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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魔》第二十四章 被肢解干净的霸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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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追杀那个神出鬼没的“铁血剑士”,广陵王已经东颠西跑了好多天。今天一早,消息传来,说“铁血剑士”和“白衣剑士”又出现了。

广陵王带着他的四个贴身卫士去追索了整整一天。从五个人翻身下马的沮丧架势,王府下人们就知道王爷今日又是“潮打空城寂寞回。”“王爷回来了!”广陵王最宠幸的妃子香莲已经迎出门外,向广陵王身上扑过去。香莲只有十六岁,却是一付倾国倾城的相貌,一身雪白的肌肤,身子轻柔如水,加之能歌善舞,善解人意,这一向深得广陵王恩宠。

可是今天,广陵王没有理睬香莲的娇嗔,脸色阴沉地跳下马来,手里提着魔鼓,匆匆走进王府客厅。

张虎、王勇、吕豹、杨龙四个贴身卫士象四条忠实的警犬,寸步不离地紧随着他。等广陵王到客厅的交椅上坐下,四个卫士立即左右各两个,在他身后站定,警惕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这四个人是他最忠实的手下,跟随他广陵王已经有二十年以上了。每个人对他绝对忠诚不说,四个人全都身怀绝技。

他们本身武功就不弱,再加上跟随广陵王这二十年中,广陵王已经陆续将自己的武功差不多全都教给了他们。除了魔鼓之外,张虎等四人是广陵王第二件可怕的秘密武器。

这四个人按照广陵王的命令,日夜拱卫在广陵王身旁,从不在江湖上现身。即使碰到直接的挑战,如果不是危及到广陵王的安全,他们也绝不出手。江湖上没有人知道他们,就连王府中人也不知道这四个人武功的深浅,只有广陵王本人知道:在广陵城中,及环绕在广陵城周围那些黑白二道高手之中,没有任何人是这四个人的对手。广陵王象信任自己的手足一样信任他的这四个贴身卫士。

一会儿,丫环端上茶来。张虎一言不发上前接过茶来,挥挥手,将丫环打发走,然后先喝了一口,再递给广陵王。

自从夺取魔鼓,南面称孤之后,广陵王在吃喝任何东西之前,都得先由四个卫士当中的一个品尝,以防被人在饮食中下毒。即使在自己的家中,对着自己最亲近的家人,他也从不冒险。

广陵王慢慢喝着茶,四个卫士泥塑木雕般站在他身后。

广陵王在等人。他已经通知了他的两个最亲近的谋士来研究最近出现的严重局势。

广陵城受到了挑战,敌人是谁?什么来历?他至今还是一无所知。

他知道的仅仅是:这个阴险的敌人每天都在向他提出新的挑战。他们在广陵城外翦除他的羽翼,并不时潜入广陵城中,杀害他的王府卫士和手下人。每天都有可怕的消息传来,他的手下高手们已经被干掉了一大半。他苦心经营起来的作为夺取天下的势力正在接近于崩溃。

事态的发展已经不容他掉以轻心了,他开始每天出去寻拢战机,希望能亲手除掉这个万恶的“铁血剑士”。

他象一只受到苍蝇搔扰的雄狮,一次次地咆哮、猛扑、设下陷井窥伺等待,可是他连对手的影子也没有见到过一次。加上这一次,广陵王已经是第十九次扑空了。每次得到敌人出现的讯息,他就紧急出动,但无论他的行动有多快,他总是晚了半个时辰。敌人来无影去无踪,象个隐形的可怕棋手,每次偷偷吃掉他几个子以后就消声匿迹。并留下几具尸体来嘲弄他。如今,以广陵王的绝世武功,加上天下无敌的魔鼓,竟然对这一系列的挑战无能为力,自己竟扮起了收尸队的角色。他一次又一次的意识到对手的狡猾和可怕:自己力量再强大,若是找不到对手,这些武艺和魔鼓又有什么意义呢?

正在这时,丫环来报:“孙先生,吴王爷到。”

广陵王站起身来,来人已经走进大厅。

这孙先生名孙用,是广陵王的军师,在广陵王沉溺声色的这些日子里,他实际上行使着广陵城的最高权力。

孙先生堪称一位足智多谋,虽然广陵王自己也曾号称“智多星”,可是由于长期纵情声色,广陵王开始出现力竭智尽的征兆,正因为如此,孙用的才智日下已经举足轻重。

这吴王爷叫吴仲,乃是钱塘王吴铭的第三代子孙,这是个广陵王第二。他也是个文士,除了没有广陵王的武功,广陵王所拥有的他都有。他和孙用二人是广陵王最亲近的谋臣。三人在私下以兄弟相称,也只有这两个人能象一般朋友一样当面和广陵王争执。在今后的广陵国中,这两个人将成为广陵帝的左右丞相。

广陵王很佩服这两个人的政治头脑以及那种宏恢的胸怀。遇到大事,他只和这两人商量。他关于未来广陵国的整个蓝图,都是与此二人共同设计并实施的。

他知道,自己手下的所有的武士,都是些仅具匹夫之勇的人。“马上得天下”,他少不了这些武士们。可是,谋取天下和一旦得到天下,他却不得不依靠孙用这类政治家。在这些问题上,他那些功绝天下的武士也好,魔鼓也好,对他都不会有多大的用处。武士应该永远听命于政治家,这是广陵王深信不疑的一贯立常看到二人进来,张勇等四个卫士默默地退了出去。

这是多年形成的规矩:广陵王在和自己的谋士们商议大事的时候,连贴身卫士也不许与闻。

等四个卫士出去关上门,广陵王才请二人坐下,丫环献上茶来。

“王爷今天又扑了空?”孙用端起茶碗轻声问道。

广陵王点点头。

“‘各个击破,打了就跑’。这一伙对头倒是精通兵法呀。”孙用对吴仲道。

吴仲若有所思,“王爷,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们那一次的纸上谈兵?”吴仲转头问广陵王。

广陵王茫然不置一辞。

“王爷那次有点喝醉了,可能记不起来。当时王爷开玩笑说,假使你等二人来攻打广陵城,将采用什么韬略?孙先生出了一条‘各个击破’之策,我出了一条‘打了就跑’之策。我二人的策略完全一致,其中心都是一点:避免与王爷和魔鼓正面交锋。先解除广陵城环卫的势力,孤立王爷,然后再想出破解魔鼓的方法,看来如今这些对手们已经完全采用了这个办法。”吴仲苦笑道。

广陵王还是没有吭声。他何尝不知道这些?但是,史书已经告诉了他:治国平天下,不但要有过人的韬略,而且还得凭几分运气。这就叫“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当初李世民兵变玄武门,宋太祖皇袍加身,统统都得有运气帮忙。

在广陵王无所不包的窃国蓝图中,只有这个缺陷,而这个缺陷是无法补救的,他只能依靠运气。这就是说,成与不成,要依靠对手的无能。但是,从目前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来看,这一点指望显然已经不存在了。

这正是人算不如天算,形势的发展竟是步步指向不利于广陵王的方向。他起初不相信,经过了赤发魔头和自己这两个先后霸主的南征北讨,江湖上还会有什么人组得成打击他广陵城的统一战线?

