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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为卿》第十章 寂寞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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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宁歌尘回到太子祠的另一侧,发现自己事先安排照看湘纪的属下全部死了,而且用的全是一击绝杀的招式,不禁面色大寒,俯身检查了一番伤口的切面,似乎确定了什么,再抬头之际眸中已是杀气四溢,“那个臭娘们,竟敢在我的背后捅刀子!”

“你知道是什么人干的?”端木凌一直在旁看着他,从宁歌尘的神色之间看得出来那家伙并没有撒谎,因而一时也懒得跟他计较许多,目前还是找回湘纪最重要。

“我当然知道!”宁歌尘貌似十分懊悔,这种懊悔竟好似前所未有,一拳打在身旁的树上,干枯的树皮飞溅开来,宁歌尘的手背撑在树干上,俨然已经鲜血淋漓,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话,“姓龚的你居然敢耍我?!等着瞧吧,总有一天我要你好看!”

端木凌忽然带了丝好笑的意味,神色颇为古怪道:“我怎么觉得……阁下比我还要紧张她的安危呢?这不是很反常吗?——难道那个传说……竟然是真的?”顿了顿,眼底掠起雪亮的光芒,低低的,“他没死?你没死?”他知道这个问题无趣且无聊,可是心里有一个声音就是要问出来,这个盘桓心底足足七年的问题,已经钢丝一样束缚了湘纪太久,同时也困住了他太久。

“现在说这些做什么?”转瞬之间,宁歌尘忽然又平静下来,转身往古墓林外走去,残雪扫过他的衣裾下摆,染上潮湿的痕迹,这种痕迹远远看去,仿佛是一团洇开变淡的墨水。“那个传说究竟是不是真的,老实说连我自己都不是很清楚。世事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往往看似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到后来却突然发现,其实从最开始的时候,便已经选错了方向。”

——可是,不会后悔不是吗?无论在这其中吃过多少的苦、受过多少的罪,只要得到了那个自己想要的答案,纵使结局逃不开灰飞烟灭,亦当无怨无悔。

端木凌听到他那番颇具禅机的话,望着宁歌尘的背影,眼睛里仿佛结成了一抹坚冰。

“长久以来,我们一直都是敌人。”宁歌尘淡淡道,“现在终于有合作的必要了,我很期待。”转瞬间端木凌已经跟上来了,行走的速度不遑多让,假如这时候有人看见,一定会瞠目结舌,因为雪地里竟然有一黑一白两道闪电一掠而过,仿佛在竞赛谁先超越时空,到达天地的尽头。

“鬼渊盟从创立的那一刻起,目标就只有一个:倾覆雪国河山,绝杀仙乐门人。也不知道是哪个疯子,竟然会把这样蠢的想法当做一辈子的奋斗目标,想来便不由得好笑。”黑色闪电一边御风而行,跟同样并肩而走的白色闪电不咸不淡道,“……我曾经一度以为是阁下所创。”

宁歌尘貌似忽的愤怒了,冷冷的,“我吃饱了没事干?建一个杀人越货的山寨都比那种鬼东西要强,这些年下来你见过鬼渊盟做过什么像人样的事吗?”深吸了口气,神色竟然有些肃然,“杀人如麻,堡寨连拔,所到之处无不血洗,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甚至尸骨无存,据说都拿来炼什么东西了——嗜血鬼童只是其中的一种。像这种入不敷出、天下人敌的勾当,真的只有疯子才会做。”

“哦?”端木凌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你的心里竟然也是关心民生疾苦的,想必当年屡屡将兵入侵雪国,为的也是给这个世界带来更多的光明吧?阁下的后裔之箭可是天下无敌啊,所到之处无不家毁人亡,流离失所者不计其数。”说完短促地发出一声冷笑,显然是想到了对方这些年来征南战北做了不少孽,手上的亡魂不知有多少,无论如何,他都无法用一种正常的眼光看待这个男人。

宁歌尘的身形瞬地一顿,转瞬却不动声色地继续跟进上去,行动更是快如疾风,可是脸上却露出一个罕见的痛苦茫然的表情,只是那个表情在没有人捕捉到的时候,便已经悄然消失了。

“你手上的血,便比我少吗?”

