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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满花南》第三回花间镜亡命四方朋友丧何处躲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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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吃的一时暂无饿腹煎熬,路行的也快了不少,转眼又是三五天过去,下一站奔向哪里心中根本没有数。大城市是不愿意去的,在那里生,在那里长,在那里失意,在那厄运连连。自己打算以后就这么在乡村里浑,命已不值钱能挨的几时算几时。

这一日又到了一个大村庄,这个村子极是整洁,与他路过其他那些破破烂烂的小村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里街道宽阔房舍漂亮尽二层小洋楼。在村口赫然醒日处立有一块大石碑上面整整齐齐隶书镌刻“功德无量”,下面密密麻麻竖刻了大约百十号人名,再往下是一些单位的名号。这个石碑深深吸引了他,不为其他,只为这碑上的第一个人名“程文”。这个名字令他的心蹦蹦直跳,兴奋难于抑制,他又转到碑后,碑后自然有碑文,仔细一读才明白,原来这村子名叫“七司”,碑前所刻的那些大名是为本村修路、通自来水捐过款的人。其他人花间镜倒不关心,唯这个程文出手阔绰的很,一人捐了整整八万!花间镜心潮澎湃翻江倒海般,暗暗发喜:难道是他?难道这小子发了?兴奋的花间镜紧紧直攥拳。

恰在此时村里走出一拄拐棍的老头,他径直上前恭恭敬敬向那老头行个礼,然后指着“程文”两个字问:“他是什么人,怎的这么有钱?”“你问的是程县长啊,他可是好人,大大的好人,他祖上是我们村的,自他老爷爷那辈便搬出去了,程县长自小从未来过这个村子。但现在当了县长了却仍没有忘记自己祖上从何处来,这不一上任先回我们七司村——老家来看看,当时我们七司村穷啊,是我们环阳县最穷的一个村子了,破破烂烂。我们的程县长还未等进村小矫车给陷的泥里出不来了!我们的县长怒了,简直是雷霆大怒,立即下令全县为我们村子捐款铺公路,引自来水,安装有线电视,还统一盖上二层小洋楼。”老汉说的得意洋洋,花间镜却听的极为诧异,忙问:“那你们这么大一个县就不起怨言?”“有,自然是有,沾不上光的怨言大着哩,但他们只能在背地里胡说,哪又顶什么用?程大县长气魄的很,雷厉风行,好家伙,那是真正的家长制,下的命令是谁也不能违拗,谁让他不高兴了就得卷铺盖滚蛋。县长带头捐了八万,你下面的人还能说什么?再者又有谁的乌纱帽不想戴了,哪来的胆子敢站出来反驳我们牛气冲天的程县长?人嘛,现在识实务的多。”花间镜听的有些胆颤心寒,激动的说:“他为你们修上这么好的居舍,你们能买的起吗?”老汉听了哈哈大笑,他指了指那一片漂亮的小洋楼,得意洋洋道:“就凭我们的收入,莫说现在,就是再攒几辈子也买不起!这都是县里出的钱,我们只要掏几千元,象征性表示表示就行。”花间镜惊的张大了嘴巴合不拢。见他这样老者更是得意,继续说:“程县长魂力大的很呢,他说我们这里仅是试点,将来县里财政好转了他要在我们全县推广这种模式。程县长真是好人啊,在哪里搞试点不成反而恰恰选在我们这儿,为啥?道理还不简单的很,明明是想帮我们,程县长是有情有义的人,不忘本,知他的祖上是从这里走出去的,关键是他人品好,他真是大好人,大好人,……,不管别人怎么说,反正我们七司村人都必须得说程县长好!……”老汉涛涛不绝。

花间镜从他的言语隐隐猜测,彼人极可能就是自己所想到的那人!为了证实一番,他又详细问明了程文的籍贯,说来竟是那么的巧,竟与自己猜测的分毫不二。他简直乐开了怀,一个劲的谢天谢地,心道:老天终不负我,这下我可有救了!他为何这般的高兴?原来这程文是他最亲密的好友,是他高中时的同学。他们间的关系才称的上是挚交,当时念书时花间镜是学校里的高才生,而程文恰恰相反成绩极差,也亏他家有势力,不然就凭他那种资智根本不可能进了花间镜所读的那所高中。虽然两人学业成绩有天壤之别,而性情却极是相投,念书时两人一切一切都极是合得来。在学习上花间镜曾给予程文以最大的帮助,当然那时因他的学习资智与自卑心理并没有太大的提高是另外一回事。

