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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与花》第三章 吾往昔来他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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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倾语正自傍惶无计之时,一阵劲风吹来,于大雾中竟看见一条‘路’一般,尽头处赫然一人一驴,正是岳中流。

岳中流说道:“姑娘,你过来吧。”二人相隔百余丈远,却似话音就在耳边一样。

莫倾语低头看了一眼倒地的马儿,已是口吐白沫,眼见怕是不能活了。登时忽觉对这世间当真说不出的厌烦,人畜xìng命皆如同草芥一般,心底那一根刺,更觉这些惨事皆是由自己而起。抬眼瞧见雾气渐渐又再将路封闭,只得起身向岳中流走去。

岳中流正轻抚着毛驴的长脸,与驴子说话:“哑巴,前面你不能再去了,再走我可便护不住你了。咱们哥俩一个哑来一个瞎,臭味相投,情深义重,这些年来亏得你驮我东跑西颠,我这厢谢过你了。”说着便深深向毛驴一躬到底。毛驴登时跺蹄大叫,阿乌阿乌叫声越来越高,似是懂他话语,绝不相离之意。岳中流转身前行,驴子便在后跟随,走得几步,岳中流又停了下来。揽住驴颈,轻轻摸着它的鬃毛。对它说道:“好兄弟,既然如此,那么你便先走一步吧。”说罢一掌打在驴头之上,毛驴半声也未哼地颓然倒地。

莫倾语恰恰来到跟前,先前见他自和毛驴说话,颇为有趣。又见他突然出掌毙驴,心下好生愤怒。对着他‘你...你...’却再也说不出话来。终是忍不住眼泪,滴滴掉落。

岳中流面无表情,向前便行,莫倾语像着了魔般在旁跟随。越走觉得yīn森之气越重,浓雾里时尔传来惨嘶怪叫,令人不寒而傈,时尔觉得有东西扯着自己的衣服,心中惊怕,挥手拍打,却被岳中流一把揪住,一跃而起,又忽地下落,在耳旁狂风呼啸之声大作,半晌方停。重又脚踏实地,似是在一个大坑之中,周围虽是没了浓雾,却也漆黑一片。仰见上方虽是浓雾,却有几分光亮,正看间,隐隐雾中几个厉鬼妖魔现出,似yù将她撕咬,不由吓的叫出了声,连什么辟邪咒语全都忘了念。

起初时是岳中流抓着她的手腕,到现在却是她双手抓扯着岳中流的臂膀。随着岳中流逐渐走向黑暗深处。

一股yīn风吹来,寒气直入心底,亏得莫倾语还是广寒门下,在那极北寒地长大,却仍难禁此风。只听得岳中流一声断喝,虚空中神光闪烁,六柄飞剑在这森黑地界明耀无比,直围着二人周身旋转,剑圈外之黑暗如火焰之形,吞吐跳跃,却不能再侵入圈内。岳中流双掌合什,向前虚推,一道流火直向二人前方燃去,直到三十丈开外方停止不前。岳中流继而双掌外分,这一条火线忽的化为两条,随他手势分在两边,中间便划出一条路来。光明照耀之下,莫倾语隐约看见前面乃是一座漆黑的大石门,左右两扇分别画着护法神将,横眉怒目,神态威武。二人来到门前,六柄飞剑旋转,轮番以剑柄撞击大门,约有一盏茶的功夫,忽然听得一个声音部道:“来者可是鸿歌门下?”声音极是宏亮,门上神将双眼放光,如同活过来一般。

岳中流应声说:“正是”

那个声音又道:“可出示信物。”

岳中流左手伸出,红芒闪动,眨眼间变成一朵火莲,缓缓绽放。随即巨大的石门轰轰隆隆地向内敞开,一片幽绿的光亮透将出来。二人走进石门,莫倾语只见一个巨大的水潭,碧光闪闪,时如沸腾一样滚动不已。水潭周围遍插着一柄柄宝剑,被水光一映,偶放寒光。水潭中心似是一把巨剑的剑柄浮露,一人抱元端坐其上。莫倾语隐约只看明白这是一个剑阵。

那人缓缓站起身来,向潭中一跃,背上长剑斜飞而出,正落入他脚下,直向飞来二人面前落下。拂尘一摆,向岳中流二人施了一礼,说道:“既是道友归来,贫道便功行圆满了。只不过近rì此妖暴躁,道友还是多加小心为是。”此人须发眉皆是雪白,慈眉善目,面sè红润,竟是一个神仙也似的老道人。

岳中流亦还了一礼,微笑说道:“道兄不必忧虑,既然它不识悔改。今rì午时,此阵将变困为杀,天降雷火,连带外面那些小喽罗,一除后患。”

老道人似是吃了一惊:“天雷火?那道友你岂不是...”

