢嘴了。方子欣嘻道:“原来你是姐姐,啊不,是嫂嫂啊!”小萧接说:“你将来或许是我嫂嫂哩!”小华坚定地相信,小萧是真正看*了,并且非得要把她介绍给表哥为对象不可了。为了便于他们今后联系,便道:“老同学,你现在哪校读书呀?”方子欣道:“在巢湖卫校医士班,不过即将分配工作。这半年是在南陵县医院实习的,现在实习期满了,我就乘机回来和父母一家人住两天,也好同过一个中秋节。我是昨天回来的哩,今天刚巧就遇见了。你是大才子,这位大姐也是不凡,我好象一见如故了。哎,你还没介绍大姐名字,在什么地方工作哩。”小萧道:“我叫萧秋丽,暂在《格州日报》讨碗饭吃。”“嘿呀,萧秋丽就是你?还有个萧星一定也是你的化名了?”小萧奇道:“你怎么知道的?”方子欣道:“听到你的名字如雷贯耳哩,谁不闻君名啊!你那两篇小说使《巢湖萃文报》身价提高百倍,在巢湖引起狂潮,读了使人流泪,又使人振作,真是难得的佳作,恐怕华男舒同学也写不出来啊,我可爱不释手哟,至今还收藏着那两份报纸哩。”小萧不好意思地道:“错爱、错爱了。”“老同学有可能分配到那里工作呢?”小华一心想问出她今后的下落来。

方子欣道:“这可说不准。不过去向大体确定了:我们这批毕业生都是分到县以下的。现在有两个县任我选:一是和县,一是巢县……”小萧道:“那你就到巢县吧。我姨娘有个堂弟在城关医院掌权,就请他到巢县卫生局把你这个高才生挖去,你先莫显条件差,可好?”“太好了,我能和萧姐住在一个县城,不但条件不差,就是再差,我也高兴哩!”方子欣喜出望外。小萧道:“方妹,那就一言为定了?”方子欣道:“一言为定!我回校就提出分到巢县去。”小华深深感佩小萧的安排,心想,我这老婆真处事不凡啊!不过她怎么知道她姨娘有个堂弟在城关医院当院长的?别是灵机一动套近乎的吧?但他又不相信小萧会说出无影子的假话的。华母就邀方姑娘吃晚饭去,方子欣道:“华妈妈,今晚我家离不开我哩,一家子可要在一起过节的啊,明天去看您,又好与萧姐唠嗑,可好?”小萧道:“那我明天不走得了!”方子欣道:“别走,别走,我们刚认识,你能走吗?”她看了看小华:“你说呢,老同学?”小华原也不打算就赶回上班的,就道:“那就再待一天吧。”方子欣欢喜不迭:“明天上午见!”三个人都道:“明天在家里等你。”

写书人不妨先在这里插叙一段,以便后文有所交待:这方子欣的父亲方如鸿,可是香泉医院名声在外的一位中西医皆通的医生,被远近称为神医哩。方子欣的母亲包家荣勤劳贤淑,把养的三男、四女抚育得人见人夸。方子欣行二,上头一个姐姐出嫁后,因夫君不幸遭罪自杀身亡,就报考支边到新疆医学院,后来就地安排工作,一时就回不来了。下面的妹妹弟弟们都还小哩。不过她父母倒是挺喜欢她的,她在巢湖读书期间,父母没少亲去看她,每次去都要把她带到餐馆,让她美美地吃上一顿。可见她在异地他乡生活不用愁。她在巢湖还有个姑姑方如玲,有亲人照看,心情诚是格外无忧无愁了。所以她在巢湖卫校三年读书期间,虽苦犹甜哩。方子欣现在工作了,她当然首先想到的是敬孝父母,帮助照看弟妹了。好在三妹能帮助家务(她不爱读书),大弟、四妹、二弟、小弟都还就地读小学,除了吃食供应,母亲也不被多拖累了。至于将来的日子,写书人也不好在这里揣定。因此,方子欣在外乡、在本乡工作,都对这个家庭暂无什么影响,无非尽心支助人民币而已。

第二天上午,方子欣买了一斤稣饼、一斤白糖、二斤马葛(即大菱角)、一包鸡令果(芡实),就到华母家来了。华母一见就怪了:“这姑娘,怎么带东西来哇!”方子欣道:“孝敬您呢,也是我与华哥、萧姐共享啊!”小萧忙与她打着招呼,就拉她坐下了。小华从里屋出来笑道:“老同学现在也学会社交了。前次你拖着病身代家母写信,我还没感谢呢!”华母道:“是啊!现在倒好,你反送东西给我们了。”方子欣搭讪着道:“不相干哩!我代华妈写信只是举手之劳,也值得谢?得了,等华哥和萧姐办喜事时,请我去喝一杯就行了!”华母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方子欣就把大马葛包、鸡令果包打开,问:“华妈牙齿还好吧?能吃得动这个?”华母道:“我的牙齿是不怎么行,去年以来又差了些了。”方子欣就把稣饼包打开:“华妈吃这个;我们三人牙似钢,吃马葛、鸡令果岂在话下!”小华就拣一个大马葛一剥,白白的饭团似肉就出来了:“妈,方妹现既送来了,您怎能不尝尝?”就送到华母咀里。华母吃着:“真可口,好吃哩。”大家都吃起来。小华自己吃着,又不时给华母剥;小萧、小方剥不开,只得用牙咬开自己吃了。一边吃一边唠嗑,嘻笑不迭。小方又乘间歇把稣饼递到华母咀里。华母道:“我够了,给你们炒青椒、鸡杂,整鸡汤已炖好了。”小萧道:“妈,让我来吧。”

华母道:“你陪方姑娘唠嗑,妈和你们不打搅。”小萧只得罢了。小方又拣鸡令果嗑吃,道:“这里的鸡令果不如巢湖的大,但吃起来还是香的,因为这里做工讲究些,你们尝尝。”小萧尝了,认为是不错,不比巢湖产的差。小华笑着拣了一粒:“这下子我可没本事剥出米子来喂妈了。将来肯定有人造出一种机子,能剥去皮,然后煮了吃的。”小萧道:“女孩儿都喜爱吃这玩意,而且喜欢象嗑瓜子一样嗑着吃。还有,这鸡令果还能健胃呢。”小方道:“不错,中医上就讲过它对人体的好作用,如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三个人谈谈讲讲,不知时间之飞逝。小萧笑道:“方妹将来在医学上一定会大有造诣的。”小方道:“萧姐不用取笑我,我但求平平安安,有一碗饭吃就知足了。倒是你和华哥,前程远大得很哩!我怕今后你二位会瞧不起我了。”小萧道:“不瞒你说,我是想当个小学教师,至多中学教师,教书育人,平安度日,也就心满意足了。就怕方妹到那时就不认我这个萧姐了。”小方赌咒发誓:“我决不会做这种猪狗不如的人的?”小萧吃吃笑道:“方妹拿什么作保证呢?”小方一时答不出,只是急红着脸:“萧姐小看妹的为人了。想我与同学、朋友交往,从来是一言九鼎,决不食言的。”小萧卟哧地笑道:“我逗你玩儿哩,方妹就当真了?其实我们两个人相遇是个缘份,而且很投缘的。你说呢?”“就是这样子,我好象不想离开姐姐了。”小华听了小萧、小方这层对话,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了,道:“你们有一个好办法可能避免将来互怕的事哩。”小方急不可待地问:“什么好办法?华哥你说,我一定采纳。”小华道:“无非是永远亲密相处。你们自己先猜猜看吧。”小萧道:“我已猜出来了,但不知方妹肯与不肯呢?”

小方急道:“姐姐肯了还有妹妹不肯的?华妈,我要与萧姐永远亲密相处,您说该怎么做呢?”这时华妈已把饭菜全部鼓捣好了,听方姑娘为了这事烦难,便道:“兄弟姐妹手足情深,永远会亲密相处的,你不妨与萧儿结成干姐妹吧!”小方欢喜直笑:“萧姐,华哥,是不是这种办法呀?”小华、小萧同时反问:“你说呢?”小方道:“我说这个办法最好。干姐妹有时比亲姐妹还亲哩!”小萧道:“那我们就结干姐妹?”小方坚定地道:“结!”小华就取两小捆干草铺垫在地上,又把华母扶正坐下,然后道:“来来,你们就举行个形式吧!”小萧、小方就跪在草上,先拜了天,又拜了地,再拜了华母,共同说:“今天,我萧秋丽二十二岁,我方子欣二十一岁,由天、地、人作证,结为干姐妹,立誓永远亲密相处,决不食言!”小华道:“好了,好了,结成干姐妹关键是今后都有一片赤诚的心。”小方对小萧道:“你是我干姐,我是你干妹,我要永远敬重你。”小萧道:“现在我就先当姐吧,将来或许你当姐也未可知。但不管是姐是妹,都得永远亲密相处,这是不可动摇的了。”华母和小方望着她,也不知“现在”、“将来”是什么意思,但也只好听之任之了。小华何等人,当然一明二白了。写书人在这里也不必赘述。

不一会,炒菜、熏菜、整鸡汤都上了桌,共是八盘、一盆。少不得是要喝酒的,除华母少喝外,都是尽兴碰杯不迭哩。只是小华喝白酒,余将喝红酒。小方饭后就回家休息了。

第三天上午,小华和小萧就告别母亲往西埠赶去巢县的班车。小方步行二十里相送到西埠,并就地招待吃了餐素面,一对干姐妹难舍难分,恨不得就干脆不相别啊!

干姐道:“我等你来信啊!”

干妹道:“我明天就回校,一定及时发信。”

待小华、小萧上车后,小方才频频挥手,和小萧依依惜别了。待两个人回到《格州日报》时,已是下午四时多了。晚上的夜班由小华包揽,小萧因为感到劳累,就早早上床歇息了。

这年十月天气,“秋老虎”在大地间息奔驰,人们多是身着单衣薄衫忙碌着,不觉秋意笼罩。有时也出现秋高气爽,但热燥天气居多。民间的“秋后十八盆”已经超过一倍有余,人们却依然在院子露天下,晚上洗着半温半凉的盆水澡哩。快近霜降时节的农历九月初三,也就是公历10月22日上午,小萧、小华同时接到内容相同的短函,只是标名和署名不同而已:

萧秋丽同志:

南京大学中文系生源不足,委托本报推荐一名有文学才华的考生报考,望勿失良机,于十月二十六日持本函到南大应试。

《巢湖萃文报》部

一九六O年十月十八日

在给小华函的署名处署着《巢湖大江报》部,日期是十月十九日。两个人接读后又惊又喜,互相传看,并把消息告之萧母。萧母高兴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们都去报考吧,谁考上谁上学,两个都考上就都上学,不要挂牵母亲们啊,大家都是干姐妹,会互相照看着哩,你们前程要紧,尽管去吧!”小萧道:“我恐怕会落榜,因为我本不想考大学哩!再说我还要照顾母亲和婆婆、姨娘和干妈啊。小华,你一个人去吧,也确是个好机会啊!我相信你一定能被录取的。”小华道:“录取不录取是一回事,读不读又是一回事。我们不妨都去考一考,也是一次自我认可哩!”小萧道:“唉哟,我平时也没预习过,时间又这么紧,准备不及了,要我去不是丢丑吗?”萧母道:“这孩子,就是怕出丑。丑媳妇就不见公婆了?这次你不去考,妈就不答应;录取后读不读去,再说。”小萧只好答应:“好好好,我这次就免为其难吧,我当然也想陪小华去看看南京、看看南大哩!”

