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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世纪末的朝日光鲜之国》VOL.01 CHAPTER.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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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异世-

「…………好热……」

「……好热……」

「热死人了……」

陈天禾掀开棉被跳了起来,扯掉身上的厚棉衣、口罩、毡帽与手套,才发现自己已经浑身大汗,就像一只彻底的落汤鸡。

一秒之後,他发觉自己的处境十分不妙。

自己躺在一处农田里。厚密的阴云笼罩整个天空,似乎都随时可能下起大雨,周围却是一片翠绿,而不是过去一周习见的冰天雪地。他身吸了一口气,发觉温度相当高,起码有二十五六度,和浩劫後的零下几十度相差甚远。更重要的是,他不是在地下,周围是一广阔无际,收割完毕的稻田,唯一看得见的突起物是身旁的这个草垛。

他是个中学老师,主修物理副修化学,大学毕业前考上预官步科,入伍後又续签一次把研究所的学费赚了出来,以中尉副连长的职级退伍。退伍後进研究所念的是资科所。毕业後经由母亲介绍,进了一所国中任职理化教师,除了带班教书还兼任资讯中心主任与资讯社指导老师。是一个标准的独居上班族。平时定时上下班,上课认真,生活规律。下了班就回到租来的屋子里看书上网打电动。用一句流行的词来形容,他就是个宅。不过他本人既不会讨厌千篇一律的生活,也不会特别去追求冒险与刺激。生活就这样日复一日。简单来说,他就是现代隐士中的一员。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恐怖大王降临之时,他才开始释放,或者说不全力压抑自己的本性。

但是现在这是怎一回事?

在几分钟的观察搜索与分析研究之後,他基本判定这里不是什麽好地方。在抓住几个路过的农民小贩谈过话後,他很荣幸地发现――自己穿越了。现在是民国四年八月九日,地点是江苏省建湖县附近。

不,陈天禾立刻纠正自己。穿越只是可能之一,还是机会比较小的那种。另一种可能,他正处於atrix中,正在做梦,或者说处於虚拟实境中。

但其实两者没有任何差别。

「民国四年?西元1915年?狗屎,要穿怎不穿到2215,气温回暖的时候?偏偏给我穿到这个时候?马的,往前穿起码也要到17世纪以前,这样才可以开个後宫玩玩。就算在近代,没有1895,起码也给我到1905?这还可以混个革命元?。怎麽就给我穿到这不尴不尬的1915呢?」抱怨了半天,陈天禾又开始庆幸,「还好没有穿到1938或1968,不然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陈天禾很快得出了结论。

不过以眼前的情况,不管是穿越或是atrix,都不重要了。

陈天禾是个无情的人。与其说他冷酷,不如说是无血无泪的家伙。反正昨日为前世,今日即为今生。本来就没有太多的牵挂追求,换换环境生活一样过,人生也就如此而已。

那麽,接下来该怎麽办呢?

陈天禾想了一下,基本确定了两种不同的方案。

第一种方案,找个地方继续宅下去。虽然社会环境已经发生巨变,但我还在。既然我思我在,一切便不是问题。只要花点时间功夫,就可以回到过去的生活。而这在此时此地并不适合,比较好的地方是……花旗国旧金山唐人街。先设法筹到路费後再出洋,在那里立定脚跟是没有问题的。预计大约需要一年左右就可以了。至於几十年以後的浩劫,就不去管他了。反正他也活不到那个时候。

比较麻烦的是,眼前这个时点,花旗国的种族歧视相当严重,甚至还有排华法案这样的东西。但凡有点其他可能,他也不想去那里。

这个方案的另一个致命问题是,现在没有PC没有网路没有PCGAE,基本上没有让人宅的空间。缺乏这些基本配备,他光用想的也无法忍受。

第二种方案,就是遵循穿越界普世原则,自己动手打天下了。重要的是,经由强行攀登科技树,他在这里是有可能阻止浩劫的发生的。

别的不说,对於原本世界的中国,不管是两岸的那一边,他都不太满意。虽不是不能设法改变,但以当时的内外环境来说,其势太强,强行推动变革的代价太高,即使成功了也得不偿失。再说前世虽不能说是三代之治,但是好歹也算是个平稳年代,如果是在乱世,他倒是不介意下场玩玩。可是在和平年代也就罢了,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他是不会去干的。宅男世界多采多姿,以其之广阔,值得投入精力的课题还有很多。