程文学习成绩不好在学校自然如同蹲监狱,若不是为了留恋好友花间镜早退学了。也因成绩不好闲的无聊胡思乱想的就偏多了些,竟看上了与他同班的校花——湘玉,当时他之所为纯粹为单相思,是癞蛤瘼高攀天鹅的那种典型。湘玉成绩好,人样子更俏,那样的条件自然看不上他。他就死乞白列的追,闹的满校风雨,这下可惹恼了学校里其他一些暗恋湘玉却又自惭形秽羞于开口的小混混,他们暗地里大骂,“你程文算个什么东西,你不过个呆子,我们强你数十百倍而不敢放开来追求湘玉,你却恬不知耻!”他们纠合起来将程文揍了个死去活来,当时就住了院。这种事不是很光彩,程文的家人对自己的孩子实是不了解,总以为程文是上北大、清华的料,对他的期望值极高,回家汇报时程文也是撒了谎。如果真知他在学校的情形不将他父母气死才叫怪,所以吓的程文根不敢与家里通气,住院期间全是花间镜给他护理了,这可是距离高考仅剩下不到两个月的宝贵的复习冲刺阶段啊!

枉费了他的一厢情愿,程文以为自己生生死死追求湘玉的情份,落到人人耻笑的地步,人心岂是草木,哪有不被感动的道理,既使本不出自内心,只是顾及一下面子也好。但是左等左不来,右等右不来,始终不见湘玉的芳影。嚯,这还了得,程文的精神彻底崩溃了,万念俱灰,整日里躺在个床上叨念:“为爱而生,失爱而终!”可把花间镜吓坏了,任凭他如可劝解程文也不肯进食,当时在整个医院都传为笑谈。他越是这样形同个神经病,如花似玉的湘玉怎肯来见他?同学们见程文一日不如一日当然也开始害怕,都竭尽全力劝湘玉来医院探望探望他,那怕是违心的。但心如盘石的美女任人们怎么说就是铁了心,决不去看他。程文当然知道这一切,绝望极了,趁花间镜出去倒垃圾的当儿歪歪晃晃走下床来爬上阳台,准备从十二层高的楼上跳下殉情。那一日的情形想来真叫人胆禀心惊,身子都已开始向下张了突然一把被人扯住衣服,那抓他之人正是花间镜。原来花间镜近来见他精神有所恍惚,本就不敢远离他,故出去倒完垃圾便匆匆赶回,正发现了这一幕。当时也幸亏程文已绝食多日,身子极轻,若是放在往日花间镜还就真的提不住他,即便是这样也将花间镜随之带出了窗外,也该他们命不当绝,鬼使神差,花间镜竟用脚尖牢牢勾住阳台,人的身子似是荡秋千般在半空中晃来晃去。那情形极是险恶,无论程文如何央求让他不可陪自己丧命,花间镜也不撒手。当时引的楼下人山人海,无不瞠目结舌。

后来又叫来了消防队,消防武警用升降车将他们救了下来,脱的危险后程文搂定花间镜号啕大哭,许下誓言今生今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他们的惨烈壮举当时感动过整个济南城。

安顿好程文,花间镜回到学校大骂湘玉,逼她去医院探望程文,湘玉以色自恃不肯说出口,其实她一直暗恋的是花间镜,这也是她狠下心迟迟不肯去医院探望程文的原因,湘玉被骂的委屈出于对花间镜的报复心理,一路哭着,羞怒来到医院。程文当然傻乎乎还以为她为自己的真心而动情,欣喜过望,湘玉恨恨得许下若是程文能考上与自己一样的大学,便于他好。她本是欺他,给他个月亮任他极尽超能也不可能够到,才这样随便一说。十万黑云压顶终现一线希望,不自量力的程文立即兴奋的从床上蹦起,小孩似的伸出小拇指与心仪已久的美女拉钩起誓:“一言为定!”湘玉欺他能力弱,胡乱应差与他盟誓,高兴的程文跳下床头未及换下病服就大踏步回学校复习功课迎接高考去了。

爱情的动力是巨大的,仅短短两个月里程文都在争分夺秒的刻苦学习,成绩也一路飙升了不少,但尽管如此想要考上同湘玉一样的学校仍是不知差了多少。但中国的情况很特别,有人就好办事,到了考试时程文的父母不知动用了多少层的关系,让他与花间镜邻桌,并买通了监考,场场抄了个顺顺当当,当然如此一来严重影响了花间镜的发挥。

成绩出来之后,学校的老师同学们无不称奇,全校最大的笨瓜竟考出了仅排在花间镜之后位列全校第二远远高出第三许多的好成绩,当时人们都说英中放了卫星,都赞他程文才是真正的聪明,说他前途无量,老师们劝他报清华北大一类的名校。他心有所属当然不能依了大家,偷看了湘玉的志愿之后自降目标,简直来个复印,报了与她一模一样的学校,完全相同的专业!同个跟屁虫一样高高兴兴随恋慕的人去了。他的重生,他的一切一切都源于花间镜,花间镜对他恩重如山,他对花间镜感激涕零,他发誓将来若有必要,必对花间镜予以报答,甚至不惜以命相赔。