小华就把两封函件呈给何组长看,请求准去应试。老何看后兴高采烈:“好事,好事啊!有才气的人终于有了机会了。你们准备去吧,不要担心报社事,赵其是夜班,很快就会有人接替了。放心吧!”赵大姐一旁逗笑道:“小华真是好福气,来报社工作好运不断,又是两个订婚,又是两个考大学,考的还是同校同系,将来两个又成了大学同学了,龙凤呈祥。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小华道:“大姐别讥笑,考取大学八字还没一撇哩!”赵大姐一本正经道:“你俩一定会考取的。”小华只好道:“谢大姐吉言。”

老何待小华走后,便赶忙去找李主编:“上次定的邹贤敏同志,应当通知他快来上班啊。”李主编道:“我正要告诉你:已经请宣传部通知小邹明天来上班了。我刚才接到《巢湖大江报》和《巢湖萃文报》的两个电话,建议无论如何都要让华男舒和萧秋丽两同志去报考南京大学文学系,不能埋没人才啊!我同意了,你看呢?”老何未等他说完就叫好:“支持,支持!这也是给我们报社增光哩!”下午他就和爱人盛锦兰商量,说报社调来小邹接小萧的班了,“你就把站里那间材料库腾出来,让小萧母女住吧?”盛站长欢喜不迭道:“好呀!不过我看不如把我们的居室让给小萧,我们住材料库,让他们母女和小华住隔壁,生活也好方便些。”老何佯装不同意:“我们又要费劲搬出搬进的,我看等等再说吧。”盛锦兰岂知老何意思?原来他是等小华、小萧去南京应试结果哩。

第二天,小华、小萧和萧母一同搬了家。当然少不得有小商、小申帮着出力,新居室也是一张双人睡床,旁边也有一个小厨房,里边也有齐全的炊具,也有方桌和凳子,这当然都是盛站长叫人安排的久未发挥作用的家当了。原来这材料库原先是站里一位远地播音员和其母居室,她调走后便空在这里了,那些家当都是站里配给使用的。这下倒好,小萧母女无须劳神自己添制了。

这天夜班当然就由小华传授小邹技艺了,可喜小邹也是个中专毕业生,悟性也好,很快就上路了。小华一直陪他到夜班工作结束。第二天夜班时又坚持陪班,以巩固小邹所学,终于就可以放心脱手了。小邹熟练后已是10月24日夜班后了。25日一早,小华顾不得睡眠,就和小萧一起带着一些材料和行李,告别萧母去赶火车。好在小华可以把车声当作催眠曲,一路睡了两个小时到达裕溪口车站。这时赶芜宁水上客轮已晚,他们只好抓紧过渡抵达巢湖码头,然后乘公共汽车到火车站,所幸赶上了下午二时半的芜宁铁路客车,顺利抵达南京火车站西站了。小华、小萧精神都很足,因为他们上火车前在车站上填饱了肚子,上车后又放心美美在座上沉睡了一个多小时。此时已近下午四时了,他们下火车后连忙搭乘公交车到鼓楼,又包了一辆人力车过五台山才到达南京大学。他俩庆幸:终于到目的地了,虽苦也甜啊!他俩随急到校招办报了到,又呈交了一些必备的材料,无非是自己发表过的佳作和个人简历介绍而已。学校给应考人在校招待所安排了免费食宿,使他俩感动又感激,喜不自甚。

第二天早餐后,他俩便*应试考场了。考场是两间一通的教室,二十名考生,其中女考生五名。考生虽少,监考人却多,共是十人,有校领导、系领导、教授、研究员,还有几名男女讲师、助教哩。小萧心里想,这等于一名老师考两名学生啊,心内不免有点紧张。小华察知她的内心活动,低声鼓励道:“既来之则安之,反正豁出去一搏而已,怕什么!”

发试卷前,校领导喜笑着讲了话:“大家来自江苏、安徽、浙江、上海、山东、江西、湖南、四川、河北、天津十个省市,都是生气**、才华横溢、造诣不凡的年青人啊。大家放松些,不用紧张。今天考试算为第三场——笔试。第一场是目测,报到时就进行了;第二场是材料、简历审查,昨晚已研究过了;今天这场笔试是最后一场。之所以要大家别紧张,是因为试题对大家来说是网中提鱼、小菜一碟而已。不过答题优劣还在于各位才气的充分发挥啊。答题时间为三个半小时,有的人或许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完满出场哩。但答题只限自己,不得交头接耳,更不得互商共答,必须独立思考。你们看,我们是一个监考老师睁大着眼睛看着两个应考学生呢,谁能有本事闯过那该死的作弊关哇?哈哈哈!”小萧卟哧一笑,紧张全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试卷发下了,除姓名栏外,只有三道题目,而且还可以任选两道(当然,答完三道更欢迎即加分)。小华见试题出道:一、自选文体写一篇感人的习作(不超过1000字)。二、古今中外自己最喜欢的文学大家的悲和喜及其主要创作成果(字数不限)。三、试举自己一篇文学作品的创作过程和体会(1500字左右)。后边小备注写道:“以上可任答两题,全答加分。”他看毕望望小萧,见小萧喜何悦色,知她也是胸有成竹了。于是便顺答了试题。答完才用了五十分钟。他看看小萧还在答,便不慌不忙从头至尾复查一遍,又一遍,见已过去一个小时了。他又看了小萧,见她已开始复查答题了。于是他慢悠悠地边又审查一遍,边伸出三个手指上扬,却眼仍看着试卷。这时小萧已会其意了:他已审查三遍了,要我也要这样做哩。她便也慢悠悠地审查第三遍。审毕三遍后看了表,已过去一个半小时了。小华见小萧看表,知道已复查过三遍准备交卷,便先起座第一个交了卷,小萧接着起座第二个交了卷。其他的人还在埋头答着题哩。

小华、小萧相继轻手轻脚走出考场时,监考领导和老师全都看看手表,脸上显出了惊异表情。校领导离座就把两人交送的试卷拿来看,不禁低声对身旁两位男女老教授道:“好样的,只用了一个半小时啊!”男教授低声回道:“不,那男娃只用了五十分钟!”女教授道:“那女娃也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校领导更感惊异了,又道:“这男娃的字写得很有风味哩!”说着已过了两个小时,只见又有几个考生先后交了卷。待过两个半小时时,场上只剩下一女四男五个考生了。又过了半个小时,五个考生也都陆续交了卷。于是这次笔试便提前半个小时结束了。十位监考人也算松了口气,校领导携着二十份答卷(按交卷先后顺序排列),和大家一同离开考场回阅卷办公室。

待小华、小萧的表针都指在十一时半时,两个人就到餐厅用饭了。此前他俩回招待所后,便聚在小华居室谈答题。小萧道:“我三题全答了:第一题是写了一篇不足九百字的散文《宽松应试心》;第二题写了一古一今两个文学大家李清照和冰心,还安了标题《李清照的诗词和冰心的散文》约二千字;第三题我就举了我的小说*作《小男生小女生》,安的标题是《我写(小男生小女生)的经过和体会》。”小华拍掌笑道:“很好,很好,你可能要夺冠哩!”小萧道:“你讥笑我了,不跟你说。”停了停又问:“哎,你怎么答的呀?”小华道:“保密,等吃过午饭再告诉你。”小萧急道:“不行,非得马上说不可!”小华抵不过去,只得一五一十地告诉她:“我也是三题全答了。第一题写的是一首词《满庭芳·巢湖鱼家》,只有九十五个字;第二题也是写了一古一今两个人,屈原和高尔基,安的标题是《屈原的爱国诗歌和高尔基的怀乡小说》约两千五百字;第三题举了我的杂文《*党人的生死荣辱观》,安的标题是《我写*党人生死荣辱观的经过和体会》。我献丑了,说了这么一揽子。这该好了吧?我们去吃饭吧!”小萧站了起来笑道:“你这次真要状元吉第了!哎,你把那首词诵出来给我听好不好?”小华道:“我一时兴起写出来,写好后就忘了,怎么能诵出来呢?”小萧不依:“你骗人!你不诵出来我就不吃饭!”小华只得诵道:

“岸畔渔家,渔民苦乐,悄悄浴汗巢湖……唉呀,我记不得下边的了,可能是饿了,脑子缺乏补充了,怎么能记得住呢?走吧,吃饱了我就想出来了,然后给你诵全词,好不?”小萧笑道:“你这开篇已点出是写巢湖渔民苦和乐的了,虽平淡却生奇又浓味迭起了。好词!那就先吃饭去吧。”

两个用罢餐正出厅门,就见迎面一位女郎先招呼小萧了:“侬吃过了?侬真快,阿拉刚答完二题,侬就交卷了!他是侬那位?志同道合才好呢!”小萧听出是上海话音,便笑道:“你高姓?我好喜欢你哩!”那女郎道:“阿拉高兰英,家住上海南汇。阿拉男友学习丢不开未能陪了,阿拉只好独自来应试了,好寂寞啊!”小萧卟哧笑道:“可见你与他一直比翼双飞。好,好呀!”高兰英也开心地笑了。小华插道:“但不知你那位高名?能不能交个朋友?”高兰英道:“侬肯与他交友?巴不得啊!他叫张文远,香港人,刚考进复旦大学新闻系读书。”小萧道:“是个有作为的小伙儿!”小华笑道:“楼外有楼,我恐怕太高攀了。”高兰英不放过道:“告诉姓名吧,将来或许能相会一起。”小萧就拿出纸笔把自己的名字、住址写给她,她也写出了家庭住址,然后就进厅用饭去了。

下午,小华和小萧当然不放过首次到宁,免不得游山玩水的机会了。他们瞻中山陵、观明孝陵,游玄武湖、玩莫愁湖,还在莫愁湖荡舟、拍照,好不兴奋。赵其是两个人合影,其喜悦之态溢于言表,就差没着礼服不能当作结婚照了。

第三天一早,就见南大招待所门前宣传栏贴了张大红纸喜报,原来是此次招考考生录取排名榜,所幸应试二十名考生全被录取了。榜上前三名的考生是:华男舒(安徽)、萧秋丽(安徽)、高兰英(上海)。小高在榜前一把抱住了小萧,眼泪扑溯溯流淌两腮:“我就知道侬两位会在榜首!可没想到阿拉能排在侬后边,做梦也没想到啊!”她又悄悄告诉小萧:她最崇拜中华民族脊梁鲁迅了,由于他逝在上海,她常去鲁迅墓瞻仰,也读过许多研究鲁迅的资料,所以她这次举了鲁迅,写起来就十分顺利、十分得心应手。安的标题是:《鲁迅是中华民族文学的旗帜》。“也许这就是阿拉能排上第三名的理由吧。”小华听到这个标题就大声赞扬:“好文章!应该拿出去发表。”小萧道:“好小高,如果你愿意,就默抄出来寄到《巢湖萃文报》,保管刊在头版头条位置。”高兰英兴奋地答应了,并要小萧把报社地址抄给了她。

这天下晚,考生们又见到宣传栏贴出一张通知,写道:

诸位考生:

谨向大家贺喜!大家明天就可回籍等待入学通知了。具体入学事宜,可见半月后的入学通知附件《须知》。本校期盼你们按期到校上课。

特此通知。

第四天一早,考生们就各奔东西回籍了。小华、小萧到下关码头乘宁芜班轮,逆江而上,一路景致观尝不尽,赵其是那“天门中断楚江开”的东、西梁山,使两人惊叹不已。上午十一时,船便驶到裕溪口码头停靠,两个人下船直奔火车站,知是下午二时的火车,便在车站附近一家小饭馆用了午餐,然后就在候车室坐等购票。小萧道:“我累了,就先打个盹吧。”小华道:“你尽管偎依我身体睡,还有一个小时才卖票哩。”小萧就放心地紧闭双眼沉入梦境了。待售票窗口卖票了,她还没醒来。小华不敢喊醒她,只好又等了一刻钟,心中有点焦急。幸好一列货车进站,长鸣声使小萧猛然惊醒,揉了揉眼,见小华还坐在身边,便道:“不是卖票了?你购好了?”小华笑道:“你再不醒过来,我和你只得乘十一号汽车,手拉手走一百二十里回巢县了!”“好你这只鹅!应该早就喊醒我才对啊!快购票去!”小华答应一声就到售票处购了两张火车票,接着就和小萧排队进站上车。因为是始发车,当然不愁没有座位。两人坐下后,小华对小萧道:“梦还没作完吧?这下还有两个小时可让你美美地继续作下去了。”小萧拉着他,紧紧偎依在一起,道:“两个一道睡,一道作梦,才好哩!”于是两个人就同时闭紧双目睡去了,也不管火车起站、出站,奔腾、嘶唤,他俩象沉睡在一张床上似的,怎么也吵不醒了,因为他们紧张几日确实累了,此时都一股脑儿地放松开来,怎么能被车声闹腾吵醒?小萧真地作起梦来:她和小华乘长江渡轮到巢湖码头时,见小方正站在岸边笑嘻嘻地迎接,身上还穿着雪白的医生服,头上戴着雪白的医生帽,就放声喊:“方妹!你留在巢湖了?”这一喊就把小华惊醒了。他看表针已指在下午四时了,便乘势拉醒了小萧:“哎呀,你倒好,看到干妹就大喊,把我吃了一惊啊!”小萧定了定神道:“方妹那样的高才生,很有可能被留在巢湖工作了。你若不信,我是信的。”小华道:“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呢,等到她的信来了不就证实了?”说着,火车已进巢县站。他俩精神饱满地下了车,毫不费劲地就登上了卧龙山回到住处。