岳中流接过话头:“不错,在下将与此妖同归于尽,卫我正道。”

老道人点了点头说:“道友风骨高洁,道行庄重,令老道佩服。此妖不灭,确是大患,若让它破阵而出,不知多少黎民要受苦难。既然如此,道友可有何未了之事么?”

岳中流微一沉吟,拱手说道:“昆仑门中玄苍子,与在下颇有渊源,若有机缘,道兄可照拂一二。”

老道人再施一躬,看了一眼莫倾语,便转身踏剑飞出石门之外,身后只留下一道神光。

莫倾语听他二人交谈,越听越是惊诧,所谓除魔灭妖云云倒也罢了。却万万想不到岳中流这便要以身殉道,多有不解,yù要发问,又不知从何说起。

岳中流左手一挥,一道火光直冲潭中巨剑,巨剑呼地被点燃,剑身的红光直从潭中显映出来,剑柄上烈焰熊熊,沸腾的潭水却平静下来。随即转身问道:“丫头,你一路跟我到此,到底所为何事?”

莫倾语支支吾吾道:“岳前辈,你老人家当真要...要和这妖魔同归于尽么?”

岳中流走到旁边石壁的一个神位旁,点燃了三柱香,插在炉中,恭恭敬敬的躹了三躬。直起身却抓起牌位,扔进潭水‘通’的一声,然后又将香炉等等杂物也全都扔进了潭水。呵呵笑道:“我老人家今rì将与妖魔同归于尽,卫道归虚。所以请你老人家把宝座借我坐上一坐,我老人家礼数周全,你老人家赐座也是理所当然那”说罢便盘膝坐在牌位之处。

才来回答莫倾语道:“不错,此潭下困压的妖魔原本是幽冥界的三虚火神,不知为何来阳世做了妖魔,被我师父以太乙真火剑阵囚于此处,有道是:以真破虚,而无虚不摧。想不到这家伙还真有这么两手,这剑阵眼看便要镇不住他。我就是此阵的阵结,太乙火魄便在我元神之中,若我不以火魄引得九天雷火来烧个干净,这妖魔必破阵而出,那时它定会吸尽了此阵真火之灵,真虚合一,那可是乖乖的不得了。”

莫倾语又奇道:“阵结又是何物?”

岳中流答道:“阵法就像是要拿一根绳子来做套,不打结如何能成套,结所以为结,便是能化绳为套。你这姑娘拐弯抹脚,到底有何事,既然敢跟来却又不敢说么?”

莫倾语眼见此人yù慷慨赴死,竟是这般从容洒脱,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对他先前击毙毛驴,也尽释怀。想起那一句‘你便先走一步’不知心中是敬仰、是同情、还是怜悯......

想着想着脱口而出:“跟随前辈而来,乃是为了向前辈询问家父的行踪。家父讳上君下临,母亲临终告诉我,家父多年前曾和前辈一较高下,之后便再没了消息。无论是生是死,还请前辈告知。”

岳中流喃喃道:“上君下临,君临,你姓莫?莫君临...莫君临是你爹?你是莫君临的女儿?”突然间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说着便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直咳了几声。笑得莫倾语不明所以。

岳中流笑意未散便接着说:“果然果然,甚好甚好,你若不提起,我倒要将他忘记了。若说世有天意,那么便是指此等事了。恩,好。”

莫倾语听得糊涂,yù待再问,又觉不敬。

正适时岳中流说道:“只因你爹杀伐太重,二十年前我与你爹决约战于恒山,好家伙,这一架一打就是九九八十一天,比了招式比内力,比了内力比法力。打到八十天,仍旧是打不明白。打到第八十一天,我却另有要事。恩?到底是什么要事,我想不起来了,总之是不想打了。哪曾想你爹不依不饶,定要分个高下,居然让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来,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我们就分了高下了。”

忽然停住不说,却向莫倾语说了句:“你怎地不问?”