但是现世就不一样了。现在是民国四年,1915年,中国处於风雨飘摇、极度动荡之中,正是乱到不能乱的乱世。在这种不稳定态中出手加以干扰并推动改变会是事半功倍,成功率很高,效果也非常宏大。至於付出的代价虽然不见得比较少,但是现在中国正为过去的荣耀与现在的分裂衰弱付出代价,搭上这个便车整体上还是比较节省的。而且既然是乱世,死个几百上千万人那也没什麽。但是真正的关键是,这实在很有趣。

以现在这个时点为基础出发,我能做到什麽地步?这个国家又能走到什麽地步?这是一种很有趣的,值得探究的可能性,或者说,对於可能性的好奇心。是的,只是好奇心而已。

然而,好奇心正是推动人类前进与进步的最强大力量。它超越意志,它引发?望,它塑造信仰,它产生力量。它的力量确实非常强大,虽然有时并未被当事者意识到,但是在数百万年前,推动猴子往树下伸出第一只脚,数十万年前,推动人猿往火堆伸出第一根手指的,正是这种力量。而现在,陈天禾清楚地感觉到这股力量在他身後低语,催促着他做出这个选择。

陈天禾知道,这就是所谓的灵魂的骚动,是恶魔的耳旁低语,是伊甸园中的蛇,是心魔的诱惑……但他并不介意。

而个人私心的部份,也是份量最重的原因,如果现在自己要宅起来,显然缺乏条件,并且可以预见这辈子等不到那些条件再次出现。但如果自己有足够资源与权力的话,那麽是有可能把基本宅化的基础环境重新建立起来的。虽然机会渺茫,但总比没有好。至於还有机会改变人类悲惨的命运……这倒是其次了。

为了我等宅男事业,干。陈天禾下定决心,目光变得幽深无比。

※※※

接下来,按照当兵时养成的习惯,他开始清点装备。

现在他有一把T91步枪,一把90手枪。一条S腰带上挂了刺刀,两个步枪弹夹,两个手枪弹夹,外加一柄用来铲雪开路的折叠式工兵铲。这些武器是浩劫後,撤到捷运站中的几名宪兵带来的。这些武器由轮值守卫人员与预备人员轮流使用,他是预备人员,这些东西放在棉被底下保持温度,以防不小心冻住无法使用。而他掀开棉被时,这些工具就好好摆的在他身边。

再有就是他当作枕头的背包。这是他平时上下班随身携带的背包,自从他在学校教职员室听到恐怖大王的新闻之後,就再也没有打开过。走到路边的一个稻草垛後面,他将背包从肩上放了下来,开始检查内容。

首先是居家旅行杀人放火绑架勒索顶风作案必备工具,也是马盖仙的最爱,宽绝缘胶布一卷,五米卷尺一个,瑞士刀一把,剪刀一只,水果刀一只。

其次是一些零碎。前一天下班回家路上,在路边摊随手买的3D雷射水晶内雕。因为体型不大又雕的还算漂亮,一时兴起多买了些,眼下约有十几个内容不同的。原本是打算明天拿到学校作为班上与社团学生期末考优秀的奖品,现在嘛,拿去拍卖应该还值一些钱。这东西在前世也就一个一百多块,但在现在可是稀有物品,世界上就这些,几十年内是仿造不出来的。

再来就是书了。首先是国中理化课本第四册,本来是下学期要上的课程,但接下来自己肯定不会再继续教理化了。如果是在19世纪以前可能是个宝,但是现在都已经民国了,这书已经过期作废,没啥屁用。不过看在还能作为以後的教材参考份上,还是留下来。

接下来是霸权兴衰史,保罗.甘乃迪着的那本,这是前一天整理完办公桌时要拿回家封存的,因为太厚,放办公桌上太占位置了。如果是别人见到这本书,现在可能要跳起来了。但是对於自己还是没屁用。因为这本自己已经看过了。不是陈天禾自夸,他可是过目不忘的天才,一旦看过的书就能记得一字不漏。就是现在马上默写出一本也不是问题。所以等於白占空间。算了,还是收起来备用,也许哪天可以拿来骗骗笨蛋。

再来是北洋军阀史话。这个同样是珍贵的废物。PASS。话说回来,以後这本书的价值也许就是拿来当推背图用?