“其实,你是理解我的吧?同样都是女奴所生……靠着自己的力量才一步一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

“愚蠢的世人却以为,你一直都是这样光鲜亮丽的。”

这样的一句句话掷下,到最后仿佛已经变成了深沉的叹息,却又宛如在空气中抛下一个令人窒息的铅球,死死地压着胸肺,端木凌闻言,陡然脸色苍白,手指痉挛地攥紧自己胸前的衣襟,仿佛那里传来阵阵莫名的虚无搅痛,火一样的愤怒仿佛就要逼了出来。

那样的生活,在血与火中战斗前行的时光,整个画面带着墨色与红色交织的阴影,冷月如刀,风如怒涛,是他想要的吗?

一开始……便是这样的吗?

不……不是的。最初的时候,他并非一个光芒四射的人,相反,他有着难以启齿的屈辱的童年。他的成功,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带着血的脚印,一步一步前行,甚至有时是用爬的,爬也要爬到终点。只是当别人发现他的存在时,看到的似乎就只有他的光明面,任何一丝辉煌的成就,都因为笼上了皇权的光芒,而折射出无数种虚幻的影子来。

实际上,他的母亲,只是端木家一个身份卑贱的女奴,却是一个十足漂亮的女奴,不知道从哪个地方买来的,女奴对于自己的身世从来都是绝口不提。她在府里安安分分地做着自己的事,沉默寡言,可是却难以掩饰自己的芳华。

无论她穿什么,她初来乍到府里时穿的那件白色苎麻织衣,或者换了别的粗布麻衣,所到之处,却连那些穿金戴银的贵妇人都要侧目而视,她们鄙薄她,轻贱她,却又嫉妒她。

见色心起的端木老爷见了这个女奴之后,心痒难耐,屡献殷勤,却遭到了对方义正严词的拒绝。终于有一次怒火中烧,不由分说将其强行掳入房中,粗暴地玷污了。不久之后,这个女奴便珠胎暗结。她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克制饮食,常常半夜三更饿得直掉眼泪,有时候痛得直打滚,却还是不敢声张。终于熬过了漫长的痛苦十月,后来,她在柴房那种阴冷的地方偷偷生下孩子之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就这样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自己的血一点一点地流干,抱着那个她最爱的孩子,平静地死去了。不幸中的万幸,端木凌被一个淘米煮饭的老婆子收养了,对外隐藏他的身世,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关他是端木老爷qiang暴女奴生下的孽种的流言,还是不胫而走。

没错,他是一个孽种,可是这个孽种,却不知天高地厚地、充满仇恨地唾弃着他的父亲,甚至鄙夷着整个端木家族。

端木凌的爹早已没有了祖父那种叱咤风云的气度,在他看来那个身材臃肿的男人纯粹就是一条家族的蛀虫,躲在祖宗的荫庇下,终日沉湎于酒色财气,挥霍着祖宗用戎马一生换来的财富、权势、以及所剩无几的荣耀。

也许是这个孩子的眼神太过坚冷了吧,所有族人都觉得他是邪性的。

“不祥呢。那个妖姬所生的孽种。”所有人都这样看他,戳着脊背冷冷地讥诮他、辱骂他,还有些小子喜欢动不动殴打他。

可是,他端木凌却不是那种胆小如鼠的人,他的眼神就像一匹凶恶的小野狼,打不赢却从来不逃跑,就算伤痕累累,就算血肉模糊,他也要跟这些侮辱他及母亲的人拼命。尽管常常是挨打的份多些,但他真的从来没有临阵脱逃过。

“那个孩子……”直到八岁那一天,在一个雨后黄昏,一条遍布青苔的巷道里,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男人出现在一堵坍塌的破旧围墙墙,看到小小年纪的他跟一群欺负他的人厮打在一起,头破血流,眼神却仿佛发着困兽一般的金光。那个男子震撼了,看着这一幕,皱眉讷言良久。

很有趣呢。这个孩子……身上潜藏着一种莫名诡谲的力量。

那是……血腥的力量,能跟“倾天”相对的力量么?

“你们放开他。”终于,这个人淡淡开口,眼角眉梢竟然带着一丝奇异的笑意,神色却是温和的。赶跑了那些人,他的眼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过那个孩子的身上,俯身想要将他拉起,“我帮你整理一下伤口吧?”