然而,眼下这个统一战线不但已经形成,而且还在卓有成效地运转。交锋已经开始,自己总是挨打,这就是一个最明显的证据。

“吴兄想说什么?”广陵王看到吴仲脸上的表情,问道。

吴仲道:“如果王爷当初采纳了我的意见,夺到魔鼓之后立刻进京夺取皇位,趁热打铁一鼓作气,先将政权建立起来,稳固起来,恐怕我们的对手就会拿我们莫可奈何了。”

广陵王道:“我何尝没有这样想过。可是,你们也清楚,当初就凭我们几个人的头脑,要治理这个天下肯定是力不从心的。我们不得不冒天下之大不讳,担起一个纂位的罪名,而又不得不依靠旧朝文武官员和全国的旧地方政权来进行我们的统治。

我等名不顺言不正,谁也不能担保现有中央和地方官员是否会听命与我们?万一他们全都不服从,甚至组成讨逆勤王军,我们拿他们怎么办?纵然把他们全都杀掉,这天下又靠谁来治理呢?就靠我们三个人?魔鼓再利害,也仅仅只能作为一种威慑力量,你如果今天把它用来消灭满朝文武,明天灭两湖,后天灭两广,平山西、灭四川,将人都杀光了,我们剩几个光杆司令,这王位还有什么坐头?

所以,我一直认为,我们必须利用这两年的时间,训练出一套文官的班子,至少要将中央政权和各州府完全忠实于新政权的基本文官队伍建立起来,这一点,还有半年左右就可以完成。

可是,从目前的形势看来,敌人不肯给我们半年的时间了。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恐怕我们所有的努力都将会付之东流。”

吴仲道:“王爷还是想宽些,休要说这些泄气话。事已至此,我等还得想出办法,应付当前的紧急局面才是。”

广陵王以目视孙用:“孙先生的意见呢?”

孙用道:“我也同意吴兄之见,目前我们还不是对泣新亭的时候,面对敌人各个击破的策略,我想我们应当改变原来的方略,将广陵城的力量紧紧收缩回城中,放弃郊外的广陵王府,同时将环卫在城外的力量统统调回城中,布成固若金汤的守势,防止被敌人一口一口的吃掉。然后,再引诱敌人出来正面作战,用魔鼓一举聚歼。”

广陵王点点头,站起身道:“二位这就去办吧,我今天疲乏了,还想休息一下,明日我们就搬回广陵城,二位也请和我同住,遇事有个商量。”

二人站起来,互相看了一眼,与广陵王道了别,走出王府,低着头各想各的心事。许久,孙用才发出一声叹息。

吴仲问道:“孙兄感觉如何?”

孙用道:“我夜观天相,干犯北斗的客星微弱,主凶兆,我等的前景可能不妙。君臣虽是同命鸟,大限来时却不能各自飞。眼下该如何是好,却正没个计较。”

吴仲道:“小弟也是此番想。只是想起来不值。试想当初广陵王爷多么的生气勃勃,足智多谋。虽然贵为王爷,生活却克勤克俭,勤练武功,钻研兵法韬略,读万卷典籍。

自从那魔鼓到手以后,王爷却变成了两个人。手中有了无往不胜的武器,武功就荒疏下来,王爷成了个文士,而且成了个放纵不知拘束之人。王妃之外,还要加上四个宠幸的妃子,这还不够,还要广选美女。天天和妻妾鬼混,如今大祸之至,也是事所必然的。”

孙用再次叹了一口气,道:“自从王爷去年听了那游方道士的妖言,开始服食春药,夜夜宣淫以后,我感到他开始变得愚蠢了。这也是势所必然。须知纵欲之事乃是克人寿数的,虽然一时让药性刺激得如狼似虎,终将亏损精血,损害智力。

我最担心的是,常以此往,广陵王爷会不会也象朝庭那几个荒淫君主,由于纵欲而变成一个白痴,前面服食春药而变成白痴的例子,难道还少了?若是王爷变成了当今皇上一类的人,我们跟着他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当初直接去为皇上效力还省事。”

吴仲道:“对于王爷的这些荒唐事,我也曾婉转劝过几。

次。王爷哪里肯听?当时我也报了侥幸之心,心想有魔鼓之力,加上王府高手如云,以你我二人的头脑,即使头脑不中重了,武功丢失了,这千秋万代的事业还是能继续下去的。

谁知王爷总不肯将大权交出,更不肯将魔鼓秘授于你我二人,我等想帮忙也帮不上。事至如今,我们已是无可奈何了,你说呢?”

孙用道:“如果我们逼迫王爷交出权力和魔诀,你认为事情还有挽救么?”

吴仲道:“晚了。目前这种形势,恐怕任何人都没有回天之力了。你这话如果早一年说,那还可以想个办法补救。

如今呢,我们跟着王爷这么多年,杀身之祸就在眼前,帮忙又帮不了,你我二人又手无搏鸡之力,到头来恐怕也不过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广陵霸业已是忽喇喇大厦将倾,你我能选择的,充其量也只能是自己的出路。”

孙用听了一惊,低着头不置一辞。

到王府门口,二人互望了一眼,匆匆各自而去办各人的事了。此间且按下不提。

回头再说那令狐玉懵懵懂懂,与“密林之狐”分手后,找了个僻静处除去了化装,沿着通往青城山的官道骑马奔了一程。却是哪里去找那个神出鬼没的拜兄?只能信马由缰,在山道上漫无目的乱走。

至午时分,令狐玉回到广陵城,先把马拴在马房,然后信步往街上闲逛,一边在心里默记昨天看到的广陵王府的地形和防卫措施。但是,在没有得到拜兄确切的消息之前,一颗心仍是虚悬着的,他暂时还不想有任何大的行动。

闲逛了一会儿,已是近午时分,肚中也着实饿了。一抬头,正好身在“聚英楼”前。

这“聚英楼”是广陵城中最大、也最考究的酒楼。他昂首直入,径自登楼,选了个临街的座头坐了,立即有小二奉上面巾香茗。

“客官是独酌?”

“嗯。”

“请吩咐菜式。”

令狐玉照菜牌选了几样精致的菜肴,要了壶绵竹花雕。

小二恭敬地哈腰而退。不久,酒菜送上,令狐玉开始自斟自酌。思量如何去打听拜兄的。

他想,拜兄若是真的仍在青城山一带,他也必须隐蔽起来疗伤,如此,又向谁去打探呢?以他的名头,只要稍一露面,势必轰动全城,那就用不着找寻了。

令狐玉想来想去。想不出个妙计,酒足饭饱之后,又抬足上街乱走。不觉踱到了一座茶楼。

盖因川人喜欢将时间消磨在茶馆之中,所以茶馆特多,就连这小小的广陵城,也是茶楼林立。小至贩夫走卒歇足的茶铺,大至达官贵人聚集的茶楼,可以说三步一铺,十步一楼,大小茶馆生意鼎盛,自不必说。更有那大茶楼中,清唱、彩排、说书、相声,日夜开台,可容近千的客人,还有干果素菜供应,喝茶之外,兼供人小饮。

令狐玉特别选了近门处说书者处的这厢面门靠壁而坐,这里比较清静,可以眼观六路耳闻八方,若是事起仓猝,易于出手,也不用提防来自后面的攻击。

此时,说书尚未开场,时当过午,茶客仅上了三四成,大半的茶座空着。

令狐玉泡了碗上等龙井,要了四碟干果,悠闲的坐着。

不久,见一个獐头鼠耳,手摇折扇,身着蓝衫的二十来岁的青年书生,迈着方步,走了进来。邻座一个黑衫中年人见了,便大声招呼道:“邱老弟,这边坐。”

蓝衫书生皮肉不笑拱了拱手,道:“原来是方大哥,今天来的早。”说着就坐了下去。

小二泡上了茶,恭敬地哈了哈腰,道:“邱大少早。”

姓邱的连眼皮都不抬,大咧咧地“嗯”了一声。

“邱老弟,怎不见庄少爷?”