次日是星期一,两个人高高兴兴到《格州日报》上班,少不得同事寒喧、大家叙好一阵已毕。小商问小华:“你和小萧俩个外出也得先告诉我一声,是不是到无为看干妈去了?我问萧妈,她只是笑而不答。”小华因为到南京应试这件事,不能自己公开,只能待接到正式入学通知后,由报社领导公开,所以只好顺水推舟,不置可否了。小萧和赵大姐坐在对面工作,赵大姐少不得询问应试结果。小萧道:“还未最后定呢,半个月后见到通知了,就是录取了;见不到就是白跑这一趟。”赵大姐见她说的也是,就放过追根究源了。老何心中岂有不明白的:这两个人成竹在胸啊,看来不多久报社就会见不着他们了。

就在下午上班时,小萧就收到了从巢湖卫校寄来的一封信。她知道是干妹来的,喜不自甚,连忙拆封看:

姐:我现在已在巢湖市第二人民医院门诊部内二科上班工作了,今天是上班第二天。到单位报到前,我曾一再要求到巢县的,可是校领导不同意改分配方案,说已经决定了,为什么不服从呀?我没办法,只得服从分配,上班工作了。姐,我们虽然不在一座城工作,但心是相通的:你永远是我姐,我永远是你妹。请相信我。

盼来信。

妹:方子欣十月二十七日

小萧读罢信,心情十分看好,因为此前她还担心方妹一旦来巢县工作,我和小华都已上大学了,她人生地不熟会很孤单的啊。现在好了,她留在巢湖了,那是她滚打三年的地方啊,还有她的亲戚照应哩!她便迅速把这信交小华看,笑道:“我的梦还真灵哩!你看吧。”小华接过来看,也喜道:“这下好了,你的后顾之忧没有了。你应回封信让她安心工作,找机会去看望她。”小萧道:“对对,晚上我就写回信。”

方子欣上班工作后,恰逢秋季流感高发,每天门诊病人急增,忙得不可开交。她虽是试用医生,也是当作主力使用哩。不过她由于父亲医术的熏陶自己更有了扎实功底,所以也就应付自如了。不到一周,她已和同事处熟,上班、下班同来阵往,也不觉身单心虑,渐渐感觉一切正常了,不过心还是想着萧姐哩。就在11月5日上午,她就收到了小萧的回信:

妹:收到你的来信又不知多高兴呢!你这个高才生能留在巢湖工作,是你的造化啊,姐祝贺你,你华哥也祝贺你啊!望你安心工作,积极进取,争取做出好成绩来。但是也别疏于保养自己。有了健康身体,就有了做好工作的保证。姐相信你会做得到的,因为你是医生。我们是干姐妹,是好姐妹。我们的心当然是永远相通的。姐不会忘记我们永远亲蜜相处的诺言的,无论到哪里都不会忘记。相信姐吧!

祝工作胜利!

姐:萧秋丽十一月二日夜

不知不觉就到了11月15日。这天下午,小华、小萧就同时收到了南京大学发来的录取通知书。他们当然喜出望外,但仍未擅自往外传,连小商都未说。直到晚上,才两个人一道向何组长报告了。何组长看了两份通知书,排号是01和02,就问:“你们两个一是状元、一是榜眼?哎哟,太厉害了啊!”随后盛站长也知道原委了,贺喜道:“祝贺状元、榜眼及第!真是龙凤呈祥啊!”萧母得知未婚女婿、女儿同时高中,自不必说也是欢喜万分。老何晚上就在办公室对李主编、程组长说了,都感觉脸上增光添色不少,到第二天上班时,全报社、广播站人全轰动了,大家都满面喜色地给小华、小萧贺喜,弄得他俩怪不好意思的。小商道:“你俩真保密,害得我半个多月后才知道真相,原来你们那几天不在报社,是往南大应试的啊!”说得报社领导也都咧咀笑了。不到下午,小王、小梁、大李、小马也都知道了,人人称颂,个个祝福,韩美玉和李江南在巢县结婚时,小华、小萧虽贺了喜,但因工作紧张,又急着准备回和县探母,就未多聚。韩美玉只在巢县度了一周“蜜月”也急着回肥西上班了。要不然她非得要把小萧抱在怀里不可哩。

其实这次南大发出的录取通知书函内,还附有一份入学须知,对应试考生中的前三名还特别附了一份贺信。而且贺信中还注明发给奖金:第一名获甲等,奖给人民币三百元,第二名获乙等,奖给人民币二百元,第三名获丙等,奖给人民币一百元。不用说,小华是获甲等,小萧是获乙等,上海那位高兰英是获丙等了。因为贺信没呈老何看,大家也就不知还有这一层了。

闲话少叙。只见李主编对行政主管柏家成道:“今晚报社出几个钱办席,大家聚一聚,也把广播站同志邀来,共为小华、小萧贺喜。”柏家成就去办了。晚席办了两圆桌,报社十四人、广播站五人,又请了萧母和李江南(他是小华乡兄)、王英,共二十二人,每席十一人,就摆在了县委食堂大餐厅。席间,李主编笑容可掬,带头频频举杯向小华、小萧祝酒。程、何二组长也分别满杯相祝,盛站长更是借花献佛,和小华、小萧碰了个三满杯哩。小华、小萧就站起来回杯道:“深深感谢领导和同事们盛情,我们有生不会忘记在《格州日报》这段美好相处日子的,报社、广播站的深切关杯,将成为我们今后更加奋发进取的力量。我们爱这里,我们永远想着这里,我们已和这里的每位同志建立了长存的友谊,这友谊是会激起我们永远美好回忆的。来,让我们为长存友谊干杯!”李主编和老程、老何响应:“为友谊干杯!大家干!”一众干杯。大李站起身道:“领导和诸位同志,我这位乡弟和弟媳,是在你们栽培和照看下才有了进步的。我在高兴之下,先干为敬,深深感谢你们啊!”李主编道:“他们的进步是他们的自身才气和努力发奋的结果。让我们为你的乡弟和弟媳的才气和发奋干了这一杯!”酒席笼罩着十分融恰的气氛,情绪渐渐白热化了。小商就站出来对小华道:“平时与你喝酒划拳,酒你喝不过我,而拳我总是败给你,趁着今天主编、组长、站长和大家高兴,我想和你决赛三拳,最后分个胜负如何?”李主编、两位组长和站长都诧异:这小华还善划拳?没见过,都想现场观摩。李主编便插道:“我看小华该当应战啊!不过有一点得说清楚:两个都不可让拳;酒嘛……”老程道:“小华哪能喝过小商呢?如果小华为负,就喝半杯得了。”老何道:“剩下半杯就由小商代喝吧?”小商却爽朗地道:“我知道小华酒量不是喝不过我,而是不能喝。这样吧:我输了拳当然我喝酒,小华输了拳也是我喝酒!”两席一片笑声道:“好!”李主编怂恿小华:“跟小商划!记住:比赛场上不可谦让啊!”小华只好站起来对小商道:“商哥,平时划拳玩儿,我是承让啊!今晚就和你放开划三拳,你可不能再让我了。”“不让,不让!你也不能让我。”小华因为心灵、眼快、手快,所以每每胜算,这次他想让自己胜的体面,更让小商负的体面哩。便道:“我们还是坐下划吧?”小商应道:“坐下划,坐下划。”第一拳“好,好,咱俩好呀”之后,小商就立马翘出大姆指喊:“状元及第!”小华早见到了,便同时喊:“顶子你戴!”也翘出了大姆指。大家一阵欢笑。李主编道:“这次未分胜负,不算,再来!”于是又划:在“好呀”后,小商伸出五指喊:“六六大顺!”小华也伸出五指喊:“十月阳春!”众人欢笑道:“分胜负了,分胜负了!”李主编笑道:“这第一拳小华胜!”小华道:“承让、承让!”第二拳连划两次未分胜负,小华原就想让小商体面胜这一拳的。待第三次划时,小商伸出了三个指头喊:“五月榴花红!”小华又早看出他伸的指头了,并听喊一个“五”字,便连忙喊:“四四好如意!”却伸出两个指头来。众呼:“小商胜了!”李主编宣布:“现在比分一比一!再来第三拳!”第三拳先划了三个回合未分胜负,后又划了一个回合也是胜负未分,待第五次伸手时,小华想:这一回应该分胜负了。在“好呀,好,好!”后,小华忽然喊:“咱们俩个好!”同时伸出两个手指。小商错手不及,却握住拳头喊:“不出!不出!”众人混堂而呼:“小华胜了!”李主编笑了一阵,便宣布:“小商和小华三拳赛结果:小商一,小华二;小华领先,胜!”小商道:“我心服口服!”小华道:“承让了!”小商便端起三杯酒来个“三层楼”要喝,小华道:“其中一杯是我的,得由我喝啊!”“说好的,现在我输了就得我喝。”小商道。“你输两拳喝两杯,我输一拳陪喝一杯应该。再说这最后一拳我也是险胜呢。”小华不让。李主编只好解围:“小华说的在理,在理!”小商也只好让一杯酒给小华了。两个人碰杯一饮而尽。

顿了片刻,小王站起来就要和小萧行酒令。小萧忙站起来道:“好王姐,你就饶饶我吧!我既不能喝酒,更不会行令、猜拳。我就解开一个谜底认罚可好?”众人笑道:“谜底?倒要听听。”小王道:“洗耳恭听。”小萧诡秘一笑道:“刚才商哥胜第二拳是个谜呢:划了两次没胜,到第三次喊个‘五’就胜了,原来商哥和王姐在明年红五月举行婚礼哩!小华听商哥喊‘五’,就喊”大事如意“而凑了指头数了。这就是谜底了。”说罢又望着王姐吃吃直笑问:“你俩是不是‘五一’结婚呀?”小王无言默认。小商惊思:“这小华,原来我胜的第二拳又是他的预谋谦让杰作啊!佩服!”众人都不免欢笑起来:“小商,可别忘了请喝喜酒!”

