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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书记》评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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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评先进

一年一次的先进生产(工作)者、先进单位、劳动模范评比拉开了帷幕。井下直接工、井下辅助工、井上工分别是20%、15%、10%比例。闭塞的煤矿最需要激励,黑暗中的采光人是最需要阳光普照,可是……

叶炯记着副书记刘平的话:先了解工人对双先评比的看法,再了解各队的评比进展。他先到运输队,想找队长或书记喊几个人座谈“双先”评比,担心工人有压力,不说实话,直接找工人又恐受冷落,于是找办事员引见。办事员老唐把正打麻将工人喊到职工活动室。叶炯问:“咱队先进怎么评的?”几个对看一下,一个叫歪子的年轻人说:班组长提名,队长指定,给他们近乎的才能当。”“不投票吗?”“投个啥,班组长一说拉倒,有时看见领了奖品才知道谁是先进。”

叶炯问叫大刘的工人:“先进是不是都干得好哇?”“不一定,有些干得好,大多是班组里的‘光棍’,‘眼子’甭想。就象发福利一样,不过这福利不值几个钱,工人大多不在乎,有了侥幸,没有也无所谓。”叶炯又问:“你们队领导评比是否按比例?”“这个不知道,你问办事员吧。”他们又对看一下,大刘回答。

见老唐在屋里对帐,“挺忙的?”“瞎忙,除了领发工资、物品,还有乱七八糟的杂事。”老唐摘下花镜。“想问问咱队劳模是咋评的?”“劳模全队分一个指标,有些年还分不到,一般是从先进中产生,由队领导决定。”“队领导参加队里评先吗?”“班子内部评。一般情况队长、书记、工会主席是当然的先进,党政工各一条线嘛。有时队长当劳模。”“评出的先进在队里起作用大吗?”“这咋说?就那么回事呗。”

到旅馆化服务队,办事员、材料员都不在,叶炯便找到女工会主席小吴。小吴说:“别了解俺队了。队里女工占80%以上,年年因为评先闹腾一阵,真是三个女人一台戏。”“那是咋回事?”“里面麻缠事多了,你了解一下吧”。一会儿她喊来3个服务员,“小叶来了解评先情况,有啥给他说吧,我到宿舍看一遍”。

“你们今年评上先进了吗?”30多岁的小琴嘴一撇说:“到退休也难轮上我。”“指标少吧!”“地面工10%,一个大组分一个,年年投票老是那两三个人轮流转”,“她们干得好吗?”20多岁的二娜说:“好啥?每个服务员分包10多个房间打扫整理,她们的包房还没有我的干净整洁呢,就是会做人,说得光鲜,又会暗里使劲呗。”20岁左右的江鸽说:“别说了!一评先就生窝囊气,纯粹是打击好的,便宜捣的,真不如抓阄,凭手气。”正说着,一位约30岁打扮入时的女服务员进来,她们3个都屏了气。叶炯对来者说:“正和她们说评先进的事,你也说说吧。”“唉!年年评先都成了矛盾的触发点,让我这个班长为难。这不,队长说我当班长多年,给我一个指标,我把这个指标让给一个老实能干的服务员,别的服务员又说我斜眼看人了,左右都不是,还不如把评比取消了呢。”扭头对三人说:“快点回去把楼梯打扫了,明天一早后勤领导检查咧。”三人气呼呼地走了。

第二天上午,叶炯到炮采队,找到材料员老李,他喊了一个采煤组长,一个采面运料工。叶炯递上烟,“两位师傅评上先进了吗?”20多岁的组长张勇说:“评上啦。”“你们投票还是指定?”“各组不一样,队里把指标分到班里,有些班是班长指定一名组长,再让组长推荐一个工人。我们班是把指标分到组里,我们组就投票,结果选上了我和一名能干的工人。”“你感觉这样大家服气吗?”“还算服吧。我们采面每人一班干多少都很清楚,是计溜子节的。只要保质保安,干得多,挣分多,还能当先进呗。我干完自己包的溜子节,还要帮新工人或身体弱的,另一先进本组干得最多。每月个人干多少溜子节,挣多少分,折多少钱都上墙公布。干得少,白给先进也没脸当。”大勇粗犷脸上几分兴奋。叶炯问近50岁的运料工老李:“你们运料的呢?”“我们6个人,评了一个年青有劲的,他每天干得多,跑得快,都瞅着哩。”老李抽口烟:“我们这儿评比掺假难,都是掏苦力的,干多干少,干好干坏名摆着呢。”