“别提了。”

“怎么?”

“庄少爷明日出丧。”

姓方的大吃一惊,栗声道:“是真的?”

“这怎可开玩笑。”

“前天还见到他的,怎么回事?”

“嗨。别提了,小弟我若非见机得早,还不是一条路。”

“到底是回什么事?”

“你知道城外有个三观庵?”

“当然知道,自那两个小姑子上了吊,老尼姑远走他方,已成了个荒庵,听说常常闹鬼,一般人都绕道而行。”

“不是鬼,是狐狸精。”

“什么狐狸精,老弟莫非发了疯?”

“只有狐狸精才在白日里出现。”

“这怎么说?”

“你道庄少爷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

“被狐狸精迷死的。”

“邱老弟,怎么发生的?”

姓邱的蓝衫书生,啜了一口茶,似乎余悸犹存的样子,压低了嗓门道:“前天下午,小弟与庄少爷带了十几名手下出去游玩,走到三观庵,忽见庵门的花树丛中,出现了一白一青两名婀娜少女。”

“哦,美吗?”

“只见背影,但从身段看来,差不到哪里去,你知道庄少爷是此道名手。”

“后来呢?”

“他见了再也不肯走,坚持要寻芳探胜。”

“嗯。”

“小弟劝他此庵闹鬼,他大笑斥为无稽,说青天白日之下,鬼魂何由出现?”

“结果呢?”

“他不听劝。两名少女大概发现有人,进庵去了。庄少爷也跟踪而入,小弟却是不敢,与他的手下们在庵外等侯,一等便是一个时辰,再无消息。”“后来呢?”

“小弟怕生意外,壮着胆与手下们结伙进庵,大哥猜怎么着?”

“见了狐精?”

“不,庵里什么也没有。庄少爷直挺挺地躺在院里石径上,口冒白沫,人事不省,抬出庵外,半路便断了气。”

“哦,真想不到,可是狐精之说。”

“方大哥不信?”

“也许是江湖人。”

蓝衫书生大摇其头道:“小弟也想过,但不对,第一,庄少爷身手不弱,不可能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再说他的剑仍在鞘中,现场也没有打斗的迹象;第二,庄少爷入庵之后,手下们散在四周,不见有人离去。同时,这庵并不大,里面倘有响动,门外应该是听得到的:第三,庄少爷身上一无伤痕,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

“对方用毒呢?”

“毒?也不可能。”

“为什么?”

“没有中毒的迹象。”

岂不知“无心人说话,只怕有心人来听。”那边令狐玉竖着耳朵,将这些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在一旁心念电转,有了许多想法。

那人所说的“毒”字,触发了令狐玉的灵机,心想,莫非是白桦主婢?根据描述的衣着,和白姑娘很相像;而且,她是毒中高手,一般毒物;才有中毒迹象,罕见的奇毒,便不尽然了。这么说来,死者是见色思淫,死的不冤?

此时,茶客已陆续入座,喧哗之声渐渐盈耳,那两人也就转了话题。

清唱开场,令狐玉顿感不耐,他想到刚才那二人提到的“三观庵”,不管庵里的狐是鬼是人,也许是自己达到目的的一种机会;同时,那好奇之念确也难以抑止:也许是什么宵小之流,在于点什么害人的勾当?

看看去。令狐玉当下作出决定。

付了茶资之后,令狐玉带便向小二打探“三观庵”的所在。

小二见居然有人对这种地方感兴趣,不禁大感愕然,但也不敢追问。可能庄少爷的事尚未传开,不然他这一问便使人猜疑了。

问明了地点,令狐玉离开茶馆,安步当车地出了城。出城后认定了方向,加快脚步走去,到了人烟稀少之处,这才展开身法疾奔。

三观庵在距城约十余里的山间,远望茂林修竹,掩映着红墙碧瓦,景色不俗。

令狐玉沿山径而上,育抵庵前。正如茶楼中二人所说,这里已然成了荒庵,冷清清有些凄凉。

真的有鬼狐之说吗?令狐玉虽说不信,但内心仍不免有些忐忑。

艺高人胆大,他悄没声钻了进去,穿过院里杂草侵蚀的卵石花径,来到佛堂,只见蛛网尘封,一付无人光临的样子。转过佛堂,是一个小院,目光所及,不由大是惊怔。

这小院短墙围绕,正面一明一暗,两间精舍,打扫得纤尘不染,这证明有人住,不但有人住,而且住的人很爱干净。有住人,极有可能便是被视为狐仙的那两个女子。

会是白桦主婢吗?不可能,她没理由住这荒庵。

“里面有人吗?”令狐玉发了话,但却没人应声。

他欺近到精舍门边,只见居中桌上焚了一炉好香,烟篆尚环屋缭绕,窗明几净。

这不会没有人,难道这人刚刚离去?或是匿在暗间?

他再次发了话:“有人吗?”依然寂无回应,这可就透着奇怪了,好奇之心更加迫切。于是,他跨入里间,转身向暗间门里张望。

“呀。”他惊叫一声,顿时激动无比,身躯也簌簌抖占起来。

迎门的壁上,挂了一件白色儒衫,血渍斑斑,但已变成了紫黑之色,显示时日不久。衫上有不少破洞,这不是拜兄“白衣剑士”所穿的白衫吗?破洞、血渍,分明是被炸过的痕迹。“密林之狐”不幸而言中了,拜兄果然落脚在这一带。

酒楼中所听到的关于狐仙青白二女之说,又是怎么回事呢?“大哥,令狐玉寻你来了。”令狐玉不禁提高声音大喊,一边跨入房中,一看,又愕住了,锦帐乡衾,还有女子用物,但却无人影。

大白天,一切都那么真实,决不是在做梦。

令狐玉脑海里顿呈一片混沌,这的确是不可思议的怪事。他靠在墙上,竭力冷静自己,想从紊乱的思潮中寻出头绪来。

如果说这里住的是女人,壁上挂的白色血渍儒衫如何解释呢?如果说判断不差,真是拜兄隐匿之所,又哪来女人用物呢?

令狐玉越想越觉扑朔迷离,无法思议。莫非这拜兄早有了家室?

这一想便近情理了。但人呢?炉烟未灭,人却走了。莫非——心念一转,不由打了个冷颤,两名妖女害了拜兄,鹊巢鸠占,这也未始不可能,这谜底非揭不可。守候。

他打定了主意,退到明间,在椅上坐耐下心等候,不管如何,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天色已昏黑下来,却什么动静也没有,饥肠辗辗,口干舌燥,要等到几时呢?对方竟故意回避自己吗?如果这里住:的真是拜兄,那他就没有理由避开自己。

也许,这守株待兔的办法不妥当。令狐玉心念之间,站起身来,走出三观庵,先在周近巡视了一遍,仍无蛛丝马迹可循。突然心生一计,当下展开身法,以极快的速度,赶回城中旅店,先探视了门户,然后匆匆用了茶饭,再次出城,奔向三观庵。这一回,他以极隐秘的动作,掩入庵中。

精舍中,亮出了灯光,可是不闻人声,也不见人影。

整整伏伺了一个更次,他实在忍不住了,飘身而出,以鬼魅般的身法,闪电般掠入屋中,如果有人,当无所遁形。

但,事实使他冷了半截,房中什么也没有。

灯火决不会不点自燃,人呢?,又走了?

不错,对方是在故意躲避自己,不必加以任何解释了。

为什么呢?