莫倾语恍然大悟,忙接上话茬道:“是什么好主意?”

岳中流拈须笑道:“恩,斗蛐蛐。”

莫倾语一听之下,忍俊不禁,险些笑出声来。岳中流却恢复了一脸肃容。

他说道:“自古以来之豪赌,只怕未有过于此者。若依实而论,我能胜你爹半筹,可若想要他认输,非打上十年八年不可。可是此法赌的是天命,是人运。我二人就将身家xìng命押在了两只蛐蛐身上。”

莫倾语这次学了乖,连忙问道:“那后来怎样?”

岳中流笑答道:“你爹时走霉运,他那一只蛐蛐不一会就被我那一只打败,直到把他那一只吃掉了大半,他才认输。你爹暴跳如雷,指着老天爷破口大骂。”

莫倾语听的渐有些着急道:“那后来又怎样?”

岳中流道:“我叫他一直在老君山替我看管本派经书典籍。又明言若他一rì不能胜我,便一rì不许踏足尘世。想不到这一晃,已经二十年了。你爹一言九鼎,并未毁诺。若他出世,嘿嘿,你怎么会没他的音讯。”

莫倾语心中默道:“我爹没死,我爹没死,娘,你听到了么,我爹没死。是了,你定是早就知道了。”不禁喜极而泣。

岳中流听她又笑又哭,也不以为怪。心想若不是今rì之缘,你想见你爹,就要等他觉得能胜得过我,自己出来的时候了,他若是活的长些,再有个一二百年也就差不多了。

当下大袖一拂,已将莫倾语穴道封住。隔空一抓,莫倾语只觉一股柔力将自己左臂抬起,直伸在他面前。不知为何,心中竟很是惧怕。却被他伸手握住,轻轻在手上抚mo。

当下又羞又急问道:“你...你要怎样?”

***

听闻云中君驾临,三人连忙站起身来,眼见得右侧门中一人当先而入,中平身材,身着素衣,青氅外套,胸飘长须,浓眉之下的双眼虽已快眯成了一条线,却仍觉神光炯异。缓步而来,身后三名弟子相随。

待到近前时已是微笑拱手道:“听闻有昆仑广寒之贵客光临舍下,楼某有失远迎。”接着便由陈悦之将三人引介,云中君不住点头,安宁得知这云中君大名便是叫楼入云,与入云楼之名如此相似,不禁莞尔,却被白裳在后腰捅了一下。

玄苍子撩开前襟,施礼便要拜倒,却被楼入云伸手托住,拜不下去。楼入云言道:“楼某一介草莽,如何敢受世兄此拜,世兄能以朋友相待,便已是楼某之幸了。”

玄苍子正sè道:“小道拜的,乃是前辈之风骨,济世安民之善举,浩然正气,天地良心。”

楼入云闻言一愕,随即微笑放开了手,任由他磕了三个响头,才扶将起来。继尔转向二女,拈须笑道:“奇芭仙种,不开凡俗之花。方外修真门下,昆仑与广寒享誉千年,果然名不虚传。便是这一身白衣,也只有两位姑娘这样的人物方才相配。我这群不成气的徒儿与两位相比,倒像是披麻戴孝一般了。”连同陈悦之,随在他身侧便是他四大弟子,本来气质极为不凡,闻得此言虽颇为不然,却也不敢言语。各人此时才敢仔细打量二女,不知怎地又觉得师父说的没错了。

忽然殿外传来一阵大笑之声:“你这老儿倒有些先见之明,早便让你这徒儿为你戴了十年的孝,佩服啊,佩服。”随即便被打断,继之便是一阵刀剑交击,众人呼喝之声。

玄苍子三人正自愕然,楼入云却道:“树大招风,难免有些狂徒前来滋事,我等不必理会。三位一路辛苦,楼某已备下酒宴,请。”使了个眼sè,陈悦之与另一名弟子便快步出殿。

一行人由右侧门出,循楼阶而上,渐走渐高,楼入云亲自为三人指点周遭景sè,楼下打斗之声已逐渐平息。直上到第三十重,楼入云将三人引入赏云阁,一张大八仙桌上酒菜丰盛,又有两名弟子在旁侍立,楼入云一摆手,二人一躬退下。