接下来是什麽?小口袋里的机车和房子的钥匙串?PASS。金融卡?PASS,几年来辛苦存下薪水就这麽飞了,可惜。写了一半的笔记本?PASS。几只用过的自动铅笔还有各色原子笔,还有两只是四合一的。PASS……等等,这不能PASS,记得原子笔发明好像是在1930~1940年代。现在可是1915,那就是说可以拿去卖钱了?不知这个年代原子笔可以卖多少钱?或者也可以研究一下申请专利开工厂造。最差情况就算自己造不出,也可把这专利拿来卖钱?应该可以值不少钱。记得当初原子笔刚上市开卖时一只好像可以卖到10美元,这可是30~40年代的10美元啊,那不是说只要卖20支笔就可以装备一个兵吗?这是巨大的财源,专利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上,这些笔要好好保管。

再来就比较有点意思了。USB随身碟和手机这些现在虽然没用。不过以後如果拿到专业研究室拆开分析,以後可能对材料学的改进有些帮助。P3随身听?也许可以拿到美国去拍卖换大钱?算了,暂时不考虑。

SONYCyber-shotT700千万画素超薄卡片机,嗯,也许可以当间谍工具使用。

卡西欧科学标准型计算机fx-991EX,太阳能/水银电池并用、数学自然显示、直觉式输入顺序、内建科学常数、微分、积分、回归计算、双曲线、反双曲线。这东西跟了自己两年了,现在看似用处不大,将来发展起来以後有大用。别的不说,一百部ENIAC也比不上它的计算速度。简直是金手指到不能再金手指了。不过这还不是最逆天的。

EeePC1000H,也就是十寸版的EeePC,1.6GHz的Atom低电压CPU,自己换上两寸半250GHDD并加到2GB的RA,改装了触控萤幕。电源变压器一个,雷射滑鼠一只,硬式滑鼠板一个,外加5米电源延长线一卷。里面切成CDE三个槽。C槽开16G大小,装了XPSP2,D槽的200G空间是资料与文件还有一些小游戏,系统影像与各工具备份。20G的E则是DOS与XP安装片的多重开机,在C槽挂掉时可以用D里面的影像ghost复原,或者重装并利用D槽预存的ISO与RAR档重新把系统灌起来。

更大的重点是,系统里面灌了BCB。平时自己偶尔会在上面coding小程式。这是什麽概念?这就是说,在1915,或者在之後,甚至到ENIAC投入使用,那些大婶在辛苦的除虫转开关算弹道的时候,自己可以用BCB来coding出程式,对特定问题进行大规模计算,还是视觉化视窗介面的。这和前面的掌上计算机可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啊。粗略估计一下,这部EeePC的计算优势,大概相当於70年代左右,地球上全部电脑的计算威力总和。要不要先算个π的一两万位出来玩玩?

这些东西的价值,一般人可能难以理解。但在陈天禾这个学物理,又搞电脑玩coding的人的眼中是非常清楚。先不提EeePC,就光把那个CASIO科学计算机投入使用,比如说用在飞机的设计上,则原本可能需要花二至三年才能定型的飞机,可以提前至少一年。同样的,假如这东西落入橡树岭那批家伙的手里,原子弹恐怕要会早个一年到一年半出现……

先知先见带来正确的步骤,辅之以强大的运算能力支援,这不是只有抢先造出ENIAC而已,把PC时代提前个20~30年都不是不可能的事。嗯,看来宅化基础建设事业前景一片光明。

说起来,如果掉在17世纪,那个带太阳能的卡西欧计算机也就罢了,EeePC虽然省电,但就是这几十瓦,要跑起来恐怕要先弄个发电机与变电器才能提供足够的电。可现在是民国,花点钱买个小发电机来改造或直接用市电,就可以弄到符合需求的电力。这也算不幸中的大幸。

这也是好事。中国错过了工业革命,而且迟了一百年。下一波产业革命的资讯革命可千万不能再错过了。现在因为自己的出现,中国有机会成为资讯革命的先驱,并获得大幅领先了。这实在太有趣了,比玩文明帝国还有趣。既然上天让我来到这里,那麽就把宅化中国这个伟大事业当成是我的使命,我的意志与我的愿望。