令狐玉把心一横,守到夫亮吧,是人是鬼,总得现身。

心念之中,吹灭了暗间里的灯火,和衣躺在床上,他决定在这里过夜。突地——窗外传来一声凄凉的叹息,幽怨、低沉,颤人心弦。

令狐玉心头一震,这声叹息,分明发自女人之口。

令狐玉闪电般下床,穿了衣服出去,锐利的目光,四下扫掠,但见风摇树梢,银河耿耿,哪有半丝人影。

莫非真的是鬼狐之属?想到这点,不禁心里发毛。

他镇定了一下心神,弹身绕着庵墙搜寻,以他的目力听力,十丈之内,可辨飞花落叶,内外共绕了两匝,一无所见,只好沮丧地折回精舍。

“呀。”只在片刻工夫,对方已入房重新点燃了暗间的灯火,看来对方并未离开,但却无法发现,她匿身何处呢?

是人?是鬼?是狐?

他记起在茶楼中那姓方的汉子说过的话:“自从两个小姑子上了吊,时常闹鬼,”莫非是那两个上吊的小尼姑冤魂不散?但看这精舍的情况,是有人住,决不是鬼,所谓闹鬼,是江湖上摒挡生人侵扰的一贯手法,毫不足奇。

如果那发叹息声的女子在有意戏弄自己,她的身手必非泛泛,否则不可能逃过自己的耳目。

问题的症结,在于墙上那袭染有血渍的儒衫,即使是巧合,并非属于拜兄,但真的是男人穿着之物,而房里摆设的显示,住的是女人。

这谜底非弄明白不可。

他坐在窗边桌旁的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突地,庵外传来阵阵人喊马嘶之声。令狐玉又是一惊,举步出房,掠上院中一株高树,只见近百的人,包围在这庵观的四周,灯球火把,照得如同白昼。

这是什么回事?

一个精神矍铄的花甲老者,与一名肥头大耳的道士,在十几名劲装武士簇拥下,进入前院,在院地中央停住。

那老者狐疑问道:“道长,世间真有所谓狐鬼?”

那老道点头道:“当然。”老大不小一把岁数,胡说八道起来面皮一点不红。

“目前该如何办?”

“贫道业已庵外四周施了魔法,狐精绝难逃遁,贫道现在就作法制狐,然后举火焚庵,永绝后患,也算报了公子之仇。”

令狐玉恍然而悟,原来是为那庄少爷报仇来的,那老者当是庄老太爷了。可笑这老道说得煞有介事,令狐玉倒想看看他如何作法自园其说。

夯汉们七手八脚,在庵前设起香案,个个一脸怕意。

老道披发仗剑,口中念念有词,绕着香案步罡踏斗,不时焚上一道符,摇几下铜铃,装神弄了一刻鬼,陡地大喝一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花甲老者急问道:“道长,如何了?”

老道束发收剑,大声道:“狐精已被法力所制,我们退出去,下令焚庵。”

一行人一窝蜂朝庵门挤去,连香案也顾不得撤了,似乎怕那狐精未曾死透,蹦出来捉人。

令狐玉忍俊不禁,正笑那老道胡说八道,却突见那老道怪叫一声,砰然扑倒地上,口吐白沫,四肢乱舞,似乎他道法不济事,反倒着了狐精道儿。

那些武士见状,发出一阵狂喊,夺门而逃,眨眼间便溜个精光,只剩个老道直挺挺躺在地上。

那花甲老者仗剑在手,目光四顾——一只有他和令狐玉明白这混道士着了活人的道儿。但两人都看不出这道士是如何栽的跟斗。

老者厉声大叫道:“庵内什么贱女人敢冒狐鬼之名作祟,还老夫儿子的命来?”

令狐玉目不转睛地注定现场,但却久久不见屋内有任何动静。

老者须发倒立,再次吼道:“里面的臭妮子,快给老夫滚出来”令狐玉心念一动,看这老者,并非邪恶之流,如果对方照适才对付老道的手段如法炮制,那这老者就非死不可了。

他想保护老者。心念之间,两个闪跃,令狐玉已如轻絮跃落前院场中。

身形甫落,老者忽地一剑,攻了过来,出手相当厉辣。

令狐玉滑身避开,大喝一声:“住手。”

老者收剑一看,暴声喝问道:“你是谁?”

“‘铁血剑士’?”

老者吃了一惊,向后一退身,道:“你,铁血剑士?”

吆喝声引进来数十从人,有的执剑,有的持火把,在老者身后,围了个半月形。

老者窒了一窒,挺剑再上,目睁欲裂道:“还老夫儿子的命来?”

令狐玉冷冷地道:“老丈冷静些,在下是闻风而来的。”

“你,不是那两个贱人一伙?”

“当然不是。”

“你意欲何为?”

“查明真相。”老者怔望着令狐玉,意似不信,久久,突地冷哼了一声道:“蛇鼠一窝,休想骗过老夫,纳命来。”

手起一剑,恶狠狠劈向令狐玉,令狐玉滴溜溜一转,竟用两指钳住了对方剑尖。这一手,激起了一片惊呼。

老者满面俱是骇色,但目中的杀机未减:“老夫与你拚了。”说毕振腕抽剑,却抽不动。老脸顿时起了抽搐。

令狐玉寒声道:“老丈,在下是好意。这老道离奇被杀,老丈是目睹的,下手的人手段毒辣而诡秘,非普通武士所能敌,在下在城中茶楼获知消息之后,已守候了半日一夜,毫无所获,老丈望勿轻举妄动。”

“难道老夫的儿子就这样白死了?”

“并非在下放肆,令郎之死是自找,见色起意,武士大,忌。”说着,松开了手指。

老者连退了三步,回顾手下道:“举火焚庵,烧狐媚子出来。”令狐玉大声阻止道:“老丈不可,你知道这一烧要付多大的代价?”

“什么意思?”

“对方不会对老丈的手下们施毒手吗?”

老者愕住了,这话不无道理。

“你,真的是传言中的‘铁血剑士’?”

“这岂能冒充?”

“你担保能除掉这害人精?”

“在下要查个水落石出。”“老夫王永善,主持四海镖局,在这一带薄有微名。”

“哦,王局主,失敬。”“老夫撤退可以,但少侠以铁血剑士之令名,必须对老夫有个交代?”

令狐玉略一思索道:“可以,但在下是看事办事,不能担保替令郎报仇。”

老者窒了一窒,道:“好,老夫在局中敬候下文。”

说完,拱拱手率众撤离。

令狐玉目送对方离去,然后折身回精舍,一脚踏入明间,忍不住大声惊呼:“呀,有意思。”

明间桌上摆了一副杯筷、一壶酒,六样菜肴。杯子底下压了一张花笺。令狐玉脑海里又回复了初来庵时的茫然,这简直匪夷所思。他走过去,拿起花笺,字迹娟秀,是出自女人手笔,上面写的是:“山居无美味,粗肴薄酒以飨君。”

另一行看似后来加写的:“看君金面,不流彼等之血。”后面的署名是“怨狐”。

“怨狐,怨狐。”令狐玉喃喃地叨念着。令狐玉望着桌上的酒菜,恍若梦中。

“区区恭请此间主人现身一见。”令狐玉提声运气连喊了三遍,里间却空夜寂寂没有应声。

一眼望见桌上酒菜,令狐玉才感到饿得难爱,心想对方既已备下了,自己不吃白不吃,当下在椅上就坐,自斟自饮,大吃了一顿。

待得杯盘狼籍之后,已是夜阑时分。自己既知此间神秘的主人是女的,倒不好意思入房歇憩了,好在外间横了张木榻,就便在榻上和衣而卧,不久,便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红日满窗,忙起身下榻,暗道了一声惭愧,一个武士,这在这种诡秘的环境中,不是该如此毫无警惕的。