大李为了让小商挽回面子,又见小商豪兴不减,便凑趣道:“我和商弟平素也喝过几次酒,猜过几次拳,由于承让,都是不分高下的。今天我和你也决赛一次,来个一拳定输赢好不好?”小商爽快地道:“也划三拳,不准谦让!”程组长道:“我给你们当裁判吧?”李主编、何组长、盛站长都道:“就这么办!”于是大李就和小商开战了。大李拳技虽比小华略高一筹,但他今天却一心让小商胜得体面,自己也负得体面哩。于是第一拳小商赢了;而第二拳大李力争,并佯装拼死拼活,结果小商负了;最后一拳,两人都横冲竖撞,大李想:就让他胜个“一”吧。正好小商喊:“一定高升”待伸出大姆指时,大李喊:“四季来财!”未出指头。笑道:“我喝酒,我喝酒!”小商也抢端第二杯酒,喜滋滋地道:“承让、承让!”就听程组长宣布:“场上比分一比二,小商胜!”两个就碰杯喝了酒。后来小申和大赵、老郑和老崇、小王和赵大姐也都猜起了拳来。酒席一直延到晚八时方尽兴而散。

席散后,广播站几个人和站长一道,拥着萧母上卧龙山。大李回红专学校居室。李主编和程、何二组长把小华、小萧两人邀到办公室说话。报社其他人各散;小商送王英回新华书店居室,小邹回报社工作兼卧室休息,准备夜班工作。

报社楼上会议室灯火明亮。李主编等五人坐在里边谈笑风生。李主编笑着道:“小华、小萧今后就不是我们的下级了。从明天起你们就不用上班工作,因为你们离入学虽还有半个月,但你们可能还有不少准备工作要做哩,可能还要探亲访友什么的,我们就不能束缚你们的自由活动了。说真的,我们舍不得你们离开啊!将来学成后,如果你们愿意回来工作,我们三人保证,只要有一人在这里,就会保证把你们安排得妥妥贴贴的。你们还有什么要求没有?”程组长道:“对对,大要求、小要求都可以提。今天我们还是你们的上级,有要求当然得请上级帮助解决。”何组长道:“我们知道,你们卸职入学虽然是自己的事,也是为国家未来去努力奋斗的。平素你们从不向上级提出个人要求,但今天,希望你们想细一点啊!”小华、小萧同时道:“感谢领导关心。真的,我们从内心非常感谢啊!”停了停小华又道:“在上级面前说真话,要求是没有的。但我们考虑到我们入学后必然会遇到不少困难,赵其是家庭经济负担问题。不过我们已想好了,再困难也要坚持学下去,勤工俭学也是我们要走的路。而大学助学金是可以养活自己了,如果我们通过自己努力可以领到奖学金的话,或者家庭的暂时困难也就不在话下了。所以请领导放心,我们一定能完成四年学业的。我们上大学也是想拼搏拼搏,考验考验自己呢。”小萧接着道:“我们是不会辜负领导的栽培的。有志者事竟成,请上级放心吧。不过我母亲可能要在巢城丢留些时日,想到春节后搬离,不知可行?”她这个小要求,是想一家子春节时在巢城团聚哩。说话期间,出差省外的经济组副组长侯成境、政教组副组长上官坤回来了。他们一听说小华、小萧考入南京大学,而且是考生中的状元、榜眼,立即狂喜不迭,连声祝贺:“给《格州日报》争了大大的光荣啊!”小华、小萧站起来和两位副组长寒喧,连道:“感谢!感谢!”在小华、小萧行将离开会议室时,老何对他们道:“今后有作品可别忘记给本报副刊发表,留个纪念吧!”又道:“萧*居住问题不用担心,我回去跟你们盛大姐说,要住多久住多久好了。另外,你们的工资可领到十二月份。以后本报副刊发表你们的作品,将给优厚稿酬待遇,还可评奖哩。努力吧,远大前程就在你们脚下啊!”

天短暂地落了一场大雨,又连阴了几日,这对秋种和晚秋作物生长十分有利。近日,小华、小萧忙忙碌碌,少不得和朋友小聚、告别,晚上又拥着萧母下山看戏,萧母很是开心。她住在广播站后,一人晚上是不看戏的,改在白天下午看,也算有了娱乐享受。这天已是11月17了,小华一心惦着黄山那个王委员王月山,便对小萧道:“明天我去黄山看看王大哥,他还有个妹子王月翠,可干练呢,你可去?”小萧道:“还容说吗?早就听你说王大哥是个干练的好人,应该看他啊!他妹子也在黄山工作?”小华就把那次在黄山站所遇王委员及区话务员王月翠的情况作了介绍。小萧兴奋问:“王月翠多大了?”“不过十九、二十岁吧!”小华答。于是两个人第二天就乘班车到黄山了。这时的班车也已换了客座车了,路也比过去大有改观,晴雨都每日两班照通不误呢。好在天已放晴,农村秋收、秋种、秋管,一片忙碌景象。因昨夜小华打去电话,王月山兄妹当然到车站迎接了。

小华下车就和王月山象亲兄弟样的拉在一起,相互问了好,接着介绍了小萧。就见王月翠跑上前拥着小萧道:“萧姐好啊!欢迎你亲自光临!”小萧道:“王妹好!我一听说你们兄妹的干练劲儿,就赶来看了。”两个也象亲姐妹一样亲热。小华对王月山道:“让我先去区食堂看望大炊叔吧,我很想他呢!”王月山笑道:“你还不知道吧?他已到栏杆集和家父一块做商贸行道了。你若想他,我明天陪你去?”王月翠道:“干嘛等到明天?下午就去!我要带萧姐认认我家门头。”王月山道:“对,下午就去。现在黄山到栏杆便车多哩!”说着四个人就到了公社。进公社办公室坐下后,小华就和王月山旁若无人似的聊开了。王月翠就对小萧道:“你对话务员工作的苦和乐感兴趣吗?我可以给你讲上三天三夜!”小萧真地感兴趣了,说:“很爱听的。”王月翠道:“不跟大哥、华哥坐这屋子!走,我带你先认识一个朋友去。”说着,王月翠就带着小萧七拐八弯走进了区电话机务室。小萧见一个姑娘双耳扣着耳机,两手时快、时慢地忙着接送电话。那姑娘也不过二十出点头罢了。王月翠进室嘻嘻笑道:“大王姐辛苦了!”见那姑娘拉下一只耳机道:“不是和你一样吗?昨个你值了下半夜班,怎么不休息跑来了?”答着话,她瞥见有个未曾眸过面的姑娘在小王旁边,便又连忙道:“小王,还不快请客人坐?”王月翠答应一声:“大王说的是!”就请小萧坐下了。随后介绍道:“这是萧姐。”小萧道:“不敢,我是萧秋丽,属虎。”王月翠笑道:“大王属兔,我属龙。你不但是我小王的姐,也是她大王的姐了。”大王就道:“萧姐好,我是王健芝。”王月翠道:“我和大王还是干姐妹哩。你高兴不?”小萧道:“高兴,高兴。”王月翠又道:“不过大王较文静,我却较泼辣,所以有人喊她‘大静子’,喊我‘小辣子’,你说有意思不?”小萧笑道:“有意思,你们干姐妹一文一武,将来住在一个城市可受不着外人气哩。”大王一听,卟哧笑道:“好是好,就是没有机会呀。”

王月翠道:“我就不稀罕什么大城市、小城市,什么大单位、小单位,只要有住、有碗饭吃就行了呗!不过话说回来,我能和大王姐长住一个地方,那敢情是最好不过了!”说完她又补充:“萧姐我告诉你,若不是我已有嫂子了,我会将她扯到我哥身边,好让她做我嫂子哩!”小萧听了不觉卟哧一笑起来,弄得大王啐道:“你这小蹄子,越来越呕人了。早知你如此,我上次就不救你,让你死了算了!”王月翠笑道:“你那心肠不可能见死不救的。你别嫌我嘴辣些,可我心肠也善良,要不我怎么也救了你了?”这席话当然使小萧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了。原来,这二王可是一对敬业爱岗的奇女子,干什么工作都是兢兢业业、一丝不苟的。有次天寒地冻,大王值下半夜班,冷的直打哆嗦,终于坐不住了,就扒着台子接送往来电话,声调全变了样,气力也渐次细微了。不知怎的小王就从公社打来电话道:“大王,请给我接通栏杆吧!”就听大王应答声调很不对劲,就问:“你病了?别怕,我就来!”结果她就迅速到机务室,发现大王已倒在地上了,两耳依然扣紧耳机,自己却不知人事了。

她慌了,连忙先要通区委办,又要通公社叫哥哥速来救人。王月山就赶着来了,把大王背送到区医院,第二天又由区院把大王转送到县三康,住了半个月才恢复正常,回黄山区上班了。小王一个人连续几日在机务室又是白班又是夜班地*劳,虽无法亲自照顾大王,但大王的工作总算无恙。几天后,区邮所才报请县邮局抽调一个人来代班,度过了这段非常时期。后来有一次,天非常湿热,小王在下午白班时头痛得不可开交,渐渐人事不知而晕倒,她这是劳累出汗过度而中暑了。大王也由于摇电话无人接,才警觉地赶到机务室,立即背起小王到区医院,小王经过抢救和休息,又观察了十天才出院继续工作。大王小王虽然工作这样艰辛,但还是很快乐的。两个人尽管没日没夜地轮班,但换班开始总是下班人陪伴上班人一程,说说笑笑,疲劳不兴;上班人把新见闻说给下班人听,高谈阔论,心胸放宽。所以后来大王就离不开小王,小王也离不开大王了。两个人就干脆结成了干姐妹,决心将来有福同享、有难同担,一辈子亲密相处了。

在公社办公室里,王月山和小华共诉衷肠,加深了友谊,表示今后要互通信件,以释念怀。小华就告诉他自己和小萧即将离开《格州日报》入南大读书的事,王月山欢喜不迭。并真诚地道:“我家现如今经济情况好了,收入很可观的。你今后上大学肯定有经济困难。不要紧,我一定会支助你们学到底的。”小华感谢了又感谢,道:“一旦有难,定当相求。”小华又问了目前晚秋作物生长情况,以及栏杆集商贸新形势。王月山道:“最近一场喜雨,黄山公社秋种掀起了*,快要结束了。晚秋已快上场,秋造长得十分喜人,颗大粒饱,是近几年所不遇的好形势,估计丰收不在话下了。至于栏杆集么,那可又出现了好气象,现在是车载人运通三县(巢县、全椒、肥东)啊!商贸活动一直十分兴旺,不分上午、下午,市场繁荣日新月异哩!你下午再去看看就清楚了。”说着,王月翠已领着小萧回来了。王月山看看表针,已过了十一时。他已招呼过食堂提前用餐赶集,因此食堂已准备好了饭菜等着哩。王月山道:“中午便餐,晚上我们在栏杆好好喝酒、猜拳。”四个人用罢饭,小王就捡好吃的盛了一多碗菜、大半碗饭送给大王:“干姐,你给我带个班,我陪萧姐去栏杆哩。”大王笑道:“我算到你想家了,现在有机会了。”小王笑道:“回家看嫂子不如看你干姐,我这次是陪客需要呢,估摸晚上回不来,所以才给你请假呀!”大王道:“这蹄子又噘舌根了。好吧,我就准你这次吧!不过你得好好陪萧姐啊,要不然我可不依的。”小王道:“你喜欢她我难道不喜欢她?我俩和她可都是一见如故哩!”大王道:“你快去吧,听说有班车上午来黄山,下午回栏杆。”小王欢欢喜喜走了。

四人乘班车到了栏杆集。小华、小萧都觉眼目一新。小华察知今又胜昔好几倍了,那繁华的市面、丰足的商品、人流攒动,熙熙攘攘,比他首次来采访时又盛了十分。小萧初次见到农村集市这等繁荣,简直不亚于南京、巢湖一条街哩。她心中愉悦,不觉说了一句:“这集市是谁起的头呢?”小华道:“是一位退下来的老大队书记哩。”小萧问:“你认识他?”小华道:“当然认识,我还曾请教过他,他可是这里的商贸领头人啊!”小萧问:“今天能不能见到这位领头人?”小华笑而不答,看着王月山。王月山显出保密的表情不说话。王月翠急了,就道:“萧姐想见就一定能见到,哪怕他到外地运货了,我一个电话,准把他招回来了。你想想,他不想见好久未见的女儿瘦了还是胖了?他是我亲爸哩!”说得小萧一惊又一笑:“原来是这样。你们两个大男人却在有意向我保密啊!”王月山忙解释:“不是有意保密,是想让你见时惊喜哩。”这天晚饭后,小萧就在王月翠陪同下当面请教了老书记的许多问题,了解了许多情况。她这次来原无采访任务,也无写作初衷,但她终于想写什么了。所以她凭着脑记、心刻,竭力把素材消解、溶化在血液中,使一件件事情鲜活起来。她没用笔录,只用耳听,使记忆装满着过程,装满着场景,装满着语言和形象。她想:我这是在收获呢?

