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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跤衣》第十集 皮坎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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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虎就是张队长的小儿子,他在学校可比他爹有派头,看谁不顺眼了,上去就是一顿拳头。我们班的男生全都罚过站,我罚站的次数恐怕是最多的,但老师一次也没罚过虎虎。要不是他当队长的爸爸在后面撑着,老师会那么心慈手软?鬼才相信呢。你说一个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为什么二姐偏偏就不明白呢。

张队长究竟是不是把自己的地让给了二楞家,我就不太清楚了,我也不关心那些事。不都是地嘛,能长出麦子不就行了,还换个什么劲呢。有一天,我去草滩找家里的牛犊子,正好碰上二楞妈,她好像在特意等着我似的,从衣襟下拽出一件羊羔皮坎肩套在我身上,笑嘻嘻地说:“阿勒普斯,大妈给你做了一件皮坎肩,粗针大麻线的,让你二姐别笑话。”我还没明白是这是怎么回事呢,二楞妈转身就走了。二姐从来不让我要别人给的东西,我揣揣不安地回到家,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二姐,二姐这一回没有训斥我,她抚摸着细软的羊羔皮问:“暖和不?”

“嗯!”我点点头。

二姐笑了,笑得是那么开心。其实二姐笑起来挺好看的,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不爱笑。

夕阳下,红石头变得更红了,远远望过去,它就像一个巨大的火球,将额尔齐斯河的水都染红了。在我的眼里,红石头总是那么神秘。

只要一看见二姐提着奶桶走过来,家里的两头奶牛,就一个个战战兢兢的,要不是头上拴着绳子,它们恐怕早就逃之夭夭了。其实这事也怨不着奶牛。你没见人们为了多耙几根发菜,都快把本来就没长几根草的戈壁滩翻个底朝上了。没有了草,奶牛吃不饱肚子,哪儿还会有奶给你喝呢。今天的情形好像更糟一些,在屋里就能听到二姐没完没了地骂着什么,我一探头,就看见二姐用拳头在奶牛的背上猛擂一拳,奶牛趔趄几步,委屈地哞哞直叫。二姐沮丧地提着哗啦哗啦作响的奶桶进了屋。怕她迁怒于我,我赶紧铺开书本,装模作样地写作业。屋梁上的雏燕从泥巴垒得窝里伸出小脑袋,唧唧喳喳地叫,就好像在笑话我。我一挥手,小家伙就将脑袋缩回去了。

过了一会儿,二姐端着一碗刚烧开的牛奶走进来,放在桌子上说:“赶紧写,磨磨蹭蹭的,记着一会儿把奶喝了。”牛奶的香味飘散开来,让我坐卧不安,我一兴奋,膝盖就支起了炕桌,那碗滚热的牛奶吧唧一声就扣在了炕下,我吓得就像小燕子似的,哧溜一下就缩到了炕角。二姐闻声转过身来,她看着摔成几瓣的瓷碗,又将目光移到我身上,指关节嘎巴嘎巴响了几下,我心惊胆战地想,这下可完了,她的巴掌牛都受不了,更何况是我一个孩子呢。

雏燕的妈妈似乎也听到了动静,它箭一般地从窗户冲进来,来来回回地在屋里盘旋,它一定以为自己的宝宝受到了什么威胁。不知是被燕子妈妈凄凄切切的叫声所感动,还是见我可怜兮兮的样子而心生悲悯,反正二姐并没有对我动粗。她只是夸张地抱住脑袋,啊拉啊拉地哀叹几声,提起装着苞米的料兜子,出去喂奶牛去了。二姐的爆脾气,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所以从来没人敢招惹她。不过,这一次她表现的还算理智。其实,不就是一碗牛奶嘛,你就是喝了,脑瓜子上也憋不出犄角来。现在回想起来,二姐当时该有多心疼呀。我如今长得这么高这么壮,能没有二姐的一份操劳嘛。

也就在我赞许二姐的第二天,她却又让我在同学们面前丢了一回人,真是让人又可气又好笑。事情是这样 的,我们几个在草滩上踢足球,作为守门员,我力保球门不失,还奋力扑出了几个险球,就当我忘乎所以的时候,沙哈尔盘带着球已到了跟前,只见他飞起一脚,**的球不偏不倚正好蒙在我的脸上,球倒是被挡了出去,可守门员却付出了血的代价。我的哭声招来了二姐,她像一头母狮子一样扑过来,同学们见状全都溜之大吉了,二姐不知足球是何物,摁住足球狠劲地踢打,足球受了外力便挣脱出去,二姐追上去按住又打,足球又弹出去……她气恼之极,索性将足球往尖尖的树桩子上一戳。皮球泄气了,二姐一肚子的火也泄了。

长大以后,我才深深地体味到,二姐赋予我的爱,完全是一种无微不至、无所不及、无处不在的母爱。在孩子不幸夭折后,她就无私地将母爱全给了我。尽管那种方式有些古怪,让年幼无知的我还难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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