不过在此之前,他决定先花上半年游历,体验一下这个世界。

※※※

民国五年二月二十日,南通,张謇宅邸。

书房里,时年六十三的张謇一般抚着自己花白的胡子,眼光在眼前的拜帖和一旁的宽扁盒子上来回移动。他的老管家黄星桥垂手侍立在一旁。

「你说他自称是我的旧识?老黄?」

「是的,老爷。那小子说想拜见老爷,我本已回了他,但他拿出这东西献上,说老爷一见此物便知其身份。所以我就拿进来了。老爷,这东西我看过了,不是炸弹或其他什麽危险的东西。」

张謇微微颔首,打开了这个盒子。盒中之物让他忍不住身吸了一口气。那是一块长四寸高三寸,厚仅半寸的水晶片子,里面不知以何种手法雕刻了一龙一凤,旁有「龙凤呈祥」四个楷体大字。张謇一边啧啧称奇,一边把这快水晶翻来覆去研究了好半晌,才放了下来,抬头向管家道:「此物雕功极为精细,可说巧夺天工。更难得的是,这工匠不知是以何种手法将之雕在水晶内部,却不伤及表面。就此一项,这水晶便价值数万银子。若是天生地养的,那就更珍贵了。」停了一会儿,又道:「可是这水晶我从未看过,也不识得那陈天禾。」

「既是如此,小人这就赶他走,老爷。」管家恭敬地询问道。

「不必了。」张謇阻止他道:「能拿出这东西来求见我的人,想必不会心怀歹意。请他进来。」

「是,老爷。」管家说着弯身退了出去。张謇则又拿起龙凤呈祥的水晶片,继续抚摩把玩着。

片刻後,陈天禾跟在黄星桥之後走了进来。见到张謇,他深深一揖,道:「贸然来访,承蒙状元爷不吝赐见。小子泉州惠安陈天禾,见过状元爷。」

「小友不必客气。」张謇一抬手阻止了他的失礼,灼灼的眼光上下打量着这位年轻人。只见眼前这位挺身肃立的年轻人身形健硕,眼光幽深,神色沉凝,气度非凡。举动洵洵儒雅,但顾盼之间却偶尔会流露出一丝桀骜不驯。他微微点了头,暗赞一声,心中立时有了些许好感。

陈天禾也在一旁观察着这位号称近代中国第一实业家的老人。这位老人身材中等,但体格却十分魁梧。顶上稀疏,拥有一双浓厚的眉毛,留了一副八字胡,下巴上还有一攒山羊须,眼睛半睁办闭,偶有精光流出。看起来就是一个慈祥的老人。但陈天禾却很清楚,这老家伙可不简单。

如果说有一个人,最集中、最全面地体现了二十世纪世纪中国资本家阶级的精神性格和行为特徵――保守折中而不忘进取,软弱摇摆而不失坚韧,忧国忧民而不尚空谈,谨慎求稳而不惧风险,崇洋开放而不丢传统,工於心计而不乏同情……则非张謇莫属。这是陈天禾以前在书上看到的对张謇的形容。如今看到本人,陈天禾马上下了结论:这是一只老狐狸。即使他在办实业时充满理想抱负,又始终坚持不忘行善,但还是一只老狐狸。顶多可以称之为有理想有抱负的新好狐狸。

「小友特来此,又送老头子这样贵重的礼物,不会仅仅只是要见我一面?有什麽要求你尽可说来听听。」张謇虽然很喜欢这这块水晶,但也不是恃强横夺之人,若是这位陈天禾小友要求不是太过分,自己倒也不妨帮上一帮。

「那小子就直说了。」陈天禾微微一笑,拱手道:「久闻状元公有实业救国之志,小子十分拜服。前些日子小子因缘际会,得知了几种产品的制法。且这些产品乃洋人所无,若是办工厂造出售与洋人,则可得大利。这工厂又可招募养育工人数千,使其衣食无优。兼又可缴纳税赋以富国,因此小子打算办上一办……」

听到这里,张謇立觉心有戚戚焉。所谓的实业救国,并不只是开办工厂,压榨工人劳力以供商人逐利而已。清末民国以来,虽然各种新式产业兴起,但是多数商人所办产业都以逐利为第一要务。虽然他也知这是商人天性,若有大利在前,有机会时他自己也免不了逐上一逐,但多少对忽略工人生计的作法也有些看不过眼去。今天听到这个年轻人知道其中关窍,顿时大生知己之感。