叶炯又去了几个单位,没意见的不多。了解完基层,他想到机关串科室,与基层对比一下,也多熟悉几个人,便于以后工作。一连走了4个科室,不是三三两两地喝茶聊天,就是开着门,亮着灯的‘空城’。上到三楼,见总工办主任乔方独自一人在打电话。他每周参加安全例会,叶炯有些脸熟。挂机后,叶炯进去。“坐吧。”乔方略黑的方脸上戴着眼镜,厚嘴唇轻轻动着,嗡声嗡气:“这会儿闲啦。”“想聊聊咱们科室评先情况。”“唉!别提了。本来是好事,却成了我的负担,年年到这时候得向人求情。刚才打电话就为这事,真烦!”“怎么啦?”“我们室加上我两男两女4个人,小温是工程师,整天忙前忙后,下井查工程,升井搞设计,是我的好帮手。两女士一个是描图员,一个是办事员,不能下井。如果坐下评,3人自然都选我,我怎好意思当这个先进?一个指标只有给小温。可巾帼不让须眉,两女士便摔脸子,说讽凉话。有时我也挺气,就不多理她们。可回头一想,整天相处,总这样也不是事,况且她俩一个是科长夫人,一个是副总妹妹,得看点佛面吧。为此,这两年我总得舍着脸再找两个指标。”叶炯问:“先进个人指标不是卡得紧吗?”“找单项的。如:工会积极分子、节约能手、治保先进之类的,弄份奖品罢了。”正说着,电话响了,乔方接后笑着说:“还算给面子,刚才关中民副主席回电话说又在郭主席哪争取了一个工会积极分子指标。这份情,过了年总工办评比科研项目还得补上。嗨……”叶炯想,看似诚厚的知识人也学会了交易。

或许受到启发,叶炯从乔方办公室出来,便到矿工会单面小楼上找工会秘书余清林,他每月向李杉、叶炯提供工会活动情况。叶炯给他聊了一会儿书法、写作方面的知识,切入正题,“工会主管评先,老兄每年能评上吗?”余清林晃着光亮略宽的额头,眨着精明大眼睛,薄薄的嘴唇努一下,“评个啥?给一两份奖品就得了。哦!你去年进办公室晚,先进个人难轮上,一会儿我跟关主席说说,给你弄个工会积极分子或劳动竞赛先进个人什么的。”“不,不行,我来得晚,办公室伙计们知道有意见。”“怕啥?悄悄把奖品领了,又不在表彰会上发,机动指标不上会。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叶炯点头感谢,“今年先进发啥东西?值几个钱?”“发丝光被。对外说价值100元,其实就值四五拾元,包装挺精美的。”“你采购的?”余清林一撇嘴,舌头舐一下整齐的牙齿:“哼!你真是出道晚。这事连关主席都沾不上,是郭主席亲自联系的。”“工会主席好歹也是副处级,这些琐事也得他联系?”叶炯几分不解。“咦!看来你真不知。年底采购奖品是工会的头等大事,采购量十几万甚至更多,谁订购回扣是谁的,按20%计算,光回扣三四万呢。这事工会主席从不让别人染指。当然,比矿长、书记处理的大事算不上什么,可工会主席对矿上大事不能直接插手处理,科室的大事又难涉入,比其他副矿级算是清贫的。”叶炯有点困惑,“可工会是党联系群众的纽带啊?”“那只是一种定义,充其量是个传声筒,更多的是一种工具。再说现在的买卖,不都是发了推销者,肥了采购者,何止工会啊!”

正说着,关中民提着一撂奖状、证书进来,吩咐余清林把名字填上,转身出去。余清林悄悄说:“这些荣誉证小采购才归关主席管,进谁的也有规矩。”看着红底烫金证,闪闪发光,叶炯想:光荣后的人情,成功后的人情,制度后的人情……是什么换来的?换来的是什么?

调查完3天,各单位评比工作结束,名单报到矿工会,工会以党政工名义发文公布。党政联席会决定,这次表彰方式由以往召开全矿职工大会改为矿党政工为矿20多名劳动模范、7个先进单位公开送奖牌,佩绶带,发奖金,敲锣打鼓,造成一种轰动效应。让先进单位、劳动模范光彩在自己家门口,街坊邻居都知道。

届时,矿出动客货车,拉着先进单位和劳模的奖牌、奖品、授带,组织了百十人的威风锣鼓队、唢呐队,在机关几百名工作人员簇拥下,在高举“向先进单位劳动模范学习致敬”的横额下,十几个矿领导喜笑颜开地绕矿一周,所到之处,锣鼓声、鞭炮声震耳欲聋。劳动模范站在自己大门口或楼梯口满面荣光地迎着矿领导念贺词,系绶带,颁奖牌,送红包,并与之合影留念,享受着终身难忘的精彩时刻。全矿职工、家属、孩子们都被这比过年还热闹的阵势唤醒,纷纷出来观看,狭窄的街道挤得水泄不通。矿宣传科及时把这种场面写进《矿工报》,录入电视台,在全局引起了较大效应,被局党委一位领导称为:开创了思想政治工作新形式。叶炯深有感触,念道:

评先进

评先本为激励人,参差不齐议纷纷。

掺进关系染铜臭,表彰隆重难服心。

叶炯随领导送完奖牌,回办公室路上碰见为本队接奖牌捧场的齐东生,顺道给他领了旅馆化更换下来的旧三斗桌,齐东生激动不已:“过两天到办公室感谢你!”“谢啥呀,不是你前几天提醒,我差点忘了,忒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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