小华和小萧在栏杆呆了一宿,次日早上随王月山、王月翠兄妹回黄山,又相互告了别。告别时小萧悄悄问王月翠:“你和你干姐王健芝该有婆家了吧?”王月翠道:“萧姐不要问这个羞人的问题,我们还小哩!”小萧道:“我看你们也该寻了。你告诉你干姐,我心中已有了你两个的合适人选了,如果你两个愿意谈,可写信给我,我就捅破这层纸。”王月翠不敢作声,心想:萧姐不会骗人,她说合适人选,就不会有错。可是我怎么说呢?小萧明白她的心思,又道:“你不用马上回答我,先和王健芝通通气吧。我先给你们透个底:这两个伙儿都属龙,都是小华和我的朋友,都在巢县城工作哩。”

小华和小萧回到卧龙山居室,就各埋头写作,不问世事了。他们除了聚在萧母面前吃了一顿中餐,晚餐及第二天早餐都忘记了。直到第二天中餐才又聚到了一块。萧母起先吓了一跳,还以为他俩闹意见了哩。这时他们各写的两篇稿件已完成。小华写的是:一篇新闻报导《黄山万亩晚造成熟丰产喜人》,约五百余字;一篇是长篇通讯《栏杆商贸车载人运通三县》,约三千字。都署了真名。小萧写了两篇人物特写:《新姐妹花》,约两千字;《老书记新岗位》,约两千五百字。也署了真名。他们又在下午各默抄了在南大应试的两篇作品:小华的词《满庭芳·巢湖鱼家》、写作谈《我写(*党人的生死荣辱观)的经过和体会》;小萧的散文《宽松应试心》、写作谈《我写(小男生小女生)的经过和体会》。下班前,两个人就同到报社,分别把稿件送给了程组长和何组长了。谁知第二天报纸,小华的新闻稿件就刊登在一版头条位置,小萧的《老书记新岗位》的特写刊登在二版头条位置。原来,老程把已排好的稿件连夜换下了。第三天报纸一版二条位置刊登了小华的长篇通讯;三版二条位置刊登了小萧的特写《新姐妹花》。第四天在四版上半版专门僻了一个“写作谈”栏目,就把小华、小萧的文章同时刊了出来。在11月27日星期副刊上,小华的词被刊在了诗歌类首条,小萧的散文被刊在了文章类的首条。

且说11月22日晚,小华对小萧道:“我想到槐林区看看几个好人,心里经常想着他们啊!那鲁氏弟兄,那张大姐,他们可是一家子大好人哩。”小萧扳指一算道:“留待以后再去吧,或者入学后给他们写信。我们还得赶往无为看干妈啊。”萧母听到他们商量去无为,就道:“我也跟你们去,我想你们干妈呢!”小华、小萧都道:“好吧,我们一道到无为去。如果姨娘也在那里就更好了!”说罢就催着萧母一道看戏。萧母笑嗬嗬道:“看今晚白娘子是否医好苏州所有病人了?”小萧笑道:“差不多吧。”小华也笑:“妈看着就知道了。”三个人就下山去看庐剧《白蛇传》了。

一场戏结束,小华、小萧两个人就拥着萧母往家走,就在街上遇见了小商、小王。两个人招呼了萧母后道:“你两个人这几天不招面,一班兄弟们又想了,正待要请哩!”小华、小萧道:“到黄山区看了朋友来。”小王笑道:“韩姐来了,说要你两个补她喜酒。”小萧问:“走了没有?”小王答:“还没走,说要在这里住一周。”小华道:“哎哟,真遗憾了,要不然就可以多叙几日了。”小商问:“怎么了?”小萧就把后天到无为的事说了。又道:“那就明天中午,我和小华请大家好好聚聚,就在巢湖酒家二楼。商哥负责把梁哥、小马通知到,申哥由我们通知,还请他先去安排。明天上午我和小华去看望大李哥和韩嫂,也便通知到了。”小商道:“最好改在晚上,时间可以拉长一点。”小王笑道:“你又可以多喝一点酒了。不过这次我也要喝白烧子哩!”小华嘻嘻笑道:“就听哥哥嫂嫂的。”萧母道:“你们年轻人聚聚好啊!不过我就不参杂了,以免影响你们情绪。我看完戏,华儿、萧儿接我就行了。”小商、小王道:“萧妈放心,我们都去戏场接你的。”

第二天上午上班时,小华、小萧就对小申说了,小申答应:“放心,我先安排好就是。”华、萧两人便告诉萧母一声,同到红专学校看望韩嫂去了。见大李因为到堂上讲课,居室里只有韩嫂在看小说。小萧卟哧一笑:“嫂子好悠闲啊!”韩美玉抬目一见是小华、小萧来了,忙合上书:“哟!什么风把男才、女貌吹来了?我早上还对江南说:树上鸟儿对唱对了,今天一定会有贵客到了。果不其然你这一双就来了。”小萧道:“原来嫂子已准备好酒菜了,让我俩补喝一次喜酒……”“看弟媳说的,我正想要你这一对补我一次喜酒哩!我猜到你俩这是来请我的……”小华嘻嘻直笑道:“嫂子猜的一点不错,我俩就是来专请嫂子的。”韩美玉笑道:“你又来了,难道不请你哥?”小萧笑道:“嫂子不是说要补吗?哥喝过了,怎么补呀?”韩美玉道:“我让他陪我去喝,替我代酒该行了吧?”小萧开玩笑接道:“哥和嫂如今是秤不离砣、砣不离秤呢!罢、罢,就吃点亏算了,让你俩一道去喝。”韩美玉羞红着脸啐道:“你这小蹄子现在长进了,也敢对嫂子不敬了。等你过了门,我和你哥就把小鞋给你穿,让你整天到晚只跟着弟弟转,让你这只虎成了小鼠,让弟弟这只虎成个大猫,小鼠躲在大猫身后转……”小萧佯唤:“唉呀了不得,那只骑在龙背上的猫来抓我了!”小华被逗得哈哈大笑,乐不可止,道:“算了,算了。小萧应当陪嫂子礼,甘拜下风。”韩美玉笑笑:“这小蹄子现今嘴辣多了哩,嫂子甘拜下风就是。”小萧笑道:“嫂子又来了,妹子只是逗嫂子开心,大家开心罢了,今天我与嫂子逗乐,自己也开心极了。”她随就把来意说明白了。韩美玉道:“听大李说你俩个就要上大学了,我欢喜不迭,就要他陪我找你们,却未见着。感谢投缘,这不就见着了!”说着李江南就回来了,一进居室就笑道:“稀客,稀客,她终于盼到你们了!”谈吐了一气,韩美玉就指挥大李道:“去买几个熟菜来,中午请两位新人吃一餐。我还是要鸡蛋下面条的,以便今后继续常来常往。不过都喝红酒,不准喝白酒。”大李笑道:“谨遵夫人吩咐就是!”韩美玉道:“别耍频嘴,我这是在教弟媳哩。”小华一笑:“哥哥也是在教小弟哩。”大家都开心大笑起来。

晚上一众九人就在巢湖酒家围坐一张圆席,九盘菜、一盆整鸡汤摆得满满一桌。大李、小韩坐上首,小商、小王坐左首,小申、小梁坐右首,小华、小萧坐下首,小马坐在小梁和小华之间。小申道:“今晚白酒不限,红酒只有半斤。”小韩就道:“红酒够了,我和萧妹包了就是。”小王道:“那不行,韩姐得喝白酒。”小韩道:“唉哟哟,我能喝白酒?”小王道:“怕什么?巾帼不让须眉哩!”小商道:“好!巾帼不让须眉,韩嫂就试试吧。”小韩笑道:“你夫妇俩想欺我?好,我今晚就开戒一次!”坐中除大李以外都一惊,想:小韩能喝白酒?可没见过她喝过哩!小王道:“这才是好嫂嫂哩!”小华道:“这瓶红酒就让我和小萧包干吧!”大李虽知小华不善酒力,但也不能让他尽喝红酒,便道:“华弟也得加几杯白烧子才行。”小申解围道:“他二人明早要赶往无为探亲。平素他俩喝酒岂如我等?而这红酒劲也不小呢,能包干也不错了。”小商道:“申弟说的也是,就便宜华弟这一次吧,不过开场和结束共饮时,小华得各喝两杯白酒。”大李道:“就各喝一杯也行,反正成双得了。”大家边笑边道:“就这么定!”于是小申倒白酒,小华既倒白酒、又倒红酒,就将众人酒杯都倒满。小申又倒一杯白酒放到小华面前。小华就站起来说:“诸位朋友:今晚有幸在此团聚,十分荣幸。小弟与萧妹在巢城这段难忘的岁月,蒙诸位热诚相待,终生感谢!弟和萧妹即将远离,今后与诸位聚少散多了,虽然心中很是惆怅,但聚散悠悠,人生常事。愿我们间的友谊不老,长驻青春。愿我们欢聚有时,良辰共望,心心相印!来,让我们为兄弟姐妹般的情谊,干杯!”众都举杯站起:“为情谊干杯!”一饮而尽,坐下,吃菜。斟满酒后,小申道:“以下吃酒就放松些,爱站,爱坐都可以,但最好一律不站,可好?”众都响应。顿了顿,小王举杯邀小韩:“嫂子为长,我敬嫂子一杯!”小韩道:“谢弟媳高情!干杯!”小商就邀大李:“我劝李兄一杯,先干为敬!”两个也都喝干了杯。小梁就邀小萧:“我给弟媳贺喜,先干为敬!”小萧笑道:“慢,我有话说:我想为梁哥找个比我小的嫂子同意否?”小梁豪爽地答:“只要弟媳看准的,比我小、比我大的,我都同意!”小萧道:“一言九鼎!”小梁答:“驷马难追!”两个人都喝干了杯。众都丈二和尚,小华心道:“这个萧妹,肯定在为大小王铺路基了。”小马就邀小申,道:“人说喝酒不邀司令,我今天就开一次先河。来,我先干!”小申道:“敢破陈规,好样的,干!”小华举起红酒杯:“李哥,我敬你一杯?”大李道:“好,兄弟共敬!”一同干杯。接下来是小萧邀小韩:“嫂子,弟媳杯子浅,不计较吧?”小韩豪爽地道:“你不胜酒力,嫂子能计较?你沾一口为嫂也喝干!”两个人又都干了。小王吃吃而笑,心想:这韩嫂还真能喝几杯哩!谁知小申就邀她了:“先邀嫂子后邀哥哥,女士为先啊!”小王笑喝了。小商又邀了小马,小梁又邀了小华,于是桌上又结束了第二循酒。小王笑道:“我饿了,大家都吃一气菜,好把酒冲淡冲淡,可好?”说着就挟起鸭往嘴里送。小韩笑道:“弟媳慢点,别抑住嗓子喝不下酒。”就挟干丝炒芹菜往嘴里送。小王也笑道:“嫂子注意点:你这道菜和酒一拌,酒气就会被裹在胃里难出呢!”小萧见火候到了,就挑逗两个人比酒:“两位嫂子别耍嘴皮子,有量就比酒!”小韩道:“比就比吧!”小王道:“我早有此意!”于是两个人就一来一往各干了两杯。

小韩笑道:“弟媳海量!”小王道:“嫂子喝酒象未喝似的,佩服!”这时少不得大李和小商、小申和小梁、小华和小马也来往各喝了两杯。小萧道:“我就陪王嫂喝一杯吧?”小王道:“还有韩嫂呢?”小韩道:“那你就喝一杯,我和你王嫂各喝一杯;你若喝两杯,我和你王嫂也各喝两杯,好不?”小王同意。小萧道:“最好!”就连喝了两浅杯红酒,小韩、小王也就连喝了两满杯白酒。待又一轮结束前,小华也照着小萧样一个人陪小韩、小王两个人。小韩佯装一本正经:“你不比小萧,得把杯倒满,要喝几杯都行。”小王笑道:“杯是满的哩。”小韩也笑:“哎哟,我喝多了,眼也糊了。那就喝四杯?”小华巴不得见识见识两个嫂子的酒量,就连喝了四满杯红酒。小韩、小王也连喝了四满杯白酒。众人都惊呼起来:“不能喝猛!不能喝猛!”大李看看小韩,见她没事人似的;小商看看小王,见她面色平静。小华对小萧道:“两个豪嫂子!”小萧笑道:“一个半斤,一个八两!”小申心道:“可不能把两个嫂子喝倒啊!”便举杯邀小萧:“弟媳不嫌弃,为兄就陪你一杯吧?”小萧正中下怀道:“妹有一事,哥若应了,妹就与哥喝个来回杯,可好?”小申道:“弟媳又来了。但说无妨,我答应就是!”小萧道:“我也已为哥哥相中一个嫂子了,只要哥应允,就一定能成。行不?”小申道:“妹不是在耍哥吧?”小萧道:“是真的哩。”小申就答:“萧妹相中了的人,我不会不同意。行!”就连喝了两满杯,小萧也连喝了两浅杯。小华又嘻嘻笑着,心想:“这萧妹喜欢上大小王,就要给小申、小梁点鸳鸯谱,也不知那两个姑娘心中怎么想呢?”想到这里就凑趣道:“今天申哥、梁哥收获可大了。来,我们大家先祝贺他俩,各与他们喝杯预祝酒吧?”小商巴不得:“对对对,预祝早日事成!”就端起酒杯邀小申、小梁共饮而干。于是大家都逐一邀小申、小梁喝,小申、小梁也不拒绝,只道:“八字还没一撇哩,就祝贺了。”小韩知小马底细:他有个同姓女友是比他低一届的同学,韩美玉早在毕业前就认识这位小学妹了,就问小马:“你那个宗家现在分到哪里工作了?”小马脸带羞色地道:“嫂子问这个什么意思呢?”