何去何从?对方不肯现身,强自再僵持下去反而没意思,还是办正事去吧。

令狐玉心念之中,站起身来,以传音之术发话道:“在下无礼侵扰,不唯不罪,复蒙盛情款待,不胜感激。在下就此告辞。”说完,举步离庵。

不久,来到一旷地之中,只见疏落的杂木林中,露出了一间大庙的轮廓,一条荒草侵盖的小路。

令狐玉穿林而过,见四周连农舍都没有,侧方可见荒冢累累的坟场,端的十分的荒僻。令狐玉步入林中,由坟场这边绕到庙前。

这是一座三官庙,供奉的当然是天、地、水三官,这庙十分败落,看上去似乎久已断了香火。令狐玉从残垣的缺口,悄悄掩入。

庙内静无人声,一片死寂。令狐玉幽灵似的闪到了正殿院边,借树丛隐起身形,利用他超人的视力与听力,搜瞄了一会儿,证明四周确实无人,白日已逝,天色渐暗。令狐玉大感踌躇,不知该守候下去,还是离开?就在此刻,一条蓝色人影,从焉殿中转了出来,赫然是一个身着蓝衫的中年文士,斜挂了一个特大的招文袋。

他是谁?

那蓝衣人一招手道:“铁血剑士,不必躲藏了。”

令狐玉心头大骇,这陌生人竟能一口道出自己来历,而且指出自己隐身之处,想必自己入庙时,行动便已落入对方眼中了。

令狐玉当下从树丛现出身形,一掠数丈,点尘不惊地欺到蓝衣人身前丈许之处,冷声道:“阁下何方高人?”

“区区蓝衣秀士。”

“蓝衣秀士?”

“没听说过吧?”

“阁下来自广陵王府?”“错了,你进殿一看,便知分晓。”

令狐玉困惑地望着这自称蓝衣秀士的中年人,意有未释地道:“阁下怎知在下名号?”“因为你名气大。”

“凭名气怎能认出人来。”

“服色、神韵、风度、人才,当今江湖中没有几人。”

“阁下言不由衷,在下并不喜欢戴高帽子。”

“你说呢?”

“阁下明白地交待来历。”

“否则呢?”

“在下来此,并非赏玩风景。”

“哟,那是做什么?”

“杀人流的血。”

“哈哈,令狐玉,别说得那么刺耳,你认识‘白衣剑士’么?”

令狐玉心中一动,道:“认识。”

“‘密林之狐’呢?”

“也认识。”

“言铁算?”

“当然。”

他把这帮子怪人的名字全说出来了,令狐玉骇异地道“阁下这算什么意思?”

蓝衣秀士打了一个哈哈道:“你既认识这些人,也该认识我蓝衣秀士才对。”“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一家子。”

“啊,对不起,倒是在下失礼了。”

“好说,好说。”

“阁下怎么也来此?”

“由于贵友‘密林之狐’在店中后院墙上留字,要区区来此一行,必要时帮上一手。”

“哦,阁下见到‘密林之狐’吗?”

“你进破殿中看看?”

令狐玉略一踌躇,弹身进入殿门。

“呀。”眼前的情况,便他心神俱颤,头皮发炸,忍不住惊呼出了声。只见一地的破板碎屑,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横在当中。

蓝衣秀士也跟了进来。

令狐玉回头粟问道:“这是什么回事?”

蓝衣秀士指着一块完整的四方木板,道:“你看这块棺材头?”

令狐玉心头一震,俯身注目,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密林之狐之灵。”

登时亡魂尽冒,栗吼道:“‘密林之狐’死了?”

“不,死的是一个陌生人。他做了替死鬼。”“陌生人?”

“对了。若非他,你与‘密林之狐’必有一死,甚或全死。”“这话怎么说?”

“试想,你如何发现一具白棺材,上面写了‘密林之狐’名号,你能忍住不开,看也究竟吗?棺盖一启顶置的炸药爆炸,能幸免吗?”

令狐玉机灵灵打了一个寒颤,骇然道:“广陵王的阴谋?”

“当然,目的是对付‘密林之狐’,但这陌生人无意中撞了来,一念好奇,做了替死鬼。”

“阁下目睹全部经过?”

“没有,迟了一步,半途遇‘密林之狐’,他说的。”

“哦,他平安离开了。”

“他要本人转告你到这一带找他。”

“在下会去的。”

“你到殿后看看?”

“还有什么?”

“很精彩的。”

令狐玉怀着激奇的心理,转到殿后,一阵血腥味,扑鼻而来,夜色迷茫中,只见尸体狼藉,横七竖八,竟有十余具之多。壁上,一个刺目的血手印,一点不错,正是“密林之狐”的杰作。

“蓝衣秀士”慨叹似地道:“广陵王府卫队此番是全军尽墨。”

令狐玉恨恨地道:“有朝一日在下要他全城尽墨。

“你有雄心要一斗天下第一高手?”

“有几笔帐广陵王必须付出代价。”

“我们该走了。”

“阁下请便。”

“前面再见。”说完,自顾自地离开了。

令狐玉望着蓝衣秀士消失的背影,心想,他说前面再见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又受令照顾自己?这一帮子全是怪人,无一不怪,行事神出鬼没,神秘莫测,似乎对方的行动,全是为了广陵王,适才又忘了问他穷追广陵王的目的。

是什么样的一伙人在装神弄鬼?他们似乎全都在帮助自己,可既然是友非敌,为什么又不干脆现身相见?

与“蓝衣秀士”分手后,令狐玉一路急行,到了岔路;口,折向右边入林,但见月黑林深,有些鬼气迫人。

不久,一幢黑漆漆的小庙兀地呈现在树林空地之中。这小庙状如土地庙,因为是石头所建,密密布满青苔,更显得冷涔涔阴气逼人。

令狐玉大步越过空地,迫近庙门,猛地发现庙门口赫然躺着两具尸体。庙门是洞开的,里部无灯无火,隐约可见殿中供着一尊斑驳陆离的金甲神像。

令狐玉跨进门内,冷冷发话道:“是人是鬼,滚出来”

一道劲风,自门里卷了出来,劲道之强,骇人听闻,今狐玉当场被震退了几步。显然,隐匿庙内的并非等闲人物。

令狐玉定了定神,再次发话道:“庙内何方高人,何不现身答话?”

一片死寂,没有半丝反应。

令狐玉不由怒气横生,弹身便朝庙前射去。

“啵!”地一声巨响,又被卷了出来,劲风余势不衰,庙门口石飞沙扬,落木萧萧,煞是惊人。

一个极其刺耳的声音跟着传了出来:“‘铁血剑士’,你送殡来了”令狐玉骇然大震,对方竟认识自己。当下沉声道:“朋友是谁?”

“追魂索命人!”

“何不现身?”

“有种你就进来””

“朋友见不得人么?”

“放屁!”

令狐玉心念一转,以闪电般的速度掠入庙门,随即侧身闪开,只见一道劲气卷出,但他已在庙中了。

这石庙仅有一间正殿,敞开着无门无窗,正面由四根石柱支持,其余三面是石壁,两旁是两间小石屋,再就是一转围墙。殿前院地,不及四丈,全是石板铺砌,一样长满青苔。

令狐玉背墙而立,冷冷道:“区区进来了”

一条人影,幽灵出现,赫然是一个装柬诡异的老者,眸中闪着绿芒,在暗夜中,分外显得吓人。

令狐玉一看,并不认识,对方何由知道自己的名号呢?