中国的教育就是这样,前紧后松,小学、中学孩子们辛苦的很,起早贪黑,死记硬背了大量的超负荷的艰涩无聊但毫无实际使用价值,细推来有悖科学常理,唯一目的就是针对考试的极其空洞死板的东西,真还不如那八股取士。其劳动强度之大不亚于牛顿创造微积分,法拉第发现电磁感应定律时之付出。而一旦越过龙门考上大学则如释重负潇洒的很,个个都在尽情的挥霍这自己的青春,所以往往是大学学力入校门小学水平出校门。如果你的花样多,会钻营则说不定在学校里还能挂个职,等到毕业时会捞个什么“三好学生”、“优秀毕业生”等光彩夺目名号,待你找工作时会有诸多方便美事。学业成绩好坏那是最末等事,大学里看重的是“能力”,不看重学业。程文本是个抄上的、劣质大学生,那水平比之别人自是更洼,但他的品质正适合那种环境,准确的说他才是真正的大学生,简直是如鱼得水,在中学时的压抑的才华尽数绽放出来,再加上家庭背景等多重因素,入学时间不久便被当选上了学生会主席,成了呼风唤雨的重量级人物,风光一时。也因这些使貌若天仙的湘玉对他的看法少许发生了些改变。程文也成熟了不少,懂得了不少的策略,加上他新结交的那些巴结他的狐朋狗友们的鼎力相助,他使尽了各种解数,也有人教的,也有书本上学的,也有网络上查的,总之最后湘玉竟慢慢和她好了起来。

等程文毕业时他头顶上有着数不清的耀眼的光环,这些硬件再加上层层的社会关系短短一两年的时间年纪轻轻竟当上了一县之长,他的前程真可谓如花似锦无可限量。他是个有情有意的人物,能所得的这一切并没有忘记大恩人花间镜,统统这些成就都通过电话、Email早告知了花间镜。只是花间镜高傲,近年来遭际种种不幸沦落到不人不鬼的地步,实在无颜面对故人,所以电讯方面断绝了。其实没了花间镜的消息程文一直着急的很,曾通过多种途径探询过花间镜的下落,但人海茫茫杳无音信。非常令程文震惊的是忽然有一日报纸、电视、网络等各种传媒以同样形式铺天盖地般发布了A级通缉令,通缉的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故人!故人如此凶残着实令他难以相信,但事实摆着又不得不信。程文深知花间镜,他若不是身处万难翻身之逆境,心智受到巨大的压抑与摧残绝不至出格如此。从那以后他的天天心如油煎,非常渴望能助好友一臂之力,合不合法顾不了,豁了性命也要帮忙,要对得起良心!

花间镜问的清楚后自然高兴的不得了,暂时压抑住内心的兴奋,强作若无其事状插言道:“程县长真是个好县长,可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啊!”“凭良心说话,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尚待推確……但不管别人怎么说,作为七司的人可不能说别的,须尽道程县长好才行,他让我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是做梦也做不了来的啊!”花间镜装作听得出神,自言自语道:“这样的好县长要是能一睹真容那该多好啊。”“这太好办了,我们村刘村长申报的村工业园已获县人大通过,县招商局引来的一个皮革项目将落户这里,你太幸运了,恰巧程县长明天上午来检查工业园的建设情况,届时你就有可能瞻仰程县长的真容了。”“行,到时候那里肯定很热闹,我一定去看看。”告辞了老头花间镜心里甭提有多高兴,没了乏累,走起路来是那么轻松,不知不觉间还蹦两蹦,惹得行人还以为他是个神经病。花了两三块钱买了个几乎能遮起半边脸的大墨镜,然后又到野外非常僻静处寻了个早已废弃的,果树地里的岌岌可危的小土屋,捡些干柴铺上,啃了偷来的生着绿莓的干面馍后早早睡去。

第二日起个大早先将行李藏好,然后赶往七司村的工业园,到了以后花间镜才发现,自己起的已经晚了,工地上早已人山人海。那片工业园甚是宽阔,只是没见有任何一间厂房,像是刚开辟的,不过公路修的极是宽阔,像飞机跑道,更像广场,推土机推过的痕迹非常清楚,堆积如山的粗长的玉米秸秆还未完全变黄被半埋在黄土里,这让从未识过稼穑之苦的花间镜看了都有些心疼。