「可小子目前缺乏前期资金。这却是一个困难点……」

原来如此。张謇一摆手道:「钱不是问题。小友若有此志向,我们大可以合股。资金老头子出,小友以技术入股,我们一起办厂。」

「多谢张老赏识。」陈天禾当即改变称呼,微笑道:「小子确实希望和张老合股,但却不是因为缺乏资金。」陈天禾一边说,一边观察的张謇的反应。

「那又是为何?」

「方才小子献上的礼品,小子身上尚有一些。本想拿到沪上租界拍卖,便可筹集办厂资本。但小子孤身一人却身怀重宝,有如小儿持金於市,极易遭人觊觎,实是太过危险。故想请张老代为处理拍卖事宜。」

「原来是这样。那没问题。」张謇点头道:「既收了小友的宝物,这点忙自然是要帮的。你把东西交给老黄,他自会为你办理相关事宜。」

「请张老稍等,晚辈想请张老以过来人的身份,帮我为这些水晶估个价作为参考。」说着陈天禾放下身上的背包,开始从里面往外掏出盒子来。

「这样的宝物拿去拍卖,得个二三万两银子是没有问题的。老黄是内行人,你不必担心……」说道这里,张謇的话停了下来。他和黄管家的呼吸顿时粗重起来,眼光齐齐停在陈天禾拿出的水晶之上。陈天禾总共拿出十五个水晶,各各大小不一,形态各异,里面的雕刻竟然没有一个是重复的!

张謇伸出的手有点颤抖,眼光中露出贪婪惊艳之色。他将这些水晶一个个拿起来细细观赏把玩着,爱不忍释。过了好半晌,他才把这些水晶放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眼光恢复了清明。

「让小友见笑了。」张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老头子差点也觊觎了起来,若非尚有些定力,恐怕就要当场出丑了。」顿了一顿,又道:「小友说得没错,你若径直拿着这东西到上海拍卖,多半活不过三天。老黄你说。」

黄管家应声道:「这些水晶零散着拍卖,每个约可作价二到三万两银子不等。个别的或可卖到五万两。但是这一组……」他指着其中的一群,道:「就不一样了。这一组是十二生肖,风格一致又栩栩如生,虽体型较小,拆开零卖也就两万银子出头一个。但是整组卖的话,没有一两百万两银子不要想拿下来。」

「老头子我是很想开出个价格,让小友把这些全让给我的,」张謇惋惜地道:「但我不会花这些钱。此物虽好,毕竟是身外之物,不值得老头子花几百万两。有这钱我宁可拿去办厂办学,开田修渠,兴修水利。得小友你赠送一个,已是十分承情的了。」

「老黄,去,拿我的片子发一个电报给沪上那边,让他们准备一下。明儿个你带齐护卫,亲自把东西送过去公告展示,半个月後进行拍卖。」

黄管家离开後,张謇手埒胡须,问道:「陈小友,你的这些东西可不得了啊。该不是天生的?能制作这些东西的工匠实是手艺惊人,鬼斧神工。可否告诉我这位神匠的大名?若有可能,吾将以万金聘之。」说到这里,他发现陈天禾望着他的眼光变得有点奇怪。其中充满尊敬,又有些孺慕,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如果自己是来到1896,甚至是1906,那麽自己将会把来历永远保密下去。但现在已经是1916,没有时间慢慢布局了。中国最後的机会就在眼前,为求尽速发展。自己需要一个完全的合作者,能够完全相信自己,而自己也能完全信任的合作者。除了以自己的来历作为说服理由之外,没有其他办法了。这位张老果然不负其於历史上留下的大名,没有贪我的东西。既然他已经通过考验了。那麽,他就有权利得知真相。只不知他是否承受的住?陈天禾思考了一下,做出了决定。

他微微一笑,道:「可惜那位工匠现已不在人世。张老,晚辈手中有珍本古籍一卷,请张老给予点评。」

他从背包里拿出那本推背图――北洋军阀史话,恭恭敬敬地呈给这位状元公。张謇接过书一看书名,眼皮微微一动,嘴角露出一丝不屑,随即翻了看起来。只见他边看边微微颔首,或不以为然地摇着头,似在评判书中的看法。过了一会儿,他捧着书的双手微微一震,停了一下,然後又继续看了下去。

张老大概是看完历史的部份,现在开始看属於天书推背图的部份了?陈天禾端坐在一旁,微笑着品?着张謇的心情。只见他脸色忽红忽白,精彩纷程。而陈天禾则是对他能坚持的看下去佩服无比。这老狐狸状元公也是不容易啊。

