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悠一大早就出门了，今天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去花店开门，而是径直打车去到了一条专门卖杯具的巷子，那些专卖店里的东西全都一样，自己去海淘一下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雨天像是她失散的好友，茗悠记得母亲离开自己的时候就是在一个下着雨并且伴随着隆隆雷声的午后，那时候的房间空空的，安静的只有顺着房檐滴滴答答的雨声。母亲最后一眼望着这个世界——那种眼神，她永远都不能忘记。雨天，是她关于母亲的仅有的回忆，虽然悲苦，虽然无奈，虽然情绪时刻会冲出来撒野甚至掠夺她的性命，她依然恋着这种落雨的季节，至少那里残留着关于母亲的一些零星的记忆，虚妄的触不可及的东西，也足以让她满足，毫不挣扎。

今天也是雨天，而她此刻要去挑选一套心仪的杯子。

街上行人们匆匆而过，大多是互不相识或者低头自顾自的人，都急着躲雨。这条专门卖杯子的巷子还是斐然介绍给她的，斐然比自己活泼，但格调上，却是一个异常细腻的人，她都非常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单是这一点，茗悠就觉得自己不及斐然。

巷子的路是用石砖砌成的，让人想起故宫上面斑驳的城砖，砖缝里隐隐透漏出墨青色，应该是一些蕨类植物，时光的沉淀酝酿着它们的生命，在不见天日的幽僻之处，暗自生长，日日被碾压，却依旧活得长久。

巷子的两旁，有琳琅满目的精饰店，杯子居多，妖娆的高脚杯，奢华的夜光杯，在熠熠夺目的橱窗中，哪怕是在这狭小的巷子中，也有一种底气十足的风流自成。茗悠只是走着，她一眼就能看见那些店里有没有她所求的东西，没有，她就不会停下，更不会进去了。

雷声低沉。

茗悠边看边走，一家名叫“流光”的店忽然间吸引她的视线。

这家店的名称竟和自己的店名如此相似，滟瀲和流光？

“就是它！”茗悠终于走进了一家店。

整个房间光线很暗，天花板也显得低矮，拖沓着一盏昏昏黄黄的灯，屋子靠里的墙面上安静地伫立着两排高大的壁橱一样的柜面，上面放置着很多杯子——都是顶有趣的杯子。

这倒是很符合茗悠的胃口，东西容易美丽，但是有趣却难了。她不自觉将脚步向前挪着，竟没留意店主向她走来。

“请问您喜欢哪款杯子？”这突然的声音吓了她稍微颤了一下，茗悠看向店主——一位年龄约莫四十余岁的女人，一头乌黑的卷发及腰，倘若不是她脸上的皱纹稍微深了一些，是很难看出她的年纪。

因为她的眼睛很美，太美了，让人忍不住猜想她年轻时候的俏丽……

美人会老，但眼睛不会。

她的声音很软，跟这家店氤氲的气氛相得益彰，茗悠沉浸在她的声音里，无法分神。

“我来挑选一套喝咖啡用的杯子。”她说。

“喝咖啡的杯子？”女主人又重复了一遍。

“是的，麻烦你帮我推荐一些。”茗悠很有礼貌的回答着她。不知为什么，茗悠觉得她是一个可以相信的人。

老板笑了，上下打量着这个姑娘。

她转身从壁橱靠左侧第二排的地方拿出了一套。

“我个人觉得，这个可能会比较适合你。”店主说。

“茗悠仔细看那套杯子——杯身上有一只低头饮水的天鹅，镌绣上去的一样小巧，温顺的羽毛上面镶嵌着银色的线条，它的脖颈温柔而细长，弧度微妙，像一弯浅月，杯身是淡雅的朱红，杯耳处悬着一把精致的小勺。

“我很喜欢！”茗悠一看见就欢喜起来。

“真的，你怎么知道这是我心里想要的！我就是想要这种……”茗悠急忙想要说些什么，竟然口不择言变得语无伦次……

“我觉得你很像它，它低头的样子很美。”老板说。

“可是我没有低着头啊？”茗悠反问着。

“可是你是一个会低头的人，懂得低头的人是谦卑而可爱的。”

“是吗？可是它也不能一直低着头吧。“茗悠说。

“虽然她低头的样子很美，可是她也会有抬头的时候。而美是容易消失的，越美的东西就越像手中的流沙，攥得越紧，流得越快。所以不要称赞美，看着就好……”茗悠自顾自说着，一边把那个杯子取下来仔细端详，越看越喜欢。

店主也很开怀，“说来也巧，这套咖啡杯前两天也有客人订了一套呢……也是让我推荐的，只不过他是个男的，他也很喜欢这款，人们总是说好的玉会挑人，其实好杯子也是一样。”店主说着说着，开始用一块丝绒的绢布擦拭着旁边的那些杯子，她的动作小心翼翼，看得出来她非常疼惜自己的杯子，像茗悠珍爱自己的花儿。

“麻烦你，老板，我就要这套咖啡杯，帮我装一下吧。”茗悠说。

“好，不过我们这里的咖啡杯要定制，每套只有一个样板在这里，麻烦你一周以后来取可以吗？”

“好。”茗悠回答。

交了定金，茗悠又走到那套杯子前忘了几眼，出门的时候还恋恋不舍。正好中午了，太阳也出来了，可是雨还继续下着，只是天空亮了一些。

“东边日出西边雨”她随口念着，再次回到了蜿蜒的小巷中，心中喜悦。

“任务完成了……”她满意的告诉自己。