当下四人边吃边谈,玄苍子将rì间之事原委奉告楼入云知道,及近说完,楼入云已是眉头紧皱,面容极是严峻。待玄苍子说道自己倚仗岳中流传功打败强敌,却功力耗尽无法回复,楼入云只是目不转晴地看着他。

待他说完,楼入云才接口说道:“我看世兄元神极盛,天窍已开,或只是一时过力,并无大碍。两位姑娘毒xìng渐去,也不打紧。便在舍下休养数rì即可。”

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把玩着酒杯说道:“东灵教十几年来与我河井不犯,想不到今rì竟有此举,自此只怕一场大劫再所难免。”

三人听他此说,都是不明所以。楼入云又道:“三位可知这寒心石究竟是何物?”

安宁与白裳对望了一眼,开口答道:“寒心石本是我宫镇宫之宝,后来不知怎地失散在外,二十年前由玉竹师叔寻回,前辈难道不知?”

楼入云摇头笑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不过有些事你们却不知道。这寒心石原本乃是邪极之物,如何落入广寒不得而知,可它却与另三样邪派法宝并称为邪灵四圣。想来是你门中不曾相告。”

安宁不由的‘啊’了一声,玄苍子却接口问道:“却不知这邪灵四圣都是何等事物?”

楼入云慢慢又为自己倒满一杯酒,一饮而尽。慢条斯理地答道:“寒心石、血泪晶、孽缘玉、长恨珠并称邪灵四圣,相传这四圣之中,各自封镇了一个极是邪凶的妖魔元神。寒心石便是这四圣之首。这数百年来,我正道将各路妖人压制得几乎抬不起头来,便是因为几百年前这四圣法宝便全部被正道中人所得,隐密封藏。寒心石想必便是封藏于广寒宫。”

玄苍子颇是纳闷,既然好好的藏在广寒,那又为何要送上昆仑?

却是白裳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轻轻说道:“前些rì,宫主收到昆仑掌门真人传书,说是希望我宫能将这寒心石送去昆仑保管。想来是要替我宫担这大任。”

楼入云却说道:“非也,寒心石曾流落在外,后来又归广寒,想来必是最近走漏了风声,恰被昆仑派得知。你广寒名声虽盛,近几代却人才凋零,天下妖邪如都知道了此宝在广寒宫,只怕动辄便有灭派之危。昆仑让你们送出寒心石,本意只怕还是在此。就连东灵教都可算出此乃应劫之物,难道堂堂昆仑广寒便算不出?派你们几个孩子送宝,也当真算是破罐破摔了,想是估计这些妖魔鬼怪也怕惹麻烦,若是抢得了此宝,多半不会伤你等xìng命。昆仑弟子倾巢而出,更是将这戏做的愈真,这烫手的山芋扔给了他们,他们便会自相残杀,到时候我正派再收渔利便是。此计可谓高妙之极啊。”

玄苍子听他说的丝丝入理,两眼圆睁,嘴也是合不拢来。安宁与白裳虽不大情愿,却也不由得相信果然如此。楼入云所说句句属实,师门之中近几代传人甚少,到她们这一代同辈弟子只有七个,除了她们三人,其余四个年龄尚幼。上一代十余名弟子,除亡故者也不过区区九人,尚有‘绝尘’正是他击败卢泰所用。

莫倾语大感奇异,好生敬慕,宝刀宝剑她也见过许多,但如此刀之秀美者,却是从未见过。不禁问道:“前辈,你...”