半个时辰後,张謇终於翻到了最後一页。他瞄了下封底的出版社与出版再版日期,眼角跳了跳,阖上了书,将手按在封皮上。他沉吟半晌,肃然道:「小友持此书与我,意欲何为?」

就凭这分气度,果然不愧为状元公。陈天禾笑容满面地道:「只是想请张老点评一下此书而已。」

「妖言惑众,不知所谓!」张謇给出最不客气的评语。

「张公明监。此书所云种种是否不知所谓,张老可拭目以待。」陈天禾笑容不变,缓缓道:「今日是二月二十,而我们的袁陛下袁总统归天乃是六月六日,距今不及四月。此前尚有广西通电讨袁,广东独立,浙江独立,军务院组成、袁撤销帝制等诸种种。张老大可一一比对,莫谓某言之不预也。」

「你到底是谁?」张謇喝道。

「张老方才也看过封底?那本书可是民国五十三年初版,民国九十一年再版。而今年则是民国五年。晚辈生於民国七十三年,今年二十五岁。其余姓名等,并未作伪。半年前我还在民国九十八年,也就是西元2009年的台北教书呢。」

陈天禾毫不退缩地与目光炯炯的张謇对视着。过了片刻,张謇终於垮了下来,低声问道:「既然小友来自民国九十八年,想必我中华已然大兴於世,迈入强国之林了?」

陈天禾楞了一会儿,忍不住苦笑起来。民国在九十八确实仍然存在,但离中华大兴似乎还有不少距离。他忽然发现自己有些不忍心告诉他实况。见到陈天禾的神色,张謇脸色一变,厉声问道:「陈小友,莫要欺我!」

「好,张老。刚才那本书你看过了,那里面说到民国十七年。我来说说後面的故事。」

陈天禾叹了口气,把东北易帜後,接下来的中原大战,宁汉分裂,五次剿共,西安事变,日本侵华与世界大战,内战与共军的胜利,国府退守台湾孤岛,大陆的韩战、国家建设、疯狂且失败的共产实验,十年特殊时期浩劫,经济上的改革与开放,政治上的持续压制,以及在二十一世纪面对洋人强国的欺压,民间强硬**的情况。又说明了国府在台湾**镇压,两蒋时代的经济建设与民主建设,以及後面的後蒋时代的迷茫,独立与分裂的争论,国民党败选,**上台後的快速腐化,国民党重新上台为止。

「总之,不管是民国或是共和国,两岸的经过都是一路坎坷。而到了二十一世纪,两岸依然分裂陷入对峙乃至於对抗,两边的中国人都还是在洋人压制之下苦苦挣扎,缓缓前行,眼前虽非毫无希望,但却都十分迷茫。」陈天禾做了结论。

张謇呆住了,後面这段历史给他的震动,比北洋史还要强烈的多。他失神半晌,终於道:「这麽说,我办实业救国,错了吗?」

「不,您没错,张老。」陈天禾道:「尽管两岸因为激烈的政治斗争而严重的歪曲窜改历史,但是你的功绩从未被人否认。您是对的。实业救国是正确的,也是必要与必经的路。只是因为种种外因内因,我中华不得不蹒跚前进而已。历史证明您是对的。您不必有任何怀疑。」

这话让张謇浑身一震,眼光明亮了起来。他激动的不能自己。历史证明自己是对的!历史证明自己是对的!

千载以下英雄辈出,多少人雄心壮志,多少人机关算尽,最终还是要盖棺论定。但有多少人,真的能在自己阖眼之前,就能真正确认了自己的功绩呢?现在,他成了其中的一员,真切明白了自己选择的路是正确的,忍不住泪流满面,只觉此生已然不枉。

只听陈天禾续道:「中华不振兴实业不足以自救自强。这是对的,张老。可我要说的是,光只有振兴实业是不够的。张公当知,千年前宋朝富比四海,然而在女直蛮族一击之下丧失大半领土,後又灭於蒙鞑。此非国力不强,实业不兴也。乃国人不尚武,军力不兴,战力不济,乃至於我汉统沦丧,我汉人等披发留辫,神州遍染腥膻,大违圣人之教。」

