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秘书经

接近年底，叶炯觉得特别忙乱：会议几乎天天有，与会主要或分管领导都要讲话，大部分领导习惯念材料。他与李杉要不停地关在屋内写，进会场作记录。抽空又要到基层座谈调研，了解各单位工作经验、对来年工作的打算和建议,为拟写矿工作报告收集素材。矿务局和有关部门还一个接一个下通知上报各类评比材料，有时又要陪领导迎来送往，办理公私杂务。熬夜、误餐是常事，神经天天绷得紧紧的。

一天，司家明主任把李杉、叶炯喊到自己办公室，“快年底了，近几天你俩再到基层调研一次吧，早点着手写工作报告。小叶写总结部分，李秘书写安排部分。小叶到办公室时间短，有不懂的地方多请教李秘书，李秘书也要多传经送宝，早点把小叶带出来，你也好解脱。”

为提高效率，两人分开单位分头调查，拟稿时，素材合并选用。叶炯调查3天，去了8个采、掘、机电单位，感觉收集的素材平平淡淡、大同小异，没有突出特点。如果以这种素材写总结，必是没滋没味，受训返工难免。初次拟稿，让领导扫兴或反感，可不是好兆头。但又不能胡编乱造，得以实事铺底。无奈，晚上到矿后单身宿舍找李杉讨教。

推开虚掩的门，李杉一人坐在小折叠桌边喝酒。一小碟花生豆，一个凉调白菜，一瓶‘大象驮小象’白酒。李杉扭头忙说：“来，来，喝两杯。”叶炯有点不好意思，“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再陪你喝。”转身快步出门，到距宿舍不远的职工大食堂买了猪头肉、豆腐条回来。李杉说：“随便喝两杯就是了，跑腿干啥。”端一杯给叶炯，叶炯接过，与他连碰三杯。叶炯不善酒，听说李杉酒量略大，“你是师傅，我理应给你敬几杯。”恭敬地给李彬端了三杯。趁李杉夹菜，叶炯把调查情况说了，“你走的几个单位有没有新鲜事例？”“和你了解的差不多。只是两个单位月产量创了新水平。”

叶炯问：“没有新鲜事怎么写生动？不生动又怎么过关？”李彬苦关着，端一杯一饮而尽，“年年如此，搽油抹粉，改头换面，移花接木呗”。叶炯茫然：“怎么改换？”“今后工作中你会体会到的。唉！我今年51了，快挪地方了，不妨把这些年的体会告诉你吧。”李彬喝口茶，点上烟，黑瘦长脸通红，右颊上几个糟疙瘩微微发亮，略显肿涨的双眼布着红丝，“当秘书是面上光鲜，实际很难，每个方面都做好更难。多年来，我与许多秘书交流过，加上我的切身感受，当好秘书应具备‘三功’。”

第一是文功，就是文字语言运用功夫。这包括：其一，基本文字功夫。写出的文章语句通顺，表达完整，不能多处出现寸病句或错别字。如两个月前你进办公室那次考试就是测试这方面的能力。其二、材料的处理功夫。处理方式很多，常用的有分拆、综合、拔高、调角转向、移位、虚构等，如咱们这几天了解的情况不新鲜、不典型、大部分雷同，这就得综合起来，适度拔高，添油加醋。再不行就把以前的、外单位的好东西组合穿插进去，让其浑然一体，不露破绽。当然，批评揭露性材料除外。其三、对使用者、接受者的把握夫。写讲话稿或其它材料，一定要弄清讲者爱说什么，受者爱听什么，对上级、下级、平级或混合人群所用语调是不一样的，不同领导喜欢的句型是有区别的。如：周矿长喜欢有气势，振奋人心，那就得多用排比句、对偶句。鲁书记爱分析问题，讲清道理，那就得引经据典，进行分拆变化，多用陈述句。其四，杂家功夫。秘书写材料往往不是单一问题，一个材料里有生产、经营、安全、科技、后勤、政工、计生、环保等，哪个方面都要懂，区别联系要分清，还要明白国家、地区、关联行业的政策规定，对本单位的影响。因此，一旦干上这一行就得不断学习多科知识，了解方方面面的变化。

叶炯听得出神，叹道：“真不易，这里面学问大着呢！”又给李杉端了酒，添了茶，递上烟。李杉猛抽两口烟说：“你想咱矿两个‘老一’都是正规大学生，其它领导80％也是大中专，我们只是中学生，到矿学了两年业余大专，不费脑子怎么适应？”