那老者格格一声怪笑,道:“对了,老夫正找你不着,你却自己撞上门来了。”

令狐玉再次打量这老者一番,确乎从未谋过面。

“阁下要找区区?”

“不错”“可是区区却不认识阁下?”

“那不关紧要。”

“什么意思?”“最要紧的是取你性命。”令狐玉不以为意:“总得有个理由呀?”

那老者狞声道:“理由有,等你断气时再告诉你不迟。”令狐玉冷冷一笑:“报个名号如何?”

“用不着,你立即会明白。”

“如果阁下一下子闭了口,成了无名尸体,岂不太冤?”

“哈哈,好小子,少逞口舌之利。告诉你,你将会尝到举世无匹的死的滋味!”

令狐玉不屑地道:“敢情好,让区区见识一番。”

老者冷哼了一声,向后退了数步,用手朝腰间一摸,一条八尺余长的软鞭,已握在手中,半截鞭身委地,像一条黑蛇。

“啵!”老者一振腕,软鞭如灵蛇般凌空一绕,发出了刺耳的爆裂声。

“小子,拿命来!”

随着喝话之声,软鞭电扫而至。

令狐玉拔剑一格,鞭梢倒转,几乎被点中腕脉。

令狐玉心头一震,疾退两步,吞吐之间,鞭影又告卷到。令狐玉一振剑,一蓬剑花,把鞭影硬行封开。

老者招式一变,一条软鞭忽硬忽软,点、戳,卷、劈缠,如四五名高手,以不同兵刃,同时出手,论造诣,已到了惊人之境。

令狐玉封、架、格,拦,以十成功力周旋,鞭长剑短,而且那软鞭不和何物所制,竟不惧锋刃,一时之间,却也莫奈其何。

双方在这三四丈宽的小院中,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斗。

夜色浓如墨染,星光带来了一丝微明,在普通人眼中,是伸手难见五指,但在功力精湛的高手,单凭星光,五丈之内,可察秋毫了。

令狐玉苦于不能近敌,再高的剑术,也打了折扣,杀手更是施展不出。而那老者一条鞭已到了神出鬼没之境,盘旋飞舞,得心应手,密如骤雨,无懈可击。

转眼之间,激斗了近二十招。

令狐玉灵机一动,剑化极平常的招式“朝天一炷香”,只觉手腕一震,鞭梢在剑身上绕了四五匝,右臂向后一张,绷牢鞭身,同时立运真力,借剑传出。

这一来,老者被迫以真力抵御,无法收鞭;火辣辣的搏斗,变成了无声无息的内力相拚。

论内力,令狐玉工夫具备近两百年精修的程度,武林中恐已难找第二人,只片刻工夫,老者汗珠滚滚而落,身躯剧颤,危在须爽。

突然,一条杖影;挟雷霆之威,朝令狐玉当头砸下。令狐玉此时已无法收势,更不能闪躲,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了。

蓦在此刻,一样黑糊糊的东西,挟破风之声,疾袭向那持杖袭击令狐玉的人影。那人影怒哼了一声,被迫撤杖后退。

“砰!”地一声,那东西击中门口石柱,激起了一蓬火花,赫然是一块石头。

令狐玉得了强援,劲力倍增。

“哇!”惨号之声划空而起,与令狐玉对恃的那老者鲜血狂喷,扔鞭栽了下去。

令狐玉此时,方得以回身寻那偷袭之人。一眼之下,不由得大怒,栗喝道:“‘紫薇婆婆’,原来是你”

“紫薇婆婆”目眦欲裂,厉吼道:“小子,你毁了我儿子,现在又杀了我兄弟,我与你不共戴天。”

令狐玉这才知道使软鞭的老者是“紫薇婆婆”的兄弟,难怪两人的眼神完全一样。刚才“紫薇婆婆”乘机偷袭,不知是谁适时救了自己。怎又不见他现身呢?

“紫薇婆婆”一抡手中杖,咬牙道:“小子,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令狐玉冷峻地道:“正是这句话,你抢先说出了口。”

“要你同伴也现身出来!”

“同伴,谁?”

“少装蒜,刚才以石头当暗器袭击老头的是谁?”

“对不起,区区根本不知道。”

“哼,先结了帐再说。”紫薇婆婆“呼”地一杖,扫了过来。

令狐玉举剑一格,双臂微微发麻,不由暗吃一惊,“紫薇婆婆”的功力,竟然一次比一次强。

“紫薇婆婆”展开杖势,呼呼轰轰,犹如孽龙搅海,令人动魄惊心,杖沉力猛,一时之间,占尽了先机。

令狐玉深知长剑是轻灵之物,内力再强,也不能与重兵器硬打硬接,消耗内力必须加倍,而对方的功力几乎与自己相伯仲,是以凭着本身美妙的身法,展开游斗,避重就轻,乘虚蹈隙。

激斗数十招,他只还攻了两三剑,表面上看,他是处于下风。“紫薇婆婆”志在拚命,招招狠,式式辣一根龙头拐杖,使得风雨不透。

转眼间,已近百招,这是令狐玉出手应敌时间最长的一次。

“紫薇婆婆”一轮疯狂的攻势下来,收拾不下对方,心中未免焦急,这一来,心神难免不专,招式立即打了折扣。

令狐玉乘机反守为攻,抢回了先机。

几个照面下来,“紫薇婆婆”锐气大减,守多攻少。

令狐玉的剑势,愈来愈凌厉,渐渐,“紫薇婆婆”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二十招之后,败征大露,险象环生。

事实非常明显,她只有死路一条。

“呀!”暴吼声中,她一口气使出了疯狂的工夫,迫得令狐玉连退了三四步,势为之一顿,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夺明神砂”出了手。

令狐玉因有前车之鉴,随时都留神她这一手,黑雾一现,他立即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滑向侧方。

“紫薇婆婆”一个倒弹,射向庙门。

令狐玉大急,要阻止已是势所不及。

“呀!”夹着一着金铁交鸣,“紫薇婆婆”反弹回原地。

一条人影,伏剑而立,堵住庙门。令狐玉目光一扫,不由大感激动,那人影赫然正是“密林之狐”。

不用说,刚才自己与使软鞭的老者较上内力时,阻止“紫薇婆婆”偷袭的,便是他了。

他怎会也来到这里,是跟踪自己而来么?

不管怎么说,令狐玉当下脱口道:“适才多谢援手”

“密林之狐”一抬手道:“小意思,先做了她。”

“紫薇婆婆”登时面目扭曲,眸中尽是吓人的光焰,一抡杖,沉缓地迫向令狐玉,看来这女魔要拚命了。

小院面积不大,没有多少可以转寰的地方。

令狐玉把十二成真力,全贯注到了剑身上。

“呀!”厉吼声中,“紫薇婆婆”拐杖出了手,隐挟风雷之声,这是背城借一的打法,放眼武林,也于硬接这一击的,恐怕寥寥无几。

令狐玉一横心,举剑猛格。“锵”然一声震耳金鸣,爆起了一片火花,令狐玉手中剑一折为二,手中剩下尺许长一段剑身连柄,虎口已被震裂。

“紫薇婆婆”的拐杖,被直荡开去,身形也被牵动得连连晃动。

“纳命来!”暴喝与闷哼俱起。令狐玉脱手掷出断剑,正中“紫薇婆婆”心窝,直没及柄。

“紫薇婆婆”拐杖脱手,双手抓住那剑柄,踉啮后退,一步、二步、三步,站住了,口角沁出了血水,脸孔惨厉如鬼。

“你……小子……够狠……老身……认栽了!”

