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是土墙黑瓦的民居，颓败的墙壁还留着炮火轰炸过的痕迹，焦黑处雨水浸润，抽出一片浅草，墙头摇曳一阑花影。临水几棵弯柳，柳丝迎风轻转，四周很安静。战火迫使人们背井离乡，望去只有几位老妇携着幼子，披白戴素，在路口烧着香烛纸钱。

“姐，我走不动了。”碧瑶扶着树干，唇色发白。

林静影似乎没有听见碧瑶的话，她的神色变得极为可怕，头发散乱在脸周围，眉端是扭曲的，她定定地望向一处。碧瑶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渡边就站在十几米远的地方，手里的枪对着她们，脸上划过一缕戏谑的神情，随即敛去，目光变得凶残。

林静影突地哭了，哭得浑身颤抖，看得见的绝望和看不见的痛苦撕咬着她，不论往哪里挪一步都会坠入无底深渊。

“你们果然认识。”渡边举着枪，一步一步往这里挪动，他迅速扫了下碧瑶手里的画，顷刻，眼里露出贪婪的惊喜，“把画给我，我就放了你们。”

碧瑶把画攥得更紧，紧靠着树干，她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痛楚和绝望猝不及防地跌落在心口。由于恐惧，她睁大双眼，无声而无望地盯着渡边，眼底缓缓浮现一层细薄的水雾。

烧纸钱的妇人早已离去，树底的土罐里旺旺地燃着团火苗，香烛融了蜡，倾泻一滩赤红烛泪。软风缠绕而过，类似庙里寿香的味道盈入鼻端，模糊了碧瑶的心魄。这世界究竟是神主道，还是魔主道，终究无法在此刻明确。

渡边不耐沉寂，低吼道：“把画给我！”

“别给他！”林静影突然站直了身子，她睁着一双泪眼，狠狠盯住渡边，“你有本事就杀了我们，杀了我们自然会有人报仇，到时候你也活不了多久！”

“谁替你报仇？他们连自己的命都难保。”渡边低沉一笑，阴阴的，“要不，我们试试看？”他缓缓举起枪，轻叩扳机。

那声刺耳的枪声划过碧瑶的脑里，如一道尖锐的闪电，击得她浑身发疼。林静影中枪倒下，无声无息地扑扬起尘土，散了。

碧瑶撕心裂肺，“姐——！”

“还真是姐妹，你姐姐爬上我的床，守口不露你的消息，姐妹情深，连我都感动。”渡边掷了眼倒在地上的林静影，面色阴云浓聚，“我最恨别人威胁我。”

他抬眼，微微侧头，鹰凖一样的眼紧紧抓住碧瑶，“现在，乖乖地，把画给我。”

碧瑶剥离粘在掌心的画，她没有感到丝毫的疼痛，反而觉得快意。血濡了画面，惊心动魄地诠释着悲伦气息。渡边的目光随着碧瑶的动作移动，他等着她把画交到面前，出乎意料之外，碧瑶把仙子渔夫图扔进了燃着火焰的敞口土罐里。

她宁可选择面对死亡，也不愿将画交给魔鬼。

火舌迅速吞噬了干燥的画纸，舔舐出一片青灰焦痕，迫于风的威力，画纸更加敏感地燃烧，纸面生起一层青幽的细焰，幽灵般窜舞着。

渡边疯了似的扑过来，他踢碎了土罐，扒出已烧得残破不堪的仙子渔夫图，冥纸的灰混着画纸的灰，纷纷扬扬，像烧焦的蝴蝶扇动死亡的翅膀，漫天漫地柔软扼住呼吸，几欲窒息。

天边的流云魔幻般倾逝而去，霞色一丝一缕浮出天幕，似华笔细细描出。多少韶华惊暗度，温柔岁月已逝，回首时，便旧了时光。

几十年前。故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