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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横磨剑》第五章 空房明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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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斤六也是大奇,不知道他怎地突然出声阻止计可行,却见他走上前去,拱了拱手,施了个四方礼,高声叫道:“放火烧屋,绝不可行,一来人命关天,再者损人财产,更要殃及临舍,这火是万万放不得的!”

众人愿道他有更好的办法,不料他说出这番话来,立时就有人骂道:“书呆子,滚远点!”“穷酸,别在这里卖弄酸气!”“龟儿子,你是哪个门派的,报上名来!”“狗日的,再敢啰嗦,老子将你砍成两段!”

这一干人都不想文子衿在此多事,但惟有一个娇小的身影,惟有一双晶亮的眼眸正悄悄地遥望着他,目光中有正惊奇、有兴奋、有担心、更有钦佩,而没有一点反对他的意思。

文子衿见众势汹汹,何曾见过这等场面,当然十分心惊,但心想天极道人在里面,若给众人放火烧死,自已见死不救,岂不是枉读了圣贤之书?一今及此,胆气立壮,叫道:“无论如何,总之不能放火!赵帮主,你剑法最好,快出面阻止大伙,千万别烧了客栈。”

九斤六见他一点功夫也没有,傲立于这数百名杀人如切菜的江湖大豪之间,竟然毫无惧色,犹自据理力辩,不由得颌首微笑,暗赞一声:“好小子!”

赵兼诲道:“公子贵姓?尊师是哪一位?”

文子衿答道:“小生姓文,叫文子衿,我的启蒙老师,叫曾申彦曾先生,在博罗设帐授徒,曾教小生《论语》、《孟子》和《诗经》。”

众人一愕之后,随即哄然大笑,赵兼诲皱眉道:“文公子,大伙并非同一门派,我说的话也做不得主。”

文子衿知他不肯出面,心想:“他本是想要得到宝剑的,求他无异于与虎谋皮,不如找九伯帮忙可能更好。”便向街道对面高声呼喊:“九伯,九伯,快叫众人不要放火烧店!”

街道对面空无一人,却哪还找得着九斤六的踪影?

“叫九爷也没用,小穷酸,吃我一刀!”文子衿见一个满脸横肉、虬须戟张壮汉,“呼”的一刀劈了过来,脑中一片空白,闭上眼睛,瞬间往事飞历脑际,只道就此隔别人世,却听得“哎呀”一声惨叫,那壮汉倒在地上,神情痛苦之极,一条手臂已脱了臼,刀却已握在另一人的手上,那人白发蓬乱,身形佝偻,腰间插着一支烟管,口中慢慢的呼出一口烟气,酒肉和尚骇道:“百、百臂神丐、九帮主!”

众人尽皆动容,“啊”“嘿”“唔”的声音响成一片,“啊”者并不认识九斤六,却早已闻名:啊?他也来了,这事竟然惊动了他?“嘿”者心道:嘿,他来了,有好戏瞧了;“唔”者若有所思:唔,他来了,只怕不好办,我是捞不到多大油水了。

那三个和尚当中一个短须斑白,面目清瘦老僧微笑道:“神丐真人玉魔剑,船王居士俏观音!神丐位列当世六大高手,驾临佛山,当真是武林一大盛事,善哉善载!”文子衿吃了一惊,虽知这“九伯”武功极高,却不想他竟然是当世武林六大高手之一!

九斤六道:“盛事个屁!善哉个屁!经缘和尚,你白马三僧不在白马寺好好的念经,来这里搅什么混水?”

这三个和尚来自河南洛阳城东四十里的白马寺,他们师傅于无意中得到一部内功心法,传给这三僧,刚才说话的正是经缘,另二僧是他师弟,方面大耳的是经法,而脑袋圆球也似的便是经空。三僧便常在江湖行走,四下惹事生非,行事不肖佛门中人,自号白马三僧,江湖中人却给三僧各起了个滑稽的外号,依次叫作瘦狗和尚、大耳和尚、圆头和尚。

只听经缘答道:“贫僧等只是想来看看这横磨剑是何等样的宝物,开开眼界,别让此剑落入宵小之手,为害江湖。”

九斤六哼了一声,忽听一人娇声细气的道:“小女子等只是想来看看这横磨剑是何等样的宝物,开开眼界,最好让这剑落入白马寺之手,为利三僧。”众人甚觉好笑,却见说话之人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脸上疮疤遍布,形容甚是丑陋。均心道:这丑女孩虽是嘲讽经缘,却也说中了三僧的心事。