「想我煌煌中华,掩有东亚,本该国富力强。然满鞑入关,窃我神器二百余年,其间乱象种种,四处圈地,大肆屠杀,兴**,焚毁书籍,对内压迫,对外屈膝。尽我民脂民膏以媚洋人,又签下种种不平等条约,失土数百万方公里,更有所谓宁予外人不予家奴之邪说者也。」

「今清帝虽已退位,其余孽北洋尚在,把持中央,地方则军阀割据,混战不休。此辈一日不灭,则我中华一日不得富强。吾本非此世之人,今上天既特意送我至此,即代表我中华将大兴。则我煌煌中华之崛起,即为我之愿望。」

「并且,我有能力遂行我的意志,我知道路途,我清楚需要进行的步骤,我有完整的规划,我也知道路径上明面上的与潜在的敌人。我会以我的意志摧毁任何挡在我面前的一切障碍。北洋余孽者,我必灭之。洋人威胁者,我必摧之。吾所望者,我煌煌中华之崛起也。请张公助我!」说着陈天禾眼光炯炯地望着张謇。

张謇镇静了下来。他抹去眼泪,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老头子失态了。」又问道:「你是革命党吗?」

陈天禾摇头道:「不,我不是。革命党者,志大才疏。其志在救国,然而其行势足以误国。为吾不取。」

「那麽你打算怎麽作?」张謇颔首问道。他经过这几年的沈浮,对革命党,对孙文没什麽好感。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本来还寄望学生袁慰庭,但如今袁慰庭倒行逆施,让他失望已极,但这不表示他就会转而支持革命党。要他选择,他宁愿闷着头继续干自己的实业救国,办学办厂。

「办工厂,收流民,积财富,建村落,买器械,立商团,再以商团为核心形成部队,击破北洋,统一中华。」陈天禾解释道。「简而言之就是办厂生财,以厂养兵,以兵拓地。」

「北洋之强大,岂是区区商团能够对抗的?陈小友不是在说笑?」

「关於这点张老不用担心,」陈天禾不屑地道:「过去半年我曾到各地军营一探,大略看过北洋兵的情况,我可以肯定的说,北洋军不过如此。给我一批人训练三个月,我就可以对抗三倍数量的北洋军。训练六个月,我就可以对抗十倍数量的北洋军。北洋诸人在吾面前如插标卖首,随手可平耳。」

「北洋军阀,哼哼,世无英雄,徒令竖子成名!」陈天禾作出结论。

「张老不用急,我知张老的顾虑。毕竟这关系到您的身家性命。」陈天禾道:「我想求张老的是,请张老协助我建立产业,并於我不在时出面帮我管理产业。张老只要能帮我到这里就行了。」

「我打算在南通办厂建村收集流民,也要建立商团。但是这个商团只用来保护工厂。之所以这麽做的原因,是因为这个工厂极有价值,出不得意外。张老别看那水晶可以卖到几百万,和这工厂一比只是毛毛雨而已。我打算和您以合股的方式来办这个厂子,这村子和厂子表面上挂张老的名字,只要能稳当运行并且提供我资金就好了。这资金甚至可以转一手,从外国进来。」

「其实我本来还有另一个方案,就是到美国办厂,赚取资金回来。但是这样我虽可得钱,但养的是美国工人,受益的是洋人。我不愿这麽作,宁可把工厂办在中国,宁可把工厂交给张老你。」

「等厂子办起来,我就南下,在浙北建立新的地盘。前期主要的兵员会从这里出来。等我占住这块地盘就可以往外发展。」

「只要手脚乾净点,短期内谁都怀疑不到张老头上。两年之内我就可以把地盘扩大到苏南,到时就更没有问题了。张老,请助我!」

考虑了半晌,张謇终於做了决定:「好。陈小友这麽信任老头子,底都交给我了,老头子再怎麽样也不能辜负小友的信任。我先把你的厂子给办起来,後面的我看看情况再说。小友,若是你办不成你所说的这些,那就请恕老头子没法继续帮忙了。」

「没问题的。张老。」骑墙啊?也罢,老狐狸能做到这点就已经够了。陈天禾从未想过只靠空口说白话就能把这位老狐狸状元公骗到自己战车上。虽然时间很赶,但饭还是要一口一口地吃。总有你上贼船的时候。陈天禾不无恶意地想着。

「还有,关於我的事,请张老务必保密。」

「这是自然。」张謇捻须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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