小韩激道:“我就知道你两个不是同届不合拍了……”小马忙打断:“她分在望城公社小学,离这里不过五六里而已,合拍得很哩!”小韩卟哧笑道:“那你为什么不带她来聚聚?”小商道:“这怪我未通知到。不过我哪知道还有一个小马?谁叫他平时保密呢?”小华、小萧也感到遗憾不迭。小华道:“都怪我,我和他同班却不知道内情啊。该罚、该罚!我先受罚一杯!”喝干了酒,小马也只好陪喝一杯。接着小华又道:“我再受罚一杯!不过这罚给你那位小马的。”又喝干了酒。小马也只好再陪喝一杯。小萧笑道:“我虽不知两个马的这层底细,却认识那个小马的相貌,长得水淋淋的,象画上的美人啊!估摸是这位小马细心描绘的结果。”说得众人开心大乐。小王道:“哪天见识见识这小美人。”小申打趣道:“萧妹给我和小梁相中的人也有那位小马美吗?”小萧笑答:“你想反悔?情人眼里出西施哩!哪天你们两个自己去相相。”小梁笑问:“到哪相去?”小萧不慌不忙答道:“在报上找答案。”小申不觉笑弯了腰:“萧妹给我们捉迷藏。我们喝酒,喝酒!”他就与小梁碰杯喝干了。

众人放开挟菜、舀汤,待小商要挟鸡时,小申止住道:“这个我作主了。”就把两翅各送一只给小华、小萧碗中,把两胯各送一只给小韩、小王,又把鸡脯分成四份分别挟给大李、小商、小梁和小马,然后笑道:“这凤爪就由我独吞了,谁也别想抢去!”大家也只得听从。小韩、小王吃了几口便又匀给大李、小商吃了。小王对小韩道:“咱们两个姐妹再喝几杯?”小韩道:“好呀,咱们就喝给大家看看!”小王问:“怎么喝?”小韩答:“你说怎么喝就怎么喝。”小王道:“先碰三层楼吧!”小华听了又一惊:“她两个较劲了。”连忙各补斟了两杯酒。就见小王把三杯酒提起来就倒进口里吃了。小韩也是同时提起三杯酒倒进口中吃尽。大家喝采不迭。而她俩都没事人似地面带笑容,挟着菜吃哩。小韩吃毕对小王道:“咱姐妹换个法儿再喝,好不?”小王道:“好极。但不知换什么法儿呢?”小韩道:“猜拳、敲杠,任你选。”小王心想:这两个玩意儿我都会玩,倒是猜拳熟些。不过还是先敲杠,试试小韩的能耐吧。便道:“我俩先敲杠、后猜拳,三局定输赢,输一局喝一杯,谁输谁喝。好不?”小韩道:“最好!”小华为他们倒满三杯酒,两个人便敲着筷子呼喝起来了。第一局,小韩以“杠子”击败了小王的“老虎”,小王喝了酒;第二局,小王以“鸡”击败了小韩的“虫”,小韩喝了酒;第三局,小韩以“老虎”击败了小王的“鸡”,小王又喝了酒。吃了一气菜以后,小王道:“咱们猜拳,依是三局定输赢,如何?”小韩道:“我也正有此意。”小华又为他们斟满三杯酒。于是两个人就旁若无人似地又呼喝起来了。第一局,小韩以“姐妹俩好”获胜;第二局,小韩又以“八月桂花香”获胜;第三局,小韩存心想让小王,结果小王以“五月榴花红似火”获胜。小韩又只喝了一杯,而小王又喝了两杯。小王想:这韩姐真不简单,既能喝,又能猜。便道:“韩嫂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哩,你们哪个须眉汉子敢与她比?”小韩微笑道:“谁来比得有个条件:先与王弟媳比,王弟媳败了我就上。”多数人就推小华比:“你是神拳,就试试吧?”小华赶忙推辞:“李哥和商哥才真是神拳哩!”结果小商和小王猜三局全输,喝了三杯;大李先和小王猜全赢,小王喝了三杯;小韩就和他猜,他又全输,喝了三杯。小萧咀就辣起来了,道:“李哥、商哥都怕老婆啰!”众混然大笑。小韩、小王都红着脸对小萧啐道:“这小蹄子,该撕烂她的咀!”小王就离座待要撕,小萧就求饶道:“好嫂子们,我是说李哥、商哥心疼嫂子哩,一下子就说漏咀了,饶我这次吧!下次不敢了。”又招得众人笑一场。

又吃了一会菜,小商道:“咱们行酒令吧,好不?”大李道:“好啊!这样大家都同时玩了。”小申道:“行酒令得立个规,违了就喝一杯。”小马道:“你且说一说什么规?繁很了我不玩哩!”众都希望简一些。小申道:“别怕,简易可行:任你随口说句话,但下家的话必须含有上家话中的一个字。说得有意义,能逗人笑更好。”小华道:“那就试试?”小萧笑道:“我先说,王姐听好了……”小王抢道:“我先说。”小萧就让她了:“好,就由王姐先说。商哥,你可不能听错了!”小王就道:“我说了”。小商以为有正文,便等着听。谁知她不再说了。小商急道:“你说呀!”小王心想:他还不是只鹅哩。其实小商真的不知这“我说了”是正文。下家的小韩何等精明人物,便不慌不忙道:“看把你急出汗来了!”下家大李道:“我是等不急啊!”下家小申道:“我也如此急哩!”下家小梁道:“急就成了吗?”下家小马道:“我们大马、小马两个的事就成!”下家小华接道:“并马千里多浪漫呀!”下家小萧笑道:“你家萧儿笑,人家马儿俏。”小王接道:“你说啥?”小商摸不着头脑,一边笑、一边看小王道:“我并没讲话。”于是小王道:“呆鹅,喝酒吧!”小商会意了,他如果把“讲”字换个“说”字,也就过去了,只好喝酒认输。小商喝罢罚酒道:“我看这也未免简单了些,不如加一条规:每句话不得少于五个字。”大家同意就这么办。于是小商便开令道:“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也。”小王低笑道:“这只鹅又酸溜溜的了。”下家小韩道:“人民当家作主可好了。”下家大李道:“国家大事都关心哩!”下家小申道:“朋友相处就要心心相印。”下家小梁道:“印在脑海里忘记不了。”下家小马道:“记住我们共聚这一天!”下家小华唱道:“天上星星笑,地上人儿闹。”下家小萧笑道:“呆鹅焉会闹?”下家小王道:“会闹啊!”小萧笑:“王嫂喝酒吧!”小王道:“为什么?”小商道:“你只说三个字,违新规了。”小王笑道:“这酒令怪迷惑人的,又要对出上家一个字,又要不少于五个字。哎呀我可头痛了!”小韩吃吃笑道:“那是王弟媳酒喝多了,头疼了吧?”小王一口喝干杯道:“再来,我倒不信这个邪呢。下家听好了:我开令了你喝!”下家小商顿了顿催道:“你快说呀!”小王道:“呆鹅,喝酒吧!”众人大笑。小商才会意她说的是“我开令了你喝”,只好笑着喝下罚酒了。小商接着开令,一传二、二传三。这以后笑声不断,几乎都有失误的。有说话口误的,有吟诗口误的,有作对口误的,也有唱歌口误的。大家越觉得有兴趣了。直玩到九时还不忍歇哩。大李便说道:“时间不早了,三斤白酒没了,一瓶红酒也连底朝天了。我们就来个大团结后散席吧?”众人都附议,小华和小萧也只得同意。于是小华、小申把瓶底滴干倒入各杯中,大家站起来齐道:“为团结干杯!”随后吃菜、用饭,尽饱而席终。

散席后,各相道别。小萧对小韩道:“愿你早日调来巢县工作。今后多保持联系。珍重!”小韩紧紧拉住小萧手:“妹子,珍重!青山不老,谊情长存啊!”小萧依依见着小韩和大李去了。她就忙对小华道:“我们到戏场接妈去吧!”小商和小王也要同去接。小萧笑道:“商哥,王嫂喝了不少酒,你早些送她到居室睡去吧。”小华也竭力相劝,小商才拉着小王也去了。随后,小华和小萧也便到戏场,把萧母接往卧龙山居室了。

尽管小雪已过,但不冷不热,气候宜人。11月24日天气晴和,大有小阳春味道。这日一早,小华、小萧携着行李拥着萧母,搭乘开往无为的汽车班车,翻山越野,一路风尘,两个小时后便抵达终点无为汽车站了。穿街过巷约莫走了半个小时就进到无城二小,然后迳至苗凤舞在校的一间居室。正碰*讲过课回来,见到干姐和干儿、干女,喜出望外,连道:“想着就来了!”又道:“不须在这里停脚了,我们回家唠嗑去。”原来校方照顾她,每天只在上午上一节语文课就可自便了。小萧道:“妈妈现如今清闲些了,担子轻了不少吧?”苗妈答:“当然了。要不然你姨娘在我家不急出病来?”小华听得,就问:“姨娘也到这里了?”小萧跳起来:“那太好了,又是干姐妹,又是干儿、干女,又全都聚一起了!”萧母道:“看这孩子乐的。”苗妈道:“我上午上课前就象有预感似的,老想着你们也会来。二姐已来两天了哩。”说着就已到了苗凤舞的两层小楼院门前。小萧曾在这个家住了十天,当然透熟。见门开着,就跑进去大喊:“二妈,二妈!我们来了!”就见陈母从里屋走出来欢笑道:“萧儿?我不是在做梦吧?”说着已看见萧母和小华走在苗干妹后边,大喜过望喊:“哎呀呀,都来了!真又见到你们了!”小华连忙上前请安:“姨娘安好?”陈母道:“好,好!”又对萧母道:“姐好吧?”萧母也连说“好”。待母子们坐下,小萧就去厨间沏茶。苗妈道:“这孩子,初来咋到,如何能摸到锅灶?你们都是客哩,还是我来*持吧!”小萧笑道:“女儿上回来家住了十天,你这小楼上下,旮旮旯旯都被女儿熟透了,有什么摸不到的?再说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了,还谈什么主呀、客的?”萧母道:“萧儿勤哩,又会张罗,妹子就让她去忙吧。”说得小华心里甜丝丝的,站起来道:“萧妹也教我两手吧,好让我也熟悉熟悉。”小萧道:“你先来把茶端送去,待会子我带你楼上楼下跑,让你熟悉环境,开开眼界。”三位老姐妹坐在厅堂桌边,一边品茶、一边聊天。这边小萧就带着小华咚咚上了楼。小华从楼上远望、近望,觉得四周蛮开阔,后边有个小花园,有道后门可以进出;前边是个小院,进深不过十米便是大门了。大门常敞着,因为此处较静雅,又极少闲杂人,来走动的多是邻里。院里有口老井,水质优良,邻里们都爱吃这井里的水,如何能关门拒之呢?平素苗凤舞上班,也只是略锁了厅堂门也就是了。小华在楼上中小厅沙发上坐下来,心想:这真是座好住宅呀,干妈有幸住在这里,也是福份啊!小萧也坐下道:“这幢两层楼的住宅,可是苗妈唯一欣慰的居室了。二楼厅堂虽小些,可东西两间居室可大哩,可以说设备很齐全的。而且家俱古色古香,现在市面上已少见了。楼下东边也是一间居室,虽设备齐全,但小一些的。而西边,便是半间厨房、半间浴室和卫生间了。听干妈说:这住宅当年起造前,还是在南京设计来的图纸哩。”小华问:“干妈家世可算奇特了吧?”小萧道:“那次来,我只听干妈说过,她小时是孤儿,并过着吃讨生活。别的我还没来急打听,便赶着回巢县见你了。”小华又问:“妈妈、姨娘该知晓了吧。”小萧道:“也不一定啊!我这次来,也想解开这层迷哩。”小华点点头道:“儿子、女儿,岂可不了解妈?相信她一定会全盘托出哩。”两个人在楼上坐了一会,又看了东西两间居室,都觉得华美而雅适,心中很是喜爱。小华打趣道:“咱未婚夫妻若能在这里变成已婚夫妻,一定更快慰哩!”小萧啐道:“你这鹅,这时节就也不呆了。”谁知四年后他俩真地就在这小楼里结婚了。这是后话,暂且打住。