双手一拔断,血箭激射而出,“砰”的一声,仰面倒地。

“密林之狐”徐步上前,低沉地道:“你的手伤了?”

“不要紧。”

“剑折了?”“是的!”

“这好像不是平常使用的那一柄?”

“不是,这剑是取自广陵王府武士身上的。”“你原来的剑呢?”

“存在客栈中了。”

“为什么?”

令狐玉不由心头一窒,“密林之狐”竟然盘根诘底,当下支吾以应道:“没有什么,怕损折。”

“密林之狐”却未放松,迫问道:“这可是稀罕事,一个武士怕兵刃损折,恐怕是另有原因吧?”

令狐玉被迫无奈,苦苦一笑道:“因为剑是别人之物。”

“哦!我明白了,是别人所赠的纪念物?”

“正是这样!”

“红颜知已么?”

令狐玉又是一怔,这问得未免逾分,当下淡淡一笑道:“就算是吧”

令狐玉又朝“密林之狐”道:“小可失礼,有急事要先走一步。”

“密林之狐”一颔首道:“尽管请便!”

就在此刻,那名俏婢走了进来,冲着令狐玉掩口一笑,然后站到“密林之狐”身后。

令狐玉立时感到一阵恶心,忍不住脱口道:“兄台,你我既已订交,小弟有句话如骨鲠在喉,不言不快……”

“密林之狐”大咧咧地道:“啊!老弟有话但说无妨?”

令狐玉正色道:“我辈中人,立身行事,属守正道。”

“老弟认为我是邪门?”

“不是这意思……”

“那怎么说?”

“比如说,兄台带令妹的侍婢行走江湖,定遭物议。”

“哦!这个,我行我素,管人家说什么。”

令狐玉登时气寒,冷冷地道:“是小弟交浅言深了”

“密林之狐”朗声一笑道:“老弟,误会了,我是说只要立身正大,暗室无亏,就不必计较别人的蜚语。”

令狐玉心想,好一个暗室无亏,主婢同房,是自己亲眼看见,倒推得干净,我将它点破,看你如何解说?但又想到这是别人**,俚话说得好“人家日人家菩萨谴责他,人家不日你菩萨保佑你”,何必定要揭破开来使人难堪?于是,淡淡地一笑,改口道:“但愿如此”

那俏婢却“噗哧”一笑,道:“令狐少侠,你过虑了”

令狐玉心里满不是意思,但也无可如何,自己总不能直言申斥于她,口里“嗯”了一声,不再开口。

“密林之狐”突地打了个哈哈道:“老弟,你看这冬梅长得标致么?”

令狐玉不由气往上冲,强忍住道:“呃!很美”

“如你喜欢,可以要她侍候你?”令狐玉愠声道:“兄台这话过分了”

“什么意思?”

“低估了小弟的人格!”

“噫!这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说得那么严重……”

令狐玉语含深意地道:“君子不夺人之所好。”

“密林之狐”一反往常的阴冷,出声笑道:“没这回事,冬梅正求之不得呢!”

令狐玉涨红了脸,忍不住怒声道:“兄台以小弟为何等人?”“密林之狐”满不为意地道:“咱们是朋友呀!”

“对了,朋友名列五伦之末,这玩笑不能开。”

“我说的可是真心话?”

“盛情心领了,小弟不作无行之事!”

“密林之狐”拱手一揖道:“前言相戏耳,老弟不要介意。”令狐玉有些啼笑皆非,板着脸道:“这戏言未免太过分!”

“好不谈这个,老弟意欲何往?”

“办件私事。”

“不足为外人道么?”

令狐玉无奈,只好道:“是的。”

“那就后会有期了。”

令狐玉动身上路。一路上想那行事诡秘的“密林之狐”,他不以真面目示人,有欠光明磊落,而又与婢女共处一室,令人不齿,但他对自己的义行,却不能抹杀,自己对他也不应太过绝情。于是,他又返身奔回普渡庵。

甫抵庵门,只听一声暴喝,遥遥自庵中传出:“迫老夫杀你么?”

令狐玉心头一震,飞快地闪入,一阵血腥扑鼻而来,只见院地草丛中,横陈了不少具尸体,他不遑多看,匆匆奔回后院。

刚到脚门边,一条人影,突然出现拦在当面。这人令狐玉一眼便已认出,是广陵城“八大金刚”之一。

对方正待张口喝问,令狐玉指出如电,一指戳上了对方胸前死穴,那“金刚”只闷嗥了半声便仰面栽倒。

令狐玉伸手一指勾住,轻轻拖向一边,声息全无。

跨入角门,只见幢幢人影,不在少数。忙隐入一丛花树之后。

精舍前院地中,十余老少不等的武士,散立四周,人人刀剑出鞘。

一名高大的灰衣老人,手中剑斜扬着,面对一个白衣蒙面女子。

令狐玉的目光甫一接触到这白衣蒙面女子,心中便有一种惟曾相识的感觉,面容如何,不得而知,但身材窕窈,是个美人胎子。

她便是“密林之狐”的胞妹“怨狐”么?

为什么兄妹俩都作兴蒙面?

只听那灰衣老人再次开口喝道:“别迫老夫取你性命?”

白衣蒙面女子没有答腔,只把手中剑抖了抖。

灰衣老人接着又道:“快叫‘密林之狐’出面,你一个女子挡不了我的。”

白衣蒙面女子仍然没有答腔。

灰衣老人暴喝一声:“老夫没这大耐性,先宰了你再找‘密林之狐’算帐?”

随着喝话之声,手中剑以迅雷奔电之势划了出去,奇诡狠辣俱臻极致。

一声闷哼,白衣蒙面女子雪白的衣裙洒落了一片红花。

令狐玉心头剧震,一个意念,闪电般掠过脑海,他极快地自内衣撕下一幅衣襟,蒙了脸,仅露出双目以上的部分,一弹身,掠入圈中。

“什么人?”四周暴起了一阵喝斥声。

灰衣老人陡地回身,双方成了面对面,中间距离不足一丈。

白衣蒙面女子向后退了两步,她的伤是在肩胛之处。

令狐玉扫了她一眼,瞪目向灰衣老人,道:“阁下报个名号?”

灰衣老人炯炯迫人的目光,在令狐玉身上一连几晃,厉声道:“你是谁?”

“是区区在问人阁下?”“你先报名。”“区区‘密林之狐’!”

“呀”所有在场的广陵城高手?人人变色,全把充满杀机的眸光射向令狐玉。

灰衣老人嘿嘿一声冷笑,道:“老夫要带你到广陵城,加意款待。”令狐玉寒声道:“阁下尚未报号。”

“老夫是广陵王座上常客,名号不必问了。”

“可是区区剑下不斩无名之辈。”

灰衣老人吹胡瞪眼,怒极反笑道:“‘密林之狐’,你该一寸一寸地死。”

令狐玉故意发出一阵阴冷的笑声,道:“一分一分死也无所谓,只是阁下自问有这本事么?”