岳中流未待她说完便说道:“这把刀...这把刀于我极为重要,至于为何重要,我想了许多年,却仍是想不起来。先前的许多事,我都忘的差不多了。不过此刀却是解印你爹那把宝剑的法器,也是你我相逢之信物。无此刀为证,只怕你爹未必肯相信你。再者我即答允让你父女相逢,若不肯解印此剑,你爹必要背后骂我。我二人较量了许久,相惜相重,现下他果然胜过我了。想来我今rì一死,这世上怕便只有你爹爹一人能为我落泪。今rì我便将它赠给了你吧。”说着便将刀一挥,登时将自己手上的皮肉削去了一层,只见鲜血淋漓,符文已荡然无存。继尔抓住莫倾语左手,将刀刺入符文之中。

莫倾语连忙推辞道:“不,不,前辈,我...”刀锋已透二手而过,一阵剧痛传来,只觉全身的毛孔皆如针刺。眼见长刀缓缓穿过自己的与岳中流的手掌,刀上之血滴滴流落地上,也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他的。直至末尾,手中触到那莲花护手,剧痛忽然消失,刀身又变成一束白芒,自己手中一朵白莲缓缓闭合,如是实物,倏地消没不见,伤口也已愈合,很快白芒也无影无踪,连手心符印也再看不见。岳中流又探怀摸出一卷书来,放在她手上。莫倾语呆呆瞪大了眼,已说不出话来,一道劲风,将她穴道悉数解开。却听得岳中流一声长叹,叹声中萧索无限,意兴阑珊,似再无半点生趣。

莫倾语忽然泪如雨下,嗓音哽咽,当即跪在地下,向岳中流磕了三个响头。

岳中流却笑道:“傻丫头,你也哭了么?那总算是我这次没看错人。我死之讯,除了你爹,万不可再告诉第二人知道。”

莫倾语渐从九霄云外回过神智,站起身来。向他说道:“岳前辈,我辈正派修真门下,除魔卫道,舍身忘死,原也应当。但前辈修为通神,即能将妖魔镇伏于此,定有法可制服它,咱们再好好想想办法如何,若前辈不弃,倾语愿与前辈共进退。”

岳中流沉默半晌,对她说道:“师父降服此妖之时,我年纪尚幼,时至今rì,又如何能与恩师相比。除非...”却又摇了摇头。

莫倾语听他话锋一转,还道有所转机,便不打扰。

哪料他又说道:“上天行事,莫不有理。今rì你我之缘,定不会是叫你陪我在此丧命,乃是叫你父女相聚,否则又何来如此巧事,我等不可逆天行事。你看看我,又老又瞎,举目无亲,只怕世上识得我之人,十个里倒有九个盼我早死。我有违师命,是为不忠,害得兄长惨死,是为不义,至今不识生身父母,是为不孝,多曾杀伤无辜,是为不仁。当真是枉顾廉耻。”

莫倾语听他这般说,待要为他辩解,却又难以措词。

却又听他继续说道:“新婚之夜,妻子便yù杀我而后快,又随他人而去。我虽苟活,这近二十年受邪咒所制,每rì里两个时辰七魄交攻,生不如死。便是十八层地狱,也无此等酷刑。罢了罢了,忍累了,也活够了。”

莫倾语默默不语,听他说的凄惨,心下却感同身受,这一份苦楚比之自己幼时亡母,多年寻父又当如何。嘴里念念道:“七魄交攻,生不如死,那又如何是好。”却能不明白那又是何情状。

岳中流面sè一冷,对她说道:“再过一个时辰,我身上离魄之咒便要发作,我要在此之前开启杀阵。向东二十丈那黄石便是此阵之眼,可出此阵,你这便去吧。”说罢腾身而起,直到潭中那巨剑柄上坐下,不再理会她。只见他周身烈火熊熊,却不受伤,衣衫与那头灰白头发似被热浪催动,向上飘舞,面sè淡定,无声无息。

莫倾语呆看了一会,默默走向那散出淡淡黄光的石台,心中百味交集,似是一股无形的力道在推她前行,右手的伤不知何时已经痊愈,手中书上‘芙蓉妙法’四字也竟如不识一般。失魂样及走到石台之前,蓦地转身大喊:“岳前辈!”

岳中流的声音传来:“去吧,莫再打扰我这片刻清静。”如天遥地远,细弱之极。

莫倾语已是泪如雨下,泣不成声。转身方踏上石台,忽地脚下一股巨力传来,登时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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