这丑女孩见文子衿挺身而出,拦住众人,心中通通乱跳,替他担心,心中却更为他的英勇无畏心许不已,便也学学文子衿,只是改变了一种方式,以言语来讥讽白马三僧。

文子衿轻“啊”了一声,他认得眼前这丑女孩便是年前要他写了一副“寻师”春联的那个丑女孩。

圆头和尚怒形于色,众人均道这三僧定会喝斥那丑女孩,不料大耳和尚却道:“施主说的甚是,白马寺愿意勉出微力,代为保管横磨剑。”

那丑姑娘学着他的声调道:“大耳和尚说的甚是,本姑娘愿意勉出微力,代为保管横磨剑,”又向群豪道,“各位愿意勉出微力,代为保管横磨剑吗?”

这丑女孩岁数虽小,却是口齿伶俐,既已耗上了白马三僧,众人都是一般心思,想看看双方如何斗法,便轰天价应道:“愿意!愿意!”

大耳和尚道:“小姑娘,你为什么要保管横磨剑?”

丑女孩道:“我有三个理由。”

大耳和尚甚是惊奇,问道:“什么理由?”

丑女孩正色道:“第一是不想让瘦子和尚保管,第二是不想让圆头和尚保管,第三是不想让大耳和尚保管。”她把“瘦狗”改成“瘦子”,已是给了经缘面子了,但这三个理由,合起来却只有一个意思:便是不能将横磨剑交给白马三僧。

众人一听又是笑声一片,白马三僧心中均忿忿的想:“待此事一了,定要让你这丑鬼知道白马三僧的厉害!”

九斤六却不愿与众人多费口舌,向文子衿怪笑道:“妙哉,妙哉!小穷酸,你拦下了这火攻之计,该当如何收收场?”

文子衿讪讪道:“九伯,要叫众人自行走开,看情形是做不到了。若能不杀人放火,解决此事,那便最好。”

众人见这书生一点也不似江湖中人,不知从何而来,横加阻挠,但见九斤六对他颇为礼敬,都以为是受了九斤六指使,碍于神丐的威名,也只好怒之于心,却不敢形诸于表。

九斤六哈哈笑道:“你这家伙,不是说要看热闹么?”

文子衿见数百人为了一把剑,又要放火烧屋,又要拼个你死我活,但觉意兴阑珊,再也不想看什么热闹,索然道:“全无理智,这热闹不看也罢了。”

九斤六道:“好!”便朝客栈叫道:“天极,花子就借你的剑让大伙看上一看。你也别要这剑了,找一块石头来,化子帮你砸成三五百块,给在场这些贪得无厌之徒每人分一块剑碎去,妙哉,妙哉!”

赵兼诲等人向来自负清高,被他一并说成是“贪得无厌之街徒”,脸上讪讪,却也不好发作。

各人一听这话吃了一惊,大感意外,心中均道:谁又要你砸这剑来?一块剑碎便如破铜烂铁,我要了又有何用?

九斤六那几句话说得语音并不太高,数百人却无不听得清清楚楚,知道九臂神丐是以精湛的内功将话音传了出来,客栈里的天极道人定然也能清楚听见。

众人齐齐朝客栈仰首而望,却不见天极应答。

九斤六举起烟管慢吞吞的吸了几口,再不说话,佝偻着腰,走到客栈门口,伸手一推,大门应声而开。

文子衿陪着他走了进去,赵兼诲、计可行、白马三僧等也跟了进去,群豪人数众多,人人都想挤进去,又不敢碰着九斤六,你推我拱,拉拉扯扯,乱成一片。

九斤六来到第一间房前,见门关着,用烟管“啄”的一敲,房门应声而开,看来门虽关上,却未上闩。

但见房内被褥齐整,并不似有人住过,却点着一去长长的大蜡烛,此时仍有尺许长,想来还可以点上三四个时辰。

众人见此情形,胆子大了许多,圆头和尚和万俟春等便在床底、柜中都翻个遍,一无所获。

九斤六领着众人将一间间房查了下去,每个房间都是点烛相照,并无住人。

全多金皱眉道:“我等数百人竟然中了空城计,白白将这‘来安客栈’围了半天!”

酒肉和尚嗯了一声道:“这个,这个,天极道友故布疑阵,果是厉害,只是,只是他既已脱身而去,却不知他现在何处?”

众人将客栈所有房间都查了个遍,直到最后一间房,不但没有见到天极,就连掌柜、伙记都不曾见到一个,均觉诧异莫名,一时间静了下来。

只听那丑女孩“咦”了一声道:“这个房间有点儿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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