“你无妨试试看,拔剑。”

“别大呼小叫的,充其量阁下不过是广陵王的一条走狗而已。”

灰衣老人双目几乎怒出眶外,灰白的头发,根根倒立,显已怒极。

令狐玉徐缓地抽出了青锋宝剑,亮出了起身之势,他口里虽狂,心底可不敢小觑对方,刚才对方出手伤了白衣蒙面女子那一剑,已显示出他是剑道中罕见的高手,功力已达炉火纯青之境。

灰衣老人大喝一声:“看剑。”剑芒打闪,剑气撕空,斜跨一大步,罩身袭向令狐玉。

令狐玉话展烈日当家中的第一式,以攻为守,封了出去。一了紧密的剑刃碰击之声过处,双方各退了一步,这一回合,间是秋色平分。

灰衣老人面色一紧,道:“果然有两下子。”

令狐玉冷哼了一声,道:“现在阁下接区区一剑。”

剑随声出,施的是“烈日当空”中的第三式,共十四剑。

灰衣老人可不含糊?立即挥剑迎击。

又是一阵惊人的金刃交鸣,灰衣老人再退一步,而令狐玉却在原地未曾移动。灰衣老人突地变得十分平静,激动的神情完全消失了。这是一个剑道名手所必须具备的条件,心平气和,凝神一志,这也显示出他将要施展惊人的招式了。

令狐玉当然一看便知,登时也沉凝下来,把十二成功方,聚到剑身之上。

他既冒“密林之狐”之名,解白衣蒙面女子之围,当然不能大意丢人。同时,自己与广陵王之间,恨深怨重,若非天性仁厚,以他的身手,不知要造成多大的杀劫。

双方凝神相对,岳峙渊停。场面静止了,但杀机却更浓。人人知道这一击必是石破天惊。时间像是凝结在某一点上,气氛迫得人呼吸皆窒。

“呀!”

粟喝声中,灰衣老人出了手,势如天河突泻,惊人至极。

令狐玉一振臂手中剑幻成一个夺目的飞轮,这是烈日当空这一招七式中的最后一式,也是最凌厉的一式,寓攻于守。

锵,然巨震声中,剑气四溢,裂空有声,近圈的武士,纷纷倒退不迭。

灰衣老人一退,再退,退了六七步之多,手中剑虚虚下。

垂,那一份慑人的盛气,刹间完全消失。令狐玉一个弹身,指着对方心窝。

灰衣老人顿时面如土色,额头上渗出了汗珠。

那批在场的广陵王府卫士,齐齐吆喝一声,围了上去。

“哇哇。”白衣蒙面女子旋身之间,两名武士栽了下去,其余的被震住了。白衣女子仅只略略一窒,跟着出手,所有的武士,把目标移向了她。于是——一幅栗人的画面,叠了出来,暴喝,惨号,血光,剑影。

整座的荒庵颤栗了。灰衣老人怒目瞪视血淋淋的现场,但却无法动弹。

白衣蒙面女子的功力,似不亚于乃兄“密林之狐”,而出手之狠辣,两兄妹却是一般无二。

疯狂的场面,结束得很快,除了与令狐玉对恃着的老者,广陵城方面的人就只剩下了最后一名中年武士,正在白衣蒙面女子的剑下,步步后退,到了墙边,已经是退无可退,脸上满是死亡的恐怖,汗珠滚滚而落,手中剑几乎举不起来。

大部分的尸体,尚在淌着鲜血,其状惨不忍视。令狐玉忍不住道:“够了,留一个活口吧。”

白衣蒙面女子冷酷地道:“我没你那么仁慈。”

灰衣老人咬牙大叫一声:“‘密林之狐’,下手吧。”

“哇。”惨号颤人心弦,白衣蒙面女子的长剑,刺入那武士的胸膛。

令狐玉侧过面去,心想,两兄妹都是心狠手辣。心念之间,觉空气不对,“锵,”然一声,手中剑被一股强力荡开,几乎脱手。这不过电光石火间事,目光转处,只见灰衣老人的身影已自屋脊消失,他没有去追,只重重地吹了一口气。原来灰衣老人乘令狐玉转头分神之际,猝然下手,他的目的只要脱身,是以没有下杀手,否则令狐玉非受伤不可,因为两人功力悬殊不大,但如他若要下杀手,纵使伤了令狐五,他自己也就别想全身而退了。

白衣蒙面女子抽剑回身,道:“为什么放他走?”

语气之间,显示她是个很任性的女子。令狐玉抛下了蒙面的衣襟,淡淡一笑道:“是在下一时大意。”

“你根本没有杀他之心。”

“令兄呢?”

“不知道。”

说完,转过娇躯,姗姗入内去了。

令狐玉归剑入鞘,扫了一眼满院积尸,转身离开,出了庵门,他深深透了一口气,自嘲地笑了笑。

正行之间,一条灰影,迎面而来。

令狐玉不期然地上了步,灰影也停了下来,一看,赫然是那真正的“密林之狐”,脑海里不禁又浮起自己寅夜往访,见他与青衣女婢同房的那一幕,下意识中,对他仍然有一种不齿的感觉。

但又想到对方对自己的种种情谊,堪称义薄云天,自己可不能因对方的私德而忘恩负义。心念之间,拱手道:“小弟拜谒兄台。”

“密林之狐”似有不悦,道:“你到今天才想起要来?”

“不,小弟已来此多次,每次访兄台都正巧不在。”

“你没留下话,令区区悬心。”

“啁,是小弟疏忽了,尚请宽恕。”

“老弟现在何往?”

“庵内发生事故。”

“噢,什么事故?”

“广陵府爪牙寻衅。”

“算是平息了,没事,令妹受了点轻伤。”

“请转回庵内,我们谈谈?”“小弟还有事。”

“区区兄妹已准备他迁,你下次来此时就没人了。”

“哦,好吧。”

令狐玉随着“密林之狐”重返庵内,到了精舍明间中落座。“密林之狐”请令狐玉稍候,自己转入内间,经过院子时,对院内积尸视若无睹,无动于中。这种性格,令狐玉深不以为然。

青衣婢女献上香茗,冲着令狐玉盈盈一笑。

令狐玉正襟危坐,沉声道:“小姐的伤无碍么?”

“难得少侠记挂,是皮伤,不要紧。家小姐警谢少侠援手。”说完,深深一福。令狐玉暗忖,还谢个什么屁,方才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如果不是碰上他这个冒牌的“密林之狐”,她还有命在么?

青衣婢女似已窥出令狐玉心意,赔着笑脸道:“方才小姐对少侠很失礼。”

“哪里话。”

就在此刻,“密林之狐”转了出来,仍是蒙着面,青衣婢女退了下去。“谢谢老弟适才对舍妹援手。”“小弟欠兄台甚多,些许小事,何足挂齿,适逢其会罢了。”

“舍妹对老弟的剑术十分推崇。”

“夸奖了。”

“老弟可能以敝兄妹不示其面目为不然?”

令狐玉朗声一笑道:“人人皆有不得已之时,小弟并不在意?”

“密林之狐”沉凝道:“实缘敝兄妹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过,迟早总有一天会对老弟出示真面目的,其时,也就是你我缘尽分手之时。”

令狐玉心头一动,道:“那是为什么?”

“密林之狐”音调有些悲凉地道:“一切都是命定,人力无法挽转。”

“小弟不解?”

“届时老弟便知道了。”

“那兄台又何必定要出示真面目呢?”“我说一切都是命定,无法改变。”

令狐玉茫然地点了点头,事实上根本没有猜测的余地,什么是命定,命定了什么?出示真面目之后,便告缘尽,永不再见,简直是匪夷所思。

心念之间,改变了话题道:“兄台才说要准备他迁?”“是的,此地并非可以久居之所。”

“今后如何联系?”

“这个,有事我会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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