小萧又带小华下楼走出楼后门*小花园。花木并不多,但很整肃。进深约二十数米,一株老桂挺立在东,一株老梅盘根在西,梅树南北栽有翠竹,高低不等,上下相迎。菊花、月季、牡丹应时而放。所谓名贵花草则聊聊无几,唯有两盆兰草,倒是苗凤舞十分珍爱的哩。他俩顺着砖径直到园后门,打开门走出去,便是一横小河流水淙淙,河对面又是人家,再过去便是又一个街市了。若想到对面街市走动,便只好顺外墙走一段沙石路,然后穿过一座小桥了。他俩又回转关好门,发现后院墙旁边也有一眼古井,水虽不常汲,但也是清清沏沏的。“好个双井!”小华赞道,“这地方地基又高又实,三间两层小楼砖木牢结,前院、后园两个井泉长年不枯,真是个风水宝地啊!”小萧道:“我上次来时就被吸引得五体投地了,它虽避道,却又不远离繁华之地,虽幽静,却也不避尘俗,依然置于民间,可见这是个雅俗共赏、人见人爱的好去处了。”两个人进了楼后门,也顾不得就掩,就又走出楼前门*院中,把前井仔仔细细观赏了一阵,又抬看小楼,就觉是一个有脊的大钢盒稳地垛在地上似的,十分严实哩。两个人心内更加称颂不迭了。

这时候,三位老姐妹谈天说地,好不亲热。萧母趁便把华儿、萧儿已双双录取南大文学系而且还是状元和榜眼的事告诉了两个妹妹,他们这次是来暂时告别的。原计划在元旦来探望,履行前约,现在提前了,喜得苗妈和陈母连声称祝:“好样的一双奇儿女!”苗凤舞又道:“我早估摸我这一对儿女必是敢争人先的有为之辈,他们或许不是凡胎哩!”说的萧母、陈母两亲姐妹朗朗畅笑。写书人在这里交代一笔:这两姐妹本姓范,嫁后(一嫁芝城、一嫁严桥)因无本名,皆被称为范氏,为了区分起见,又被称萧范氏、陈范氏,久之便随夫姓而舍去本姓了,上辈人、同辈人习称他们为萧家的、陈家的,有了后代以后,加之公婆已没,自己父母又早死,又无叔伯兄弟,也便称道萧母、陈母了,那是随子、女姓了。偏巧萧家只出一女萧秋丽,陈家只出一男陈志明。姨表兄妹虽生于旧社会,却长在了新中华,是禁于婚配的。如今,表兄妹俩的母姓已淡忘了,而且家父也都早已相继故去。

且说小华、小萧正在院中观赏,忽听厅堂传出畅笑声,便进厅问:“什么好事乐成这样呢?”就听苗妈喊:“我的宝贝心肝,可给为娘争面子了啊!快来、快来,让我再看看是不是比前阵子苦累瘦了?”小华、小萧两个人就走到苗妈前顺势跪下,让她仔细观瞧后,才说:“还好、还好,我的儿子、女儿是累不垮的。”小华、小萧齐道:“就是,我俩再累也不会垮的。”苗凤舞就要把两个人扶起来,小华道:“儿子、女儿还有话秉知妈。”苗凤舞道:“儿们,有话起来说吧。”小萧道:“这是婆婆交待的,要跪着告诉您老人家哩。”苗妈一听,心里乐开了花,知道有正经事要转告她了,便道:“华儿你先说吧。”小华随急从怀里拿出红绸布包呈给了苗妈,道:“这是孩儿亲母让我俩转交妈*,并说这是她的传家之物,交由您老人家处理呢。您老人家前次让儿们带交给亲母的戒指、耳环,她已一一处理好了,深深感谢您的高情、厚意哩。”苗凤舞打开一看早已明白了,道:“儿啊,你两个起来吧,为娘已全知就里了。为娘派你两人上百货商店走一遭,给买五尺红色金丝线带来,回来后听为娘处理这两件传家之物便是。”小华、小萧起身去了。这里苗凤舞便将一对玉龟胸佩让两位干姐传看,两姐妹见一只镶金龙、一只镶金凤,都惊奇非常,道:“好宝物!那华母还藏有这等稀物,可见她祖上是个有来历的了。”苗凤舞道:“岂止有来历!我听母亲在世说过,在清盛时,只有大官宦家儿女才能配戴这宝物的。可见,华母的祖上必是个不小的官家哩!”说着,就见小华、小萧回来了。小萧将红色金丝带递到苗妈手上道:“儿子、女儿完成任务了。”苗妈笑道:“乖孩儿,且玩去吧,待会儿听招。”小华、小萧就又上楼去了。这里苗妈便进东房,把一段红色金丝带剪成一长一短两条,又比试了又比试,估摸长的适合小华,短的适宜小萧,便又将一条带穿一个玉龟,将两物各缀牢成两个系脖的胸配饰物,然后走出来喊:“舒儿、丽儿下楼来吧,为娘有话说。”两个人便跑下楼来,偎在苗妈左右。苗妈就道:“你俩跪下来,我替那位老姐姐处理传家之物了。这两件宝物非比寻常,可是稀世的情种,又是护体的吉祥之器。我今替老姐赠给你二人贴胸系戴,珍如生命,切记!”说罢就把镶金龙玉龟给小华系上,放入衣内贴心处,把镶金凤玉龟给小萧系上,放入衣内贴心处。又叮嘱:“倘系带有损,应即更换,切勿不慎丢弃此宝,失了祖传世代之物!”小华、小萧拜谢了又拜谢,同道:“谨听母亲教诲,儿在物存,传承后代,决不违言!”苗妈道:“我儿言重了。历来传家至宝皆谨防外露。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但遇非常时期,希儿严加秘藏,尽力保全便是了。”两个人又同道:“是!儿一定谨防外露,严加秘藏,尽力保全。”萧母扶起小华道:“华儿,你可得小心在意啊!”陈母扶起小萧道:“萧儿,你可得小心在意啊!”

小华、小萧和三位娘亲欢聚一堂,用罢中餐,随各歇息:萧母和陈母在楼上东间、小萧和苗妈在西间,小华在楼下东间。下午继续侃谈,说不尽的前秦后汉言,道不完的天地神灵事。很快将晚,又一同忙碌、一同用罢晚餐。晚餐后,苗妈便领着大家去无为大戏院看了庐剧《孟丽君》的大团圆一场,十分开心。回来后,小萧又忙着沏好了茶,小华忙着把点心包打开。他俩估摸三位娘亲必将谈天说地到深夜。只听苗妈道:“我儿,你们都来坐吧。”小华、小萧就也坐下喝茶、吃点心了。

大家欢乐吃喝了一气,就听苗妈道:“我现在就应该把自己的家世和经历和盘告诉你们了。因为你们是我的至亲啊!”小萧忙兑满了苗*茶杯:“妈,您老慢慢说吧。”就听她娓娓道出了真情。

在我稍记事的时候,跟着生母在上海街头吃讨。后来不久,我们母女俩在路上遇到一个洋鬼子牵着一只恶洋狗,不料想那洋鬼子就放它向我扑来了。母亲连忙护住我,结果自己被咬得满脸血糊,两只脚也全被咬伤了。那洋鬼子这时才嗬嗬大笑,牵着那恶狗扬长而去了。洋人洋狗走后,我大哭,母亲也大哭,哭了很久啊!后来母亲就慢慢搀着我挨地走到黄浦江头一家人家的门外,对我道:“孩子,愿老天保佑你啊!”这时天已尽黑,我们又冷又饿。我借着母体一点温暖,熟睡了。在我冻醒时,见一床破包被搭在我身上,身边放着一只破竹篮,篮里盛着一个破碗、一双竹筷、一只断把木汤匙,仅此而已,却再没见母亲了。我从夜哭到明,多希望母亲能回来啊!又从早上哭到中午,不但不见母亲踪影,也不见那家人家打开门,后来我发现那门是锁的。在这江头,仅此一家人家呀!我哭累了,又睡了去。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我又被饥饿搅醒了,见前面走来几个男女,拥着一位衣着楚楚的女先生朝江边看。一个道:“先生,那是具女尸啊!”又一个道:“是一个破衣破裳的年轻女乞丐,看来不到二十六七岁。”又一个女人带着哭声道:“可怜啊,这世道连乞讨人也跳江自杀了!”又一个男人道:“可能死的时间不太长,要不然江浪早把尸体卷跑了。”只见那女先生吩咐:“快捞上来看!”两个男人跳下水就将女尸抬上来。我一看,正是我母啊!便又放声大哭起来:“妈啊,你怎么死了!”惊得那一干人全都发愣,方知还有我这个女孩儿存在。那女先生急忙走过来看,泪水也滴下来了。她随急就吩咐一个女人:“把门锁打开,把她抱进屋里”;又命另一个女人:“快烧点水。”又叫抱我进屋的女人:“把我们的包裹解开,拿饼干喂她吃。”我吃了不少饼干,又喝了不少水,身子才渐渐暖和起来,又有劲了。可是又想起母亲,不免又哭喊起来了:“妈呀,你死了,我怎么活呀?”一干人都劝:“不哭不哭,有我们哩!”那女先生不管我脏唏唏的,就一把搂起我来了:“孩子,我以后就是你的妈妈了。”过了好一会,她就对身边四个人道:“我原想在这里住上几天,和你们观观江景,钓钓鱼,散散心的;现在我没有这份心情了。”接着她问我:“你妈妈叫什么名字?”我摇摇头:“妈没说过。”“你叫什么名字?”“妈喊我珠儿。”她又问:“珠儿,你爸爸呢?”因我出世就未见过爸爸,当然又是摇了头。她叹道:“这可怜的珠儿,现在是既无生父、又无生母了!也许你母是有志气的文化人,把女儿当作掌上明珠,后来落泊了,靠吃讨也带着女儿啊,所以就把你起名珠儿了。”这时,只听旁边一个男人道:“她*脸上全破烂了,一只眼珠没了,两只脚也全破烂,有一只的经脉被扯断拉在外面,估摸她死前只能顺地挨了……”另一个男人道:“明显是大恶狗扯咬的伤迹。”旁边的两个女人都吓得惊叫:“这该死的恶狗!”那女先生问我:“该是护你被恶狗扯咬的。”我点着头,又哭起来了。良久,我告诉他们:“在前边大路上,遇到一个洋鬼子,他放那恶狗咬我,我妈赶忙紧裹住我,嘴不吭一声,后来洋鬼大笑着就和狗走了。天快黑了,妈就搀着我顺地挨,天尽黑了,才到这门前歇下了。我很饿,又很冷,就依在妈身上睡,妈摸着我的头,我听她道:‘孩子,愿老天保佑你啊!’她好像还在说什么‘国弱受侮,人穷遭难’我也不懂的话,我就睡去了。到醒来时才见身上盖着这块小包被和这个篮子,不见了妈妈了。我哭破嗓子也不见妈妈回来了。哭累了又睡,睡醒了又哭,后来就见着你们了……”说到这里我又伤心喊起妈妈来了。

那女先生又连忙把我搂起来:“好孩子,你生母是好样的!她在洋鬼子面前,遭到洋人恶狗如此肆虐扯咬,连哼都不哼一声,拼着生命护着后代。可见是个烈女子!从她的话里可见她是个有知、有识的新女性!只因在上海这个鬼蜮地方,穷愁末路,才年青青走到了这一步。可悲啊,可叹!”接着她吩咐身边四个人道:“这所三间野宅,就送给这位烈女子吧。先把她抬进来安息。明天要鸠工造墓,墓就造在宅内。要把门换成一块碑,我要为这位妹子写碑文的。从此后,这就是一幢墓屋了。”几个人答应着。