叶炯抽支烟，盒里只剩一支，忙到楼门口买了一盒喜梅牌香烟，揭开递一支，“口功指什么？”李杉喝口茶，“这个简单，就是喝酒应酬呗。说起来简单，其实也很讲究。有的人天生酒量小或对酒过敏，领导没醉秘书就受不了啦，不行！有的人见酒就激动，喝一点胡言乱语，手足舞蹈，领导见了就烦。领导喜欢的是既能当酒缸，又会见机行事，不张扬的人。这种人不仅有遗传基因，又得常经酒场磨练，不容易。再说应酬吧，无论领导在不在场，接待人都得举止大方，言辞得体，投其所好，就是俗语‘见啥人说啥话，’‘看客下菜。’这叫该张嘴的要张得开。遇到一些别有用心或爱探事传话的人，要学会叉话题、打哑迷，千万不能露了领导的**。露**是领导最忌讳的。这叫该闭嘴要闭得严。这功夫，我至今都没学到家。”叶炯觉得李杉的性格也许和长相一样，正统、腼腆总占上风。

李杉打个哈欠，抹一下脸，点一支烟，“都说了吧，第三种功夫就是气功。这可不是人们晨练的运气功夫，而是受气功夫。秘书受气就如家常便饭。就说写材料吧，咱们呕心沥血，十八般武艺全用上弄成的东西呈上，被领导斥责一顿，心里那个滋味真个形容不出。若遇上稍懂材料的领导斥责后能指出哪些方面不对口味，咱可以见机解释自己的理由，回头好修改。倘遇见不懂材料的领导，只说不行又指不出哪些方面不行，秘书是有理无处诉，改又不知从何下笔。真是委屈难过又说不出口，心力交瘁又不知所措，简直就象遇到灾星一样。再说与领导相处吧，有些领导尤其是党政一把手多是面和心不和，秘书得夹缝生存，左顾右盼。是人都有脾气，左右逢源何其难？如果靠着一方，另一方处处要给小鞋穿。还有的领导不知在哪里受了气，借机要往秘书身上撒。所以，当秘书要能受气，能忍气，能消气，关键是要忍得住，消得快，否则，会弄出心脏病或郁症什么的。正因为我气功没长进，多次要求挪地方、下基层。这次领导看我年纪大了，基本上答应了。”

说罢，李杉倒酒和叶炯碰杯，叶炯听得入迷，还想再给师付聊一会儿。见酒倒干，起身以方便为名到楼下买了一瓶宋河酒，对李杉说：“我得跟你学出师，你再挪地方。”“这由不得咱们，要看机会、缘分了。”叶炯打开酒满上：“刚才你说的‘三功’要的是真本事，可不是玩的。”“有了‘三功’，就差不多了，但还不是十全十美。”“还有什么？”李杉干了一杯，夹了几口菜，“做到‘三活’更好。”一是脑活。办公室突发事情、应急任务多，变化性、随机性也大，朝令夕改是常有的，鲜有规律可循。秘书就得反应快，转弯快，有时这件急事没干完去干另一件急事也不能有怨言，违心也要去干。经常这样，一定要有好心态、棒身体，以变应变。二是眼活。注重察颜观色，看风驶舵。想办某件事要寻机会，看领导高兴再说，不能硬碰。否则，不是自找尴尬，就是弄得灰头土脸甚至更重。三是手脚活，就是勤快点。如：领导上下车飞快地开关车门，领导换下的衣服主动去洗，手脚动在领导之前。说白了就是一个机敏的奴仆。这‘三活’，《宰相刘罗锅》中的和琛表演得形象到位，堪为师表。唉！说归说，这‘三活’我连皮毛也沾不上，要么早该当主任了。人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把人说透了。”

叶炯听罢心里有点发毛，原来当秘书的几分虚荣荡然无存，担心自己的个性在李杉离开后难以适应，“师傅，弄不好我将来还不如你呢。李杉笑着说：我够窝囊了，不如我岂不悲哀？”说着端起酒，“来，把杯中酒碰了睡觉。”当两个杯碰在一起时，李杉几分严肃地说：“既然干这一行，就要混出个名堂来，别学我。”

叶炯酒后兴奋，又感李杉真言茫然，感到当秘书做君子难，做小人转不过弯，怎么找到平衡点，真是个人造化。回到家久久不能入眠，面壁念道：

三功三活肺腑言，思前虑后心茫然。

天下秘书皆如是？炼心苦志成大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