工地上人很多但秩序井然,皆因指挥得力,虽是清晨秋气湿凉,那指挥却是挥汗如雨,嗓子都快喊破,把最难遵守纪律的村民安排成一个个整齐的方阵,也不知从那里租来数百名小学生,着统一漂亮的短袖短裤或裙——夏装校服,虽站在光秃秃的黄土地上,却也十分耐看,只是那些孩子冻得脸色发青,直打牙颤,最漂亮的小女孩自然都安排在最前排,每人手里都拿个小红旗,还有一部分人提了些漂亮的花篮。

那指挥员就是刘村长,刘虚,他正在做最后的充分的准备,排演迎接程县长的仪式。刘虚眼尖,花间镜刚一接近欢迎队伍即被他发现,他怒冲冲奔到花间镜跟前大声怒斥:“你是哪里来的,经谁允许了,谁让你到这里来,我要对程县长的安全负责,你快走,快走!”他用手推着花间镜往外赶。花间镜忙说:“我和程县长先年曾认识,好长时间不见了,听说他今天到这里来,我特地赶过来看看。”一听这话刘虚的脸立马来个阴转晴,漫天彤云一扫而光,正正极不协调的领带,点头哈腰,边鼓着掌边嬉皮笑脸打着哈哈:“什么,哥,哈哈……你来得正好,程县长一会儿就到,稍等,哈哈……”他笑到半截突然止柱笑声,可脸上仍凝固着方才的笑容,满眼疑惑,问:“你是——怎么来的?”花间镜拍拍两条腿,“用这!”“你和程县长是什么关系?”“一般关系,我认识他,但它不一定认识我……”“呸!你来倒哪门子乱,走,快走!”刘虚已经怒不可遏,“我不捣乱,一点也不捣乱,我站得远点还不行吗?”花间镜说着便往远处挪。

“慢着!”刘虚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声喝止,“你来得正好,我这里人手不够,我让你为我做两件事:一、你先假装一下程县长,帮我彩彩排,这可便宜你小子了!二、装完程县长后去哪儿,”他用手指指不远处建的一处非常漂亮的,也是这么一大片开发区唯一的一座小建筑,帮我打扫打扫厕所,绝对要干净,程县长一定会视察那里的,一定,寸步也不能离开,一直坚守到县长用完。不白干,干的好发你二十块钱的酬金。一定得干好,否则由你好果子吃!”花间镜一听非常高兴,尤其是最后一条,太合意了,他深知程文的特点,只要一下汽车必先上厕所,这也恰是接近他的好机会。他也暗暗惊叹这个刘虚真是个马屁精,观察的真够细致,服务的确实周到,自然一口应承,“说好了,不能让我白干,完事立即结帐。”“别罗索,不少你的就行了,快干活,县长快来了。”刘虚急了催。

彩排开始了,花间镜从老远的距离向队伍走来,刘虚像个点头哈腰的哈巴狗,在前面引路,他非常投入已完全将花间镜当作了程文,群众的“欢迎,欢迎”声震耳欲聋,他们齐刷刷的舞动着手中的小旗,方式变换多样,一会儿是摇山振海,一会儿是三起三落,一会儿化作热烈的旗浪,一会儿又在空中同时欢快的左摆右摆,合着初生的太阳将整个天空都映得火红……那口号更为火热“程县长功彪千古”“程县长万寿无疆”“大干实干工业兴县”“干劲一鼓再鼓,摆脱贫穷落伍”“只为成功找对策,不为失败找理由”“新城建设利富千秋万代”听得花间镜嗓子眼发痒直想吐,走到队伍的尽头,小女孩们又挣着献花篮,其他群众也伸着炭黑的手挣着花间镜的手,还假戏真做,热情的捏的花间镜的手很痛。花间镜就很难明白老友那幅德行怎么还能当上堂堂的一县之长,更不明白老友为何对这些水上漂的东西怎么这么热衷!刘虚对群众们的热情程度依是极不满意,厉声斥责,又教演了一番,然后边订正边演练了三遍,待他稍稍觉得可以了方才叫停。仅仅半个多小时的时间数遍之后花间镜已见怪不怪了,适应了!虽然“功彪千古”“万寿无疆”不是给自己喊的但的的确确是冲着自己叫的,一份洋洋得意之感油然而生,为那份快意倒直盼这种场面多持续一会儿。但假的终归假的,最终神魄还要回归各自的壳内。刘虚心急火燎的不断看表,笨的如猪般的村民调理多少遍也达不到自己的要求,时间已经不多了,他止住了排练,没好气地赶走花间镜然后又不厌其烦的、不放心的抓紧时间教导村民该如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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