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诺大的府邸，连门口的石狮子也气派非凡。首发府内，到处亭台楼榭交错，假山湖泊辉映，显示了主人雅致的情趣。

老福紧紧跟着王府管家，不敢有丝毫懈怠。偶尔有侍卫队从身边走过，步子平稳轻盈，显是身手不凡。

走走绕绕，管家终于在一间屋前停了下来。屋内，传来一阵笑声。只听一个声音说：“皇上实乃神明，臣佩服之至，自叹弗如。”

“哈哈哈哈，四叔，您又给我戴高帽了。“声音很是年轻，却隐隐有些疲惫，“时候不早了，今儿个就下到这里吧。王公公，摆架回宫！”一阵悉悉唆唆之后，门敞开，老福赶紧退到一边，随管家一道跪下，高喊 “恭送皇上”。

尽管王府管家的身子已将老福遮挡了一半，老福依然紧张地出了一身的汗。他尽可能地将头埋地更低，生怕露出丝毫破绽。一双金丝雕龙的黄靴率先踏了出来，然后是无数藏青的脚靴亦步亦趋地跟着，没有停留，径直走远。

进了屋子依礼拜见了王爷，老福才安下心来。这是间不大的书房，书架上的书全部按“经、史、礼、易、乐”的次序紧凑地排列，墙上间或有一两副字画，无一不是当朝名士的墨宝。书房中央，四王爷正襟危坐，一旁的桌上只有一杯新沏的热茶，让人察觉不到刚才喧闹的痕迹。

“你是木爷府上的福总管？”四王爷不急不徐地开口。

“草民不敢当。要是王爷不嫌弃，请直呼草民老福。”老福拱手向前，捧上木爷的手书，＂请王爷过目，这是我家爷特别嘱托一定要亲手送到王爷手上的。”

“哦？”四王爷伸手接过，顺下撕掉封条，展信默读。

看完信，四王爷招手给老福赐座，然后独自沉思起来。

老福有些坐立不安地看着四王爷，想问点什么又害怕打扰了他。幸好此时四王爷已开了口：“你家老爷可有其他的交代？”

“回王爷的话，我们爷说请王爷不必顾念旧情，今日之事算是不情之请，如果王爷为难，可以当作没有见过这封信……”

“哼，这是什么话！”四王爷突然发怒，老福不禁微微一哆嗦。

“你们家木爷还是那样的驴脾气，我看他现在，怕是已到了无路可退的境地。居然还能说出这么冠冕堂皇的套话。这些年，我真是白交了他这个人了。”话语间，一大杯茶已经灌了下去。

“四，四王爷，其实，我们爷的话我还没有说完……”老福有些紧张地吞了下口水，“爷还说，只是依四王爷的脾气，此事一旦知晓，必当全力以赴。所以四王爷必然是值得相信的主，他让我将探子已经查到的信息原原本本地告诉王爷。”

“哈哈哈哈，好个弥勒，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跟我绕圈子。老福，你现在就把事情始末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说出来吧。”

一个时辰过去，老福将王公公如何提亲，木府和雷府如何筹备亲事，王公公如何下达圣旨，以及探子连续多月发回的信息一五一十地全都说了出来。

“这么说，定是宫里的人了。”四王爷若有所思地问，语气虽然平稳，但眉宇间已骤然多了股凛冽的气势。

“现在看来，那个人定是宫里人无疑。倘是宫外的人，我们爷自是不会叨扰到王爷府上。请王爷……”老福顿了一下，从椅子上坐了起来，躬身向前，“一切有劳王爷费心。”

王爷轻抬右手，“回去告诉你们爷，就说这件事我就揽下来了，请他一切放心，我自会给他个交代。更何况，此事关系甚大，这个人居然有觊觎我朝的野心。就是为了皇上，我也要把这只狐狸给揪出来。”

江南小镇外的草地上，两个人闲庭信步。秋末的阳光有些清冷，云儿轻轻拢了拢身上的套衫。

“冷了？要不我们回去吧。”老五突然拉过云儿的手，来回柔搓起来。

云儿本能地想要抽回手，但那种粗糙的温暖和老五不容拒绝的坚定让她放弃了努力，是的，她需要温暖。阿水走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塌实的感觉了。

“云儿，我想去参军。现在北方战事很紧，边疆深受外族侵扰，朝廷急需用人，而我，也想去试一试。”老五抬起亮晶晶的眼眸，轻柔地询问。

云儿心里没来由地一痛，抬头，第一次那么仔细地看身边这个男子。高大强健的身躯，不同于水哥哥的儒雅，像豹一样随时准备爆发力量。不可否认，老五也是英俊的，飞扬的剑眉，挺直的鼻梁还有温柔的嘴。云儿很奇怪一个轮廓硬朗的人脸上怎么会有这样温柔的嘴，让他整个人的面容柔和下来，甚至偶尔，让人忽视他的力量。

这样的男子，也该是他一展鸿鹄之志的时候了。云儿想到自己曾经放飞的那只风筝，嫣然一笑，“老五，去吧，你会找到属于你的快乐的！”

“云儿，你可愿等我？”老五搭在云儿肩上的手轻微颤动。

云儿坐在闺房的桌前，回想昨天老五的问话。几个月前，水哥哥也是那样问她――“云儿，你可愿意？”当时她的心里是欣喜，是快乐，而现在，她只觉得一片迷乱。她是喜欢和老五一起的，可这种喜欢，与男女间的钦慕，是有差别的。她想到水哥哥，会心跳，会心酸，会心痛。可对老五，她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他就像是她的影子，总是出现在她的周围。没有人会爱上影子，虽然人不能没有影子。

云儿轻抚手中的玉钗，下定了决心。她熟练地挽了个髻，再插上手中的玉钗，最后对着铜镜重重点了下头：“水哥哥，帮我。”

云儿从没去过老五的家，从小到大，总是老五到木府上找她，或是郊外和镇上。所以当她第一次踏进老五的家，她突然觉得失去了勇气。不大的院子里，是一间低矮的木屋。屋前的空地上，种着一大株桂花树。

那一年，云儿七岁。有一次，她拿了娘的桂花香囊出来，正好撞见阿水和老五。水哥哥怕娘打她，急着让她放回去。可云儿舍不得，只是紧紧拽着，就不愿意撒手。后来还是老五说：“云儿，你要是喜欢，我就种一棵很大的桂花树，给你做很多很多的香囊，只给你一个人用。”没想到，七岁时候的玩笑，居然真的被那个人放在心上。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她身边，却没提过一句。任花开花落，此情深藏。现在虽然不是开花的季节，可云儿却闻到了浓郁的桂花香气。

老五从屋里踏了出来。“云儿，你怎么来了？”声音里是不可抑制的惊喜。

他快步走了过来，赶紧拉着云儿进屋，“现在天凉了，你还傻站在外面。有什么话进屋里说。”扭头突然看见了云儿髻上的玉钗，脚步滞了一下。

“你还是忘不了他。其实我也没抱希望，只是觉得临走前应该把心里话都告诉你，只怕一去战场，就再无机会。”老五鼓励地笑了一下，“傻丫头，我走之后，你也找个好人嫁了，他怕是很难回来了。别等了。”

云儿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止也止不住。看着张皇失措的老五，云儿一字一句地说：“你去吧，我愿意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