不一会,女先生抱着我走上那条母亲遭难的大路上,见一辆轿车停着。其中一个男人便打开了车门,女先生抱我上了车,余皆上车坐稳,那男人便把车开进上海,转街弯巷停在一所堂馆大院内。女先生抱我下了车,径直走进了一幢两层楼房。四个人尾随其后,不离左右。坐在厅堂后,她就打发几个人烧煮的、收拾杂物的、上街为我买衣物的,只有一个女人留在身边。她道:“林妹,你等会就为珠儿洗个浴吧。”过了一会,我的衣物买回来了,那林妹便带我在浴间洗澡了。洗完后,女先生就自己为我穿了衣服,一看后她笑道:“这回可是个小姐了。”又问我:“想吃点什么?”我道:“白米饭和萝卜肉。”她笑了:“想是这孩子久未吃过白米饭和猪肉了。”吃晚饭时,几个人平等相坐,不分上下。女先生要亲自喂我,我懂事地道:“不用,我会用挑子吃。”林妹就将一个铜挑小心在意地递给我。我津津有味地吃着,女先生不时看我笑:“会自己吃了,不会饿倒的。”饭罢,她就要抱我上楼。林妹赶忙过来道:“先洗洗脸、擦擦手。”洗擦后我道:“搀我上楼就行了。”女先生欢喜:“你真行吗?不会跌倒?”我道:“我行哩。”上楼后,她就拉着我一同跪在一幅大遗像前,那像是一位穿军制服的将军,很是英俊威武。就听女先生道:“夫君!我已为你寻到一个女儿了,我一定教她长大*,请你放心,请你安息吧,我们双苗有后了!”我就想:遗像上的人姓苗,难道女先生也姓苗不成。跪拜后,女先生就坐在沙发上,又将我抱上沙发坐下。这时林妹把沏好的茶送来。女先生问:都吃好了?林妹答道:都吃好了。女先生道:你去把他们都请上楼来吧。林妹就去了。不一会大家就来了,但都站着不肯坐。女先生道:都坐下吧。顿了顿,女先生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你如今已懂事了,我就对你说个明白吧,从今后,我们双苗就收你为女儿了。你记住:你父名苗浪清,你母名苗翰玲,你名苗凤舞。那林妹连忙拉我跪在苗翰玲脚下。不知怎么的,我也不用教就喊:妈,女儿给您叩头!又站起来跑到苗浪清遗像前跪拜喊:爸,女儿给您叩头!乐得苗翰玲连忙站起来把我搂住抱在怀里:乖女儿,好女儿!你们大家听到了?从此后,苗凤舞就是你们的小主人了。我虽不把你们当下人使唤,但家主可是我啊。大家起立道:是,先生!我们愿为您效力,为小主人效力。随后母亲就给我介绍道:珠儿记住了:这是你张德志叔,这是你李道宽叔,这是你林淑兰姨,这是你葛晓梅姨。今后见了他们要喊叔或姨,不可造次。我一一谨记,答应了。后来我一见他们,就喊志叔或宽叔、兰姨或梅姨,母亲也说:这样喊好。

我母亲苗翰玲,乃是赫赫有名的苗教人远房小堂妹,又与烈士秋瑾生前谊深。她也到东洋留过学。回国后一心以科教救国,以实业兴国,提倡女权平等,并在上海创办了地下女子学堂、经贸会馆,秋瑾生前还到地下女子学堂发表过演讲。其学生后来多是有作为的国之栋梁。我父母早在日本流学期间就相识、相恋。父亲回国后到云南入伍,苗教人被害后他回到上海吊唁,表示要誓除窃国大盗袁项城。他在上海待了年余,与我母成婚,就住在那幢两层小楼。后来蔡锷在云南组建护*,父亲就赶奔云南了。去前,他命两个副官(也就是他在云南结拜的生死弟兄张德志、李道宽)留下来为母亲护学馆兼护家院。父亲到云南后就被任护*一方面军的指挥官,开始了讨袁大进军。岂料不久后在进军途中牺牲,年仅三十二岁。遗像传到上海,母亲面对遗像恸哭,经张、李力劝,才收泪道:“你两个去继承他的遗志吧,袁贼不倒,不要回来见我!”两个只好奔赴前沿阵地,找到我父骨灰盒带在身上参战。又未料后来蔡锷病逝,他们的心也冷了半截。所幸袁世凯很快倒台了,他们才终于回到上海复了命,并将我父骨灰盒交给了我母。我母垂泪对他两人道:“我知你们忠心耿耿,这以后你们也是我的亲兄弟了。如今我请你们办一件事:你们结义兄长苗浪清,祖籍安徽无为县城,父母已早亡,又无兄弟姐妹。现请你二人把他的骨灰葬到无为祖坟处,我将来也要同葬的啊!拜托了!”结果两个人就到无城寻到了祖坟,把父亲安葬好了。葬好后就见有两个女人(即林淑兰、葛晓梅)道:“我们愿去侍奉苗烈士的夫人,请带我们去吧。”二人就把她们带到了上海。母亲见了十分高兴,从此姐妹相处了。

我这母亲原是大家闺秀,旧礼教诚是娴熟了。加之后来她所从事的事业,对女性解放、新时代礼教,亦诚是时时在心。她对我的教养和培育自是以新启蒙、以旧参考了。所以我自小不仅读书认字,而且书画琴棋、外交内管都有涉掠,赵其独衷中国文学。在我十岁时,母亲特特带我去黄浦江头看了一回三间宅,那是我生母的墓所啊。那天秋风肃然,江水浪高。母亲就拉我同跪碑前,叩了几个头。母亲道:“你也要记住这位无名烈女子,她可是你的生身母啊。虽然在中国,这样的烈女成千上万,还正在遭难,但我心中刻着的,赵其是她蔑视洋鬼子和恶狗的那股正气!你应当好好传承下去啊!”我道:“女儿谨记妈妈教诲。”我见到碑文这样写道:

无名尊妹墓志铭

无名烈女,上天怜佑。以宅贻墓,葬汝不朽。赞汝坚挚,养汝之后。钦汝之烈,学汝胸有。安息永年,贞魂宇宙?

有名愚姐苗翰玲撰并立

我把这篇墓铭牢记于心。回家后便写了一篇文章《我的两位母亲》,背着母亲投寄《上海民报》。谁知不几天就在一版刊载出来,还配发了那三间宅墓和墓碑两幅照片,许是报社闻我母苗翰玲大名之故吧?我母读到后批评我道:“这孩子,你道文章是能随便投的吗?下次凡写到我,必得让我先知道,否则不准投出!”但是我知道,她很赞赏我的*作的文笔和用情之深哩。

早在我成为苗家小主人一年后,经母亲精心撮合,志叔与兰姨、宽叔与梅姨便配成夫妻了。他们两家选在了我家东西两边择址各建了四间平屋,但凡吃食,还是聚在一起。后来母亲实业发展迅速,在许多省市甚至到县,都有了子学堂、子会馆,而且建了不少子厂、子店、子门面,从业人员激增,经济收入十分可观。这都是她的学生、友人所为,只不过树着苗氏招牌而已。母亲当然不收各地奉献,只受投资应得分红罢了。为了进一步发展和壮大这些实业,便派志叔和宽叔各在上海、南京开办总堂、总馆,加强对各地分堂、分馆指导和巡查。于是宽叔便带着梅姨到了南京开辟工作,不二年也就大发了。这时志叔和兰姨在上海的营业更加红火了。母亲只要他们以实业为重,不要分心照看自己和我。而志叔、兰姨岂肯放心?便选招了手下两男、两女四个青年和一对持重的中年夫妇,负责我母女的家院护卫和生活起居安排。中年夫妇又招来几个当地人手,专事白天家务工作,如此,我母女便不须费心地享受生活了。在我十八岁时,在母亲抚育下,我可以说自己已基本学贯中外了,赵对中国文化和外国经贸,不但兴趣浓,而且底蕴厚。这年春节前,母亲对我道:“珠儿,为娘已没什么可教授你的了。我本想送你赴欧、美留学,又恐无人照料,我如何放得下心?我也只能让你走一走娘的老路子,送你到日本去看看吧。好在东京早稻田大学有我一位至友,现在是有名望的教授哩。你先到她那儿*练几年,或许更有长进的。出年后你就去吧。但如遇大事,或感到很不顺心时,你可迅速回来,勿使母揪心啊!记住了?”我虽不忍离开母亲,却也想出去闯荡一番。其实我这几年来也不是老呆在上海小楼里生活的,而是基本跑遍了上海、南京各家堂馆及其厂、店、门面了,经受了社会磨炼,也学了不少实践知识的。所以母亲也放心让我先到日本看看。就在这年除夕,母亲把志叔一家、宽叔一家请来团聚。这时,两对叔、姨已各添了一女一男两个宝宝了。我母女都极欢悦,他们也万分欢欣。就在团聚后喝茶当儿,母亲就把要送我到日本早稻田大学留学的事说了,征求叔、姨意见。这时的叔、姨不但学识都很渊博,而且经世历俗,社会经验都颇为丰富了。兰姨就道:“现在时局日渐转危,赵其这小日本对我中华虎视耽耽,怕很快全犯我领土呢!在这种情况下,大姐最好别将珠儿送去日本啊。”梅姨也道:“小鬼子已在我东北、山东磨刀赫赫了,我们的实业也正在遭受威胁,只好权宜对策,一旦鬼子入侵,只好撤退到安全地界,与他们*。我也劝大姐,珠儿留学事还是等等看吧。况她才十八岁。”宽叔道:“如果大姐决心已下,我是支持的。我估摸,两年内小日本不可能大规模侵华,即使侵华了,我也有内应在东京,就设法保护珠儿安全回国得了。大姐不用担心吧。”

志叔道:“对,我也有几个日本至交,他们在日本实业界颇有声望,想保护珠儿安全回上海是不成问题的。大姐就放心让珠儿去日本经受锻炼吧。”就这样,我去日留学的事定下来了。母亲接着又向他们说出自己多年的心事了:“我今年四十四岁了。我曾在你们义兄遗像前许过誓:至迟五十岁时迁到他故乡无城度晚年,然后就老死在那里,与他同一块墓地、同一个墓穴。我想请你们在无城寻一个宅地,为我建一座两层小楼,样式与这座楼完全相同,大小相同,方位相同,装饰相同,设备相同;前院、后园也相同。唯有两点改进:一是顶上有梁盖,但不须过于华丽;二是要前院有吃水井,后园有用水井,有两口井就可无枯水之虑了。无为县城,如今可能还无自来水设备,因此这两口井就大有用武之地了。”兰姨道:“我自小住无城,梅妹也在无城住了多年,你应当记得无城正有一块极好的地皮,堪称风水宝地哩。那块地势高,土板实,北临一条溪河,流水终年不竭,附近人家虽不多,但并不孤寂呢。我想,在那里建两层楼房最好不过了。”志叔道:“等过了春节,送走了珠儿,我就和宽弟去现场看,选定了,就由宽弟在南京请人绘张图纸,然后就派手下人鸠工兴建,估摸不需一年半载就建成了。建成后请大姐去验收,可好?”我母高兴了:“那太好不过了,但一定要把好质量关,这将是我双苗的传代至宝啊,不可大意!”宽叔道:“我在南京已早为大姐选了一块宅地,也打算建成与这幢相同的两层楼,以便大姐随时去散心居住呢!现在就一并同时动工,一张图纸、两幢小楼,多好啊!”母亲道:“那就有劳两位兄弟了!”志叔、宽叔同时道:“应该为先生效力。”我就想补充道:“妈、叔和姨,我补充一点好不?”母亲道:“孩儿家,晓得什么?”两位姨就道:“珠儿聪明呢,让她说说不妨。”我就道:“无论如何,楼两边的一式四间平房不可少,而且也要前有院、后有园,院、园也都各有一口井……”俩个叔赞道:“很有见识,大姐以为如何?”母亲笑道:“很好。不过楼与平房要间隔一米左右,虽不作通道,但也要保持一定距离,这样才可相互印衬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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