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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城》身世悠悠何足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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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身世悠悠何足问(下)

夏语冰身子猛地一震,他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谢鹔鹴不会无缘无故地跟他说这些,除非他也是这中间人,甚至,他就是那个被内定下来的皇位继承人夏语冰浑身上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却见对面的谢鹔鹴看着他,淡淡续道,“当时的皇帝并非昏聩懦弱之人,他有一腔抱负,却奈何时不他与,终付流水。他继位时门阀势大难以压制,等到了中期,却又形成外戚之患,虽然有心剪除其党羽,奈何已经尾大不掉,难以下手了。他既然心有抱负,必定不肯乖乖地听命于林家,早就为自己为他的皇朝江山埋下了伏笔,这个伏笔便是南朝的真正太子。”她微微一顿,却将话锋一转,又说道,“你母亲的身手与南朝皇室中的影卫如出一辙,我小时候曾经有幸在当时的皇帝身边见过,只是时间隔得太久了当初见到的时候一时之间没有记起来,只觉得熟悉非常,后来慢慢一想方才回想起来。当年太祖皇帝以武立国,后来虽然尊崇儒术,却并未忘记立国之本,可惜他的儿孙们不争气,一代不如一代,习武的渐渐少了。后来,南朝储君身边有了一个与他异常亲密的人,完完全全地忠于他,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情,这便是隐藏在龙椅后面的皇室影卫。”谢鹔鹴看向夏语冰,眸中神采难言,“我不清楚你母亲在当时的皇帝身边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但是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便是当时的皇帝能够信任她信任到将整个王朝托付,想来对她也必定不一般。”夏语冰面白若纸,只听他猛地打断谢鹔鹴的话,“单凭一招半式就推出这样结论,你未免太草率。你又怎知我确乃皇室后裔?”

谢鹔鹴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说道,“说草率的确草率,我也没有证据拿给你看,信不信全在你一念之间,我只是想将我猜到的告诉你而已。等到此件事了,你大可以回去问你母亲,她对你一向看重,又是这样的事情,更何况是你主动问起,定然不会骗你。到时候你就知道我的猜测即使不中,亦不远矣。”她的声音从夜风中缓缓传来,仿佛山泉一般动人,可说出的话却是再残酷不过的了,“我想,当初强敌环绕,皇帝却只有我爹爹一人可用,那个时候他也不过是初出茅庐的少年人,势力不大,而当时的谢家家主为了保存谢家实力未必肯与皇帝联手抗衡林家,他能够信任的人也只有我爹爹一人而已,等到我爹爹出征,他身边就又没了人。皇帝恐怕在就对当时的朝政形势早就有了清醒的认识,知道凭着不可能一朝一夕的时间将林家拔出,但却也不能等到林家的势力渗透到后宫来,到时候便什么都晚了。那个时候想必他已经料到往后四面楚歌的境地,也不知道应该相信谁,除了你母亲,所以,才让她怀孕出京,独自带你远走。”谢鹔鹴顿了顿,复又续道,“那道遗旨我没有找到,爹爹深谋远虑,做的事也不是我一时半会儿能够参详到的,何况又是这样重要的东西,他必定藏得极为隐秘。不过我想你母亲身上定然有当时皇帝留给她的信物,要不然她就算将你平安养大,就算林氏越来越不得人心,朝廷中有的是人想将林氏拉下马来,你也始终名不正言不顺,难以服众。他必定会为你考虑周全,你回去问你母亲便一切皆知。至于我爹爹手中的那道遗旨,不用找大概内容我也猜得到。朝廷中皇帝能够信任的人仅我爹爹一人,彼时势力尚小,不能迎回真正储君,皇帝是想有朝一日势力够了,联合谢家势力,将他早就定下的储君推上皇位。”她低下头,湛白的月光倾泻而下,在她宛如白玉般的脖颈上打上一层雾气,既清冷,又不易接近,“只可惜,还没有等到时机成熟,我爹爹却已经不在了。满腔抱负也成了空谈,种种后路,更是无从谈起。”

夏语冰只觉得心中有一处地方轰然倒塌,却也只能苍白着一张脸缓缓摇头,“不可能,怎么可能,你不能只凭这么短短几句话就让我相信你,我不信。”

谢鹔鹴抿了抿唇,缓缓说道,“可不可能你自己心里清楚,信不信你自有定数。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若你不是皇室后裔,不是真正的未来储君,你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得到我爹爹的关注。他对你多处历练,不是想让你成为一代将军,而是想让你在军中建立威信,将来有一日得登大宝,也不至于落人口实,说你能力不足以担此重任。更是想让你建立起自己的势力,就算他有一天不在了,你也还有可以倚仗的资本,方不会处处被动,受制于林氏。他派出何樱,当时我不明白究竟是何意思,如今才想通,他让何樱把你的一言一行说给他知道,根本就不是什么监视,而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他把不准你究竟是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更不知道这些年来你的为人品性如何,贸贸然地将整个国家交给你,万一所托非人,那岂不是一生心思全都白费了?他又不想你跟我之间有什么间隙,”谢鹔鹴弯唇一笑,却是不尽嘲讽,“哼,可是,有些事情却不是他能够决定的。人心的转换,又岂是单单的一份算计便可以说尽的?”

她声音又轻又淡,如同山岚一般环绕周身,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仿佛一场无尽的噩梦般,无论怎样都醒不过来。眼见夏语冰脸上越发苍白,再无一丝血色,谢鹔鹴又是一笑,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但其中的讥讽却又不言而喻,“你是不是觉得很难受?你一直以为正确的,一直信奉的,却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嗯?”她弯唇一笑,无限容光哪怕是在沉暗的夜中也是流转不尽的风华,夏语冰心中一颤,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山间风声萧骚,流离不尽,寒蛩低鸣,细细听来,竟仿佛杜鹃啼血的悲哀。

不是有什么地方错了,而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其实你母亲,从一开始就是让你有意接近我的。”对面的女子轻轻垂下眼睫,修长的睫毛覆盖在脸上,犹如蝶翼一般,静好之美如夜风一般朝他倾泻而来,却再也不是他曾经认识的那个谢鹔鹴。曾经的那个谢鹔鹴,一身红衣鲜烈仿佛旗帜,像是要将这世间一切燃烧殆尽的耀眼她的声音难见的喑哑,有些涩涩的意味,似是在叹息当年的错误,“她和我爹爹都在互相试探,起先她定然是想利用谢家的权势为你登上九五做准备,后来么,恐怕是害怕林谖察觉出来你的身份或是害怕谢家之事牵连到你们,让你尚未来得及走近权力核心就被排挤了出去,之后再也没有接近的可能,让你休了我。她知道你是孝子,不会违拗她的意愿,于是我就成了你们母子的牺牲品。”

“不,不是这样的。”夏语冰急急打断她的话,可是后面的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不是怎样的?女子清湛的目光朝他看过来,清净之下几乎让他无所遁形。不是怎样的呢?不是他削了她的拇指,不是他将她赶出夏府,还是不是他给了她一封休书?许是察觉到他的心思,谢鹔鹴微微一笑,却带着些许苦涩,往日种种,虽成过去,却终究不能将它当做毫未发生,时过境迁之后再看,却依旧如同刚刚发生的一般,几乎可以让人肝肠寸断。只听那女子似叹似怨地说道,“夏语冰,你终究还是看低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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