“你是谁?”在他的手快要触及到那个孩子折断的胳膊时,那个孩子猛然向后瑟缩了一下,眼神警醒,仿佛一只小小的野兽在拼死守护自己最后的家园。

“我跟你一个姓。”男子淡然说着,已经不由分说握住了他的手,轻轻一震,奇异的事发生了,竟然没有丝毫疼痛传来,反而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温暖的泉水,缓缓沁入骨髓之中。

那个孩子震惊地看着他,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既惊恐又新奇,他实在不愿相信这样一个美好的人,竟然也是出自于端木家族,莫非……他是那个老色鬼的另一个私生子?早熟的端木凌,暗暗揣摩着对方的身世,不知不觉间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呵……别怕,先疗伤。”那个男人每触及他身上一处伤口,那种温暖如泉的感觉就会传遍身心,细心替他将身上的创伤一处处愈合,在那个倔强的孩子试图挣扎的时候,他的手法就会变得很霸道,不由分说按住不动。

“我曾经也是端木家的人。”末了,那个神秘男人告诉他,“只是这四十年来,我一直在这片大陆上飘荡,寻找我的有缘人,不曾回过一次家门……”他抬头望向远处的朱门豪宅一角,仿佛嗅到了其中传来的香艳糜烂的气息,眉头一皱,眼神微凛,“想不到,那个废物终究还是把家败到这一步了,看来端木家的厄运不远了……除非——”

他顿了顿,眸底闪过冷月一般的光芒,“除非,有一个人愿意站起来挑起肩上的重担——舍弃任何代价,哪怕付出自己的**跟灵魂,永不止息地战斗下去。”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满是伤痕的孩子身上,眼神仿佛有了质感,钝钝的,仿佛能切割人的灵魂,“孩子,假如我赐予你力量,可是却需要你为我做一些事情,可能你以后想起来,那些事情并不是那么容易的,甚至可能跟你一心想走的那条路截然相反,你愿意吗?”

“我们端木家族是靠正义跟斗气而生的,你身上似乎有那种力量。”

“跟着我文武兼修,加入我仙乐门,肩负起更多的责任……愿意吗?”

那个孩子一直在紧紧地盯着他,眼底的光芒雪亮雪亮的,听到这里忽然振臂一挥,面容稚气却坚定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只是——我要变得更强!更强!”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底那种熊熊燃烧的东西,竟然仿佛散发着炙人心肺的热度。

仙乐门的师尊一愣,继而摹然笑了起来,眼角噙着一丝莫测的悲悯之色,喃喃,“不知道今后会不会后悔呢,那样下去过完一生,很痛苦啊……”

尽管认了这样一个神踪不定的师父,可是表面上,他还是那个默默无闻的、得不到族人认可的野种,无论多么努力,付出比别人多一百倍、一千倍的努力,总是遭到奚落跟鄙夷。

当别的同龄孩子都在玩游戏的时候,他一个人偷偷躲起来练功,常常把手掌劈木桩劈得血肉模糊,却一刻也不肯歇下。

从年少时开始,经历的是家族内部的层层筛选,一次比一次严酷,到最后竟然要打败自己一心敬重的师父,那个永远带着温文尔雅的笑容的师父,有着他难以想象的刚毅心性,从小教他剑技,御射,骑猎……种种精妙功夫,以及正直的人品跟坚忍不拔的性格,师父为了他呕心沥血地付出一切,到了最后,他却必须打败他,才能挣脱整个家族的枷锁。

“凌,你想要自由,多么奢侈的愿望啊。”师父是他最后一关的阻截者,为了破除前几关的玲珑阵,他已然拆骨般浑身鲜血淋漓,可是那种不顾一切的傲气仍然镌刻骨髓,执剑的手上遍布创痕,那都是以前练剑留下的伤疤。

少年的他,仰头看着他清风流月般的师父高踞在玲珑塔的祭台之上,长风托起衣袂,宛如仙人。

端木凌默默看着,无语,泪水却慢慢流过了脸颊。

“全族只有一个人能有那样恣肆的自由,只有整个家族最强的人,才能有那样奢侈的愿望。”

“端木家族只要一个最强的人,百年来即是如此。”

“你可以失败,但是失败之后就会变成人人厌弃的孤魂野鬼,终将被驱逐,被遗弃,了此残生……连我都瞧不起那样的你。——凌,你还在犹豫些什么?”

“得罪了,师父。”他听到自己冷定的声音落地,再抬头之际,所有的迟疑跟痛苦统统浮云般消散了,有的只是镇静,敏锐,跟贯穿一切的杀气。

“师父,我要打败你,远离这个坐井观天的地方,去哪里呢?还不知道,但总归有一个地方是需要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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